第061章 小粉龙（上）
提前离开的莱迪不知有客人到来,凭着模糊的感觉往樱花林深处走去，不知不觉回头一看，已看不到四月一日他们的身影。
莱迪默默停下脚步,抬起双爪放嘴边做喇叭状，对着某个方向大声说话,“我看到你了,你在那里！”
四周静谧得过分,连常听到的鸟鸣声都没有。
莱迪又大声叫了几遍，依旧无果，才放下爪子,嘟哝道：“真聪明。”
那个小家伙完全没有被莱迪诈出来。
莱迪抬头看了眼头顶，粉色的樱花一簇又一簇，层层叠叠的,挡住了蓝天白云，只有少许阳光从间隙里穿透进来。
这种情况下的阳光自然没什么暖意，莱迪无聊到伸爪去逗玩那缕阳光。
身后一阵冷风袭来，莱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哆嗦道：“凉飕飕的……咦？不对，哪里来的风？”
莱迪狐疑地看身后，落了一地的花瓣丝毫不动。
莱迪挠挠脑袋，自言自语道：“算了,感觉安静得有点可怕,我还是先回去吧。”
就在莱迪转身的刹那,抬起的一只脚还没落地，余光正好瞥见一抹不显眼的粉色。
它躲在一棵樱花树后,只露出了一小节粉色的尾巴。
“哼哼，总算让我找到了。”
莱迪轻哼两声,果断使用【先逃再说】技能，弯腰弓背，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了来不及躲避的粉色尾巴。
“嗷嗷嗷！！”
粉色尾巴的主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莱迪感觉这叫声熟悉极了，仔细一想，特别像自己被踩中尾巴时发出的声音，眨着绿眸看爪子上的粉色尾巴，稍微用力，直接把粉色尾巴的主人给扯了出来，定睛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你、你什么时候破壳的？”
＊＊＊
平川景子离开后，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又下了几局棋。
不用想也知道，瓦尼塔斯输的很惨，因为输了不服气，气得像个被抓住的河豚，鼓久了，脸颊肉酸疼得厉害。
百目鬼松在一旁哈哈大笑。
瓦尼塔斯一边揉脸一边使劲瞪百目鬼松，瞪完百目鬼松又去瞪棋盘，浅灰色的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
四月一日手执一枚棋子，正准备放到瓦尼塔斯设好的陷阱时，将计就计时，突然停了下来，将棋子放回棋碗里，声音很轻，“瓦尼塔斯，我有些累了，这局棋就先下到这里吧，下次继续，好吗？”
“什么？君寻先生累了？那就先去休息。”百目鬼松抢了瓦尼塔斯说不出口的话，起身想要扶四月一日回去，“我送您回去？”
“我还没那么脆弱。”四月一日拒绝了百目鬼松的搀扶。
瓦尼塔斯一只手还在揉脸，听到四月一日的话，抬眸看他，对上他的眼神，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你还没说好或不好呢。”百目鬼松凑到他耳侧悄声说，温和的语气下一秒转换成浓浓的威胁，“当然，不许说不好！”
瓦尼塔斯心念一动，后知后觉才知晓刚刚是四月一日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果自己不想结束棋局的话，四月一日会继续陪自己下。
喜欢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
少年拿着棋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将另一只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碗里，眼神询问四月一日，【我和你一起回房休息？】
四月一日站起身，走到瓦尼塔斯面前，轻柔地抚摸瓦尼塔斯泛红的脸蛋，“我没事，你和松留下来再玩一会吧。”
他的指尖冰凉，掌心也冰凉。
瓦尼塔斯下意识用脸蹭了蹭四月一日的手掌，等反应过来又立刻躲开，耳朵开始发烫。
四月一日弯起眼睛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
百目鬼松一手揽住怔愣的瓦尼塔斯，督促道：“君寻先生您赶紧回去休息，瓦尼塔斯这里有我看着，保证不会出事。”
四月一日点点头，离开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樱花林深处，“那我先回去了。”
他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急促，不太像往常的淡定，是出了什么事吗？
瓦尼塔斯望着四月一日离开的方向，心里产生一丝担忧，反手抓住百目鬼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认真看百目鬼松的眼睛。
“我懂你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不是君寻先生，一些简单的眼神我能看懂，复杂的你不说也不写，我没办法理解。”百目鬼松无奈道。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嫌弃地松开百目鬼松的手，默默去收拾棋盘上的围棋。
“我看到你的嫌弃了。”百目鬼松轻轻捏住瓦尼塔斯的脸。
瓦尼塔斯还没一巴掌拍过去，百目鬼松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
“算了，你的脸已经不肿了，我就不用力捏了。”
瓦尼塔斯又是一愣，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四月一日手心的凉意。
脸好像不酸也不疼了，是四月一日做的吗？
“这不是想当然的事吗？还要确定？”
百目鬼松索性坐到瓦尼塔斯的对面，同他一起收拾棋子，声音很快变得低沉，“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君寻先生刚刚离开过于匆匆了，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瓦尼塔斯收拾棋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君寻先生吹，结果连君寻先生要做什么都不清楚？】
瓦尼塔斯鄙视的眼神过于直白，一眼就能看明白。
百目鬼松捏紧了拳头，努力威胁，“别以为你是小孩，我就不敢揍你啊。”
讨人厌的小孩唇角微微上扬，赤|裸裸的嘲讽。
百目鬼松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刚和君寻先生保证过，不能揍瓦尼塔斯……
这才渐渐平复好心情。
两人相看两厌，坐一块也坐不长久，等围棋都收好，不约而同站起身，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莱迪抱着一个巨大的龙蛋过来。
“君寻先生，松爷爷，瓦尼塔斯，看我发现了什么？”
莱迪的语气很兴奋，被叫到名字的两人纷纷看过去。
而瓦尼塔斯视力比百目鬼松要好，远远就看到龙蛋露出的一节粉色尾巴，心道这颗龙蛋什么时候破壳的？
“哦哦，这颗龙蛋要孵出来了？”
等莱迪抱着龙蛋走近，百目鬼松也看清了龙蛋的情况，好奇地上前看热闹。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孵出来的，我本来以为还要很长时间。”
莱迪跑得匆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惊喜道：“龙族的生蛋率高，但成活率低，小龙想要破壳出来，需要很多力量。这颗龙蛋当初被可恶的偷蛋贼偷走的时候，我就没想过它能成功孵化出来。”
“君寻先生前些天不也说过它快孵出来了吗？”百目鬼松小心地拍了拍光滑的蛋壳。
咔嚓咔嚓——
蛋壳又从底端往上裂开一道口子。
“怎么裂的这么快？”百目鬼松连忙缩手，不敢再碰。
“松爷爷别担心。”莱迪笑道，“它已经自行破壳了，就算人为加速裂壳的速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真的？”百目鬼松狐疑地看了眼龙蛋，语气讪讪，“还是算了，我看快要孵出来的小鸡，如果被人从蛋壳里弄出来，也会比靠自己出来的弱很多。”
有些小鸡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看世界，就死了。
要是这头小龙发生意外……
百目鬼松及时打住可怕的想法。
“龙没有小鸡那么脆弱啦。”莱迪笑。
“嗷嗷嗷！”
哐啷——
因为凄厉的尖叫声，几人都忽略了有东西同时掉落。
莱迪一脸问号地低头检查龙蛋，吃惊道：“瓦尼塔斯，你什么时候——”
瓦尼塔斯听完莱迪的话后，悄悄溜到龙蛋下面，双手揪住那条粉色的尾巴，一个使劲，就把还在蛋壳里的小龙给揪出来了。
“啊哦，这小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百目鬼松看看红龙莱迪，又看看一屁股压住瓦尼塔斯的小粉龙。
“哪里不对劲？”莱迪仔细地看小粉龙。
百目鬼松吐槽，“颜色明显不对吧。”
“对哦。”莱迪挠了挠龙角，回想自己见过的龙族，“有粉色的龙吗？”
百目鬼松反问：“没有吗？”
“最常见的就是黑龙和我这样的红龙，比较少见的白龙，如果是粉色的龙——”莱迪的大尾巴瞬间绷直，不可置信地看瓦尼塔斯身上的粉色小龙，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
“这、这……这会不会是一头小母龙？”
百目鬼松的视线回到了小粉龙的身上，“母龙很强大？”
“嗯嗯，母龙超强大的，爸爸就超怕妈妈，一直打不过妈妈。哦哦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会是母龙啊？”莱迪语无伦次，一脸惊恐。
“怎么就不能是母龙了？还在蛋壳里谁知道是公是母？”
百目鬼松拍拍莱迪的翅膀，安慰道：“冷静点。”
“你们一直聊天，能不能先让这头蠢龙从我身上爬起来嗷？！”
见多了风浪的百目鬼松也很惊讶，“是小龙在说话？还是……”
“我的话都没听懂吗嗷？”小粉龙又嗷嗷几声，脸上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截然不同。
百目鬼松和莱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瓦尼塔斯，你会说话了？！”
第062章 小粉龙（中）
天知道小龙看着不大,体重却那么重，跟座小山似的压得瓦尼塔斯快喘不过气来。
比这更气人的是，百目鬼松和莱迪还在一旁有说有笑,完全不帮忙解困。
瓦尼塔斯在心里省略一百句骂人的话，双手试图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小龙推开。
然而瓦尼塔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成功。
【呼……我快被压死了……】
【可恶！在博士那里我都没死,今天不会真要交代在这里吧？这么窝囊的死法……我才不要……】
呼吸越来越困难,瓦尼塔斯憋得脸都变成红苹果。
就在视线模糊之际时，瓦尼塔斯隐约看到一张小小的纸条，轻飘飘飞下,径直穿过小龙的身体，落到自己的额头上。
瓦尼塔斯感觉自己的额头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刮过一样，正想扭头促使纸条掉落时,纸条却莫名消失了。
【哪来的纸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瓦尼塔斯意识已经迷糊，眼前的彩色世界顷刻间化成一片漆黑。
再次睁开浅灰色的眼睛时，世界依旧漆黑如墨。
这个漆黑的世界和瓦尼塔斯上次经历婴儿鬼魂客人的空白空间十分相似，所以瓦尼塔斯很快就冷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周围的声音。
“嘭、嘭、嘭……”
“心跳声？”瓦尼塔斯喃喃道。
缓慢的心跳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黑暗的世界回响。
心跳声的主人似乎不太健康，响一会，就会停下来，过了一会,再次重复。
瓦尼塔斯四处张望,无法确认心跳声从哪个方向传来。
“嘭、嘭、嘭……”
瓦尼塔斯竭力放松自己的心神,闭上眼睛认真去听。
半响，瓦尼塔斯猛然睁开眼睛,仰头看他的头顶，“心跳声……难道是从头顶传来的？！”
黑暗如一面幕布,被人缓缓掀开，露出了原来的样子。
瓦尼塔斯乍然见到亮光，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适应后再睁开眼时，看到了心跳声的主人。
一条蜷缩着四肢的粉色小龙。
小龙全身粉如樱花，身后有一对瘦小的翅膀，看上去比莱迪那可看不中用的装饰品翅膀还没用。
“好小，能飞吗？”
瓦尼塔斯忍不住说出了心声。
“嗷！”
小粉龙似乎是听到了瓦尼塔斯的嫌弃，骤然睁开眼睛，朝瓦尼塔斯张牙舞爪地咆哮。
龙的吼声自带心灵震慑，即使是新生的幼龙也有此等效果，只是比成年龙弱些。
莱迪除外，莱迪的咆哮连小狗都吓不走。
但令瓦尼塔斯当场愣住的不只是龙哮声，还有小龙的眼睛。
那双蓝色如苍月的竖瞳，瞬间让瓦尼塔斯想起与苍月吸血鬼有关的记忆。
“我明明已经尽力忘记了……”
黑发的少年低头，痛苦地掩住和小龙一样苍蓝的双眼。
无数平行世界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快速在龙瞳里闪现。
小粉龙眨了眨眼睛，笨拙地扇动那双小翅膀，悄然来到瓦尼塔斯面前，抬起短短小小的爪子，轻轻戳了戳瓦尼塔斯的脸，眼露同情，软软地问。
“嗷——”你怎么比我还弱？
小粉龙刚出生，爪子很柔软，还很乖巧地控制了力度。
然而即便如此，瓦尼塔斯的脸上仍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被龙爪子戳出来的。
“嗷？”我已经很轻了，你怎么这么弱啊？
新生的幼崽还做不出嫌弃的表情，只能从嗷嗷叫里传达自己的意思。
瓦尼塔斯不出意外地听懂了龙崽的意思，默默推开龙崽，毒舌道：“再弱都比你强点，你这个只会奶呼呼叫的小家伙。”
“嗷！”你才弱！我可是最强大的龙！
龙族与生俱来的强大让龙崽自觉受到羞辱，气到通体变红。
瓦尼塔斯面无表情地看轻易被自己激怒的龙崽，淡淡道：“最强大的龙？生气了就会变成红色的龙？”
“嗷？”什么？
龙崽哑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苍蓝的眼睛瞬间滚圆。
瓦尼塔斯及时抬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空间回荡着幼龙凄厉的叫声。
“嗷？！”我的龙鳞怎么是粉红色？
“吵死了，谁知道你的龙鳞是粉红色？”瓦尼塔斯见浑身又开始变红的幼龙。
“嗷嗷嗷！！”
空间里除了瓦尼塔斯，没有他人，龙崽只能跟瓦尼塔斯嗷嗷诉苦，但是说的太快，瓦尼塔斯根本就没听完整，自己两只耳朵就要被龙哮声震聋了。
“好了好了，你冷静点，让我出去，有空在这里发牢骚，怎么不出去问人？”瓦尼塔斯开口打断龙崽的话。
龙崽的粉色短尾巴垂下来，脑袋也跟着耷拉下来，龙角还没长出，只有两个小小的龙角包包，委屈地咬着嘴，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可爱。
瓦尼塔斯暗暗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吃痛，慌乱驱散了这无用的感情。
“嗷嗷。”我出去了也没办法问清楚。
龙崽有气无力地嗷。
瓦尼塔斯看龙崽的样子，若有所思，片刻后问，“因为你的力量不够？”
“嗷？”被你看出来了？
“很容易吧。”瓦尼塔斯耸耸肩，“你的心跳声很不规律，加上你的身体太小，一看就不正常。”
他可还清楚记得龙蛋比自己还要大，怎么可能从龙蛋里出来的小家伙比自己还小？
营养不良？还是先天不足？
如果是营养不良，多吃点应该能补好。若是先天不足，他就没办法了……
瓦尼塔斯就此陷入了沉思。
龙崽绕着瓦尼塔斯飞了两圈，最后停留在他的肩膀上方。
瓦尼塔斯不喜他人靠近，本想驱赶，但这条自来熟的新生幼龙完全没有自己会被嫌弃的自知之明，直接一屁股坐到瓦尼塔斯的肩膀上。
“唔——”
瓦尼塔斯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你很重？”
“嗷嗷！”我这么小，怎么可能会重！
龙崽晃着短短的脚丫大声反驳。
“我的耳朵，真的要聋了。”
瓦尼塔斯没来得及捂住耳朵，被龙崽贴耳开大，只觉自己灵魂都在震荡。
“嗷。”多听听才好，你这么弱。
龙崽故作成熟地拍了拍瓦尼塔斯的脑袋，爪子不小心勾断几根黑发。
“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瓦尼塔斯想将龙崽揪下来，却被龙崽死死抱住自己的脖子。
幼龙的力气之大，瓦尼塔斯的脖子快被勒断了。
“嗷嗷！”我在保护你啊，你怎么能嫌弃我？
“保护？是杀了我吧？”
瓦尼塔斯毫不客气地嘲讽回去，没听到龙崽的嗷嗷，便先看到了盈满泪水的蓝眼睛。
看上去就像苍月吸血鬼在哭。
瓦尼塔斯立刻咽下那些伤龙的话。
“嗷嗷……”你的灵魂和身体随时都会分开，我的叫声明明可以帮你稳定灵魂和身体不分开。
灵魂和身体随时都会分开？
瓦尼塔斯一愣，不清楚龙崽在说些什么。
可龙崽没有骗自己的必要，不可能说谎。
又见粉色的小龙一边抹眼泪，一边嗷嗷叫。
怪可怜的，比之前委屈巴巴的样子更让人心疼了。
瓦尼塔斯感觉自己不存在的良心在隐隐作痛，想到龙崽到底是刚出生，自己要爱幼，忍不住叹了口气，别过脸，深吸一口气，低声哄道：“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
“嗷。”那你跟我道歉。
给点颜色还开起染坊了？
瓦尼塔斯捏紧拳头，盯着龙崽泪眼汪汪的蓝眼睛，想起了苍月吸血鬼，还是忍下去了，一字一顿道：“对、不、起。这样可以了吧？”
龙崽挺起胸膛，叉腰道：“嗷嗷。”这还差不多。
“那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嗷？”
龙崽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瓦尼塔斯，很快恍然大悟，嗷嗷地说了起来。
瓦尼塔斯听到最后，慢慢垂下眼睑，苍蓝的眼睛闪烁着幽幽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颤抖的手能看出主人的不镇定。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
＊＊＊
“瓦尼塔斯，你居然会说话了？”
百目鬼松和莱迪异口同声道。
“我不会，是龙崽说的嗷。”
小粉龙继续说话。
百目鬼松看了看紧紧抱住瓦尼塔斯脑袋的小龙，对莱迪说：“先把他们分开吧。”
莱迪连忙捞起小龙，瓦尼塔斯大口大口呼吸，涨红的脸色才慢慢平复下来，颤抖着双腿站起来，从莱迪手里接过蜷缩成一团的小龙。
“总算知道该做什么了嗷。”
“哦，看来你是借助这小家伙，才能说话啊。”百目鬼松很快看清楚一人一龙的情况，笑呵呵道：“说话的尾音还带着一个‘嗷’，很可爱啊。”
讨厌被人说“可爱”的瓦尼塔斯瞬间黑脸，张了张口，话从小龙口里说了出来。
“我不喜欢被人说‘可爱’嗷。”
“更可爱了。”百目鬼松笑眯眯地接受了瓦尼塔斯的怒视，“你和这条小龙心神相通，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瓦尼塔斯垂眸看蜷缩在自己怀里酣睡的小龙，摇摇头。
“我不知道，先解决这小家伙的先天不足吧嗷。”
“先天不足？”百目鬼松看向莱迪。
莱迪蹲下身怜惜地看瓦尼塔斯怀里的小龙，“因为不是在龙巢里出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是先天不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第063章 小粉龙（下）
“先天不足。”
莱迪边说边伸爪轻柔地戳了戳龙崽软乎乎的脸蛋。
“事实上,当我听到君寻先生说这小家伙会孵出来的时候，很震惊。”
莱迪声音没有以往有活力，反而透着一丝难过,“被偷蛋贼偷走的龙蛋，没有多少能存活下来。因为离开龙巢,它们就失去了龙族的庇护。从被偷走的那一刻起,它们就被宣判了死亡。”
这也是莱迪当初鼓起勇气从偷蛋贼手里抢回龙蛋,也没将龙蛋送回去的主要原因。
即便送回龙巢，这颗龙蛋也会被当作垃圾直接丢弃。
莱迪爸爸那么生气莱迪没有看好龙蛋，更多的对莱迪恨铁不成钢。
一颗龙蛋,丢了就丢了。
反正龙巢里还会自动刷新出新的龙蛋等待偷蛋贼到来……
“就没有办法解决吗？这个问题肯定不只会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出现。”百目鬼松问。
“龙族慕强，龙蛋缺乏足够的力量，就算孵出小龙来,也不会强大到哪里去，而且小龙的寿命还很短，长痛不如短痛，所以……”
莱迪叹了口气。
瓦尼塔斯分明抱着身体娇小的龙崽,也还能感受到龙崽低沉的心跳声，双手却感觉不到龙崽沉甸甸的重量。
“莱迪你的意思就是说，先天不足的话，龙崽……很快会死吗？”百目鬼松忽然看了眼沉默的瓦尼塔斯,低声询问莱迪。
莱迪摇头,犹豫道：“我不知道,不过有君寻先生和迪亚利亚先生在，应该没问题吧。”
“对,我们还可以找君寻先生他们。”百目鬼松乐观起来，“路没有被彻底堵死。”
“……但是君寻先生很累了嗷。”瓦尼塔斯抱住龙崽,闷闷说。
百目鬼松又看他一眼，遗传自先祖母的绿眼睛微微闪烁，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道：“可如果君寻先生知道我们遇到困难却不找他帮忙的话，他会更难过。”
瓦尼塔斯的长睫颤了颤。
“好了，你先不要想太多，天塌下来还有大人顶着。我看你精神也很萎靡，先回房休息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和小家伙。”
百目鬼松弯下腰，凑到瓦尼塔斯的耳边，轻声说：“君寻先生既然没对你说过，就说明君寻先生不想让你知道，那你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知道还要假装不知道？
他的演技哪有那么好？
瓦尼塔斯苦笑，下一秒却猛地抬起头去看百目鬼松，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松爷爷，你也知道嗷？”
“最熟悉君寻先生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百目鬼松面露骄傲，很快又变得严肃，叮嘱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那可不是君寻先生想看到的事。你要是让君寻先生难过了，小心我带着泷和玶来揍你。”
百目鬼松一边挥舞拳头做出威胁状，一边将瓦尼塔斯推走。
莱迪回头看了看百目鬼松，他不放心龙崽和瓦尼塔斯，没怎么犹豫就跟上去了。
樱花林一时间只剩下百目鬼松一人，静静站立，一会后走到石桌旁，捡起落到石椅里的木盒子。
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难怪要先离开，还说自己没受伤……”
百目鬼松轻轻合上木盒子，回头看四月一日的住处方向，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担忧，“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么？”
“瓦尼塔斯说的没错，我这时候不好去打扰君寻先生，回去吧，回去再查查资料，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杵在原地自言自语好一阵，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
瓦尼塔斯抱着龙崽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四月一日君寻已经睡下，肉眼可见睡得很沉，连走到床边的瓦尼塔斯都没有察觉到。
青年睡姿侧躺，墨一样漆黑的头发柔顺地贴到脸上，衬得肤色雪一样苍白。那双平静的异色双眸被薄薄的眼睑裹住，瓦尼塔斯一眼便看到了纤长的睫毛和上挑的眼尾。
【狐狸一样独特的眼睛……】
瓦尼塔斯忍不住想，又想起什么，连忙捂住咂巴嘴巴的龙崽，在龙崽将要说出自己的心声时，先一步阻止龙崽说话。
这样就不会吵醒四月一日了。
龙崽不爽地哼唧两声，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乱转，明明感受到周围有很舒服的气息，却没办法睁开眼睛去看的无力感真讨厌。
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够，没办法像空间里那样活蹦乱跳，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瓦尼塔斯怀里费力翻了个滚。
谁知龙崽忽略了自己的体重。
瓦尼塔斯年龄小，抱住乖乖不动的龙崽已经力竭，龙崽再一折腾，直接从瓦尼塔斯手上掉下去，刚好落到四月一日的床上。
“咚”的一声。
龙崽结结实实砸到床上。
瓦尼塔斯的眼睛瞬间滚圆，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龙崽掉到床上后，正想嗷嗷叫痛时，发现自己离那道舒服的气息很近，便像蚕蛹一样努力往前爬，很快爬到了四月一日的怀抱里，又蜷缩起四肢，将小脑袋埋到四月一日的胸前，仔细听着四月一日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而在这一整个过程中，四月一日完全没有苏醒。
是太累了吗？
这样都没有醒来。
瓦尼塔斯站在床边，看看熟睡的龙崽，又看看熟睡的四月一日，浅灰色的眼眸闪过复杂的情绪，但他身心俱疲，不知不觉也爬上床睡着了。
＊＊＊
“瓦尼塔斯，醒醒，该吃晚饭了。”
温润的声音在瓦尼塔斯耳边响起。
瓦尼塔斯睡得太香，肚子也不饿，听到起床声，下意识将脑袋埋到温暖的被窝里，还蹭了蹭。
不过温暖的被窝怎么蹭起来软绵绵的？
好像哪里不对劲？
瓦尼塔斯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漂亮的粉色。
奇怪，被子是粉色的吗？他睡迷糊了？怎么记得被子不是粉色？
瓦尼塔斯又睁开另一只眼确认，还是粉色。
更诡异的是粉色的被子还在动。
“被子动了嗷？！”
粉色的被子竟说出他的心里话？
“被子成精嗷？！”
“哈哈，你们都好可爱。”
笑声温润如玉石，在瓦尼塔斯的头顶响起，瓦尼塔斯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便看到了纤细的脖子。
“被子里有人嗷？”
瓦尼塔斯又是大惊，掀起被子从床上弹起来，直往后退，却不知自己睡在床的外面，一不小心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
“小心！”四月一日见状，只来得及伸手护住瓦尼塔斯的后脑勺，两人一同跌下床。
瓦尼塔斯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咔嚓”声。
“嗷嗷嗷。”
龙崽夹在两人中间，也跟着掉下去，还因为蜷缩成一团，滚出一米远，正闭着眼睛到处寻找令他舒服的气息的主人。
瓦尼塔斯尴尬地爬起来，看了眼对面属于自己的床，整整齐齐，所以他是在四月一日的床上睡了？
关键他不只是睡了，居然还赖床？
那么幼稚的人一定不是他！
瓦尼塔斯尴尬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见龙崽一边嗷嗷叫，一边四处爬，又怕他不小心磕绊到哪里，忙去捡龙崽，等回来时，四月一日还坐在地上。
“不是要吃晚饭吗嗷？”瓦尼塔斯疑惑地问。
四月一日笑了笑，“你先和龙崽去吧，我还没换衣服。”
瓦尼塔斯想起自己也没换衣服，就躺上四月一日的床睡觉，脸一红，抱着龙崽匆匆忙忙离开。
“那我就先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嗷。”
“嗯。”
四月一日笑着看黑发少年抱着小龙离开，才将视线移回自己身上，“该说幸好伤的是脚，不是常用的手吗？”
钻心的疼痛从右脚传来，四月一日坐地上缓了一会，才扶着床，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准备去换衣服。
“你果然受伤了嗷？”
龙的声音从四月一日身后传来，一只瘦小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语气听着像在质问。
四月一日低垂眼睑，对上了瓦尼塔斯承着满腔怒火的眼睛，愣了愣，轻声道：“只是不小心而已。”
“骗人嗷！”
瓦尼塔斯想说几句狠话，但对着四月一日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捂住龙崽的嘴，避免他说出来。
“嗷嗷嗷！”龙崽试图躲开瓦尼塔斯的手，挣扎着嗷嗷叫。
四月一日静静看着张牙舞爪扑打空气的龙崽，眼神变得柔软，“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不要嗷。”
瓦尼塔斯抱着龙崽往后退了两步，龙崽不乐意，非要挣脱瓦尼塔斯的束缚，往前扑。
瓦尼塔斯觉得不保险，又往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四月一日吃惊地看他。
瓦尼塔斯摇头，“我不知道，直觉嗷。”
“这个尾音很可爱。”四月一日没打算从瓦尼塔斯怀里抢夺龙崽，调侃了一句，笑道：“我准备换衣服了。”
“……我不喜欢被夸‘可爱’。”瓦尼塔斯低着脑袋，露出泛红的耳垂。
“真的？”
“……”瓦尼塔斯沉默了。
龙崽替瓦尼塔斯回答，“假的嗷。”
空气忽然一阵静默。
瓦尼塔斯紧紧咬着唇不说话，哒哒上前四步，把龙崽塞到四月一日怀里，然后像一阵风，快步跑到门口。
龙崽轻门熟路地扒拉着四月一日的一条手臂，像考拉抱树一样不松爪。
“我在外面等你嗷。”
龙崽乖乖当瓦尼塔斯的传声筒，说完分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心声。
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恼羞成怒跑到门口坐下，轻笑着捏捏龙崽的脸蛋，软软弹弹，手感很好。
龙崽“嗷”的一声张嘴咬住四月一日的手指，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里弥漫。
那双一直睁不开的苍蓝竖瞳缓缓睁开，第一眼看的不是世界，而是眼前的人类。
“喜……欢……”
龙崽努力表达自己的喜欢。
“喜欢就好，瓦尼塔斯以后就拜托你了。”
四月一日抽回被龙崽吮吸得湿漉漉的手指，没去看上面两排细密的牙痕，慢慢走到衣柜旁选出一套深色的和服，又去屏风后换衣。
他行动自如，崴伤的右脚似乎没能在他的身上增添任何负担。
瓦尼塔斯时不时回头看四月一日一眼，见他走路正常，眨眨眼睛，松了口气。
晚饭是百目鬼玶做的。
能入口，不好吃。
——百目鬼松点评。
“爷爷瞎指导的。”百目鬼玶先是担忧地看了眼四月一日，除了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没看出其他问题，才幽幽解释：“爷爷说君寻先生身体不舒服，爸爸又忙，所以让我做饭。”
“本来我想点外卖，”百目鬼玶啃了一口自己做的菜，皱眉吞下，老实道：“外卖都比我做的好吃。”
百目鬼泷赞同地点头，“确实，习惯了君寻先生的食物后，再吃玶做的，就难以下咽，现在想想，以前的日子过得真凑合啊。”
百目鬼玶：“……”
倒也不至于如此嫌弃，他做的饭菜还是能吃的，今晚的锅得推到爷爷身上。
百目鬼松气道：“那大家就饿肚子吧，什么也不吃。”
另两个百目鬼听完，立刻放下碗筷。
速度快的某个年轻人甚至已经掏出手机打电话叫外卖。
百目鬼松顿时更气了，“泷就算了，玶你连你自己做的都不吃！”
“我可是完全按照爷爷你说的来做。”百目鬼玶放下手机，无奈地指着餐桌上的饭菜，一一道：“但是爷爷你看，饭是硬的，青菜是生的，味增汤是咸的……”
瓦尼塔斯悄悄窥一眼百目鬼松，后者看起来都快要气炸了。
“我吃过更难吃的，今晚的还行，能吃嗷。”
众人纷纷盯着瓦尼塔斯。
可怜的哑巴少年，被龙崽猝不及防背刺，当场僵住，勺子直接掉进碗里，哐啷一声，清脆极了。
“瓦尼塔斯，不用强逼自己，我也没吃。”百目鬼玶以为瓦尼塔斯在安慰自己。
百目鬼泷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瓦尼塔斯的不对劲，笑道：“能说话了？”
瓦尼塔斯摇头，在桌下摸了一把，扯出一条粉色的尾巴，“这家伙干的嗷。”
除了四月一日外，灵力最强的就是百目鬼泷，一眼便看出瓦尼塔斯和龙崽之间的特殊联系，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心神相通吗？要好好珍惜彼此的感情哦。”
瓦尼塔斯低头看不断挣扎要回到四月一日身边的龙崽，面露深思。
龙崽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和只要与他接触就能听到心声的事，果然不是巧合啊……
“不过，你是不是又变大了嗷？”
瓦尼塔斯揪住龙崽的尾巴，之前一只手是能抓住的，现在一只手只能虚虚握住。
体重？
瓦尼塔斯抱住龙崽，起身往上颠了颠，“好像是重了一点嗷。”
被当场说重的龙崽比百目鬼松更气，张大嘴想去咬瓦尼塔斯。
“好了好了。”四月一日刚开口，龙崽就闭嘴，收敛好情绪，哼唧哼唧从瓦尼塔斯身上爬下来，爬到四月一日身边，努力伸长爪子环住他的腰，甜甜地嗷嗷叫。
四月一日便笑着揉揉龙崽的小脑袋、小下巴、小翅膀。
三个百目鬼和瓦尼塔斯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不想承认他们竟有些羡慕龙崽的待遇。
“嗷～”
龙崽叫得更欢快了，那条短短的粉色尾巴都要摇成龙卷风。
“迪亚利亚没来？”四月一日看了一眼餐厅，问道：“又在书房看书？”
百目鬼松道：“迪亚利亚的阅读速度很快，一个书房的书差不多看完了，我今天下午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在研究那本时之政府制造的册子。”
“……你特意找的他么？”四月一日低头捏捏龙崽肉乎乎的脸。
“我不想放弃，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只要是能帮上君寻先生的，叫我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百目鬼松一本正经道，随后又露出一个笑容，“君寻先生表情不要这么严肃，迪亚利亚和您不一样，报酬多少看心情，限制没有您的大。”
“迪亚利亚先生只需要一些建筑方面的书，我和爸爸这些天会出去购买。”百目鬼玶跟着补充。
四月一日扫了一圈三个百目鬼的脸，沉默下来，半响后轻声道：“……我已经吃好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他便将龙崽重新放回瓦尼塔斯怀里。
瓦尼塔斯下意识跟上去，回头看了看百目鬼们，“我陪君寻先生回房嗷。”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百目鬼松三人。
“父亲，我觉得您的做法太着急了。”百目鬼泷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咀嚼，然后闭着眼吞下，“青菜果然还是生的，我吃了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百目鬼玶摇头，“爸爸你吃的少，我建议你多吃点，肯定会拉肚子。”
“你小子。”百目鬼泷放下筷子，看父亲，“君寻先生肯定察觉到了，今晚的饭菜一口都没吃。”
百目鬼松瞪儿子和孙子，目光落到四月一日的位置上，上面的饭菜果然一口没尝。
“我的生日还有几天就到了，但君寻先生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下去，索性把一切都摊开来，这样君寻先生说不定会离开。”
“我不放心君寻先生的状态。”百目鬼玶沉声说。
“我也是。”百目鬼泷叹气，“我想我明白父亲您的想法了，我今晚就去劝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声音低沉，透着沙哑，“拜托你了，泷。”
“准备几瓶好酒就行。”
第064章 忍受
深夜,一轮明月悬于高空。
身穿深色和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青年踱步到樱花林里。
他的脚步声很轻，走到樱花树下也没吵醒睡得香甜的小家伙们,仰头静静看了一阵，低头时有意无意地转身望了一眼那棵反季节开花的樱花树,见它平安无事,才到石椅坐下。
石桌被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片掉落的樱花花瓣都没有。
青年微微挑眉，轻声说：“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出来吧。”
“不愧是君寻先生。”百目鬼泷一手提着两瓶酒从一棵樱花树后走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四月一日见他手里有酒，自己便拿出两个酒杯，“等多久了？”
“猜的。”百目鬼泷笑眯眯道：“没等多久。”
其实并不全是猜测。
百目鬼泷曾在历代先祖留下的笔记中发现四月一日深夜时常坐在庭院里饮酒赏月。
店被封存后,能饮酒赏月的庭院自然没有了。
而四月一日又在百目鬼家暂住，那赏月的最佳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是哪里。
百目鬼泷轻轻拍了拍身旁主干粗大的樱花树，“听父亲说，这棵樱花树还曾与君寻先生和静先祖有过一段缘分。”
既能睹物,也能思人。
那么君寻先生深夜出门，会去的地方，除了这片樱花林，还会有哪呢？
天大地大,岁月如驹。
没有店,君寻先生的容身之所在……
百目鬼泷低头,遮掩悲伤的眼神。
四月一日抬眼望着百目鬼泷的头发，黑发居多,偶有几根藏不严实的白发，头发和衣服都蒙了一层湿薄的雾气。
“都说春寒料峭,即使如今快到初夏了，夜晚温度还是偏低，你出来的时候该多穿点。”
百目鬼泷在石桌上放好两瓶酒，走到四月一日君寻面前，双手捂住他的一只手，已经平复好心情，笑眯眯地反问道：“是我冷？还是您冷呢？”
四月一日沉默。
“每到君寻先生不想回答，就会选择沉默。”百目鬼泷乐起来，“父亲天天说瓦尼塔斯可爱，君寻先生其实也一样——”
四月一日瞪他一眼。
百目鬼泷识趣地咽下“可爱”二字，正经道：“咳，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热好了酒，这会应该还是温的，君寻先生喝些酒暖暖身体。”
“好。”
百目鬼泷没坐四月一日对面，而是选择从石桌下拖出一张石椅。
观棋的座位。
四月一日垂下长睫，旁观者么？
“先喝再聊？”百目鬼泷往酒杯里倒酒。
“你准备的酒，自然你说了算。”四月一日接过半满的酒杯，酒香四射，“闻着很香，起码有几十年了。”
“是父亲珍藏多年的酒。”百目鬼泷托起酒杯，与四月一日对碰，笑道：“多亏了君寻先生，不然我还不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你又在开玩笑。”四月一日也笑了起来。
温热的酒水下肚，身体似乎都要因为这酒而暖和起来。
四月一日眉眼低垂，杯壁还残存着一丝热量，冰冷的指尖慢慢摩挲，那丝热量转瞬消失。
一瓶酒很快被两人喝完。
“泷，你不能喝了。”四月一日按住百目鬼泷还想开酒的手，“再喝下去，你就要醉了。”
“是吗？那我就开给您喝吧。”百目鬼泷脸上浮现出醉酒后的红色，没停止动作，反而躲开四月一日的手，又夺过他的空酒杯，熟练地往里倒酒。
这次倒了满满一杯。
四月一日哭笑不得，接过来一饮而尽。
“您的酒量还是那么好。”
“都是练出来的。”
“也是，漫漫长夜，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喝酒，酒量怎么都会上去。”百目鬼泷双手托着下颌，笑容满面。
四月一日定定看百目鬼泷的模样，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流露出怀念，低低笑了起来，“我啊，以前的酒量可是很糟糕的，喝一杯就会醉的那种呢。”
“真的吗？”百目鬼泷诧异。
“真的。”四月一日露出一个浅笑，“不过后来喝多了，酒量就上去了。唔……因为侑子小姐是无酒不欢的酒鬼，你的先祖百目鬼静也很能喝，我经常头疼要准备什么下酒菜……”
模样清秀的黑发青年静静摇晃手中的酒杯，看酒杯里的明月被荡漾的酒液打散。
百目鬼泷知道壹原侑子，也清楚她是造成四月一日现在这副模样的人。
“……但我很感谢侑子小姐。”百目鬼泷的声音同样很轻。
如果没有壹原侑子，他也不可能认识四月一日君寻，更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和他坐在樱花林里一同饮酒赏月。
虽说历代的百目鬼都在守护陪伴四月一日君寻，但换个角度，四月一日君寻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守护陪伴历代的百目鬼？
“什么？”
四月一日没有听清。
“没什么。”
百目鬼泷摇头，将一个木盒子放到石桌上，“对了，这个还给您，父亲说是今天下午捡到的，虽然里面要保存的东西已被使用，但它还没损坏，还可再次使用。”
四月一日收好木盒子。
“君寻先生别担心，父亲只告诉我，没和他人说起过。”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挑这个时间点还给我。”四月一日又倒了一杯酒，与百目鬼泷虚空对酌，“替我谢谢你父亲。”
“所以瓦尼塔斯和龙崽的事，果然是您的手笔吗？”
百目鬼泷放下自己的空酒杯，开门见山。
“嗯。”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您这样做的原因？应该不只是出于对他们的同情吧？”
百目鬼泷问完，便仔细观察君寻先生的表情。
然而他没能从那张隽秀干净的脸上看出除轻笑外的表情，顿时有些挫败。
可转念一想，君寻先生比他多活了无数年，即使发生意外，也时刻保持冷静……
“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四月一日开口打断了百目鬼泷的脑补。
百目鬼泷表情认真，语气坚定，“并不夸张，在我眼里，君寻先生一直如此。”
虽然偶尔会害羞、会吃惊、会难过……
但这些情绪都是在关系熟稔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几分，若是换了外人，四月一日君寻永远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神秘店长。
“……还是聊回之前的话题吧。”四月一日又倒了杯酒喝完，轻叹道：“瓦尼塔斯和龙崽的事果然瞒不了你和松。”
百目鬼泷笑而不语。
他处理百目鬼家各种事务的二十多年可不是敷衍过来的，论起谈话的水平，他坚信自己只比君寻先生弱一点。
况且，这已经够用了。
君寻先生对百目鬼家的人永不设防。
百目鬼泷眼神柔和，继续给君寻先生倒酒，“我在洗耳恭听。”
四月一日扫他一眼，无奈开口，“既然你和松都看出来了，应该也发现了瓦尼塔斯和龙崽的特殊。”
“您是指他们的寿命吗？”
瓦尼塔斯初看正常，再看发现没变化，跟破碎后被人拼凑起的玻璃娃娃一样；龙崽先天不足，没有足够的力量都没办法从壳里出来。
“嗯。”
四月一日垂眸，酒杯不动，明月不变。
“瓦尼塔斯寿命短我还能理解，他的身体看似正常，实际内里已经破碎不堪，全靠君寻先生和一股神奇的力量才维持现状。但龙崽……”
百目鬼泷顿了顿，疑惑道：“莱迪不是说过龙族的寿命很长，就算龙崽先天不足，但都已经破壳出来了，不对——”
他骤然想起，龙崽并不是靠自己破壳的……
是被瓦尼塔斯拔出来的。
“难道是拔苗助长？”
百目鬼泷说完，不待四月一日回答，就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不对，以君寻先生的性格，不可能做拔苗助长的事，肯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
百目鬼泷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立刻停止自言自语，转而看四月一日，“君寻先生，您是不是对龙崽和瓦尼塔斯做了什么？”
瓦尼塔斯和龙崽均来自不同的世界，若是没有四月一日，他们穷其一生都不会相遇相识。
百目鬼泷清楚记得父亲说过，莱迪第一天来他们的世界，不小心将樱花树压断几枝，君寻先生捡起来，往其中两枝樱花注入魔力，一枝给了莱迪，而另一枝则给了瓦尼塔斯。
“莫非那个时候，您就想好了？”
“还要再早些。”
四月一日又喝了一杯酒，抬手示意紧张到站起来的百目鬼泷坐下，“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我虽然给了他们樱花，但是樱花之后被他们用在何处，就不是我决定的。”
“确实不是您决定的，但您还是做了。”
百目鬼泷泄气地坐回去，捏捏皱成“川”字形的眉头，咬牙切齿道：“代价呢？您要支付的代价呢？”
四月一日说：“我没受伤。”
百目鬼泷听了更来气，“可您也没恢复！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您的身体还是那么糟糕！”
四月一日低头喝酒，“……抱歉。”
百目鬼泷见他软硬不吃，知道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无法阻止，当年和他关系最好的先祖静都没能劝住，更别说只是后辈的他。
“我不理解……”
百目鬼泷感觉自己脑袋隐隐作疼，“这些事，您明明可以不插手的。就算要插手，也应该等您身体好了再——”
“他们没有时间了，但我还有。”
四月一日打断了他的话，仰头去看广袤无垠的夜空，“瓦尼塔斯缺时间，龙崽也缺时间，但是我正好有。”
“没有我的话，瓦尼塔斯很快就会死。”
百目鬼泷沉默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瓦尼塔斯，是在实验室里，瓦尼塔斯亲眼看着他的弟弟和未来会与他产生极深羁绊联系的人离开。”
四月一日君寻边回忆边比划，“那时候的瓦尼塔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因为喝下了苍月吸血鬼没稀释过的血，所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选择留下来与博士同归于尽。”
“泷你有一点说的没错，我明明可以不插手的。”
四月一日单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缓缓摇晃酒杯，娓娓叙说，“那时候我刚被小白鸟们传送到陌生的环境，脚也意外受伤，行动不便。如果走慢点我就不会见到还剩一口气的瓦尼塔斯。”
“小白鸟们努力治疗我的脚伤，努力在冰天雪地里为我带路，还有努力挣扎活下来等我到来的瓦尼塔斯，如果我真的慢慢走，那瓦尼塔斯的人生在那时候就已画上了句号。”
百目鬼泷隐约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下一秒却被突如起来的提问惊得瞪大眼睛。
“泷，瓦尼塔斯可爱吧？”
“啊？”
“脸蛋圆圆的，头发又黑又长，只会通过骂人来表达关心的别扭性格……”
“哦，对了，还有很好听的声音，不过我把他的声音拿走了……”
四月一日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但是不管怎么样，瓦尼塔斯都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一被夸就会害羞，谁会不喜欢呢？”
百目鬼泷沉默地点头，瓦尼塔斯确实很可爱。
“那个雪夜里，我看到了瓦尼塔斯的眼睛。”
他对上四月一日的异色双眸。
“那双眼睛仿佛在对我说：‘救救我吧，我想活下去。’”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穿进樱花林里，一簇簇的樱花哗啦啦地响，凋零的樱花随即飘落。
一瞬间，仿佛满世界都是粉色。
四月一日又喝了一杯酒，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渐渐染上一丝粉色。
百目鬼松的两瓶酒珍藏数十年，度数极高。
“叫我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四月一日对百目鬼泷扬起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这已经不是愿望了，而是请求啊。有人在向我求救，而我又正好有能力，怎么能拒绝呢？”
百目鬼泷下意识摇头，“不能。”
“是啊，不能。”
四月一日给自己倒酒，“即使是侑子小姐在场，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嗯。”百目鬼泷闷闷点头。
一杯酒被推到他的面前，他迎上对方带笑的眼睛。
“放心吧，我真没受伤。”四月一日轻轻地笑。
百目鬼泷抬眸，瞥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看自己放在大腿上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一字一顿道：“可您会痛。”
“习惯之后就觉得还能忍受。”四月一日无所谓地说，说完后又觉不妥，连忙补充道：“咳，对了，这种话你别告诉他们，我就悄悄和你说。”
百目鬼泷还想说些什么，便见四月一日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唇瓣上，“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相比起以前，我现在承受的痛苦还能忍受，而且身边多了几个人，也热闹了，这都能缓解我的痛苦，不是吗？”
比起无尽的寂寞，一时的剧痛也不算什么。
这就是小白鸟们指引他救下瓦尼塔斯和龙崽的用意吧？
四月一日注意到樱花树上醒来后挤挤挨挨往下看他们的小白鸟们。
“……君寻先生，我说不过您。”
百目鬼泷苦笑，“我该让父亲过来念叨您才对。”
“可今晚是你来了。”
“是啊，父亲不想给你增添负担，所以丢给我了。”百目鬼泷艰难地开了一个玩笑。
“哈哈，喝酒？”
两人酒杯对撞在一起。
“凡事往好处想，今日山穷水尽，不代表明日不会柳暗花明。”
第二瓶酒彻底喝完，百目鬼泷已经醉了。
好在他平时喝酒的次数不少，醉了也没有起来耍酒疯，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可这样的痛苦，您要忍到什么时候？”
百目鬼泷紧紧抓着四月一日拿酒杯的手，生怕在他闭眼的时候他就消失不见。
四月一日没动，由着他抓住不放。
片刻后，百目鬼泷清醒了些，想起什么，忙松开手，撸起四月一日的和服袖子仔细查看。
和雪一样白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两道红红的手印。
“比之前还容易留痕……君寻先生，对不起……”
百目鬼泷嗫嚅着道歉。
“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这点疼痛真的微不足道。”四月一日叹气，挣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头发都沾上雾水了，小心明天起来着凉。”
“我可没您这么脆弱。”百目鬼泷一边嘟哝，一边低头，方便他揉自己。
四月一日无奈地笑，“是是，你说的对。”
“我说的对，您也没照做。”百目鬼泷嘟哝两句，眯起眼睛惬意享受君寻先生难得的抚摸，脸上的表情难以维持对外人时的严肃，只有说出的话还勉强保留了几分。
“对了，君寻先生，您刚刚说了瓦尼塔斯的请求，意思就是瓦尼塔斯除了请求外，您还帮他实现了愿望，但是代价只收取了声音，是这个意思吧？”
四月一日默默收回手，不想回答。
“我就知道，难怪您的身体恢复这么慢。”百目鬼泷冷冷地笑，趁他收回手前先抓住他的手，“您的身体容易留痕，不只是交易不公平而承受的伤害，还包括了瓦尼塔斯的？”
瓦尼塔斯的身体非常特殊，跟被勉力拼凑起来的碎玻璃瓶一样，靠着大量的力量维持，才活下来。
按理来说，这样的身体，应该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痛苦。
但瓦尼塔斯除了不能说话，能跑能走，能笑能哭，好像从没有感受过痛苦一样。
百目鬼松父子在第一次见到瓦尼塔斯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而在瓦尼塔斯和君寻先生同房休息中，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不对劲。
“但我们都没往这上面想过。”百目鬼泷盯着四月一日的脸，语气幽幽。
“真的没有？”四月一日笑。
“……好吧，有想过。”
百目鬼泷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道：“父亲有怀疑过，但您隐瞒得太好了，如果不是今天有客人到来，您又恰好收到了一份能加强友情羁绊的代价，以您的计划，等要承受的代价结束了，我们也不知道。”
“这么说，我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
百目鬼泷忍无可忍地瞪不爱惜身体的君寻先生一眼，“您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生气。”
如果不是事情都凑同一天发生，而君寻先生身体又太虚弱，说不定他们真的等瓜熟落地了，仍被蒙在鼓里。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百目鬼泷偷偷看垂眸的君寻先生，没将这话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即使说出来，增添负担的也只会是君寻先生。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弱了，什么忙都没帮上。
“好了，放松些。”
四月一日拍拍百目鬼泷的拳头，“眼下这个结局，对瓦尼塔斯和龙崽来说都很好。瓦尼塔斯和龙崽的身体都会变好，寿命也会变长。”
“对您可不好。”百目鬼泷默默反驳了一句，“莱迪和迪亚利亚之后应该会回到他们的世界，龙崽也是龙族，留在我们这里并不适合他成长，到时候应该也会一起回去，那瓦尼塔斯呢？”
四月一日无奈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瓦尼塔斯既然和龙崽有那么深的联系了，如果分开的话，对双方都不好，最好还是拜托莱迪和迪亚利亚照顾一下瓦尼塔斯吧。”
百目鬼泷认真提建议，“当然，这对我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您。”
四月一日一愣，“我？”
“对。”百目鬼泷点头，“父亲和我说了，您的身体太虚弱，需要一个清净的住处长眠一段时间。”
四月一日敛下长睫，似在犹豫。
百目鬼泷不敢大力抓住他的手，只能虚虚握着，“本来早就应该让您离开了，您的身体那么差……”
“小白鸟们也恢复好力量，随时都可以带您离开，找到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您实在放心不下瓦尼塔斯和龙崽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只要您无事就好……”
“啾啾啾——”
樱花树上一直光明正大“偷听”的小白鸟们纷纷叫起来，仿佛在附和百目鬼泷的话。
其中几只甚至飞下来，落到四月一日的肩膀上，拿小脑袋去蹭四月一日的脖子和脸。
“您看，连它们都赞同我的建议。”
四月一日想收回被百目鬼泷摇晃的手，感觉心脏都随着摇晃而摇晃，想开口说再考虑一下，好拖延几天熬到松生日那天，眼前却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撑不下去了？这么快？】
四月一日昏迷前，模糊听到了百目鬼泷着急的叫声和小白鸟们啾啾的叫唤。
【这下子似乎真的隐瞒不下去了……抱歉……】
第065章 废弃本丸（１）
天灰蒙蒙,下着细雨，世界一片朦胧。
空气中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全然没有雨水滋润大地后的清新。
透明的水珠顺着屋檐滴落,砸到满是潮湿青苔的走廊，转瞬渗入其中。
四月一日君寻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醒来。
他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苍白的脸侧,手脚冰冷麻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冷……”
四月一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听着雨声，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陌生的庭院上。
庭院荒芜,杂草丛生，却奇怪地留下一道被物体碾压过的痕迹。
看来时间应该过去还没多久，被碾压过的野草还没站起来。
四月一日收回看庭院的视线,转而看自己的身体，深色的和服脏兮兮的，上面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
脑袋昏沉沉的，身体像被人用锤子锤过一样,四处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躺着缓了很久，还是没缓过来。
“这样下去，会着凉的人不是泷，而是我了。”
四月一日苦中作乐,又过了许久,手指终于能动了。
囿于目前条件有限,四月一日只来得及结了一个表达平安的手印。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力量还能使用一部分。
四月一日看着离手的平安手印慢慢飞到灰蒙蒙的高空，最后消失不见。
“这样,泷他们就不会太着急了。”
“咳咳……”
四月一日突然疼得蜷缩起来，能动的那只手紧紧拽住衣领，眼前的彩色世界重新变得漆黑。
他再次昏过去了。
晕过去前，他模糊看到了两道匆匆朝他跑来的身影。
＊＊＊
哗啦啦——
哗啦啦——
是雨声。
这场雨还没停么？
四月一日意识昏昏沉沉，身体时热时冷。
呜呜呜——
这次是哭声？
听起来像是孩子在哭？
四月一日想睁开眼睛去看，可眼皮太沉太重，一直睁不开。
“别哭了……”
四月一日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八成是发烧了，不然声音不会这么难听，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哭泣的孩子？
但这只是四月一日的错觉。
四月一日身体太虚弱，不靠近几乎听不到说话声。
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放在四月一日的额头上，“怎么办……君寻先生发烧了嗷？”
“嗷嗷。”
原来是瓦尼塔斯和龙崽啊……
四月一日终于听清楚对话的主人，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不清楚瓦尼塔斯和龙崽是如何过来的，但幸好过来了。
瓦尼塔斯和龙崽的情况还需要他的力量维持一段时间，失去意识前他还在苦恼要怎么才能回去，好解决他们的问题。
“嗷！”
龙崽察觉到四月一日的状态，连忙督促只会哭什么用都没有的瓦尼塔斯，自己则先钻到四月一日的怀里，乖乖当个乖宝。
“君寻先生，您醒了嗷？”
瓦尼塔斯急忙抹掉眼泪，扶四月一日坐起来。
少年的力气在同龄人里算很大了，因此扶起瘦弱的青年并不算麻烦。
这么一番折腾，四月一日总算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轻声问：“你和龙崽……怎么来了？”
“这个……”
瓦尼塔斯眼神闪烁，不太想回答。
四月一日垂眸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虚虚地抓着，没怎么用力，很快便明白了少年不想回答的理由。
“你和龙崽当时也在樱花林里？”
瓦尼塔斯大惊，他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被猜到了。
“龙崽尾巴上还有一片樱花花瓣。”四月一日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想揉揉瓦尼塔斯的脑袋，但是手臂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瓦尼塔斯察觉到四月一日的想法，抬起四月一日的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眨着眼睛等待抚摸。
“看来你听了很多……”
不然就不会是这个软乎乎的样子了。
四月一日叹气，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后，手顺势落到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肩膀，声音很温柔，“不要想太多，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所以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逼着自己转变对人的态度，肯定不好。
“才没那回事嗷……”
瓦尼塔斯低着头，两手轻轻抓住四月一日的手腕，闷闷说。
他的一生还很短，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十年，见过的人很多，对他好的人却不多。
即使有其他平行世界里的庞大记忆，但那些不同世界的他，过得比他还惨很多倍。
他已经足够幸福了，不仅有朋友有伙伴，还有非常爱护他的人。
“我现在的生活都是您给的嗷……”
瓦尼塔斯十分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就算您不要我的报答，也请不要拒绝我的感恩嗷。”
这还是瓦尼塔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
因为四月一日刚好发烧了。
而人在发烧的时候会迷迷糊糊，记不清楚很多事。
这个经验是瓦尼塔斯从记忆里找出来的，其他世界的瓦尼塔斯就试过，非常适合表达感情。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表达谢意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瓦尼塔斯一方面觉得自己这种像是“作弊”的行为不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说出来，以后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一声响亮的龙啸声将瓦尼塔斯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驱散。
“嗷！”我也是！
龙崽很重，双爪扒拉着四月一日的衣领，胸前很快裸|露一片苍白的肤色。
四月一日轻轻咳嗽两声，默默收回放在瓦尼塔斯肩上的手，拢好被扯开的衣领，无奈地捏了捏龙崽头上的两个圆鼓鼓的小包包。
未来两个圆包包会变成一对漂亮的龙角。
“……我明白了。”
瓦尼塔斯听到四月一日如此说，心情也轻松起来。
“既然您醒了，那我去给您煮点水嗷。”
瓦尼塔斯看龙崽争夺四月一日的注意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很羞耻的话，慌忙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
四月一日叫住想走的瓦尼塔斯，“我给你一道护身符。”
说完，四月一日便拿出了一道自己绘制的护身符交给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接过来，眨眨眼睛看四月一日。
他一直很纳闷四月一日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更别说这次四月一日因为昏迷不醒，身体上上下下都被他检查过几次，根本没发现有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它有净化和驱邪的作用。”
瓦尼塔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龙崽趴在四月一日的怀里，蹭蹭他的胸膛，继续转诉瓦尼塔斯的心声，“我来的时候简单看过一遍了，这个地方没有人嗷。”
“是没有人，但是有别的……”四月一日意味深长道。
瓦尼塔斯听着这话，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收好护身符，出门时回头看两眼龙崽，眼里意思直白。
可惜龙崽只顾着窝在四月一日怀里，连看都不到他的眼神。
瓦尼塔斯气鼓鼓地走了。
四月一日低头撸了一把龙崽的尾巴，“瓦尼塔斯现在变得更直率了，和你也有关系么？”
龙崽舒服地眯起苍蓝的眼睛，嗷嗷地叫。
“是吗？穿越时空的时候你也有好好保护瓦尼塔斯，干得很好哦。”
四月一日捏捏龙崽胖乎乎的脸蛋，“你的力量也快没有了，先恢复一下吧。”
龙崽眼睛瞬间亮起，嗷呜一声，张口咬住四月一日的手指，锋利的牙齿立刻咬破皮肤。
腐朽的空气渐渐多了一丝甜美的血腥味。
等瓦尼塔斯拿着一碗热水回来时，发现龙崽和四月一日又重新躺下休息了。
龙崽短且粗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地面，发出紧张不安的声音。
瓦尼塔斯走近看了，才发现四月一日将脑袋枕在龙崽的肚皮上，脸色绯红，完全没有平时的苍白，显然烧得厉害。
“君寻先生，君寻先生，醒醒嗷……”
瓦尼塔斯轻轻拍拍四月一日的脸，触手一片滚烫。
龙崽学着瓦尼塔斯之前的动作，笨拙地扶起四月一日，嗷呜嗷呜地督促瓦尼塔斯喂水。
瓦尼塔斯庆幸自己过来的时候，将煮好的热水换成碗装，赶来的时候水温就会自然变低，可以直接入口而不烫舌。
一人一龙第一次合作，成功喂四月一日喝完一杯水。
“可是发烧只靠喝水没什么效果吧嗷？”
瓦尼塔斯沉吟着，努力从庞大的记忆里找出适合的应对方法，“记得其他世界的我发烧时靠取暖，可那是雪天……而且这边没有柴火嗷……”
龙崽忍不住拿尾巴抽瓦尼塔斯，然后去扒四月一日的湿衣服。
“对了，还要换衣服才行嗷……”
瓦尼塔斯恍然大悟，大力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对还在努力脱四月一日衣服的龙崽道：“我去厨房的时候有看到几间房间，里面应该有衣服，去去就回嗷。”
“嗷嗷。”快去快回，还有我保护呢。
瓦尼塔斯胡乱揉两下龙崽，匆忙离开。
龙族爪子锋利，即使是幼崽也不容小觑。
四月一日身上的和服质量再好，也没能在龙崽的爪子下撑多久，很快变得破破烂烂。
龙崽低头看爪子上的衣线，悄悄将它们塞到身后，尾巴配合地将它们推走。
“冷……”
龙崽听到四月一日的呢喃声，忙将小脑袋凑过去，感受着四月一日冰冷的体温，犹豫了一会，才张口咬住四月一日的喉咙。
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尽数被龙崽喝完。
“唔——”
龙崽苍蓝色的眼睛瞬间变成火焰一样的红色。
唰啦一声。
一双巨大的翅膀与龙崽幼小的身体显得格格不入。
龙崽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抬爪感受翅膀的温度，比四月一日的身体还要暖和，勉强够用了。
他费力地操控与他身体不匹配的翅膀小心包裹四月一日的身体。
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盾，将四月一日紧紧保护在里面。
“嗷呜……”
龙崽力量用完，慢慢合上眼睛。
＊＊＊
雨声淅沥沥。
瓦尼塔斯打开几间房，才找出一套成年人穿的衣服，其余都是少年人穿的衣服，并不适合四月一日。
走廊上长满青苔，黏滑烦人。
瓦尼塔斯已经记不得自己摔过几次。
【再快点，再快点，给君寻先生换了衣服我还要找柴火取暖……】
“唔！”
瓦尼塔斯又摔了，连人带衣服都滚出走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但干净的衣服被他紧紧护在怀里，没有被雨水打湿。
瓦尼塔斯顾不得吃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四月一日的房间跑去。
他跑得太匆匆，没发现脖子上的护身符发出莹莹的光芒。
那道光芒不一会又消失，仿佛没有亮起过。
被雨水笼罩的庭院深处，隐隐闪过一道蓝光。
因为转瞬即逝，即使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那是一道普通闪电。
更别说此刻还在庭院里的两人一龙，没有一人注意到蓝光乍现。
瓦尼塔斯带着满身泥泞赶回房时，龙崽已经醒来，还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将巨大的翅膀收回去。
一人一龙第二次合作，将四月一日的衣服换下。
“奇怪，君寻先生原来的衣服有这么烂吗嗷？”
瓦尼塔斯将湿漉漉的和服叠好，纳闷地说了一句。
“罪魁祸首”龙崽缩缩脖子，不敢吭声。
“接下来就是火了嗷。”瓦尼塔斯精疲力尽地坐下来，双膝上是摔倒时划破的血痕。
龙崽小心抚摸瓦尼塔斯的伤，嗷呜两声。
瓦尼塔斯沉默下来，看纵然昏迷中眉头也没舒展开的四月一日，“……我不是很疼嗷。”
虽然摔倒的时候疼得厉害，但随后就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应该是四月一日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之前他在樱花林里就听到叔叔因君寻先生忍受痛苦一事，气得说话都快爆炸了。
这么想，换作是他，重要的人不爱惜身体，他也一定会气炸啊。
瓦尼塔斯拍拍疲惫的双腿，起身准备去找能燃烧的柴火。
龙崽猜到他的用意，尾巴卷住他的脚，嗷呜两声。
瓦尼塔斯回头疑惑地看龙崽。
只见龙崽走远几米，一个跺脚，房间的木板就断了。
现成的木柴立马就有了。
瓦尼塔斯：“……”
龙族都这么聪明吗？龙崽出生还没24小时吧？明明莱迪就笨笨的，完全不像是龙……
远在其他世界为朋友着急到团团转的莱迪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坏话？”
瓦尼塔斯决定为龙崽的聪明啪啪鼓掌。
龙崽挺起胸膛，骄傲地抱住木板，又张口喷出一团火焰，木板很快燃烧起来。
瓦尼塔斯顿时鼓掌鼓得更起劲了。
不过，龙崽之前的力量有这么强吗？
这个问题在瓦尼塔斯脑海里飞速闪过，没留下多少痕迹。
一人一龙开始了第三次合作，将四月一日挪到火堆前取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月一日醒来时，只觉身体没一处不痛，尤其是脖子和腿，更是连知觉都要丧失了。
他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下，又看到手上一左一右枕着两个小脑袋，瞧见他们身上的痕迹，又望了一眼对面还在燃烧的火堆，很快便想明白事情经过，眼神变得柔和。
“再睡一会吧。”他沙哑着说，两手分别拍了拍少年和龙崽的脑袋，反正双腿麻木，枕再久也不会累到哪里去。
等火堆熄灭，雨声渐轻。
瓦尼塔斯和龙崽才迷迷糊糊醒来。
“醒了？”
瓦尼塔斯揉眼睛的动作一顿，连忙去查看四月一日的情况，“我睡着了？您的身体怎么样了嗷？！”
“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四月一日笑着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你看，力气都回来了。”
瓦尼塔斯松口气，高兴道：“这就好嗷。”
“嗷。”
龙崽熟练地爬到四月一日的大腿上，张爪要求抱抱。
瓦尼塔斯又觉不够，毕竟按照松爷爷和泷叔叔他们说的，君寻先生“前科累累”，也爬起来，撑着手去感受四月一日的额头温度。
四月一日下意识躲开。
瓦尼塔斯瞪圆眼睛看他。
“烧没全退……”四月一日先开口。
瓦尼塔斯继续瞪他，“这就是您说的‘我没事，现在好很多了’？”
龙崽默契地传达瓦尼塔斯的心声。
四月一日只好低下头，由着瓦尼塔斯探体温。
其实这个体温仅靠人的手没办法检测出来。
外面下着雨，室内阴冷，虽有火堆取暖，手的温度也不一样。
“……我怕传染给你。”四月一日小声解释。
瓦尼塔斯撩起四月一日的刘海，看到一双漂亮的异色双眸，金蓝色的眼睛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像极了做错事乖乖认错的孩子。
“……肯定是错觉嗷。”
龙崽的声音适时响起。
瓦尼塔斯连忙摇摇头，将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还是很烫嗷。”瓦尼塔斯叹了口气，“我之前看过了，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住，给您准备的衣服也很陈旧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嗷。”
“嗯。”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没有收回手，犹豫着要不要抬头躲开手时，听到瓦尼塔斯的话，道：“这间房，起码有两百年没人住了。”
“这么久嗷？”
瓦尼塔斯一惊，忍不住看了眼四月一日身上的衣服。
这么说的话，四月一日身上穿的衣服岂不也有两百年没人穿了。
难怪他在房间衣柜里找衣服，翻了一大堆，只找出这套没烂的。
四月一日环顾四周，淡淡道：“好的房子经人维修，能多年不朽坏，这间房子的状态，两百年只是保守估计。”
第066章 废弃本丸（2）
“两百年还只是保守估计嗷？”
瓦尼塔斯听了瞠目结舌,瞄瞄四周，顿时觉得冷飕飕的，感觉这个地方突然哪里冒出什么可怕的存在也不奇怪了。
话说两百年都够一件物品变成付丧神了……
瓦尼塔斯冷不丁想起跟百目鬼松学画画时听到的各种闲聊传闻。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四月一日压了压瓦尼塔斯悄悄竖起来的呆毛,笑问。
瓦尼塔斯摇摇头，“没什么嗷。”
龙崽美滋滋地窝在四月一日怀里,粉色的短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空气。
瓦尼塔斯盯着龙崽的尾巴,隐隐感觉似乎变大了不少,正想伸手抓住尾巴对比一下，骤然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吓得手一抖,恰巧被尾巴甩中，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嗷？”
龙崽从四月一日怀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先前开着的门,突然关上了。
“别怕，是风吹的。”四月一日拍拍龙崽的脊背，又看迅速挡在自己面前想保护自己的瓦尼塔斯，安慰道。
“吓死我了嗷。”
瓦尼塔斯松了口气,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这个地方没有人住，出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龙崽你保护好君寻先生嗷。”
龙崽“嗷嗷”附和他的话,同时紧紧搂住四月一日的腰。
幼龙力气很大,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虽然双爪短且小，但还是勒得四月一日很难受。
“咳咳……”
瓦尼塔斯听到咳嗽声,回头看他们，无奈地敲了龙崽脑门一下,示意他减小力道。
龙崽委屈地松爪，把脸埋到四月一日怀里，可劲地蹭。
瓦尼塔斯瞧见龙崽的黏人劲，手顿时更痒了。
龙崽还在老老实实转诉瓦尼塔斯的心声，撒娇道：“我也想蹭嗷。”
四月一日若有所思地看瓦尼塔斯，后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瞬间脸红，连忙低头看脚下的木板，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听到四月一日温柔的呼唤，犹豫了两秒，红着脸走过去。
四月一日张开手，将他抱入怀里。
瓦尼塔斯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无比眷恋这个怀抱。
门外雨声淅沥，门内气氛温馨。
咕噜噜——
“嗯？肚子饿了？”
四月一日松开手，笑眯眯地看饿到肚子叫的瓦尼塔斯。
百目鬼玶做的晚饭不好吃，瓦尼塔斯没吃多少，加上挂念身体不舒服的四月一日，便和龙崽一同回房，之后深夜出来偷听四月一日和百目鬼泷的对话，粗略一想，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龙崽嫌弃地看瓦尼塔斯一眼。
“你吃饱了，瓦尼塔斯还没有呢。”
四月一日刮了下龙崽的鼻子，将龙崽放到瓦尼塔斯手里，“这种雨天，森林里应该有新鲜的蘑菇，你和龙崽去摘些回来煮菌菇汤吧。我行动不便，就不陪你们去了。”
龙崽不想离开四月一日，伸长爪子要回去。
四月一日捏了捏龙崽的脸蛋，软声哄道：“听话，照顾好瓦尼塔斯，下次才能吃饱哦。”
龙崽眼睛立马亮了，小脸蛋亲昵地蹭四月一日手心。
“嗷。”约定好了哦。
约定？什么约定？他怎么不知道？
瓦尼塔斯低头看沉甸甸的龙崽，已经确认龙崽又长大了不少。
龙的生长速度居然这么快？那长成莱迪的样子，岂不是不需要多久？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瓦尼塔斯脑海浮现，忽然感觉锁骨一阵冰冷，低头看去，四月一日正抚摸他脖子上的护身符。
莹润的光芒一闪而过。
“戴好护身符。”
“嗷！”我也要！
“好，你也有。”四月一日笑着取出一枚护身符给龙崽戴上。
龙崽捧起护身符放到脸边磨蹭，小胖腿快乐地晃悠。
瓦尼塔斯差点没抱稳，忍不住拍了龙崽软乎乎的屁股一下，让他安分点。
“那我们先走了嗷？”
“带把雨伞挡雨。”
四月一日看看昏暗的天色，又拿出一把普通的雨伞递给瓦尼塔斯。
“伞从哪里来的嗷？”
瓦尼塔斯悄悄窥一眼四月一日身后，什么都没有。
四月一日笑而不语。
因双手抱着龙崽不得空，雨伞被龙崽接过了撑开。
四月一日看瓦尼塔斯和龙崽离开，直至不见后，才双手撑地，豆大的汗水一连串地砸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
“……力量消耗太多了吗？”
浑身疼痛如巨浪拍打岩石，四月一日不得已躺在地上，努力平复体内的各种失衡。
苍白的手腕上，鲜艳欲滴的血红手镯正一闪一闪地亮着温暖的光，似急迫似安慰。
＊＊＊
瓦尼塔斯抱着沉甸甸的龙崽，来到森林边缘。
被细雨笼罩的森林一望无际，深不可测。
就算表现得再成熟，拥有再多其他平行世界的记忆，瓦尼塔斯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少年，胆子还没大到能一人独闯寥无人烟的森林。
君寻先生也许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自己带着龙崽。
可明明比起自己，君寻先生身边更需要有人陪伴……
瓦尼塔斯低头看一眼君寻先生不在身边，就一脸嫌弃毫不黏人的龙崽。
短短一天，他已经习惯了龙崽的区别对待。
他其实很能理解，毕竟换他是龙崽，也想天天趴在君寻先生身上当挂件……
骤然想起刚刚的怀抱，瓦尼塔斯脸上还没消散的绯色再度浮现。
龙崽眨着骨碌骨碌转的苍蓝色大眼睛四处观看环境，完全没空给他的伙伴一个关怀的眼神。
“嗷嗷。”没有危险。
龙崽督促两声，拍拍瓦尼塔斯的手臂，瓦尼塔斯连忙迈腿往森林走去。
这片森林极大，不熟悉的人走进去很容易迷路。
瓦尼塔斯记忆中有过迷路的经验，所以一边走一边拿龙崽的爪子在树上划下一道爪痕。
大概由于一直下雨，就连空气都异常清新，到处都散发着树叶和泥土的味道，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四月一日给的雨伞撑开后不是很大，正好够瓦尼塔斯和龙崽用，在生长过于茂密的森林里也不至于被挤得走不动路。
冰天雪地的时候，瓦尼塔斯都能找到新鲜的蘑菇。
想在雨水丰润的森林里寻找蘑菇，对瓦尼塔斯来说就更加容易了。
况且，身边有会喷火的龙崽，瓦尼塔斯还不用担心埋头挖蘑菇的时候，哪里钻出一头猛兽，不一会就挖到了足够的蘑菇。
出来时在厨房顺走的篮子很快就装满了。
瓦尼塔斯一手提着满满当当都是能吃蘑菇的篮子，另一手拍拍撑伞到无聊走神的龙崽，示意他回神，准备离开。
“嗷嗷嗷。”那里有东西。
龙崽扭头看瓦尼塔斯，伸爪指着一个方向。
东西？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有点想去看，可低头看篮子，又按捺下那股好奇心。
君寻先生还在等他们回去，如果他们出来太久，一定会让君寻先生担心的。
而且君寻先生身体不好，现在还发着烧，要是出来一趟，病得更严重怎么办？
瓦尼塔斯揉揉龙崽的肉下巴，低声道：“等君寻先生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吧嗷。”
龙崽听着瓦尼塔斯的话，又定定地看了一会那边，似乎要将那边的环境记下，才点点头，“嗷”的一声应好。
比起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是在屋子里等待自己的人类更重要。
龙崽丝毫没有犹豫，熟练地张开爪子要抱，态度高傲得不行。
瓦尼塔斯见状，索性将一蓝子蘑菇都放龙崽翘起来的尾巴上。
翘起来的短胖粉色小尾巴瞬间矮了下去。
“嗷？”
龙崽疑惑转头，不住地看自己的尾巴和篮子，还很“尽职尽责”地说出瓦尼塔斯的心声。
“我要抱你，双手没空，你好好拿着，别倒了嗷。”
“嗷嗷？”可我还要撑伞呢？
龙崽大声控诉活分配不公平，瓦尼塔斯没搭理，抱起气鼓鼓的龙崽，循着来时留下的记号疾步回去。
清幽的森林，重新恢复了宁静。
＊＊＊
清淡的香味先于脚步声传来时，四月一日已经坐起来了。
单看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除此之外，隐瞒得太好，完全看不出之前哪里不对劲。
瓦尼塔斯小心翼翼地端着煮好的蘑菇汤回来。
龙崽步子小，拿着碗筷摇摇晃晃地跟在瓦尼塔斯的身后。
“辛苦你们了。”
龙崽将碗筷递给瓦尼塔斯，自己则熟练地爬到四月一日的大腿上，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瓦尼塔斯瞄一眼瞬间睡着的龙崽，盛了一碗蘑菇汤递给四月一日，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期待。
【尝尝味道？】
“好。”四月一日双手接过碗，喝了一口，夸道：“味道很不错。”
瓦尼塔斯顿时像得到夸奖的小孩一样，嘴角止不住上扬。
咕噜噜——
瓦尼塔斯的肚子又开始叫唤了。
“我不饿，你多吃点吧。”四月一日很快放下碗筷，望向煮好蘑菇汤后一口都没吃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点点头，乖乖喝起来。
蘑菇汤其实没多美味。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者，厨房都两百年没人使用过了，碗筷这些洗干净还能用，调味料之类的是什么都没有。
蘑菇汤能散发出香味，全靠蘑菇本身的新鲜和瓦尼塔斯的厨艺。
瓦尼塔斯很饿，不知不觉就吃完所有的蘑菇，才感觉肚子被填饱，放下碗筷时，抬眸瞥到轻抚龙崽小翅膀的四月一日。
龙崽一动不动，枕着四月一日的大腿睡得酣甜。
“翅膀遭大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瓦尼塔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唤回四月一日的注意力。
“哦，你已经吃完了吗？”
瓦尼塔斯点点头，将问题留在心底。
“那我们先去找一间房间休息吧。”四月一日一手撑地，一手抱着龙崽，缓缓起身。
瓦尼塔斯快速收好锅和碗筷，跟在他的身后。
第067章 废弃本丸（3）
走廊遍布青苔,无比湿滑。
瓦尼塔斯在上面摔过几次，吃了教训，考虑到君寻先生糟糕的身体,便强行要求走在走廊外沿。万一君寻先生不小心滑倒了，他还能搭把手及时拉住。
然而,能想到这点的瓦尼塔斯,却完全没想过仅凭自己的力气,能不能把摔倒的四月一日拉住还是另一回事。
四月一日劝了几次，见劝不住瓦尼塔斯，只好由他去,叮嘱道：“没事，我们走慢点，不赶时间。”
瓦尼塔斯乖乖点头。
走廊旁边是杂草丛生的空地,原先留下的碾压草痕也已消失。
四月一日盯着空地看，很容易就想象出当时的瓦尼塔斯和龙崽是如何费力才将昏迷的自己拖到走廊上。
“辛苦了。”
“？”
四月一日轻轻拍了拍瓦尼塔斯的肩膀，抬眸看空地之外的世界。
雨水缠绵如线，更远的地方看不仔细。
“这场雨不知还要下多久。”
瓦尼塔斯好奇地看低声呢喃的四月一日,扯扯他的衣袖，迎上他的眼睛，无声询问：【您不是可以预测天气吗？】
百目鬼松可没少说过四月一日都会些什么神奇的技能，预测天气对四月一日来说应该轻轻松松吧。
“天气和环境不和谐,所以我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判断。”四月一日看懂瓦尼塔斯的眼神,笑着解释。
【不和谐？】
瓦尼塔斯眨眨眼睛,脸上冒出问号。
“嗯，不和谐。”四月一日眺望模糊的远方,轻声说：“这里的天气和环境似乎可以随时改变，但我还找不到在哪里改变它们。”
【这么神奇？】
瓦尼塔斯瞪大了眼睛,循着四月一日的方向望去，根本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小心，路很滑。”
四月一日忽然伸手扶住差点平地摔的瓦尼塔斯，后者脸色瞬间窘迫涨红。
自己居然还要生病的四月一日照顾，太不应该了！
“别这样想，我们是互相照顾啊。”
四月一日君寻一眼便看穿了瓦尼塔斯在想什么，连声安慰。
瓦尼塔斯低着头，不想吭声。
“房子没人住，就会荒废。”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当起了鸵鸟，体贴地转移话题，“这个地方房间很多，先前一定住了很多人。”
瓦尼塔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赞同地点头。
他在满物资寻找适合四月一日穿的衣服时，就打开了很多间房的门。
【虽然没有人住，但房间里还有不少主人的物品，只是年份太久远，已经无法使用。】
瓦尼塔斯眨着眼睛，竭力与四月一日传达自己的心声。
“是啊。”四月一日细细摩挲手腕的血镯，声音很轻，“只要不使用，再好用的东西也会变坏。”
瓦尼塔斯继续点头。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来到了厨房。
厨房面积极大，比百目鬼家的要大上几倍，锅碗厨具等应有尽有。他们入门就见橱柜的门打开着，没关严实。
瓦尼塔斯小跑几步，把橱柜的门关好。
厨房里还有一张不知谁准备的矮凳，被瓦尼塔斯拿来踮脚，好在对他来说算高的洗碗池里清洗蘑菇。
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人住，但有干净的自来水。电器之类的也有，只是因为没电，暂时无法使用。
瓦尼塔斯将碗筷等放入洗碗池，快速洗干净，便拽着四月一日的袖子去找房子休息。
四月一日在这期间，已经将厨房检查了两遍，“大概有一百多人曾经住在这里。”
【这么多？】
瓦尼塔斯很吃惊。
“嗯，橱柜里单是吃饭的碗就有一百多个。”四月一日笑道：“旁边有一个大饭厅，里面整整齐齐排列了十几排椅子，我简单数了数，大概有一百多张椅子。”
瓦尼塔斯咂舌，【那到了吃饭的时间，厨师单是做菜都要累坏了。】
“哈哈。”四月一日弯起眼睛，“好了，我们去找房间休息。”
＊＊＊
房间虽多，适合休息的房间却没几间。
“……很经典的日式建筑，可惜太久没人住了，所以没有好好维修。选房间的时候尤其要小心天花板会不会突然砸下一块木板……”
四月一日带着瓦尼塔斯，边说边走，很快来到了房屋深处，仔细看了看周围，颔首道：“就是这间了。”
瓦尼塔斯看看和其他房间几乎没有区别的房间，【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是在这间房居住的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吧。”四月一日轻声解释。
【最后一个离开的？怎么看出来的？】
瓦尼塔斯一愣，不明白四月一日是如何判断出来，有心想问清楚，见四月一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默默将问题咽下去。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留在他的身边，总会知道答案的。
瓦尼塔斯如此想着，回神便见四月一日嘴里念着“打扰了”，双手轻轻推开门，往屋里走去。
房间布局简洁，柜子上摆放的物品不多，隐隐给瓦尼塔斯一种和百目鬼松的房间差不多的感觉。
“你没感觉错。”四月一日笑道：“这间房的主人，应该是个上了年龄的老人。”
瓦尼塔斯歪歪脑袋，【这个又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唔……”四月一日轻眨长睫，笑道：“直觉？”
瓦尼塔斯：“……”
这不和他一样都是靠感觉吗？
“是啊，所以我才说你没感觉错。”四月一日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随手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推着瓦尼塔斯往屏风走去，“你的衣服都湿了，幸好……不容易着凉，不过还是要换上干净的衣服。”
瓦尼塔斯默默看他手里的衣服，【到底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当然是店里。因为条件有限，拿出的这套是玶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希望你不要嫌弃。之前给你买的新衣服我还没来得及放入店里。”
历代百目鬼都曾在四月一日的店里留夜，次数还很多。
久而久之，店里便留下许多套他们的衣服。
四月一日简单解释几句。
瓦尼塔斯眼神呆滞，那他之前四处找衣服的行为岂不是很蠢？明明只要让四月一日清醒，就可以直接从手镯里拿出衣服更换……
“没那么容易，我之前力量不够，无法取出大件的物品。也就是你们采摘蘑菇和吃饭的这会儿，力量才恢复了一点点。”四月一日摇头苦笑，“今晚睡觉，连被子都拿不出来。”
【没事，我之前找衣服的时候，找到一床被子，将就着睡一晚就好。】
瓦尼塔斯抱着衣服，去屏风后换完，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腼腆。
“很好看，很适合你。”四月一日走过去给他整理好衣领，“不合穿吗？”
瓦尼塔斯摇摇头，低头看衣服。
白皙的耳垂悄悄泛红了。
第068章 废弃本丸（4）
雨夜,气温偏低。
幸好衣柜下面还有一床被子，虽然他们取出被子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只好将就——
不对,这条件已经算好了。
不仅有房子住,还有被子盖。
以前在实验室里连被子都是别人用过的，全是浓浓的血腥味。
只是在四月一日身边度过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日子，居然就忘记曾经吃过的苦了。
【瓦尼塔斯啊瓦尼塔斯,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瓦尼塔斯暗暗唾弃自己，躺在床上努力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吵醒了对面睡觉的四月一日。
他还没有困意,即使闭上眼睛，大脑也很清醒，只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来酝酿睡意。
龙崽睡在他们中间，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瓦尼塔斯枕着龙崽极有规律的呼噜声,睡意慢慢涌上来，渐渐阖上眼睑陷入沉睡。
他睡着后没多久，四月一日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头顶的天花板,眸底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
瓦尼塔斯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奇怪的动静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醒来的龙崽在调整睡姿。
龙崽完全没有吵醒他人的歉意，扑腾着小胖腿非要往四月一日怀里钻。
起床气有点严重的瓦尼塔斯磨了磨牙齿。
“嗷？”
龙崽感到尾巴一痛,下一刻整条龙便落在半空，双爪双腿扑腾空气。
瓦尼塔斯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揪着他的尾巴，将他放到床下。
床的海拔高度不高不低，以龙崽的体型和不跳的前提下，爬上床颇有难度。
“嗷嗷！”
龙崽扑扇着形同虚设的小翅膀，也飞不起来，嗷嗷抗议。
瓦尼塔斯先看一眼四月一日，没被吵醒，才扭头对龙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龙崽也知四月一日的状态不太好，气鼓鼓地闭嘴，收好翅膀，一屁.股坐到地上，决定等四月一日醒来就跟他告状。
瓦尼塔斯伸手敲敲龙崽圆圆的脑袋，掀被起身，然后一把抱起气还没消的龙崽出门。
他们心神相通，无需开口也能交谈。
【我们去一趟森林摘点蘑菇回来做早餐给君寻先生。】
“嗷。”
龙崽眨眨眼，没怎么反对。
甫一推开门，冷意袭来。
瓦尼塔斯抱着暖如火炉的龙崽，仍打了个冷颤。
“嗷嗷。”快关门，被冷到怎么办？
瓦尼塔斯默默关上，没说主语都知道龙崽是在担心四月一日。
反正肯定不是他。
瓦尼塔斯很有自知之明。
昨晚去了一趟森林，还留下了记号，今早只需沿着记号，就能找到发现蘑菇的位置。
龙崽舒舒服服地窝在瓦尼塔斯的怀里，两爪撑伞，苍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还记得昨天感受到的奇妙感觉，如果今天有空的话，就可以亲自过去看看了。
但瓦尼塔斯没给龙崽机会，见龙崽撑伞撑地漫不经心，小胖短腿刚走出两步，就被提溜回来，【认真撑伞。】
龙崽“嗷”了一声，语气不快。
【君寻先生还在饿肚子，你确定要耽误早餐时间吗？】
龙崽果断摇头。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们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信息，万一君寻先生担心我们失踪怎么办？】
龙崽连忙点头，尾巴还卷起旁边的蘑菇篮子，主动要求抱抱。
瓦尼塔斯只好装作无奈地抱起沉甸甸的龙崽，眼底却飞快闪过一抹得逞。
【果然还是得对症下药——】
“嗷？”什么对症下药？
龙崽歪歪小脑袋，疑惑地问。
瓦尼塔斯顿了顿，打住自己的想法，拍拍龙崽屁.股，沿路返回。
回去路上龙崽按捺住了各种好奇，无事发生，唯独在快走出森林时，突然兴奋起来，边拍瓦尼塔斯的手臂边指一个方向，连连督促。
“嗷嗷。”我闻到香甜的味道，可以带回去给人类吃。
瓦尼塔斯脸上冒出问号，犹豫了一会，觉得有道理，顺着龙崽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轰隆——
一根茂密的树枝应声倒地。
等一人一龙出来时，篮子里除了蘑菇外，还装了不少新鲜的水果。
至于因雨天树滑，导致瓦尼塔斯无法爬树，而被龙崽一脚踹断的可怜树枝，则被留下当做树肥了。
【干得好。这些果子很甜，君寻先生没胃口也能多吃几个。】
瓦尼塔斯揉了揉骄傲地挺起胸脯的龙崽脑袋。
“嗷！”再夸多点！
＊＊＊
瓦尼塔斯需要在厨房煮蘑菇汤，便让龙崽把洗好的水果带去给四月一日。
龙崽自然当仁不让，双爪捧着盛有水果的盘子，摇摇晃晃地去找四月一日。
等瓦尼塔斯将蘑菇洗干净后，一次性都倒进锅里时，才恍然想起昨天他们找房间睡觉时，龙崽已经在四月一日身上睡着了。
而从房间到森林和从厨房到房间，是两条不同的路。加上这个地方大同小异，龙崽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瓦尼塔斯就忍不住关小火，匆匆忙忙出门找龙。
“阿嚏——”
不认路的新生龙崽冷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仰着脑袋四处查看，蓝眼睛里盈满不安。
“嗷？”迷、迷路了？
龙崽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细雨绵绵不断，令他舒服的人类味道被雨水冲淡，无法靠味道找到回去的路。
龙崽又走了一会，感觉腿都累得颤抖了，才委屈地坐下来歇息。
盘子里的水果还有透明的水珠，鲜艳欲滴，看上去极为可口。
但龙崽一个没吃。
他想给四月一日吃第一个，才不学瓦尼塔斯偷吃。
就算是试吃味道也不行。
与此同时，出门找龙的某个少年也打了个哈欠。
“嗷……”
龙崽弱弱地叫，低头看脚，难过地发现，因为走廊太多湿漉漉的青苔，一直被人抱着行走的脚丫子也变脏了。
如果被人类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他，然后不肯抱他了？
龙崽沉沉叹气，感觉休息够了，端着盘子重新站起来，结果脚下一滑，连龙带盘子里的水果都摔了出去。
又因圆滚滚的身体和湿滑的走廊，一路从这头滚到那头，直接撞到转折处的一堵墙，才被迫停下来。
“嗷呜——”
龙崽摸着头上被墙撞出来的大包，疼得嗷嗷叫。
过了一会，龙崽感觉身体的疼痛少了些，低头看去，脖子上的护身符正闪烁着莹莹的光芒。
“嗷嗷？”
龙崽困惑地眨眼睛。
他记得四月一日说过，这护身符只有净化和驱邪的作用啊，难道还能消痛吗？
一颗圆圆的水果慢了半拍，骨碌骨碌滚到龙崽的尾巴，龙崽下意识扭头一看，再回首时，护身符的亮光已经黯淡下去，和普通的护身符别无两样。
“嗷？”
龙崽捏着护身符，发现已经失去了让他感到轻松舒适的力量。
这个时候，不远处正好传来一道脚步声。
龙崽耳朵微动，他能听出是瓦尼塔斯的脚步声，捡起果子，爬起来，摇摇晃晃朝脚步声的方向走去。
寻找龙崽不怎么费力。
走廊长满青苔，龙崽走路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瓦尼塔斯便顺着这些脚印，慢慢寻找。他没敢在走廊上奔跑，单是行走就容易摔倒，若是跑起来，摔得会更疼。
再者，疼的人还有四月一日。
他不想给身体不适的四月一日增加额外的疼痛。
“嗷！嗷！”我在这里！
龙崽捡起掉落的所有果子，迈着小短腿哒哒地往瓦尼塔斯走去。
熟悉的脚下打滑，整头龙再度滚成一团。
瓦尼塔斯见了，瞬间瞳孔地震，忙伸手接住骨碌骨碌朝自己滚来的龙崽。
“唔——！”
肉团子撞击成功。
瓦尼塔斯疼得立即弯腰，但好歹是把“保龄球”接住了。
“嗷嗷……”
龙崽可没管瓦尼塔斯怎么想的，想到自己不仅迷路，还摔了，委屈得不行，双爪紧紧抱紧瓦尼塔斯的腰，力气之大，差点把他勒断气。
【松开点松开点，我快被你勒死了。】
瓦尼塔斯连忙拍拍龙崽的脊背。
龙崽一声不吭，将小脑袋埋到瓦尼塔斯身上。
瓦尼塔斯看着龙崽的小模样，很轻易就猜出来。
弟弟米沙受了委屈也会这个样子。
瓦尼塔斯叹了口气，蹲下身，将龙崽头上刮到的一块青苔丢掉，轻轻抱起闷闷不乐的龙崽。
【对不起，我忘记你没走过了，当时应该和你一起回去的。】
龙崽闭着眼，抿紧唇往他怀里使劲蹭，不发一语。
瓦尼塔斯安安静静等龙崽调整心情，瞧他的短尾巴啪嗒啪嗒拍打地面，才又捏捏他的脸。
【我们回去吧。】
“……嗷。”
第069章 废弃本丸（5）
等瓦尼塔斯抱着龙崽沿路返回厨房时,厨房已多出一个长身鹤立的人。
他穿了一套深蓝的和服，上面绣了两只白色的仙鹤。
锅里煮的蘑菇汤咕咚咕咚，热气冉冉升起。
“回来了？”
四月一日听到脚步声,笑眯眯地转身看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勺。
“嗷！”
龙崽见到四月一日,眼睛骤然就亮了,在瓦尼塔斯怀里就已伸长爪子想要过去。
“小心点,万一摔了怎么办？”四月一日叮嘱。
瓦尼塔斯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被哄好，一听到“摔”的关键词，龙崽顿时又委屈上了。
这会更加夸张,泪眼汪汪地看着四月一日。
“嗷嗷……”我不仅迷路了，还摔了……
“疼吗？”四月一日走快两步，仔细检查龙崽的情况,只看到了脑袋除两个龙角圆包包外，正中还多出一个更大的红包。
大概是撞到哪里了。
【还好，就是快变成三角龙了。】
瓦尼塔斯对四月一日使眼色吐槽一句，顺手将龙崽塞到四月一日怀里,又抢了他的汤勺，将他推到门口。
“走开走开，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干活嗷。”
龙崽适时地转诉瓦尼塔斯的心声。
四月一日无奈道：“我好多了。”
“你还没退烧嗷。”
瓦尼塔斯把龙崽给四月一日的时候,触碰到他的手,温度滚烫。
之前手掌冰冷还能说是身体差,没血色。现在这个样子，血色也没,身体还差，还爱操心……
“我醒来的时候,猜到你们出门了，所以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还得住在这里……”
四月一日边安慰怀里的龙崽，边说话。
瓦尼塔斯听了，小大人般叹气，看一眼锅，感觉自己要是没来，四月一日还得吃不少苦。
“幸好我们来了嗷。”
龙崽说完，嗷呜一声咬住四月一日修长的手指，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四月一日。
“先等等哦。”
“嗷。”
“瓦尼塔斯，我和龙崽在隔壁的饭厅等你，小心烫，还要注意安全。”
四月一日叮嘱瓦尼塔斯两句，没等他回复，便抱着龙崽离开了厨房。
转身正想点头的瓦尼塔斯发现门口已经没人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
早餐过后是散步。
这个陌生的地方，仅是供人娱乐的场所就发现了不少，可惜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它们破破烂烂，杂草丛生，能不漏水就相当不错了。
更多的是屋顶破了几个洞，滴滴答答地往下漏水。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分别撑了一把伞，四处走动。
龙崽没吃早餐，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在四月一日怀里睡得很香。
白天睡，晚上也睡，就像头小猪。
瓦尼塔斯忍不住看龙崽两眼，被四月一日发现了。
“龙崽先天不足，很嗜睡，得慢慢调养才能长大。”
四月一日将沉甸甸的龙崽往上颠了颠，另一手拿着一把瓦尼塔斯见过的红伞。
伞骨通红，透得四月一日的手更加苍白，平添几分破碎感。
瓦尼塔斯敛下眼睑，不知为何，莫名有些难过。
“怎么了？”
瓦尼塔斯提起精神，摇头表示没什么。
四月一日温柔道：“如果有心事，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瓦尼塔斯点了点头。
气氛很快安静下来，耳边只有雨水的淅沥声。
“这里真的很大，比店大太多了。”
瓦尼塔斯下意识跟着点头，然后发现自己还没见过四月一日的店，伸手轻轻扯了扯四月一日的袖子，迎上他的眼睛。
【我还没有去过你的店。】
“因为还没有选到合适的位置。”
四月一日避重就轻。
【合适的位置？很难选吗？】
“很难选哦。”四月一日眉眼清冷，看起来没有一丝急迫，柔声道：“因为店很特殊，所以只能存在于世界之外，而符合这个条件的位置很难找。”
【世界之外？】
瓦尼塔斯不明所以。
“简单来说，就是店与现存世界不相融。”四月一日垂眸凝视手上的血镯，“如果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店会被排斥。”
【排斥了会怎么样？】
“唔……”四月一日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的路，声音很轻，“大概会受到无法恢复的损坏吧。”
若是简单选个位置就能安置好店的话，百目鬼松他们也不需要查阅大量的古籍寻找方法。
无法恢复？
那就是说现在的店其实也受损了，只是能恢复吗？
瓦尼塔斯听出了话外的意思，无声追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您也会受伤吗？】
“如果只是受伤，倒还好。”四月一日语气冷静，仿佛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如果真是那种情况，我大概会……”
瓦尼塔斯紧张地抓住四月一日的袖子，想知道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别怕，就算那天真的到来，我也会提前送你们离开，不会出事的。”四月一日以为瓦尼塔斯在担心留在店里会不安全，连忙保证。
谁知瓦尼塔斯听到这话，气得瞪圆了眼睛。
囿于无法开口说话，而能说话的龙崽又睡了，他只好狠狠跺脚，不想理四月一日。
“嗯？”
四月一日发现瓦尼塔斯很生气。
【我不离开。】
瓦尼塔斯眼神坚定，【所以您别想撇开我。】
既然把他带走了，就得对他负责。
瓦尼塔斯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
四月一日明明已经努力给他提供了各种条件，也没要求过他做什么。
可如果不表达出来他真正的想法，他的未来绝对会被四月一日早早规划好，保证他不受到丝毫伤害。
【我还没有报答您……】
“你只要好好的，就是报答了。”四月一日看懂了黑发少年的想法，轻声说：“别忘了，以后你还要回去呢。”
瓦尼塔斯一愣，突然哑口无言。
啊……
他怎么忘了，他还要回去……
是什么给他错觉，他可以一直留在四月一日的身边？
露娜（苍月吸血鬼）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夺走真名，他必须要回去救露娜和米沙。
可他的世界里一没有世界树，二没有四月一日，就算有平行世界的庞大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穿越时空的方法。
一旦回去，他还能回来吗？
瓦尼塔斯低着头，心情十分沉郁。
“哭了？”
四月一日感受到瓦尼塔斯异常的沉默，停下来查看。
瓦尼塔斯耷拉着脑袋，抹了一把脸，说什么都不要给四月一日看。
因为难过而流眼泪，太不适合他了。
“唉……”
瓦尼塔斯听到四月一日轻轻叹了口气，心脏像被人捏住一样。
随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脑袋上，揉揉他的头发。
“思虑太重太多的话，你会长不高的。”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气得抬起脸，就见四月一日靠侧脸和脖子夹着红伞，腾出来的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擦拭掉他的眼泪。
“你也不想以后只有一米七吧？”
【我才不止一米七！】
瓦尼塔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恼羞成怒地瞪四月一日。
其他世界的他，就算十八岁成年了，也有一米七多的好不好！
“但是没有一米八哦。”
被瓦尼塔斯在心里腹诽是“魔鬼”的人还在柔声说。
瓦尼塔斯感觉心脏中了一箭，眼神开始飘忽。
仔细想想，其他世界的自己好像没有一个超过一米八的……该不会真的如四月一日所说，是他想太多了吧？！
呜——
如果真的没有一米八的话，那他就是最矮的了——
瓦尼塔斯思维活跃，瞬间脑补出一群人指着他说“哇，那个小矮子”的可怕情景，顿时脸都黑了。
他绝对不要被人叫“小矮子”！
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头疼的样子，抿抿唇，悄悄压下笑意。
等瓦尼塔斯完成一轮头脑风暴后，回过神发现他已经跟着四月一日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山坡。
与走廊外的杂草丛生相比，山坡上几乎可以说是光秃秃的，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草皮，在雨水的洗刷下，显得无比青翠。
山坡正中有一棵死去的大树。
瓦尼塔斯瞧着树干，隐隐感觉很熟悉。
“这是一棵樱花树。”四月一日仰头看高大的树，随后将还在睡的龙崽递给瓦尼塔斯，独自上前，伸出手去抚摸粗糙的树皮。
樱花树吗？难怪看着那么熟悉……
不过这棵樱花树，真的好大。
百目鬼家年龄最大的樱花树都没它大。
瓦尼塔斯落后了几步，也想上前，脚下却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光，将他挡在外面，“？”
“……原来如此，这里是本丸啊。”
第070章 废弃本丸（6）
被金光挡在外面的瓦尼塔斯并没有听清四月一日说的话。
等四月一日松开手时,金光才慢慢散去。
瓦尼塔斯抱着龙崽急急忙忙上前，还没询问，就听到了四月一日的话。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瓦尼塔斯瞪大了眼睛,【哪里？】
“本丸。”
四月一日君寻一字一顿，伸出手,一本崭新的册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哗啦啦地自动翻页,上面印刷了百多个容貌或是俊美或是可爱的刀剑付丧神。
＊＊＊
月往西沉。
百目鬼泷眼睁睁看着君寻先生在自己面前晕倒，还没来得及接住时，落在君寻先生肩上的小白鸟便发出了刺眼的白光,晃得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君寻先生嗷！”
等百目鬼泷再度睁眼时，樱花林里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酒瓶和酒杯。
“君寻先生……消失了？”
若非处理寺庙工作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心态，百目鬼泷此时绝对会慌张地跳起来。
“啾？”
樱花树上还有不少小白鸟,探着小脑袋往下看。
“君寻先生的身体那么差，这个时候被传送到危险的世界，怎么办？”
百目鬼泷对着不通世事的小白鸟抱怨。
小白鸟们还没试过被人吼骂，一个个都缩起脑袋不敢吭声。
百目鬼泷在说出话后,便知自己失言，惩罚地拍拍自己的嘴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急昏头了,不是故意骂你们……”
小家伙们眨着圆溜溜眼睛打量百目鬼泷,大概是感受到他没有恶意，其中一只胆子较大的突然飞下来,轻盈地落到四月一日的酒杯旁，侧着小脑袋轻轻蹭了蹭酒杯。
仿佛酒杯主人还没离开,蹭他的手心似的。
百目鬼泷心念一动，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果然，很快又有几只小白鸟飞落，将酒杯围成一圈。
“君寻先生、不会出事的，对吧？”
百目鬼泷小声询问，生怕吓跑了小家伙们。
“啾啾。”
一只小白鸟扭头对百目鬼泷叫唤，声音清脆，听起来就像是在回答百目鬼泷刚刚的问题。
“是吗是吗？那就好啊，那就好，没事就好。”
百目鬼泷像得到某种安慰，慌张又消失不少，只是说话还有些语无伦次。
“对了，我得去找父亲商量，这么大的事不告诉父亲，他知道了一定会念叨我个没完没了……”
百目鬼泷自言自语，匆匆忙忙往百目鬼松的房间跑去。
深更半夜，老人觉浅，睡得早，一旦被吵醒，就难以再次入睡。
但百目鬼泷也顾不得这些了，正准备敲门叫父亲起床，余光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迪亚利亚。
“泷，你还没睡吗？”迪亚利亚见他想敲门，便好奇地问。
百目鬼泷摇头，“君寻先生突然消失了，看上去不像是小白鸟们干的，我得把这事告诉父亲。”
“哦？店长消失了？”迪亚利亚若有所思，问：“是几分钟前的事吗？”
百目鬼泷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几分钟前我还在研究时之政府的宣传册凭空消失了。”迪亚利亚补充，“就是松先生和你之前拜托我研究的那本宣传册。”
“宣传册也消失了？”百目鬼泷隐隐猜到了答案。
“是啊，我对宣传册里的房屋设计还挺感兴趣的，感觉只要修复好，就能看到它们的真实模样，比单纯看照片好多了。”迪亚利亚兴致勃勃道：“我记得好像是叫本丸的，对吧？”
“是的。”百目鬼泷松了口气，继续敲父亲的房门，“君寻先生，大概被传送到本丸了吧。”
“有可能。”迪亚利亚单手摩挲下巴，无奈道：“不过这个宣传册我只修复了一点，就消失了，不知道去到本丸的店长会不会很头疼。”
“是啊，所以我很担心这点。”百目鬼泷继续叹气，话里全是担忧，“君寻先生身体很不好，希望那些刀剑付丧神不要伤害君寻先生。”
“这个应该不用担心，”迪亚利亚说话意味深长，“比起伤害店长，他们应该更想保护店长吧？”
百目鬼泷疑惑，“啊？”
“因为刀剑付丧神不是人啊。”迪亚利亚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的自制力还不错，我也想和瓦尼塔斯他们一样，天天黏着店长呢。”
百目鬼泷望着迪亚利亚紫罗兰色的眼睛和尖尖的长耳朵，恍然大悟。
“等等！刚刚和君寻先生一起消失的好像还有瓦尼塔斯和龙崽——”
百目鬼泷一脸惊慌，“他们会不会给君寻先生添麻烦啊？”
＊＊＊
【本丸？】
被百目鬼泷念叨的某个黑发少年听着四月一日的话，在心里咀嚼这个词，只觉莫名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了。
册子自动翻页，速度很快，哗啦啦一下子，就翻完了。
四月一日定定望着手中出现的册子，若有所思，“这都是【必然】么？”
瓦尼塔斯不懂什么【必然】不【必然】的，凑上前去看他手里的册子，觉得更眼熟了。
他一定在哪里看过。
但是他忘记了！
瓦尼塔斯不爽地鼓起嫩嫩的脸颊肉，抬眸看四月一日，等待解释。
“就算有册子也没用，万年樱已经死去，本丸的核心也不知道被放在哪里，而且我这副身体……”
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四月一日幽幽叹气，收好册子，垂眸迎上瓦尼塔斯认真又好奇的浅灰色眼睛。
“瓦尼塔斯？”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
瓦尼塔斯眨着眼睛，里面全是问号。
“好，”四月一日眼神柔和下来，笑道：“你想问些什么呢？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哦。”
【不要把我当成孩子来哄。】
“可你本来就是孩子。”四月一日露出一个浅笑，“太快长大的话，也很难长高哦。”
瓦尼塔斯又被戳中痛穴。
“哈哈。”
回去的路上，四月一日和积累了不少问题的瓦尼塔斯简单解释了下。
细雨缠绵，只能判断出是白天或黑夜，具体时间无法分辨。
瓦尼塔斯只好按照肚子饿来判断时间。
两人简单吃了午饭，又去逛了还没逛过的地方。
瓦尼塔斯惊喜地发现，在房屋之外的几百米有一大片荒废的田地。
“这里应该是刀剑付丧神需要负责的工作吧。”四月一日打开册子，上面自动翻到介绍田地的页数。
瓦尼塔斯有些无语。
他还是头一次见屁颠屁颠的书，比他从书店里带回来的绘本还要会察言观色。
“因为对我有期待。”四月一日笑着解释。
【是这样吗？】瓦尼塔斯懵懵懂懂。
“是啊，如果没有期待的话，谁想无偿为你做事呢？”四月一日看了眼辽阔的田地。
瓦尼塔斯忍不住看四月一日一眼，你就是一直在无偿做事啊。
那些愿望和代价什么的，瓦尼塔斯了解的不多。
可就算不收取客人的代价，不实现客人的愿望，对四月一日来说也没什么。
但四月一日还在耗费力量去实现。
唔……这么说的话，君寻先生也是对自己有期待。
是什么样的期待？
瓦尼塔斯脑海里立即想起四月一日说过的话。
【好好活下去。】
少年抿了抿唇。
田地被细雨笼罩的时间太长，上面只有坚韧的野草，原先被刀剑付丧神栽种的蔬果尽数死亡。
四月一日之前还在疑惑为何天气和环境不和谐，等知道这里是本丸后，便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凡事都要依靠某种力量才能正常运转。
对本丸来说，审神者的灵力是维持日常生活和外出战斗的基本。
可这种本丸已经两百年没人住了。
审神者一般都是人类，而两百年足够人类化成一具白骨。
这个本丸在失去了审神者后，没能如愿迎来新的审神者，而前任审神者留下的灵力耗光后，又没有时之政府的支援，刀剑付丧神自然无法维持人形，渐渐陷入了沉睡。
“这会儿，他们还在什么地方沉睡吧。”
四月一日语气很淡。
【我们不可以去唤醒他们吗？】
瓦尼塔斯轻轻摇摇四月一日的手。
“……”四月一日沉默，摇头道：“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这个问题四月一日没有回答。
瓦尼塔斯想追问，见他脸色苍白，不好继续追问。
唤醒刀剑付丧神的方法很简单，所需要的力量对四月一日来说也不多。
但唤醒刀剑付丧神同时也意味着，四月一日将要和本丸签订契约。
如果是一座全新的本丸倒还好，被审神者召唤出来的刀剑付丧神会将审神者视为自己的主公。
可这座本丸，两百多年前就失去了审神者，却一直没有向时之政府请求分配新的审神者，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不愿拥有新的审神者。
既然如此，四月一日也不想讨人嫌，做刀剑付丧神们不愿意做的事。
瓦尼塔斯不清楚四月一日的考虑，抱着龙崽陪在四月一日身旁，时不时看他手里的册子一眼。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一瞬变成苍蓝色，又一瞬消失。
好似一切都是错觉。
之后两人和龙又去了一些地方。
有册子在，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并不担心迷路。
“可惜四处都在下雨，天晴的话多好嗷。”
龙崽已经睡醒了，尽职尽责地为瓦尼塔斯转诉心声。
“本丸的自动机制。”四月一日解释，“我大概猜出为什么是雨天了。”
“为什么嗷？”
龙崽也不耐烦这种下雨天，尾巴拍打空气。
下雨下得他都要焉了吧唧的。
瓦尼塔斯静静聆听。
“因为雨天让人难过吧。”四月一日轻声说。
瓦尼塔斯无语。
“这什么解释嗷？”
“下雨，就看不到太阳，没有太阳就没有阳光和蓝天白云。”四月一日笑道：“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会变得压抑。”
“嗷！”龙崽赞同地点头。
“对吧，也许这座本丸的刀剑付丧神都在为逝去的审神者难过，所以最后一个刀剑付丧神沉睡前，把晴天换成了雨天。”
四月一日猜测，“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
“就算猜错了，也没有人能证明是错的嗷。”瓦尼塔斯说。
“确实，就算猜错了，也无法证明对错。”四月一日颔首，望向广阔无垠的森林，“所以我不执着于问题的答案。”
“执着了会怎么样嗷？”
“大概会很苦恼吧？”
四月一日笑了笑，“好了，我们回去吧。”
“可我感觉他们不是在难过嗷。”瓦尼塔斯也看向森林，“比起难过，我觉得这种雨天，更像是绝望嗷。”
“谁知道呢。”四月一日轻轻叹气，“这种情况，应该问当事人才对。”
瓦尼塔斯点头。
龙崽嗷呜两声，见他们都在看森林，想起自己在森林里感觉到的东西，兴奋地拍瓦尼塔斯的手臂。
“嗷嗷。”那边有东西。
“东西？”四月一日疑惑。
“嗷！”龙崽嗷呜两声，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指着一个方向。
“大概是水果嗷？”瓦尼塔斯解释，“之前摘的水果就是在那个方向发现的。”
四月一日眯起眼睛，“是吗？”
瓦尼塔斯眨眼，“难道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吗嗷？”
“我不确定。”四月一日摇头，垂眸沉吟。
“要去看看吗嗷？”瓦尼塔斯提议。
“嗷嗷嗷。”去去去。
龙崽点头如捣蒜，拼命催促。
“时间还很多，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四月一日看兴冲冲的龙崽和同样好奇的瓦尼塔斯，犹豫了一会，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