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废弃本丸（7）
树林阴翳。
雨水顺着清晰分明的叶脉慢慢汇聚到叶尖,下垂，坠落，正好砸到树下的红伞,溅起更细小的水珠。
最外边的树基本都是柿子树，可惜没到丰收的季节,只有叶子,没有好吃的柿子。
种树的人大抵是随便种的,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没有规律。
初次走进去的人，记忆力不好的话，指不定会迷路。
“到底在哪里呢？”
四月一日眉眼带笑,低头问窝在自己手臂上懒洋洋打哈欠的龙崽。
龙崽是个懒惰性子，能不走路就不走路，能不伸爪就不伸爪。
被舒服的人类抱着走,舒服加倍，困意还没酝酿出来，就先放下了指路的爪子。
一直指路也是很费力的嗷。
龙崽惬意地眯起蓝色大眼睛。
瓦尼塔斯听到四月一日的问话，以为四月一日真的不知道在哪里,正想指路，便见四月一日对他眨了眨右眼，沉默，了然地放下手。
“嗷嗷！”那边那边！
龙崽嗷嗷叫着,重新抬爪指路,表情带着兴奋和骄傲。
“多走走,就认得路了，对吧？”
四月一日颠了一下沉甸甸往下掉的龙崽,柔声哄问。
“嗷～”对～
瓦尼塔斯听龙崽乖乖应声，忍不住转头憋笑。
都说旁观者清,四月一日是在换着法子哄刚迷路委屈得泪眼汪汪的龙崽呢。
一行人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很快瞧见地上躺了一根被折断的树枝，上面还有不少四月一日见过的果子。
龙崽之前脑袋肿了个大包，抹眼泪的时候都不忘将果子塞给四月一日，所以四月一日对这种之前没吃过的果子印象深刻。
四月一日笑了笑，“对了，你们怎么知道这能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龙崽闻到的，因为闻着就觉得很好吃，我尝了一个，清脆可口，有一点酸，不是很甜嗷。”
瓦尼塔斯解释着，突然想起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喜欢甜的，又问：“君寻先生觉得味道怎么样嗷？”
他记得君寻先生吃过果子了，但是好像没说好不好吃。
迎上瓦尼塔斯关切的眼睛，四月一日不由沉默了一下，点头道：“还不错……”
瓦尼塔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索性不想了，走到树枝旁，又摘了一些果子回来给四月一日，“既然您喜欢吃的话，那我们就多带些回去嗷。”
四月一日要撑伞，还要抱龙崽，手不方便，正想拒绝，“你留着自己吃吧，我——”
“嗷嗷！”放我这里！
龙崽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鼓鼓的软肚子吸得凹进去，肉眼可见出现一个“天然”的“肚兜”。
字面意思上的“肚兜”。
瓦尼塔斯：“……”
他没有迟疑，十分配合地将果子都放到龙崽肚子上，眼神叮嘱，【不许偷吃。】
“嗷！”才不会！
龙崽气得干瞪眼，肚子瞬间又鼓了，几颗果子掉落地上。
四月一日见状，忍俊不禁。
“这根树枝也是龙崽弄断的？”
龙崽想挺起胸脯，又怕小肚子跟着挺起果子掉地，只好恹恹地嗷了一声。
“力气很大哦。”四月一日夸道。
“嗷～”
某个幼崽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瓦尼塔斯懒得吐槽。
“不过，正因为你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所以更要注意，不然会伤害到别人。”四月一日捏捏龙崽的爪子。
单看那肉乎乎的小短爪子，根本看不出有那么可怕的力气。
龙崽似懂非懂地点头，眨着超长的睫毛，拿起一颗果子，在自己的肚皮上擦擦，递到四月一日的唇边。
“嗷——”
龙崽还张大了嘴巴，无师自通学会喂人。
瓦尼塔斯想提醒龙崽，果子应该拿回去洗了再吃，便见四月一日毫不在意，微微低头，咬住了龙崽的果子。
“嗷～”
龙崽还想再喂一颗，四月一日没吃完，避开了，他只好丢到自己嘴里，快乐地弯起蓝眼睛。
瓦尼塔斯双眼无神。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龙崽的行为也不算偷吃。
瓦尼塔斯懒得揪字眼了，伸手从龙崽“小肚兜”里拿了一颗，再擦擦龙崽肚皮，最后丢到自己嘴里。
动作一气呵成，龙崽还没反应过来。
“嗷？嗷！”
“树上还有，我们下次再来摘。”四月一日笑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哦。”
龙崽连忙抬起爪子继续指路。
瓦尼塔斯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果子，慢悠悠跟上去。
＊＊＊
几人越走越远，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走到森林深处。
也许是丰沛的雨水和肥沃的土壤，森林深处的树木更加高大，层层叠叠的树叶完全遮掩住灰蒙蒙的天空。
明明是白天，却像极了黑夜。
龙崽觉得凉飕飕的，有些害怕地往四月一日的怀里钻。
瓦尼塔斯鄙视地瞥胆小的龙崽一眼，“君寻先生，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如果还没到的话，我们就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嗷？”
他担心夜间气温更低，导致四月一日的病情加重。
森林深处幽暗，光度不足，又勉强能看清四周。
视力不错的瓦尼塔斯眼睁睁看着四月一日的脸从苍白到近乎透明，脸上还有细密的汗水，抱着龙崽的手都在颤抖……
君寻先生大概快撑不下去了。
早就该回去休息了，晚饭也还没做。
瓦尼塔斯揉揉瘪瘪的肚子，幽幽叹气。
龙崽一直嚷嚷着要去，一个下午都浪费在走路上了。
四月一日望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异色双眸神色复杂，“确实，时间不早了……”
“嗷嗷。”就在前面。
龙崽不肯回去，在四月一日的怀里扑腾。
结果龙崽扑腾得过于厉害，四月一日没抱稳，一个蹬腿，就掉了下来。
“噗嗤——”
瓦尼塔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月一日忙将摔得脑子都迷糊的龙崽捡起来。
“嗷嗷……”我脏了……
地面泥泞不堪，龙崽屁.股和尾巴都是黏答答的泥土和落叶。
“没事，回去洗干净就好了。”四月一日将他身上的叶子拍掉，安慰道。
“嗷呜……”
龙崽委屈地把脸埋到四月一日的怀里，使劲蹭，泥土很快弄脏了他身上的和服。
瓦尼塔斯欲言又止，默默转头，假装看不见。
“现在还要去看吗？”四月一日侧脸，夹住伞骨，腾出另一只手拍拍委屈的龙崽，“早点回去洗澡，怎么样？”
龙崽不说话，尾巴啪嗒啪嗒拍打空气，像在反对。
“既然你不回答的话，那我们就回去了哦？”
尾巴左右摇晃。
“不回去？”
尾巴上下摇晃。
“行，先不回去，那你还得再忍忍，等我们找到了地方，再回去洗澡。”
四月一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将龙崽往上托了托，“瓦尼塔斯，我们走吧。”
瓦尼塔斯点点头，隐隐觉得四月一日并不是很想继续往前走。
不然就不会是在哄劝龙崽回去……
是已经发现什么了吗？
又走了半小时。
瓦尼塔斯只觉眼睛被亮光刺到般，再次睁眼，发现龙崽又兴奋起来，嗷嗷地挥舞双爪，全然没有先前焉了吧唧的模样。
“这是哪里嗷？”
瓦尼塔斯环顾周围，视线最后落在了中间的空地上，脸上冒出问号。
若是能从天空自上而下俯视，就能看到森林深处居然空了一大块，连绵不断的细雨都没有。
寸草不生。
比山坡上死去的樱花树还要奇怪。
第072章 废弃本丸（8）
地面光秃秃的,连一株野草都没有。
很奇怪。
这座起码两百年没人居住的本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随处可见的野草。
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野草生命力比吸血鬼还坚韧，无论是看得到的地方,还是看不到的地方，都有它们的身影。
瓦尼塔斯悄悄揉了揉眼睛,先前好不容易习惯了森林的幽暗,猝不及防被空地上的光刺一下,适应后才发现这些光其实也没有多亮。
只因地面空荡荡，所以才显得晃眼。
于是等瓦尼塔斯再次适应亮度被骤然调高的世界后，又开始边观察边琢磨。
长期缺乏雨水滋润的地面异常干旱,如同一个个残缺的蜘蛛网，有一种诡异奇特的美。
龙崽嗷呜嗷呜地嚷嚷着要下去，脸上全是兴奋。
瓦尼塔斯瞄龙崽一眼,目不转睛地看四月一日。
君寻先生居然没给闹腾的龙崽任何反应，愣愣地站着。
这比空地没长草更令人奇怪。
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所以担心龙崽下去有危险？
瓦尼塔斯摩挲着下巴，陷入苦思。
黑发白肤的和服青年站在雨中，长身鹤立,垂下的长睫遮掩了异色双瞳的情绪，神情淡漠恍若神明，撑红伞的手修长苍白，衬得手背上的青筋更加分明,彰显出主人并没看上去那般平静。
瓦尼塔斯以为接下来真会有危险出现,时刻注意着保护四月一日。
龙崽又嗷嗷了几声,敏锐地察觉到沉默走神的四月一日并不想让自己落地，飞快转动小脑筋,对瓦尼塔斯眨了眨圆滚滚的大眼睛，然后理直气壮地朝瓦尼塔斯伸出双爪。
瓦尼塔斯余光瞥到龙崽对自己挤眉弄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无语又无奈。
不用想都知道龙崽跟他卖萌，很明显是要他抱。
呵，龙崽这家伙。
只有在有事找他帮忙的时候，才能记起还有他这个人。不然宁可一天到晚窝在君寻先生怀里睡觉，也不施舍他一个眼神。
瓦尼塔斯憋屈地握紧拳头，白疼这家伙了。
不过……
龙崽应该也是感受到了君寻先生的不对劲，所以才找他帮忙的吧？
瓦尼塔斯又看四月一日一眼，他依旧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静静上前抱走了龙崽。
龙崽在瓦尼塔斯怀里可没有安分的概念，刚被抱过去，就蹬着小短腿要下去。
瓦尼塔斯：“……”
敢情是把他当下地的工具人呢。
过河拆桥，河还没过呢，就先嫌弃桥？
瓦尼塔斯气笑了，用力拍了拍龙崽的屁.股，听他吃痛地嗷了两声，龇牙咧嘴想要咬自己的手，立刻将他放到地面，再躲到四月一日身后。
龙崽还想扑上去咬瓦尼塔斯一口，抬头看到四月一日，默默合上嘴巴，转身去找东西。
他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往空地走去，之前掉地沾到的泥巴已经干了，东一块西一块地贴在身上，怪滑稽的。
瓦尼塔斯见状，正想笑，被猛地回头的龙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艰难止住笑意，忍不住去拉四月一日的袖子，让他也轻松一下。
“……嗯？瓦尼塔斯？”
四月一日像被惊动般，长睫颤了颤，低头看瓦尼塔斯，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笨拙走路，时不时还低头看地面踩两脚的龙崽，若有所思，问：“龙崽是在找什么吗？”
瓦尼塔斯摇摇头。
他也不清楚，不过看龙崽一边走一边摸索的小模样，应该是在寻找埋在地下的东西吧？
龙崽可不知道瓦尼塔斯伙同喜欢的人类在看自己乐子，正集中精神到处寻找人类最需要的东西。
龙族的感知力很强。
龙崽兜兜转转找了大半片空地，最终在一个角落停下脚步，此时已经累得脚软发抖，索性一屁.股坐下，再“咻”的一下亮出藏得严实的锋利龙爪，开始疯狂刨土。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对视。
“好像真的在挖东西呢……”
四月一日轻笑打趣，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悲伤。
不一会儿，龙崽就挖出了一把铁锈斑斑的短刀。
“嗷！”找到了！
龙崽高高举着短刀，哒哒哒地跑过来跟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炫耀。
瓦尼塔斯不明所以，见四月一日突然弯下腰，以为危险出现了，眼神一凛，下一秒就见龙崽左脚拌右脚，朝他们滚来。
“……”
啊，好熟悉的场景。
瓦尼塔斯双眼无神。
他没记错的话，龙崽为数不多的几次走路，好像都摔了，是刚出生四肢不协调还是本来就笨笨的？
不过莱迪平时也笨笨的，和龙崽差不多，走路摔跤搁他俩身上实在太正常了。
被瓦尼塔斯念叨的龙崽打了个喷嚏，立即摇摇脑袋，将短刀塞到四月一日怀里。
“嗷嗷！”他可以帮你！
“……谢谢。”四月一日垂眸看龙崽爪爪上的短刀，没有接。
“嗷？”
龙崽歪歪脑袋，见四月一日不收他的礼物，只好求助地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毕竟君寻先生不收东西，肯定有他的道理，以后就知道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嗷？”
瓦尼塔斯一只手晃晃四月一日的袖子，一只手揉揉自己的肚子，饿得都瘪了。
“……嗯，我们回去。”四月一日抱着龙崽果断转身，不再看空地一眼。
“嗷嗷唔——”
四月一日温柔地捂住了龙崽的嘴。
瓦尼塔斯假装没看到被堵嘴的龙崽，跟在四月一日身后，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空地。
哗啦啦——
哗啦啦——
雨突然下了起来，干旱至极的空地很快扬起尘埃，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感觉很绝望，我能做点什么吗？】
瓦尼塔斯收回视线，悄悄看肤色苍白的店长，很快低下头，抿紧了唇。
＊＊＊
遮掩世界的幕布落下。
雨夜没有繁星和月亮。
瓦尼塔斯又饿又累，有几次走着走着差点撞到树，幸好有四月一日提醒，才没撞上。
“我已经饿到没有味觉了，就算眼前出现一头烤羊，我都没胃口了嗷。”
龙崽老老实实给瓦尼塔斯转诉心声，嗅觉很好的他还能通过空气中的各种气味，找到一些能吃的果子。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都没什么力气，不可能摘得到果子。
每到这时，龙崽都会出脚，一脚踹一棵树，所踹之处，噼里啪啦掉落一地果子。
控制的力气还越发娴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直接把树枝踹断。
瓦尼塔斯在地上捡了一堆果子，简单擦了擦，凑合着吃。
“君寻先生，您不吃吗嗷？”
“我刚吃了两个，现在不饿。”
瓦尼塔斯低头看比拇指大不了哪去的果子，欲言又止，君寻先生只吃两颗怎么可能填饱肚子？而且出门的时候，也没吃什么。
和他一样饿过头了吗？
瓦尼塔斯又啃了口果子，小脸皱成一团。
龙崽找的这棵树果子酸度超标，酸得他牙都疼。
不知怎么挑中这棵的，实在太酸了。
瓦尼塔斯呸呸两声吐掉果肉，将剩下的半颗果子丢一边，佩服地看四月一日，“您吃的时候不觉得酸吗嗷？”
四月一日愣了愣，慢半拍道：“……还好。”
瓦尼塔斯没察觉异样，只是更佩服了，他连一颗都吃不下，君寻先生居然能面无表情地吃了两颗。
龙崽突然抬起爪子按住四月一日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小脑袋埋到他肩颈处使劲蹭，像在安慰。
四月一日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我没事。”
龙崽张了张嘴，没嗷呜出来。
大概是不久前四月一日捂过龙崽的嘴让他别说，所以除了转诉瓦尼塔斯的话时会开口，其余时间龙崽一直沉默着，连寻找果子也只是抬爪指路，一度乖巧到让瓦尼塔斯怀疑被别的龙上身了。
“再走一会就回到了，累的话就先睡睡吧。”
龙崽点点头，紧紧揣着短刀，合上眼睛。
第073章 本丸的过去（上）
春天阳光和煦明媚。
一座基础本丸拔地而起。
“这就是我的本丸？原来真实模样是这样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啊……”
一袭白色狩衣的新任审神者站在庭院里，戴着看不清脸的面纱，身材瘦小,性别像被人故意模糊过，很难分辨出是男是女。
审神者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才一脸好奇地观察自己即将工作的地方。
五把初始打刀飞到审神者面前,还没开始提示,审神者已按照习惯和喜好，选了打刀加州清光。
紧接着，海浪一样汹涌的粉色樱花从打刀身上飘出,将打刀淹没。
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从花海里走出。
“我，加州清光。河下游的孩子，河原之子呢。难以上手不过性能一流哦。”＊
化出人形的加州清光有一张很精致的脸,微微低头，一双红玛瑙色的眼睛惊喜地看审神者，“您就是我的主公吗？”
“哦哦～”
审神者双眼发光地凑上前，伸手去抚摸加州清光衣服上的纽扣,低低说了一句，“原来现实里是这样，比游戏更真实啊。”
“主公？”
因为声音太含糊，加州清光没能听清,下意识站直身体想给主公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白皙的脸蛋浮现一抹绯色,心里又甜蜜又开心。
主公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喜爱吗？
“我叫你清光可以吗？接下来我们一起守护历史吧！”
审神者笑眯眯地握住加州清光的一只手，仰头看他,“希望我们的未来不要那么无聊啊。”
加州清光还没结束胡思乱想，听到主公的邀请,连忙点了点头，紧紧回握主公的手，高兴道：“当然可以！我很喜欢主公这样叫我，我们一起努力！”
……
春去又秋来。
审神者和初始刀加州清光从零开始，既为守护历史不断战斗，也为建设本丸而奋斗，不停锻刀捞刀。
于是本丸渐渐出现越来越多化形的刀剑付丧神，也越来越热闹，开荒时人手紧张的窘迫情况再没出现过。
随着刀剑付丧神等级提升，战斗越发游刃有余，还拥有了大量的自由支配时间。
如今的本丸，可以说从白天到黑夜欢声笑语都没停过。
而在外面与敌人厮杀的刀剑付丧神，只要一回到本丸，听到同伴们的笑声，便觉得身上的疲惫都被幸福洗去，甚至连受伤的痛苦都减轻不少。
他们诞生时一无所有，现在却有伙伴，有家人，还有最喜欢最重要的审神者，像能住在花海里的蜜蜂一样幸福。
战斗时的痛苦也不算什么了。
后来，随着本丸不断发展壮大，审神者不再需要像一开始那样带领刀剑付丧神前往各个时空战斗，就一直留在天守阁里，日常吃喝住全在天守阁里解决，基本足不出户。
一年到头，刀剑付丧神们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时再三邀请审神者，才有概率会见到出门的审神者。
因此，人形是少年的短刀们会无比期待节日到来。
成年的刀剑付丧神们以为他们的审神者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忙碌，体贴地没有打扰，还会对年幼的进行约束。
就这样，偌大的本丸里一向存在感极强的审神者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仿佛只存在于刀剑付丧神们的心心念念中。
但很多刀剑付丧神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勤勤恳恳地忙碌，很早就习惯没有审神者的指挥作战，也习惯了自行安排几支队伍穿越时空守护历史的日常工作。
至于其余的刀剑付丧神，则留在本丸里处理各种繁琐的事务，如喂养战马、锻造装备、种植果菜等等。
除了抢着照顾留在天守阁的审神者的工作外，大部分刀剑付丧神都习惯了身边只有同伴而没有审神者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未来永远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热热闹闹下去。
可是意外降临了。
有一天，许久没走出天守阁的审神者突然对大家宣布，“太无聊了，这个游戏我已经玩不下去了！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里了！”
刀剑付丧神们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见到审神者的惊喜，就见审神者当着他们的面消失。
审神者消失得太彻底，什么也没留下。
刀剑付丧神将整座本丸反反复复找了几十遍，都没有找到任何审神者留下的东西。
“呜呜呜……一期哥，主公真的离开我们了吗？”白发的五虎退哽咽着问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将哭得满脸泪水的五虎退抱入怀里，琥珀色的眼睛全是悲伤。
加州清光直接懵了，急急忙忙去找他最敬佩的三日月宗近，艰涩地问：“三日月，主公说的都是真的？”
“主公大概是不想再陪我们玩过家家的游戏了……”容貌端丽的三日月宗近低垂眉眼，悲伤地看加州清光，“其实这一天早就该到来了，人醒了，就不会做梦。”
“人醒了，就不会做梦？”
加州清光喃喃重复，突然抽出挂在腰间的本体刀胡乱劈砍空气，咬牙道：“哈！开什么玩笑？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吗？！”
“清光，冷静点，说不定还有转机！”扎着高马尾的大和守安定从加州清光身后抱住他。
“还要我怎么冷静？”加州清光在大和守安定怀里挣扎，两行泪从他的脸上滑落，悲痛道：“主公不要我们了……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主公了……”
大和守安定脸上难掩悲痛之色，看了看其他同样难过的同伴们，紧咬唇瓣，不知怎么开口才能安慰最喜欢主公的清光，“时间能抚平……”
加州清光一愣。
他知道大和守安定没说完的话。
很久以前出去战斗，寻找敌人踪迹时遇到一个老妇人，她对加州清光说过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加州清光现在还记得那个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她的儿子和丈夫都被恶人打死，自己年老无力，只能以野菜充饥。
他看老妇人可怜，将自己带的便当送给她。
“……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已经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
加州清光听老妇人一边吃他的便当一边跟他回忆，说着说着还会自嘲地笑起来，一脸的皱纹就像菊花一样，见到了就会觉得平静。
可加州清光只觉得那笑容像哭泣，又心酸又迷惑。
她怎么能在失去了那么多，还能忘记？还能笑出来？
“等你以后经历过，就知道了……”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收好便当盒，还给加州清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又忙道：“哎，我老糊涂了，你这么好的人不该经历这些痛苦才对……”
“时间、时间……”
加州清光反复念叨，直到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才发现老妇人说的不全对。
就像他在真正的历史中因为刀尖折断被当成不可修复品抛弃了，即使如今的他已拥有漂亮的人形，还会涂好看的红色指甲油，仍没能摆脱过度重视自己外貌的阴影。
谁让刀剑付丧神的寿命太长，记忆力又太好。
有些伤痛即使过去再漫长的时间也无法抚平。
审神者说完那番话后，就真的没再出现过。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月，也许是几年几十年……
加州清光呆呆地坐在走廊上，看屋顶上的屋檐。
本丸的景趣在审神者离开后便被调成了【梅雨】，屋檐的水珠挂不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在地面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
“清光，今天又在思念主公？”
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时坐到他的身旁，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加州清光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三日月宗近没有生气，垂下浓密的长睫，定定看手中的茶杯，叹气道：“茶梗没有竖起，好运没有到来。”
他没有习惯性地“哈哈哈”笑几声来缓和气氛。
两人相看无语，从下午到傍晚，静坐聆听雨声。
“三日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过了很久，加州清光沙哑着嗓音开口，望向事情发生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三日月宗近。
“嗯？”三日月宗近侧脸看他，“和主公有关吗？”
加州清光点点头，“我记得主公离开后你说了一句‘人醒了，就不会做梦’，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能不能理解成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三日月宗近低头摩挲空空的茶杯，“之前一直有猜测，只是说出来大家也不会相信，因为会给大家造成额外的恐慌。”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恐慌没有，全是难过。
本丸里的“老”一辈大多见多识广，即使一开始看不出审神者的情况，等后来相处时间久了，审神者又久居天守阁不出门，就隐隐猜到了。
最初确定真相的还是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弟弟众多，又多是少年模样，所以一期一振相当熟悉少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性。
“清光你不也猜到了吗？比起我们这些后来的，你陪伴主公的时间更长。就算有时之政府提供的面纱模糊性别和年龄，你也能猜出审神者的真实年龄并不大吧？”
能被时之政府选为五把初始刀之一的加州清光，心思怎么可能不细腻？不过是假装把脑袋埋到翅膀里的鸵鸟罢了。
三日月宗近垂下眼睑，慢慢摩挲圆润的杯壁。
“……按照现世的时间来看，主公刚成为审神者应该还在读小学吧。”
加州清光明白三日月宗近想表达的意思，双手抱住膝盖，声音闷闷的，“我们是刀剑付丧神，容貌和身高不会改变，但主公是人类，年龄小，会长高会长大……”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审神者时需要低头，几年后，审神者长得比他还高。
“小孩子喜欢过家家的游戏，长大后又会觉得幼稚，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三日月宗近揉揉加州清光埋在双臂上的脑袋，语气稍顿，继续道：“况且，主公陪我们玩了这么久游戏，现在才说腻味，已经很好了，我们要——”
“要学会满足吗？”加州清光忍不住打断了三日月宗近的话，血红的眼睛闪着委屈。
三日月宗近那双映着深夜时分弯月的双眼轻轻弯了起来，笑道：“怎么可能？”
“？”
“人心就像从山上滚下的石头，已经感受过幸福了，只会想着更幸福，怎么可能会满足于眼前呢？审神者没办法给予我们更多感情，所以选择舍弃罢了。”
“呵呵，哪是舍弃，是抛弃啊。”
加州清光又把脸埋回臂弯里，“我这段时间在想，主公离开的那么干脆，难道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没有感受过一点幸福和快乐吗？”
“以前应该是有的，不过后来大概就……”三日月宗近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三日月宗近来本丸的时间很晚，可以说是本丸最晚出现的几人，因此出现在本丸的时候审神者甚至从天守阁里出来，参加大家给三日月宗近举办的欢迎晚会。
短刀今剑见到审神者，兴高采烈地拉住三日月宗近去和审神者打招呼。
三日月宗近刚化出人形，初来乍到，对本丸的情况还没摸清楚，第一次见到审神者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便先看到了审神者一闪而过的厌倦眼神，顿时心中一凛，察觉不对劲，不由望向他的兄长小狐丸。
小狐丸站在远处，跟他摇摇头，示意他别问出来。
三日月宗近很快调整好情绪，带着温润的笑容与审神者打完招呼，随后审神者又回去他的天守阁，让一众以为会留下来陪他们庆祝的小短刀倍感失望。
之后，三日月宗近又断断续续见了审神者几次。
审神者的闭门谢客对三日月宗近来说没有影响。
作为一把诞生于平安时代的太刀，三日月宗近活了上千年，很多事早已看淡，从不贪恋他人的喜爱，顶多会因为今剑总是念叨看不到审神者而产生一些烦恼。
“原来你那么早就知道了……”加州清光听完三日月宗近的话后，苦笑起来，“我也想像你一样冷静自如。”
“哈哈哈，真的吗？”三日月宗近又揉了揉加州清光的头发，“像我这样，对你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加州清光抿紧唇，“……也是。”
如果和三日月宗近一样，那他能与审神者相处的时间更少，感情更加脆弱。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三日月宗近问。
加州清光一愣，“啊？”
“你可是主公最信任的人，无论是选择向时之政府请调新的审神者，亦或是留下来等待主公回来，都是你做决定。”
“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慢慢想。现在没有人会逼你做选择。”
三日月宗近看向昏暗的远方，在灯光的照耀下，雨水如断了的发光丝线。
走廊对面，是正在找人的今剑和小狐丸。
“我的两位兄长出来找我了。”三日月宗近笑得温柔。
加州清光还在思索该做什么选择，忽然听到三日月宗近的话，忍不住吐槽，“出门在外，你迷路就算了，本丸就这么大，你还没记住……”
“哈哈哈，毕竟我是老爷爷了嘛。”三日月宗近起身，“那我先离开了。”
加州清光点点头，看他起身离开，忽然问道：“三日月，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会留下来。”
三日月宗近回眸，“现在前线战况紧张，时之政府四处撒网，寻找拥有灵力的人类当审神者，对守护历史来说是好事，可我们也没办法避免一个问题——审神者整体水平下降。”
加州清光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没办法保证新来的审神者会对我们好吗？”
“我能控制得了对新任审神者的感情，你确定你可以吗？”三日月宗近低垂眉眼，冷冷地看着加州清光。
“……”
加州清光哑口无言，很快躲开三日月宗近冰冷的视线。
“清光，你看，你连我的眼神都没办法忍受，新任审神者和你没有多少感情，他若是对其他人好了，你又会怎么想？”
“最可怕的是，这还不算什么。”三日月宗近轻声说，“我们的本丸综合实力在时之政府麾下名列前茅，说明大家战力很强，不是白板。为了更好控制我们，你说新任审神者会不会选择将我们当中的一些人丢弃？”
加州清光瞳孔一缩，“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三日月宗近正想说什么，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三日月～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们好找啊！”
银发的今剑远远就看到了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朝他扑来，紧紧搂住他的腰，蹭了蹭。
“哈哈哈，我一个下午都在这里呢。”三日月宗近表情瞬间变得温柔，回抱今剑。
“和清光喝了一下午的茶吗？”
今剑从三日月宗近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看了眼加州清光，然后继续看他的弟弟三日月，“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不过我和小狐丸看到你没在饭厅出现，所以给你留了饭，肚子肯定饿了吧？我们去吃饭，然后泡温泉，怎么样？”
今剑唠唠叨叨的，一手拉着三日月宗近，另一手牵小狐丸。
“好啊，谢谢今剑和小狐丸。”
“哼哼，叫我哥哥的话，我会更开心哦。”今剑笑道。
小狐丸也配合地“威胁”道：“不叫我们哥哥的话，那就不用吃饭了。”
三日月宗近哭笑不得。
“对了，清光，我的话还没说完。”三日月宗近笑着回头，“学会往前看吧。”
一直留在原地，只会让本就不多的东西都消失。
加州清光若有所思。
仔细一想，他们本丸的三日月宗近出现时间很晚，按理来说不应该的，毕竟主公有段时间对天下五剑极度感兴趣，所以每天都会让他安排全部队伍前往各个时空寻找天下五剑。
可即使是如此高强度的寻找，三日月宗近也还是最晚出现。
是故意的吗？
三日月宗近刚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结合三日月宗近很晚出现的信息，难道三日月已经被丢弃过一次了吗？
加州清光红瞳渐渐染上阴霾，“学会往前看啊……”
三日月你花了多少时间走出来，我又要花多少时间呢？
加州清光轻轻叹气。
一段时间后，加州清光召集全员，将自己搜集到的各种资料和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加州清光说完，环顾一圈神情复杂的同伴们。
“那些证据都是真的？”身穿白大褂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沉声问：“如果来新的审神者，对我们来说会更不利，对吧？”
“我没办法确定。”加州清光摇头，“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被分配到一个还不错的审神者。”
五虎退躲在药研藤四郎身后，瑟缩了一下，弱弱问：“运气不好的话，我和药研哥他们都要分开吗？”
加州清光沉默。
他没办法说不会，根据千方百计调查到的各种资料显示，只是将他们分开还算好的了，有些更惨的本丸刀剑付丧神甚至会被新任审神者丢到锻刀炉里熔化……
五虎退大概也猜到了加州清光没说出口的话，脸色更加苍白，紧紧抓着药研藤四郎的袖子，“我不想有新的审神者，我想等主公回来……”
药研藤四郎拍拍五虎退的脑袋，“我也留下来。”
“我也是。”
“我也。”
“还有我。”
“……”
庭院里叽叽喳喳地响起众人的声音。
加州清光愣住了，“你们、都不愿意离开吗？”
“离开又怎样？”自审神者消失后脸色一直十分难看的压切长谷部沙哑道：“几次被抛弃，还能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忠诚的属下吗？”
加州清光摇头。
“连陪伴主公最长的你都不行，最忠诚的我等又怎么可能心无阴霾？”压切长谷部话里全是难过，“算了，我回去了。”
人们群聚而来，又三三两两离开。
最后只剩下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
“虽然长谷部说话不好听，但他是在跟我们说，他也会留下来啊。”
“是啊，同伴们都在这里，离开后就真的一无所有，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舍弃一切。”
三日月宗近拍拍加州清光的肩膀，“打起精神来。”
“我现在已经足够坚强了，”加州清光苦笑，“别看长谷部那样，他已经快崩溃了，还有巴形……”
三日月宗近敛眸，“大家都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你做最后的选择了。”
“是啊，该到我做最后的选择了。”加州清光挺直身板，像第一次见到主公那样，努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第074章 本丸的过去（下）
“我们不想再被抛弃,也不想承担会分开的风险，所以不需要新的审神者。”
狐之助抖了抖尖尖的耳朵，认真地看加州清光,“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吗？”
“是的。”加州清光语气郑重，“所以拜托你将我们的共同愿望转达给上面。”
“上面”指的是时之政府。
狐之助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做到,同时萌萌的狐狸脸还做出一个很头疼的表情,“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那我就不劝你们了。”
加州清光看狐之助转身离开，心想他与狐之助一同共事了那么多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眼神不由黯淡下来。
“对了，我应该过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记得给我准备好吃的油豆腐。”
“诶？”
加州清光瞪大眼睛，吃惊地问：“你不离开吗？”
狐之助一般都是时之政府分配给本丸协助处理各种事务的量产型式神，一段时间换一个，等与新来的狐之助交接完工作后,他们再前往下一家本丸继续工作。
加州清光本以为狐之助汇报完他们本丸的事情后就会离开。
“我会和上面提出申请，以后都留在这个本丸。”
狐之助弯起狭长的狐狸眼，“没有新的审神者，上面肯定会重新安排一个新的狐之助给你们。与其让和你们不熟悉的狐之助来,还不如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省得工作还要重新交接一遍,麻烦。”
他边说还边皱了皱鼻子，似乎真的很麻烦。
实际上,工作交接和适应新环境对式神来说轻而易举。
基本没有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会讨厌能帮他们解决事情的小助手狐之助。
“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反正我在哪个本丸工作不是工作？索性留下来陪大家吧～”
狐之助突然咧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加州清光刚想道谢，便见狐之助抬起前爪挠了挠耳朵，严肃道：“不用道谢，以后本丸里的油豆腐都归我就行了。”
“哈哈，可是本丸里还有鸣狐和小狐丸呢，他们也爱吃。”加州清光不禁笑出声，揶揄道：“不过我们会给你留多一份的。”
“一份可不够。”
“那就再多一份。”
“这还差不多。”
狐之助骄傲地扬起下巴，随后匆匆离开。
不管怎么说，审神者突然消失都是一件大事，他得赶紧和上面汇报，看看能不能先拿到一些资源让本丸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狐之助是在帮我们吧？”
扎着高马尾的大和守安定悄悄出现在加州清光身后，轻声说。
“嗯，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加州清光眼神柔和，“希望一切顺利。”
“肯定会顺利的。”大和守安定拍拍加州清光的肩膀，“好了，快打起精神来，现在你可是本丸的主心骨了。”
“啊啊，我什么时候成为主心骨了？”加州清光苦着脸。
“哈哈。”
大和守安定捂嘴笑。
加州清光无奈地抬肘戳了戳伙伴的腰，气闷道：“你还笑？今天我们可是要出门远征收集物资呢。”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
大和守安定连忙止住笑意，顺便躲过他的“袭击”，一本正经地叹气，“我们要开源节流了。”
没有审神者的本丸灵力不足，若是想维持正常运转，就需要不断出去战斗和远征。表现好的话，本丸就能通过狐之助向时之政府申请到一定份量的灵力符和各种物资。
其实他们也可以和其他本丸进行交易，兑换物资。
不过这些事都得慢慢摸索。
“我们还有时间，一步步来吧。”
大和守安定拍拍好友的肩膀，眼神坚定，“本丸的大家都在呢，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有什么解决不了？”
“你说得对。”
加州清光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感慨道：“是啊，大家都在呢。”
“走吧，赶紧去换衣服。”
“是是是……”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
雨淅淅沥沥地下，水珠不时飞溅起，滴落到走廊上留下斑斑点点、密密麻麻的水痕。
天气虽然压抑，他们的心情却没有太难受。
情绪再糟糕，也不会比审神者抛弃他们时糟糕了……
“对了，清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说，大家都没有离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不想和同伴们分开。另一个原因，是不是大家都相信主公某一天会回来呢？”
“……”
大和守安定望着前方的路，没注意到好友的沉默，声音很轻，“主公并没有抛弃我们，只要一直等待，他就会回来的，对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加州清光定定地看好友的脸，忽然转过头去，紧紧咬住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不止他一人对主公抱有回来的希望……
＊＊＊
时之政府和时间溯行军从打得白热化到小有胜利，再到基本胜利，又过去了很多年。
无数刀剑付丧神前仆后继，倒在杀敌的路上。
又有无数刀剑付丧神随着本丸新建而被审神者唤醒，继续踏上守护历史的旅途。
这场大规模的历史守卫战持续了太长太长时间，连时之政府的高层都换了一代又一代，已经无法准确算出究竟有多少刀剑付丧神和审神者牺牲在了这场战争中。
所幸，他们取得了胜利，还剩下一些成为败寇的敌人。
时之政府已经不需要再满世界寻找拥有灵力的人类签约成为审神者了。
时间慢慢抚平一切。
一切重回正轨。
加州清光再次想起大和守安定的问题时，才恍然发现他当年并没有给出答案。
但即使此刻他绞尽脑汁要回答，提出问题的人也听不见了。
“药研，时间真能抚平一切吗？”
加州清光拿着手里的打刀。
大和守安定因为灵力不足，无法维持人形，被迫回到本体刀里。
以往充满欢声笑语的本丸，此时只剩下寥寥数人，寂静得可怕。
药研藤四郎性格沉稳，因为弟弟们陆续沉睡而变得寡言少语，听了加州清光的问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要把安定埋到那里吗？”
加州清光苦笑一声，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目光落到了远方的森林，“安定也说要玩捉迷藏……”
“大家都在玩这个游戏。”
药研藤四郎淡淡回道。
“我已经记不清是谁说，只要变回原形就把本体刀埋到森林最深处。”
“是退说的。”
药研藤四郎长睫微颤，单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退是第一个沉睡的，说：‘主公跟我们玩了那么久的捉迷藏，一直不让我们找到，现在终于轮到我来躲了，我也不想让主公那么快找到……’”
加州清光听药研藤四郎板着面无表情的脸模仿五虎退的语气说话，忍不住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撇。
“捉迷藏啊……”
他幽幽说，握紧手中的打刀，“挺好的，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沉睡前还有一种可能会被主公发现的期待感。”
药研藤四郎沉默。
“说起来，本丸里除了你我，还剩谁？”
“还有小夜。”
“小夜？”加州清光愣了愣，“我很久没看到小夜了。”
“他在森林边缘种柿子树，”药研藤四郎回忆，“他的两位兄长在沉睡前将他们的灵力符都留给他了。”
“这样啊……”
加州清光往森林走去，“你和我一起去吗？还是留在本丸里？”
他知道药研身上的灵力符也不多了，再过一段说不定也要沉睡，如果省着用，还能多维持几天清醒。
药研藤四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跟上去，“留在本丸里有什么用？”
他的哥哥弟弟们也埋在森林最深处。
“清光，等我沉睡了，请把我埋在我的兄弟旁边。”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恳求。
“最好埋到退的旁边，我怕退会哭。”
退的胆子那么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一定会委屈地掉眼泪。
“我知道了。”
“谢了。”
狐之助在一次跟随他们出去战斗，被时间溯行军偷袭，牺牲了。
同时为狐之助报仇的还有冲进地方的压切长谷部和巴形薙刀等人。
这些主控刀子精们宁愿在战场战死，也不愿留在本丸无望地空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战斗结束后，队长加州清光甚至拼不全他们的刀剑碎片，最后只带回了他翻遍战场所能找到的碎片。
加州清光没有将压切长谷部等人的碎片埋在森林最深处，而是换了一个地方——本丸曾经最重要的地方，天守阁。
那是审神者居住的地方。
灵力不足而导致沉睡和本体刀破碎有本质的区别，前者只要有足够的灵力，就能重新恢复人形，记忆还不会丢失。而后者，即使给再多的灵力，也不可能复活。
刀剑付丧神死了，就是死了。
“对长谷部他们来说，死也算一种解脱吧，希望下一世他们能遇到一个对他们不离不弃的审神者。”
加州清光走几步停下来歇一会，想在沉睡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再看一遍生活了很多年的本丸。
雨声淅沥。
走廊长期被雨水浸泡，青苔慢慢冒出来。
加州清光没走稳，脚底打滑，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世界一片昏暗。
他变回了本体刀，滚落到走廊下。
雨水连绵不断，庭院长满野草，渐渐将他埋没。
最后一个还记得本丸的存在的人也沉睡了。
本丸被遗忘了。
第075章 掉叶子的小樱花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百目鬼松的八十岁生日到了。
百目鬼泷和百目鬼玶遵从百目鬼松的意见,没有为百目鬼松大搞寿宴，连朋友也没邀请，只是到了下午五点没什么人来的时候,就将大门关起来，和迪亚利亚、莱迪等人一同简单吃个晚饭。
百目鬼松甚至连生日蛋糕都没让准备,明明四月一日还在家的时候,他还私下跟儿子叮嘱过自己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到时好让儿子“暗示”四月一日给他做。
结果百目鬼松吃过晚饭，又坐了一会，和儿孙相顾无言,便回房休息。
“如果君寻先生在这里，就好了。”百目鬼泷叹了口气，“就算不大搞寿宴,也应该热闹点，明明是个高兴日子，父亲心情却很沉闷……”
百目鬼玶跟着点头。
百目鬼泷父子俩夜间无事，索性往樱花林走去。
“如果没有君寻先生之前给的神酒,爷爷这时候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爷爷也许是担心情况不明的君寻先生，所以心情才不好。”
百目鬼玶轻声说，“我们欠君寻先生的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还？”
“最好不要在君寻先生面前说这种话。”
百目鬼泷瞪儿子一眼,严肃道：“君寻先生不喜欢听。”
“哦。”
百目鬼玶心想他也没当着君寻先生的面说。
“你有这种想法也不好。”
百目鬼泷瞪完儿子,继续说：“君寻先生心思细腻,对感情很敏感，只要你流露出一分,就会被他察觉到。”
“那……”百目鬼玶皱起眉头，担心道：“不会活得很累？”
“累也习惯了。”
百目鬼泷叹气,“能进入店的客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告知愿望时对君寻先生有所隐瞒的话，君寻先生很容易受伤。虽然君寻先生没和我们说过，但应该吃了很多次教训。”
“……”
百目鬼玶抿唇。
“而且，心思细腻一点更好。这样能更好保护君寻先生。”
百目鬼泷转眸看向儿子，“再说了，我们和普通客人不一样，百目鬼家会一直守护君寻先生。”
“就跟巨龙守护珍宝一样？”
百目鬼玶听出父亲话里的认真。
“不一样。”百目鬼泷摇头，“说实话，其实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守护谁了。”
数百年前的百目鬼静和五月七日小羽因为想要守护四月一日君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因情结合，留下后代守护四月一日君寻。
最初的几代百目鬼还能说是真正守护四月一日君寻，毕竟那时候的四月一日君寻刚成为店长，远没有如后来那般游刃有余。
又因为四月一日无法离开店，所以百目鬼可以作为帮手帮忙解决很多事情。
然而等四月一日君寻快速成长起来，再说百目鬼家族守护四月一日君寻，就有些不准确了。
“书里没有说过这种事。”
百目鬼玶翻阅过先祖们留下的书札，并没有记载过相关事情，忍不住问。
“因为君寻先生说了，”百目鬼泷想起什么，比百目鬼玶多几条皱纹的脸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们守护我的心情，和我守护你们的心情一样，所以不要怀有歉意。如果真要说这个的话，我反而要道歉，正是我的存在束缚了你们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
百目鬼玶立刻反驳。
“是啊，怎么可能？”
百目鬼泷无奈地笑，仰头看深邃无垠的夜空，“如果不是某位先祖说漏嘴恩情还不清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君寻先生是这么想的。”
“难道君寻先生很在意外人的看法？不然无法解释他会说出这番话……”
百目鬼玶始终皱着眉。
“你看君寻先生像这种人吗？”
百目鬼玶摇摇头。
“那就是咯，”百目鬼泷耸了耸肩，“所以我让你不要在君寻先生面前说什么还清的话，君寻先生真的会多想的。”
“但是……爸爸，你已经在多想了。”百目鬼玶无奈。
“我可是在教导你啊，我和你爷爷又有多少年呢？”
百目鬼泷抬手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儿子的脑门，见儿子低头吃痛，才笑道：“不过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也没事，我们还在你身边呢，慢慢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樱花林里。
“迪亚利亚？莱迪？你们也在这里，好巧。”
父子俩还没走近，便看到了迪亚利亚和莱迪。
“你们来了？”莱迪像被吓到一样，猛地扭头，尾巴都绷直了，指着旁边的樱花树擦冷汗，“我和迪亚利亚先生刚刚发现，这棵樱花树掉叶子了！”
“树会掉叶子不是很正常？”
百目鬼玶疑惑地问，他还没意识到话里的问题。
但百目鬼泷已经察觉到了，急急忙忙跑去查看樱花树。
果不其然，四月一日君寻之前送的樱花树开始枯萎，翠绿的叶子拼命往下掉，没一会就剩光秃秃的树枝。
“君寻先生？！”
百目鬼泷瞬间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心中一紧，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迪亚利亚眼明手快地扶住他，问道：“这棵樱花树果然和店长有联系，掉叶子如此严重，是否说明店长生命垂危？”
“谢了。”百目鬼泷用力咬了下舌尖，勉强打起精神，让仓皇的百目鬼玶去找父亲。
“玶，快去找爷爷。”
“嗯！”
百目鬼玶转身就跑。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百目鬼松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身躯仿佛一瞬变得伛偻，腿脚颤抖。
百目鬼玶忙上前扶住他，“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几个小时今天就结束了，但君寻先生的礼物还没送来，我担心他出事了，躺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想来樱花林查看一下樱花树。”
君寻先生不会失约，礼物还没送来，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百目鬼松语速平缓，冷静极了，但小心搀扶他的百目鬼玶却能感受到紧握住自己的爷爷手指在颤抖，顿时心情更加沉闷了。
“父亲，我们要相信君寻先生，肯定不会出事的。”
百目鬼泷也看出父亲的情况，急忙上前扶住他另一边身体，想让他在石椅上坐下，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不放心，我得一直看着树才行。”
两人无法，只好搀扶百目鬼松走到樱花树旁。
这么一会的时间，整棵樱花树已经掉光所有叶子，只剩下纤细的树枝，看着极为可怜。
百目鬼松不由联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挣开儿孙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树枝，嘴唇嚅动，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啾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在他们头顶响起，仿佛一股清凉的泉水扑到他们身上，瞬间让他们冷静下来。
紧接着，一大群洁白的小鸟从天而降，纷纷落到光秃秃的树枝上，浑身亮着莹润的银光，顷刻间就将漆黑的樱花林照亮。
“啾啾啾～”
小白鸟们抖擞起一身蓬松的羽毛，调整好亮度，宛如一盏盏精致的小银灯，挂在树枝上，充当叶子的存在。
它们汇聚成的银光如一个结界，很快将整棵树包裹进去。
“这是？”
百目鬼泷看向父亲。
“先祖保佑、先祖保佑……”
百目鬼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白鸟，眼底浮现出希望，后知后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身朝供奉先祖牌位的房间拜去。
“先祖？”
百目鬼玶看看小白鸟，又看看百目鬼泷。
两者难道有什么关系？
但他见百目鬼泷也有样学样，自己立刻跟着拜起来。
只要能帮到君寻先生，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莱迪歪着脑袋，不敢开口打扰他们，被迪亚利亚拉着往后退。
“迪亚利亚先生？”
“他们在祈祷，我们无法参与进去。”
“哦哦，”莱迪挠挠脑袋，乖乖躲远，担忧地问：“那君寻先生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事情发展太快，莱迪发现自己脑袋不够用。
他只记得自己和迪亚利亚先生吃过晚饭，受不了饭厅过于压抑的气氛，相约去樱花林散步。
樱花林里最特殊的樱花不是开得最灿烂的樱花，而是到了春天却没开花的小樱花树。
不止莱迪对这棵小小的樱花树感兴趣，就连迪亚利亚也颇感兴趣。
一龙一妖精便凑到小樱花树旁观看。
谁知看着看着，小樱花树居然掉叶子了。
还不是掉一片两片，而是十几片十几片地掉！
更可怕的是，掉叶子的速度还在加快……
迪亚利亚听到莱迪的话，垂下银色的长睫毛，望着围在发光樱花树旁的三个百目鬼，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
“松爷爷他们在向先祖祈祷。”
莱迪知道自己能力弱小，杯水车薪，但这种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双爪合起，也做祈祷状，喃喃自语道：“君寻先生是个好人，请保佑君寻先生吧。”
迪亚利亚若有所思地看小白鸟和樱花树，沉吟半响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两者的关系是这样的啊……”
莱迪睁开一只眼睛看迪亚利亚。
“这种互相守护对方的感情……”
莱迪不明所以，被迪亚利亚吊得心痒痒，又不敢追问，生怕影响了不远处的百目鬼几人。
眨眼已到半夜。
十二点悄然来临。
“啾啾！”
鸟鸣声打破夜的宁静。
数只小白鸟抬起脑袋看樱花树的树梢。
那里不知何时停了一只红色的小鸟。
“父亲，是君寻先生的气息！”百目鬼泷连忙唤醒祈祷到头昏目胀的百目鬼松，惊喜道。
“哪里哪里？”
百目鬼松醒过神，红鸟已经飞到他的面前，他急忙双手接住。
红鸟刚落到百目鬼松的手心，便化回一道姗姗来迟的平安手印。
四月一日的话从浮动的手印里传出：
【松，生日快乐。别担心，我没事。
另：希望你今晚有一个好梦。】
百目鬼松还想对着手印说些什么，那道手印已经融入他的身体，彻底消失不见。
“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百目鬼松忍不住落泪，声音颤抖，眼前一片漆黑，瞬间掉入无边的黑暗。
“父亲——”
“爷爷——”
两人立刻抱住身体疲软的百目鬼松。
“爷爷怎么了？”
百目鬼泷小心检查百目鬼松的身体，发现只是睡着了，顿时松了口气，“幸好只是睡着了，没什么大事。”
“这么快就睡着？”
百目鬼玶一愣。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这么快，这大概有君寻先生的手笔。”
“君寻先生？”
“父亲今晚肯定有一个好梦了，”百目鬼泷背起百目鬼松，轻松道：“君寻先生能进入他人的梦境，今晚肯定会来父亲的梦里与父亲聊很久。”
“我也想君寻先生入我梦里。”百目鬼玶忍不住说，语气微妙。
他也有很多话想和君寻先生说。
“可惜这个礼物只有一份，我们父子俩今晚是没机会了。”
“迪亚利亚先生，事情好像已经解决了？”
莱迪悄悄看迪亚利亚。
迪亚利亚没回答，走到樱花树旁，小白鸟们还没收敛身上的银光，整棵樱花树依旧光秃秃的。
“事情，真的解决了吗？”
莱迪一愣。
第076章 我也有灵力
四月一日一行人从森林回到本丸,路上找了些蘑菇，喝了煮好的蘑菇汤，再简单洗漱一下,换好衣服躺上床时，已是深夜。
屋外风雨潇潇。
屋内阴暗潮湿。
条件比前两天还要糟糕,但瓦尼塔斯又累又困,没工夫嫌弃,尤其是身边还躺着让瓦尼塔斯不由自主就会放松下来的四月一日。
至于被两人夹在中间的龙崽，瓦尼塔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反正龙崽有四月一日的时候，也没见给瓦尼塔斯几个眼神。
慢慢暴露出傲娇属性的瓦尼塔斯当然也不给,他甚至还想过将龙崽拎起来丢出去，自己再钻到四月一日怀里……
咳咳！
当然，这个刚冒出来的想法被瓦尼塔斯果断掐灭。
他只是担心被丢下床嗷嗷叫的龙崽会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四月一日罢了。
万一被四月一日误会他和龙崽像小孩子吃醋争宠,那就尴尬了。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瓦尼塔斯索性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眼不见为净，闭眼就睡。
龙崽在回来的路上睡了一觉,精神还不错，没瓦尼塔斯那么困，蜷成一团缩在四月一日怀里充当一个暖宝宝，很努力地暖和四月一日过于冰冷的身体,但效果不太理想。
四月一日明明还发着高烧,体温却很低,低到连常识都没多少的龙崽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嗷呜？”
龙崽对着四月一日小小地叫了一声，四月一日没有反应。龙崽想了想,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轻轻舔舐他的锁骨。
青年穿了一身深色的睡衣，在龙崽的折腾下,衣领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肤色白皙近乎透明，仿佛晶莹剔透的白雪，下一秒要融化。
龙崽定定地看人类的锁骨和脖子。
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只要轻轻咬上一口，就能喝到甜美的血……
龙崽苍蓝色的眼睛一瞬变成火红色，在黑夜里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嗷呜嗷呜……”
龙崽摇摇脑袋，甩甩尾巴，收敛心神，在四月一日怀里调整姿势，伸长脖子去舔四月一日。
他的动静有点大，要是吵醒了有起床气的瓦尼塔斯，一定会被揪住尾巴丢到床底。
但瓦尼塔斯太累了，睡得很沉，连被龙崽的尾巴打了两下都没醒。
“嗯……”
很低的呻|吟声。
龙崽听到声音，顿时振奋起来，小舌头舔得更用力了，同时还“嗷呜嗷呜”地叫，想要让四月一日清醒过来。
他有种莫名又准确的直觉，如果这时不叫醒人类，人类可能会一睡不起。
龙崽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会笑会动会说话还会抱自己的人类才是最好的。
如果人类睡着了，那自己也……跟着沉睡好了。
龙崽一边想着，一边努力开动脑筋在不完整的传承记忆里寻找办法。
他在还没破壳出来时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虽然浑浑噩噩，但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能孵化出来全靠瓦尼塔斯随手放他身边的樱花树枝。
如果这里有个大蛋壳就好了，他就可以将人类放到蛋壳里藏起来。
嗷？！对哦！
龙崽眼睛猛然亮起来，他的蛋壳很大，完全可以把人类放进去。
可惜蛋壳没保存好，裂得很厉害，也没能带到这个世界。
看来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龙崽刚翘起的尾巴立马垂下来，板着一张萌萌的小脸严肃叹气，扭头看他的小翅膀。
它们灵巧地扑扇几下，小小的，连他的身体都没办法包裹住，更别说像之前那样变大包裹住人类，减轻人类的痛苦了。
要不要再咬一口脖子？
龙崽犹豫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人类的脖子上，夜视能力很不错的龙崽甚至能看到人类苍白纤细的脖子下流动的红色血液。
纯粹到极致的鲜血的味道……
浓郁又香甜。
咕噜——
龙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很想咬多两口，享受力量充盈全身的满足感，但是……
如果再咬下去的话，人类会比现在更痛苦。
他不能那样做。
龙崽像猫咪一样收起锋利的爪子，粉粉的肉垫抚摸人类纤细的脖颈，侧面有一道深深的牙印——是他之前留下的。
他不受控制地按了按那道牙印，便见昏迷的人类蹙起好看的眉毛，连忙收起爪子，不敢再碰。
“嗷……”太脆弱了……
距离被他咬已经过去一整天了，然而牙印还没消失。
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他得更小心才行。
龙崽慢慢俯下身，将小脑袋贴到人类的胸膛，听着人类跳得很慢的心跳声，小舌头用力舔舐，尾巴焦虑地拍打空气。
“嗷呜……”
龙崽看着人类苍白的脸色，传承记忆里说的给同伴舔舐能减轻伤痛，怎么对人类一点效果都没有？
龙族不是最强大的吗？
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龙崽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不是先天不足，他一定能帮到人类，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各种办法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成为一个暖宝宝一样的存在。
可他现在连温暖人类的身体都做不到……
“嗷呜……”醒醒……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幼龙低低的叫声，一声更比一声无助。
不知叫了多久，龙崽再次听到人类虚弱的声音。
“别担心，我没事……”
“嗷嗷？”你怎么可能没事？
龙崽瞪圆蓝眼睛，想反驳两句，但人类又沉睡过去了。
“嗷嗷？”
龙崽无助地叫，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身后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睡得死沉死沉的，完全没被他吵醒。
龙崽扬起尾巴拍打瓦尼塔斯的被子，瓦尼塔斯还是没醒。
这很不正常。
而不远处的书桌上，从泥土里挖出来的锈迹斑驳的短刀闪了一下，正慢慢地吸收房间里充沛的力量。
＊＊＊
后半夜。
睡得很沉的瓦尼塔斯感觉自己被一块巨石压住身体，重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嗷嗷嗷！！！”
谁啊，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瓦尼塔斯烦闷地睁开眼睛，便见一张龙脸凑得极近，直把他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实际上，瓦尼塔斯也确实快掉下来了。
他的半边身子被龙崽拱下去，只要龙崽再努力一下，就能成功将他推下去，让他醒来。
“嗷嗷！”你终于醒了！
龙崽泪眼婆娑地扯着瓦尼塔斯的长发。
瓦尼塔斯疼得龇牙咧嘴，艰难从龙崽爪子里救回头发，然后臭着一张脸将沉甸甸的龙崽提起来，强忍着将他丢到门外的念头，眼神询问：【你怎么哭了？】
龙崽扑腾着四肢，顾不及擦眼泪，朝四月一日的方向努嘴，嗷嗷地解释。
瓦尼塔斯听完，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捏住龙崽的小肉脸，【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叫醒我？】
“嗷嗷！”我叫了，你睡得跟猪一样！
龙崽大声指控，亮出的爪子上还有几根不小心扯断的黑发。
【你才是猪！】
瓦尼塔斯下意识捂住龙崽的嘴，生怕吵醒四月一日，又觉得不对，他们本就该叫醒四月一日才对。
该死！他睡得太沉了，手脚无力就算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瓦尼塔斯用力捏捏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检查四月一日的情况。
然而手甫一触碰到四月一日的额头，便立即缩了回去。
【好冰……不对，怎么会这么冰？】
瓦尼塔斯反应过来，紧紧抓住君寻先生的手，心中诧异，君寻先生之前的体温有这么低吗？
龙崽“嗷”了一声附和他的感受。
【君寻先生现在这样子，还是发烧吗？】
瓦尼塔斯脑里闪过疑惑，同时忙将自己的被子盖到四月一日身上。
哐啷——
一把短刀应声掉地。
瓦尼塔斯：“？”
【这短刀我记得是放在桌上，怎么会在这里？】
“嗷。”
龙崽拍拍胸脯，表示是自己放的。
瓦尼塔斯捡起地上的短刀，又瞥一眼龙崽，仔细研究起短刀。
龙崽虽然笨笨的，但不会干没用的事，尤其是不会拿四月一日的事来浪费时间。
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
瓦尼塔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所有细节。
从他们第一次去森林采摘蘑菇时，龙崽就感受到空地的存在，之后又去了几次，每次都想让他去空地。
尤其是今天下午，明知君寻先生身体糟糕，龙崽仍执意要去。
现在已经知道空地里有刀剑的存在，龙崽还把这把短刀带回来了，只是因为从空地里挖出这把短刀？
瓦尼塔斯一边想，一边给眨巴眼睛看自己的龙崽脑门敲了一下，疼得龙崽“嗷”了一声，气鼓鼓地瞪瓦尼塔斯。
【君寻先生本来就该多休息，不该和你一起去森林才对。】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瓦尼塔斯每个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君寻先生当时话里话外都暗示了好几次，说之后再去森林也可以。
而且他们去森林折腾了几小时，就只带回这把短刀，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用……
龙崽理亏，双爪抱着脑袋不敢再瞪瓦尼塔斯。
【你费尽心思把这把短刀带回来，肯定有什么用？】
瓦尼塔斯不相信龙崽执意指引君寻先生前往森林，只是单纯想把这把短刀挖出来。
莫非是这把短刀能看病救命？
瓦尼塔斯沉着脸端详短刀。
龙崽见瓦尼塔斯沉默，放下揉脑袋的爪子，默默爬到瓦尼塔斯腿上，拿过短刀，然后爬回四月一日的身边，尾巴卷起四月一日的手。
瓦尼塔斯定定地看四月一日的手腕，心情莫名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君寻先生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
“嗷嗷。”我要让人类和它签订契约。
瓦尼塔斯听了一愣，【签订契约？你认真的？】
龙崽郑重点头。
这是龙崽深思熟虑后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尽管龙崽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效果。
毕竟龙族的传承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刀剑付丧神。
而龙崽之所以能想到这个办法，还是因为传承记忆里有过龙族为了救喜欢的人类，选择与人类签订契约进而延长寿命的事。
四舍五入一下，四月一日和刀剑付丧神签订契约，也能延长四月一日的寿命吧？
虽然四月一日的寿命很奇怪，和刀剑付丧神签订契约不一定能延长寿命，但签订契约后一定能让四月一日减轻痛苦。
以龙崽的智商来看，不管怎么想，签订契约对四月一日都是有利无害。
但龙崽不是很确定这个办法到底可不可行，所以才要把瓦尼塔斯叫醒。
一人一龙商量商量。
天知道瓦尼塔斯睡得跟传承记忆里的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被龙崽嫌弃的目光盯着，瓦尼塔斯眼神不由飘忽，有些尴尬。
他很想反驳自己睡眠质量一直很糟糕，怎么可能像龙崽控诉的那样，睡得那么沉？
但是龙崽说怎么叫他都不醒，他也没办法反驳。
因为是事实。
瓦尼塔斯叹了口气，从龙崽爪里拿过短刀，【签订契约可行，但是君寻先生一定不同意。我们不能打着“为君寻先生好”的想法，就要逼君寻先生做不喜欢的事。】
龙崽张了张嘴，发现瓦尼塔斯说得对，他不能逼四月一日做不喜欢的事，只好耷拉着脑袋去拱四月一日的手。
“嗷。”好难啊。
他只想乖乖被四月一日揉脑袋，什么都不想。
瓦尼塔斯眼神艰涩，他也觉得好难。
忽然间，瓦尼塔斯脑里闪过一个想法，戳戳龙崽的尾巴，问：【我能和刀剑付丧神签订契约吗？】
龙崽摇头。
“嗷嗷。”要是你能的话，我还用等你醒来？
龙崽学瓦尼塔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他心疼四月一日会痛，可不心疼瓦尼塔斯会痛。
如果刀剑付丧神能和瓦尼塔斯签订契约，龙崽二话不说就抽出满是铁锈的短刀在瓦尼塔斯手上划两下。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听出了龙崽的言外之意，顿时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
“嗷嗷。”你没有灵力。
龙崽轻轻抬起四月一日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假装被揉的样子。
瓦尼塔斯垂下长睫，咬了咬唇瓣。
他确实没有灵力。
不然一开始触碰册子的时候册子就会有反应。
当然了，就连灵力次于君寻先生的松爷爷和泷叔叔，册子也没反应。
册子对他没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
【只要有灵力，就可以了是吧？】
龙崽抬起头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毫不犹豫地拿出一本设计精巧的魔导书。
苍蓝色皮革制成的硬皮封面，漆黑如墨的内页，长长的银色锁链紧紧缠绕着书。
随着瓦尼塔斯缓缓解开，锁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龙崽情不自禁绷紧了尾巴。
那是【瓦尼塔斯之书】。
是苍月吸血鬼露娜送给瓦尼塔斯的礼物，极其贵重，瓦尼塔斯一直随身携带，几乎没拿出来展示过。
【只要有灵力，就可以了，是吧？】
瓦尼塔斯目不转睛地看龙崽，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
龙崽用力点头。
“嗷？”你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当然是救人啊。
瓦尼塔斯将解开银色锁链的【瓦尼塔斯之书】放到腿上，轻轻握住四月一日的一只手，依旧冰冷，但瓦尼塔斯没像第一次那样躲开，而是抬起，轻轻贴到自己的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不过是灵力而已，我也可以有！】
瓦尼塔斯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渐渐变成漂亮的苍蓝色，如同深夜时高挂于天空的蓝月，蛊人心魄。
＊＊＊
【瓦尼塔斯之书】。
被世人称为“瓦尼塔斯”的苍月吸血鬼创造的能够干涉吸血鬼真名的魔导书。
瓦尼塔斯不是吸血鬼，【瓦尼塔斯之书】对瓦尼塔斯的效果几乎为零。
然而，“几乎”不代表“没有”。
瓦尼塔斯垂眸看手中的魔导书。
在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记忆里，无数个瓦尼塔斯拿着【瓦尼塔斯之书】拯救了很多被夺走真名的吸血鬼。
如今这本书终于轮到对使用者本人使用了。
【我算不算平行世界里最早使用这本书的人？】
瓦尼塔斯冷不丁想，毕竟其他平行世界里的自己使用【瓦尼塔斯之书】是在遥远的未来。
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瓦尼塔斯抬起书，看到龙崽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手背。
“嗷。”别伤心。
【我哪有伤心？】
瓦尼塔斯笑了笑，推开龙崽凑过来的脸。
【我也是第一次对自己使用，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能的话……唉，算了。】
瓦尼塔斯不愿去想失败后的事，索性收敛心神，集中精神回忆如何使用【瓦尼塔斯之书】。
【瓦尼塔斯之书】的使用原理非常简单，只要找到吸血鬼失去的真名，【瓦尼塔斯之书】就会自动翻到那页，之后就能自行改写吸血鬼的构成式，进而拯救吸血鬼的性命。
虽然瓦尼塔斯不算吸血鬼。
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了。
反正，“瓦尼塔斯”也不是瓦尼塔斯的真名。
再说了，瓦尼塔斯体内还有纯粹的没稀释过的苍月吸血鬼的血液。
【凑合着用吧，能成功就行……】
【＊＊＊＊】
瓦尼塔斯在心里念起自己几年没被叫过的真名。
龙崽一眨不眨地看瓦尼塔斯和魔导书，连呼吸声都变轻了，生怕打扰到瓦尼塔斯。
【没效果吗？】
瓦尼塔斯有些泄气地看一动也不动的魔导书。
过了一会，放在腿上的魔导书忽然发出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
【瓦尼塔斯之书】开始自动翻页，摊开到某一张漆黑的内页，苍蓝色的细小闪电很快在内页上刻下一行行的蓝色字体。
“嗷嗷！”看起来好像有效！
龙崽兴奋地叫。
瓦尼塔斯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什么变化。
成功了吗？
还是失败了？
瓦尼塔斯不清楚。
龙崽趴到瓦尼塔斯身上，仔细嗅嗅。
“嗷嗷？”好像有灵力，又好像没有？好奇怪？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手中多出一把短刀。
龙崽嗷呜两声，示意瓦尼塔斯先签订契约试试，不行再来一遍。
瓦尼塔斯：“……”
他在龙崽脑门上又敲了一下。
龙崽委屈地抱住脑袋。
瓦尼塔斯懒得看戏精龙崽，扭头看四月一日，仍然沉睡着，眼神一黯，默默抽出短刀。
令人诧异的是，短刀的刀鞘满是铁锈，短刀却无比雪亮，刀面甚至干净得能当镜子看。
瓦尼塔斯将短刀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眼睛。
很好，眼睛是苍蓝色。
是坏博士对其他瓦尼塔斯说过的颜色。
具体是什么专门的说法，瓦尼塔斯忘记了。
鬼才会专门记住博士说了什么。
瓦尼塔斯把短刀放龙崽肚子上擦了擦，跟擦果子一样。
龙崽低头看肚子，很想说自己的肚子不是纸巾。
血腥味已经钻进他的鼻子里。
龙崽猛地抬头。
瓦尼塔斯右手拿着短刀，干脆利落地朝左手手心划了一刀。
鲜血瞬间滴落。
瓦尼塔斯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
【只疼了一下……】
“唔……”
瓦尼塔斯想起什么，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看四月一日。
青年清秀的脸上，纤细的眉毛正紧紧蹙着，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瓦尼塔斯慌忙去查看四月一日的左手，一道很浅的刀痕渐渐浮现，片刻后又缓缓消失。
“嗷嗷嗷？？？”人类怎么受伤了？？？
龙崽见状，心疼地叫了起来。
【该死，忘记还有这事了！】
难怪疼痛只存在了一会……
瓦尼塔斯忍不住骂自己一顿，小心地放好四月一日的手，重新捡起丢在床边的短刀。
做了这么多，如果还不能让四月一日醒过来……
瓦尼塔斯连忙摇头，驱散不好的想法。
“嗷——”
龙崽正舔着四月一日的手心，猝不及防被一道银色的刀光闪到眼睛，难受地嗷嗷。
瓦尼塔斯不知道该怎么和刀剑付丧神签订契约，只能按照最直接的办法，将血淋到整把短刀上。
一本崭新的册子出现在瓦尼塔斯面前。
“嗷！”是那本！
瓦尼塔斯眼睛一亮，册子自动翻页，落到了介绍“药研藤四郎”的一页上。
粉红的樱花从短刀上汹涌而出。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樱花里走出来。
“哟，大将。我是药研藤四郎。我和兄弟们都请多关照啦。”
药研藤四郎再次从沉睡状态醒来，条件反射地说出了第一句话，紧接着眉头一皱。
难道是审神者回来了？
“你快来帮忙看看君寻先生的情况嗷！！”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药研藤四郎，将他扯得往前倒。
第077章 主人？
“我不喜欢【梅雨】这个景趣,天总是阴沉沉的，一直下雨，下得我心情都要烦躁了。”
“我也不喜欢。但是雨停后会有阳光,还会有彩虹，想想不觉得很美吗？”
提问的人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认真点头,“你说得对。”
回答问题的人声音温柔得如同春天里的和煦阳光,“再者，等待雨停，就像是等待希望到来。”
“等待希望啊……”
提问的人低低呢喃,过了一会，仰头看阴沉沉的天空。
灰色的乌云笼罩在本丸之上，雨水细如丝线,看不清远处的风景。
“你说得对。清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景趣调成【梅雨】吧……”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坐在走廊边缘，静静看屋檐的雨水滴落地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慢慢濡湿他们的裤脚。
＊＊＊
“唉……”
四月一日叹息一声，不忍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刚刚还在他对面说话的两名刀剑付丧神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长长的走廊维持原貌。
昔人不在,而物还在。
“你已经让我看完这座本丸的所有历史，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四月一日终于开口询问。
他的记忆并不连贯,只记得去了一趟森林最深处，在空地上感觉脑袋被针扎过一样,恍惚了一下，反应变得迟缓。之后又和瓦尼塔斯龙崽一起回本丸，躺床上因疼痛难以入睡，再一恍神，清醒时发现灵魂已经来到这里。
一座陌生又熟悉的本丸。
如果说之前某人给四月一日看的记忆里的本丸是一座等待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到来，为他们提供居住环境的本丸。
那么现在的本丸就是一座废墟，荒废多年，无人居住。
四月一日亲眼看到年幼的审神者突然出现在本丸里，选择了加州清光成为初始刀，又带领队伍出去战斗、远征、种田……看他们一步步将什么都没有的本丸发展壮大。
本丸从最初的欢声笑语到如今的寥无人烟。
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将一件美好的东西破碎。
四月一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还需确认。
然而，现在的本丸除了四月一日，空无一人。
四月一日的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
戴在手腕上的血镯微微发热，四月一日不着痕迹地摩挲两下，仿佛在安抚。
“我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如果你没有愿望的话，就请让我离开。”
四月一日掩下眸底复杂神色，再次开口。
这一次，总算有声音回应了。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主人。”
这道声音听起来很沧桑，如同一个活过无数岁月的老人。
“你的主人？”
四月一日难得怔愣，紧接着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彻底想明白一切，问道：“你是这座本丸？不对，你是本丸付丧神？”
付丧神一般是指器物放置不管100年，再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等而诞生出灵魂变成的妖怪。
四月一日所处的这座本丸少说有几百年历史，又常有充满神性的刀剑付丧神居住，还有审神者和时之政府提供的灵力，之后又起码两百年没有人居住过，完全满足付丧神诞生的各种条件。
本丸能够拥有自我意识并不奇怪。
“是。”
四月一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情却没有放松多少。
瓦尼塔斯和龙崽他们就在本丸里面，本丸付丧神只需心念一动，他们就会受伤。
以他现在的状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唔？”
四月一日正在思考对策，忽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他抬眸正视前方。
“你在想什么？看上去很不情愿。”
随着本丸付丧神继续开口说话，本丸付丧神的样貌渐渐显现出来。
一头灰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上半身裸.露，皮肤上尽是累累伤痕，下半身则穿了一条灰色的宽松长裤，赤着的双脚沾满泥泞。
看起来很像一个在雨天里赶路的浪人。
还是身高一米九多、将近两米的浪人。
对身高还不足一米七五的四月一日来说，本丸付丧神凑近带来的压迫感略大。
“这就是你的样子？”
四月一日试图躲开本丸付丧神的大手，力气却不够，挣脱不开，纤细的眉毛不舒服地蹙着。
“只是成为我的主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需要犹豫吗？”
本丸付丧神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抬起另一只手，一本崭新的册子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上。
“连图鉴都很满意你，为什么你不愿意？”
“图鉴？”
四月一日看一眼熟悉的册子，之前在万年樱那里找到的。
准确来说，是图鉴自动出现在四月一日手上的。
“那不是时之政府的宣传册？”
“不完全是，被我改了一点，里面还有万年樱的灵魂。”
本丸都能诞生出自我意识，成为付丧神。
万年樱自然也可以成为新的付丧神，但万年樱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宣传册里，再利用时之政府满世界派发宣传册寻找审神者的行动，在外面的世界选择新的审神者。
只要符合万年樱的条件，宣传册就会自动转换成图鉴。
本丸付丧神摇摇头，图鉴在他的手上哗啦啦地翻页，“图鉴真的很满意你，当然，我也很满意你。”
四月一日：“……”
“你成为我的主人后，就能拥有上百名刀剑付丧神。这还不满意？”
本丸付丧神纳闷地看了眼四月一日。
似乎在指责四月一日连买一赠百的事都不要，还想要什么？
想要整座本丸吗？
可他都把自己送出去了，还有什么可以送的？
“这是我想了几天才想出来的。你只要成为我的主人，就能拥有我和很多刀剑付丧神。”
本丸付丧神眨了眨浓密的灰色长睫，见四月一日没回答，又说：“你身上有一阵很淡的樱花味，如果你喜欢樱花的话，我也可以把万年樱送给你。”
反正图鉴（万年樱的灵魂）都选择四月一日了，他把万年樱本体也送出去，没关系吧。
毕竟万年樱本体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要四月一日给点灵力，万年樱本体就能复活，简简单单。
四月一日：“……”
大概因为本丸付丧神不是人，又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的缘故，说起话来非常直接。
四月一日感觉交流起来有些棘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说服本丸付丧神。
“咳咳，我满意没有用。”
四月一日决定跟他晓之以理，忍着被挑起下巴的难受，道：“你先把我放开。”
本丸付丧神摇头，“不要，我放开你就会跑。”
四月一日眉毛微蹙，叹气道：“我现在这样子，跑不了。”
“唔……”
本丸付丧神迟疑，上上下下打量瘦削的四月一日，见他脸色苍白，确实跑不了的样子，才松开手，又强调道：“你不要跑。”
“我不跑。”四月一日松了口气，轻轻按揉下巴。
不用看镜子，都知道那里肯定青了一片。
本丸付丧神手劲太大，又不控制力道。
“你身体太弱，就算真的跑也跑不远。”
本丸付丧神无比耿直。
四月一日不想理他，正要转身，图鉴已经飞到他的面前，大大咧咧地摊开给他看上面的刀剑付丧神。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期待，可我没想过会是这种期待。”
四月一日敛下眼睑，接过图鉴。
图鉴落到四月一日手里，一动不动。
“抱歉，你这个忙我帮不了。”
图鉴连忙发出一阵“哗啦啦”的翻页声，仿佛在询问。
本丸付丧神的声音也在四月一日身后响起，“为什么？你明明能做到。”
“有些事不是能做到，就可以去做。”
四月一日合上图鉴，还给本丸付丧神，“正如我很早就知道你们的期待，但这种期待我无法满足。”
“那你又让那个不算人不算鬼的孩子活下去？”
不算人不算鬼……
四月一日忽然闭上眼睛，平复好心情，才继续说，“两者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瓦尼塔斯一直想活下去，不管做什么都想活下去。我只是给了瓦尼塔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无论给不给所谓的理由，瓦尼塔斯都在挣扎着活下去。
即使只有一天，两天……
【好好活下去】这句话对瓦尼塔斯来说更像是是地狱里的一根蜘蛛丝。
四月一日迎上本丸付丧神的灰眸，“可刀剑付丧神不一样，他们宁愿留在本丸里等待数百年没回来的主公，也不愿意寻找新的审神者，这是他们的意愿。”
他的语气微顿，“所以你们要尊重他们的意愿。”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尊重？”
本丸付丧神突然抬手按住四月一日的肩膀，力道之大，疼得四月一日直皱眉。
“他们等到最后，也没等到审神者回来。是审神者不要他们了，我和图鉴帮他们找一个新的审神者，为什么不可以？”
本丸付丧神愤怒地说，嗓音依旧沧桑，语气却没多少沉稳。
“那他们同意了吗？”
四月一日冷声问，“加州清光是最后一个沉睡的，就沉睡在走廊底下。你既然已经成为付丧神，说明你能自由行动，那你为什么不去把他挖出来，再将他埋到森林最深处？大和守安定和其他同伴可都在森林最深处。”
“我……”
本丸付丧神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想反驳自己之所以没将加州清光埋到森林最深处，是因为加州清光在沉睡前想再看本丸最后一眼。
但加州清光灵力不足，没能看完。
他尊重加州清光，也尊重加州清光的意愿，所以将加州清光的本体刀埋在走廊底下，这样就能和本丸融为一体。
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看完本丸”。
但是说出这个想法，不就是承认了他尊重加州清光的意愿吗？
那为什么不能尊重四月一日的意愿？
灰发的流浪汉心情烦躁，只好放开按着四月一日的双手。
四月一日没有乘胜追击，想着让本丸付丧神冷静冷静。
谁知道本丸付丧神冷静思考后，突然来了一句：
“如果我尊重你的意愿，询问你的想法，你就能成为我的主人吗？”
四月一日：“……”
他今天无语的次数有点多。
第078章 主人？！
四月一日不回答。
不出意外,冷场了。
本丸付丧神：“……”
他在耐心等待四月一日的回答，眨着一双看起来既冷漠又无情的灰眼睛紧盯四月一日，垂下的大手青筋毕现。
仿佛只要四月一日刚开口说“不”,他就能立刻捂住四月一日的嘴，这样就能假装四月一日同意了。
那过分灼热的眼神让四月一日幻视成一只超大的灰狗,还是拼命摇尾巴等待投喂的那种。
“你就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四月一日移开目光,又揉了揉眉心，语气颇为无奈。
“为什么啊？”
本丸付丧神垮下肩膀，凑到四月一日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又充满迷惑,“你难道就真的不想成为我的主人吗？成为我的主人有很多好处的。”
“哪有一开口就让人当主人的？”
四月一日叹气，往后退了几步，想躲开越凑越近的本丸付丧神。
然而本丸付丧神体格实在太大，地面又无比湿滑,四月一日没留神，往后倒去。
“唉，你也太不谨慎了，没有我的话,你肯定得摔一身青黑。”
本丸付丧神默默扶住失去平衡的四月一日,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走路小心点，这不是你对孩子们说的话吗？为什么你不多注意一下？”
说着说着,本丸付丧神参考一期一振教训调皮的弟弟们的语气，不由自主对四月一日用上了大人教训孩子的口吻。
四月一日抿了抿唇，比起之前的问题，他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现在的情况肉眼可见的糟糕，连说话都很难受。
本丸付丧神没能立刻得到肯定的回答，便幽幽叹气，大手掩住四月一日的脸，他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算了，我得尊重一下你的想法，所以你先睡一会吧，刚好你的孩子在叫你。”
孩子在叫我？难道瓦尼塔斯和龙崽出事了？
四月一日心里紧张，灵魂很快陷入无边的黑暗。
＊＊＊
“嗷呜嗷呜……”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四月一日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便看到脸上写满担忧的龙崽。
龙崽苍蓝色的眼睛盈满泪水，沉甸甸的体重压在四月一日身上，彰显出强大的存在感。
四月一日能猜到龙崽因为叫不醒自己而产生的恐惧，想抬手揉揉龙崽的脑袋，手却没什么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也是。
他现在这状态，能醒过来就不错了，清醒多久还是未知数。
“别担心，我没事……”让你担心，很抱歉……
结果四月一日话都没说完，又晕过去了。
“嗷嗷？”
龙崽像听到什么荒唐的事，瞪圆了蓝色的眼睛，正想反驳四月一日，张口却是焦急的“嗷嗷”。
＊＊＊
“你比我想象的还快到来。”
本丸付丧神刚准备好茶水，见四月一日的灵魂回来了，立即给四月一日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递过去，继续劝说：“所以赶紧和我签订契约吧，你不是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吗？”
“谢谢。”
四月一日接过茶杯，放在手心里捂着，“我不考虑。”
“真的不再考虑？”
本丸付丧神又将图鉴拿出来，然后放四月一日腿上，指着上面的刀剑付丧神介绍页，说：“你再看看，这里有很多可靠的刀剑付丧神，即使没有你，他们也能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图鉴非常配合地“哗啦啦”开始翻页。
“我真的不考虑。”
“我还可以为孩子们量身定制他们喜欢的房间，你也不好让他们一直和你一样，居无定所吧？”
“我没想过让他们和我一起生活一辈子。”
“你都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让他们和你生活一辈子又怎么？我想和你生活一辈子，你都还没同意呢！”
本丸付丧神捏紧拳头，关节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只要他们不同意，他就能揍得他们同意。
“咳咳，这是两回事。我没想过让他们必须为我做点什么——”
“所以我才要让你当我的主人！”
本丸付丧神突然打断了四月一日的话，后半句话很小声，“这样，再被抛弃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了。”
“……原来是这样啊。”
四月一日垂眸看茶杯里的茶梗，它们沉在杯底，没有飘上来，沉默了一会，忽然问：“这是什么时候的茶？”
“不知道，我从三日月宗近的房间拿的。”
本丸付丧神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掏出一个被掰断一小部分的茶饼，回忆道：“大概是三日月宗近从哪里带回来的土特产吧。失去审神者后，他们为了获得灵力符和各种物资，需要不断外出战斗和远征，归来时会带上各种各样的东西。”
茶饼只被掰了一小块。
显然是本丸付丧神为了招待四月一日，特意去刀剑付丧神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虽然是诞生数百年的付丧神，但本丸付丧神身无分文，也没有力量，想离开都没办法做到。
除了这整座已成废墟的本丸，别无他物，甚至就连招待的茶具也都是刀剑付丧神的。
四月一日低头看手中的茶饼，放了那么多年，又是容易发霉的梅雨天气，这个茶饼居然完全没有损坏，泡出来的茶还带着清香。
可想而知，本丸付丧神为了保存这个茶饼耗费了多大的心思和精力。
“三日月宗近喜欢泡茶，来到本丸的第一天，给所有人都泡了一杯茶，审神者说味道很不错。”
本丸付丧神碎碎念叨，“我没尝过，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泡一杯？”
虽然他没学过泡茶，但是熟能生巧，他在本丸里见多了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他们泡茶喝，自认为泡茶技术还不错。
起码四月一日喝完他泡的茶了。
四月一日听出本丸付丧神话里隐藏的情感，轻声问：“那你讨厌审神者吗？”
“我不讨厌，”本丸付丧神想了想，摇头道：“不过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很可悲，付丧神和审神者不是平等的关系。”
“这样啊，不只是刀剑付丧神啊……”
四月一日喝完茶，将茶杯放到身旁，本丸付丧神屁颠屁颠起身去给他续茶。
“不用了，这一杯茶就够了。”
四月一日叫住想离开的本丸付丧神。
“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主人。”
本丸付丧神转身看四月一日，重复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这不是你真正的愿望。”
四月一日一手拿图鉴，另一手扶着柱子，缓缓站直身体，“如果到了这种时候，还不说出你真正的愿望，我也没办法帮你实现。”
“我从图鉴那里听说了，你实现愿望需要客人付出代价，可我除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
本丸付丧神低头看四月一日，低低开声，“虽然我一直在说，可你也知道，本丸里的上百名刀剑付丧神不是我的所有物，我能支付给你的代价只有我自己。”
可你还一直不肯接受！！
本丸付丧神用满是怨念的眼睛看四月一日。
“茶饼已经够了。”四月一日笑笑，看他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茶杯，“这个蕴藏你们心意的茶饼，就可以了。”
“茶杯呢？”
本丸付丧神双手捧出差点捏碎的茶杯，“这个茶杯我也保存了很久！”
是审神者喝过的！
他耗了老大的功夫才从记忆深处找出来。
“这个……就不用了。”四月一日拒绝灰犬的“好意”。
“可只要茶饼做代价的话，你会不会受伤？”
本丸付丧神听图鉴说过四月一日的事，眼巴巴地看着四月一日，小跑回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四月一日的身体。
“你看上去弱不禁风，想要实现我的愿望，身体会崩溃的。”
“所以你才想让我成为你的主人？”
四月一日无奈地笑了笑，“你明明是个直性子，也不知道学了谁，非要兜兜转转。”
本丸付丧神悄悄瞥了眼安静如鸡的图鉴，没将出主意的图鉴抖出来。
等他实现愿望了，再去把万年樱的本体拔了吧。
图鉴忽然一个哆嗦，感觉书脊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只收茶饼还是不够吧，还是和我签订契约吧。”本丸付丧神扶着四月一日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和你签订契约的话，小全小多会生气。”
“小全小多？哦，就是你手腕上的两个手镯？”
本丸付丧神居高临下地瞄了眼四月一日手腕上的血色手镯。
他能感受得到血镯里也有两个和他差不多的存在。
“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除了那两个孩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全小多吧？”
四月一日默默遮掩血镯。
“那更不应该拒绝我啊，有我在的话，小全小多也能醒过来。”
四月一日神色不变，“可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你能考虑到这一点，说明你早就想过了，不是吗？所以还是当我的主人吧！”
本丸付丧神大方地拍了拍四月一日的肩膀，引得四月一日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挠了挠凌乱的灰发，心情一洗先前的沉重，仿佛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轻松得不行。
“其实听到你这话，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愧是图鉴选择的主人。”
“我不是……咳咳……”四月一日虚弱道。
“那我不管，你都决定好帮我实现愿望了，之后我会做什么你也管不了。”
第079章 天守阁
四月一日和本丸付丧神在潮湿的走廊上行走。
雨水落到屋檐上,敲出沉闷压抑的声音，如同老房子正在诉说自己多年来无人问津的寂寞。
水珠则不断沿着屋檐滑落，滴滴答答,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张被无形的线串成的透明珠帘。
前人留下的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慢慢发酵,不知会酿出什么。
也许是绝望,也许是希望。
“你走得太慢了,还是我抱着你走吧。”
灰发的付丧神冷不丁说了一句，便松开搀扶着四月一日的手，弯下腰,一手按他肩膀上，另一手伸向他腰下，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把他拦腰抱起。
可惜被四月一日提前察觉到，往旁边挪了两步，成功躲开这个“失礼”的公主抱。
“不用了……”
“为什么？”
灰发的高大男人耷拉着脑袋，雕塑一样俊美的脸满是疑惑,嘟囔道：“明明这样走会更快点。”
四月一日表情有些无奈，好似看到灰色大狗狗的尾巴焉了吧唧地垂下来，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怎么解释,“从这里到天守阁只是一段不长的距离,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因为你会累啊。”
本丸付丧神的灰眸写满认真,瞳仁里倒映着四月一日过分瘦削的身影，“而且你本来就很累了,接下来还会更累。”
躲避你的直球已经很累了……
四月一日张了张嘴，望着灰发付丧神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本丸付丧神不知四月一日所想。
他比四月一日高一个脑袋，自然而然走在走廊外沿，一边像个健美先生展示自己强壮有力的手臂一边说，“还是说，你担心摔倒？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就算抱着你奔跑对我来说也轻而易举。况且就算摔了我也在你下面垫着，保证不摔疼你……”
四月一日听本丸付丧神絮絮叨叨地说话，不由叹气。
和脑袋里缺根筋的家伙说话，也太折磨人了。
但他并不讨厌，本丸付丧神让他想起了百目鬼静。
那家伙也听不懂人话……
不过眼下他真的连回话的力气都没多少，如果龙崽也能转达他的心声，替他开口就好了。
“唔，如果你不想被抱的话，背也可以。”
本丸付丧神以为四月一日在嫌弃，想了想，又道：“虽然我没尝试过，不过我有看过一期一振背过五虎退。再说了，你看我肩膀宽厚，靠上去肯定很舒服。”
他“啪啪”地拍两下肩膀，努力表现出自己可靠的一面。
“谢谢，不过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四月一日笑了笑。
“是吗？”
灰色大狗狗十分诚实，摇头道：“但我看不出来，你真的很脆弱。”
四月一日笑容微僵，默默别过脸，无法反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天守阁。
天守阁其实和普通的房间差不多，同样房门紧闭，窗户关紧。
只是门窗都贴了被岁月带走颜色的奇怪符咒。
经本丸付丧神解释，这些符咒是加州清光找阴阳师专门制作的防御符。
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天守阁。
“贴了很多年了，”本丸付丧神用一种追忆的语气说，“那时候我还没成为付丧神，对这东西的记忆都还是本体留下的。”
话音刚落，他就撕开了防御符，一把推开门。
吱呀——
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天守阁的大门缓缓打开。
四月一日垂下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本丸付丧神站在他身前，拦住了从天守阁里汹涌而出的阴冷腐朽的无声哀嚎。
“咳咳——关起来很多年了，空气不流通，所以味道有点大。”
本丸付丧神被腐朽的气味呛到，忍不住扫了扫空气，捏着鼻子瓦声瓦气地解释。
“房子没人住了，就会荒废。能维持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四月一日定定地看掉在地上的防御符，异色双瞳飞快闪过一抹神采，又摩挲几下手腕上的血镯，率先迈腿走进去。
风吹草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灰发的付丧神若有所感地看了眼空地。
那里曾经埋葬了在战场上牺牲的刀剑碎片。
如今上面长满杂草，遮掩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没存在过。
付丧神怔愣片刻，回过神发现四月一日已经走了进去，连忙紧跟其后。
“哎——等等我啊。”
＊＊＊
“过去那么多年，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本丸付丧神环顾四周，感慨一声。
天守阁是本丸最核心最重要的地方，防御能力也最强。
原因很简单，因为天守阁是审神者居住的房间。
虽然刀剑付丧神和时间溯行军的战场一直在遥远的时空里，但谁也不能保证时间溯行军不会突然攻打本丸。
毕竟时之政府的记载中就曾有过一支时间溯行军偷袭天守阁，导致在天守阁里休息的审神者牺牲，还让刀剑付丧神全军覆没的事。
从那之后，每个本丸的天守阁便被时之政府派来的阴阳师加固了防守。
然而，得到时之政府这个防护措施的对象并不包括四月一日所在的本丸。
“为什么？因为审神者离开了？觉得没必要加固？”
屋内光线昏暗，好在天色虽然灰蒙蒙的，但还能看清房子布局，不至于磕碰到身体。
四月一日看了看东西摆放凌乱的房间，便往书桌走去，书桌上有几叠放得高高的纸质资料，正处于一种要倒不倒的薛定谔状态。
“嗯，加州清光他们没有向上面申请。”本丸付丧神翻找记忆，道：“我记得他们当时有商量过要不要加固天守阁防御的事，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好像是太浪费了……”
“浪费？浪费什么？”
四月一日忽然转身看本丸付丧神。
他摇了摇头，迟疑道：“应该是灵力吧？因为加固防御需要庞大的灵力。那阵子他们都很难……”
“只是这个原因？”四月一日低声呢喃。
“啊？”
本丸付丧神挠了挠头发，不明所以。
“没什么。”
四月一日收回目光，转而拉开书桌中间的椅子，发现抽屉没收拾好，还有几张纸被夹住，露出小半个尖尖角。
随着拉开抽屉的动作，纸张慢慢滑回抽屉里。
本丸付丧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四月一日身后，探出脑袋问，“你是在找什么吗？说出来我也可以帮忙。”
说完，本丸付丧神就伸手去拿抽屉里的纸张。
四月一日还没来得及阻止，纸张已在本丸付丧神的手里化成纸屑。
“？？”
本丸付丧神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自己的手，急忙道：“我发誓我没用力！不能怪我的！”
“不怪你。”
四月一日捏捏眉心，朝本丸付丧神伸手，“进入房间时我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了。”
“你怎么知道？”
本丸付丧神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在四月一日的手心上，像犯错的狗狗主动给主人自己的爪子。
“因为那不是防御符。”
“不是防御符的话，那是什么？”
四月一日收回手，纸屑已经重新变回了纸张。
“准确点来说，门窗上贴的是封印符，对天守阁的防御效果聊胜于无。再者，防御的对象又不在天守阁里，像你说的，没必要浪费那么多灵力。”
“我？”本丸付丧神指指自己的脸，“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才。”
四月一日将恢复好的纸张放回抽屉里。
“哦，对哦。我刚刚好像是说过……”
本丸付丧神小声嘟哝，灰色的眼睛和昏暗的房间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其中的小星星在闪烁，“你刚刚那是不是复原魔法？我听五虎退和乱藤四郎他们说起过，没想到亲眼见到了～”
四月一日没回答，挨个打开书桌的几个抽屉。
“你怎么不理我啊？”
某人在四月一日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四月一日很想叹气，侧脸躲开某人，“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说出来我真的能帮上忙哦。”
“找和审神者联系最密切的东西。”
“联系最密切的东西？”本丸付丧神眨眨眼睛，没听懂四月一日的话。
“嗯，”四月一日绕着书桌转了一圈，蹲下身查看。
最左边的抽屉下夹有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找到了。”
四月一日弯起眼睛，将笔记本取出来。
“藏这么严实？你怎么发现的？”本丸付丧神又挠挠脑袋，感觉好像有什么要长出来了，又好像没有。
“猜的。”
四月一日笑笑，扶着书桌直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小心！”
本丸付丧神的手比话还要快，同时另一只手还将椅子扯过来，让四月一日坐下。
四月一日抿了抿唇。
灰发付丧神的脑子似乎真长出来了，瞧见四月一日的犹豫，拍拍胸膛道：“没事，随便坐吧。就像你之前说的，房子没人住了，就会荒废。现在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
“尊重不尊重的事，留着找到审神者再说。”
本丸付丧神表示不在意，并用自己的方法来安慰四月一日。”再说了，我都拥有自我意识了，天守阁又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你的感觉还挺敏锐。”
四月一日被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轻轻笑了笑。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本丸付丧神骄傲地挺起胸脯，很快又垮下来，担忧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翻阅笔记本的四月一日，“所以，就算你把这间房的东西都毁了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恢复的。”
“不会成功的。”
四月一日知道他想说什么，“恢复几张没什么价值的纸不难，但想要让破碎的刀剑恢复，代价就很大了，你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想——”
本丸付丧神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
“门外埋了刀剑，是吗？”
四月一日瞥他一眼，看到他瞳孔缩小，小心将看完的笔记本合起，“因为天守阁门外的草生命力异常旺盛，和我刚来到这里时一样。”
“那个时候，你就发现了？”
“店里的宝物库虽然宝物众多，但不是所有宝物都能成为付丧神。我来到本丸时又正好躺在草地上……”
“可你那时候不是昏迷了？”
本丸付丧神记得很清楚，他是在四月一日君寻意外来到本丸里才醒过来的。
“只是身体不太好，没能一直保持清醒。”
第080章 灰色
这座本丸到处都是悲伤和绝望,对情绪感知强、心思极其细腻的四月一日来说可谓是一览无遗、毫无遮掩。
尤其是本丸付丧神还给四月一日看了本丸的发展史，四月一日再结合之前的经历和猜想，已经可以证实一切。
“瓦尼塔斯之前说对了。”
“说对什么？”本丸付丧神疑惑地问。
“没什么。”四月一日笑笑,看到本丸付丧神眼底的抗议，便解释道：“之前我和瓦尼塔斯有谈过,这场连绵不断的梅雨到底有什么意义？”
本丸付丧神“哦”了一声,然后翻找记忆,“我记得你当时说雨天是难过，那个叫‘瓦尼塔斯’的小孩说——”
他突然哑声了。
“你没记错，瓦尼塔斯当时说：‘比起难过,这种雨天更像是绝望。’”
四月一日抬眸看门外呼啸的风夹雨，又肯定了一个猜测。
之前一直下雨，很少刮风。
这时候突然出现的“风”应该是本丸付丧神情绪起伏大的外现。
毕竟他现在正在本丸里面,而本丸的一切变化都与本丸付丧神脱不了干系。
倒是某种意义上的无所遮掩，不用担心被欺骗和隐瞒。
四月一日弯了弯漂亮的狐狸眼。
“现在想来，瓦尼塔斯说的确实没错。难过有，但绝望更多。”
他的目光从门外回到本丸付丧神的灰发上。
灰色,给人的感觉通常是黯淡无光，单调乏味无特点。实际上，这只是单独拎出来的灰色。
作为一种比白色偏深、又比黑色偏浅，介于黑白两色中间的灰色,虽没有黑白两色纯粹,给人的印象却有点单纯,又有点寂寞，解释起来很矛盾,实则完美贴合本丸付丧神的气质。
单一的灰色，很难引人瞩目；可与其他颜色搭配,就能突出其他颜色的亮点，是一种低调不失内敛的颜色。
“……所以才是灰色啊。”
四月一日的异瞳闪过深思，可惜本丸付丧神低着脑袋享受手指穿梭发间的舒适，没能发现。
“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四月一日见本丸付丧神忽然无意识绷紧了身体，跟受到惊吓的大狗狗一模一样，忍不住说了个笑话。
“我才不紧张。”
本丸付丧神眼珠子一转，身体却悄咪咪放松下来，看看自己强壮的身体，张牙舞爪吓唬道：“比起被你吃了，还是我吃了你更可信。”
四月一日笑而不语。
不过这么一打岔，本丸付丧神的精神是彻底放松下来，正中四月一日下盘。
本丸付丧神看四月一日没有生气自己的气话，脑里又想起四月一日躺在草地里昏迷不醒的画面，面露尴尬，挠了挠下巴。
他到底只是个“新”的付丧神，表情管理能力稍有欠缺。
“对不起啊，我那个时候还没醒来，不是故意的……”
本丸付丧神耷拉着脑袋道歉。
“又不是你的错。”
四月一日抬手揉了揉付丧神的灰发，安慰道：“一切都是必然。”
无论是他意外来到这个被审神者抛弃的本丸，亦或是他现在越来越糟糕的身体。
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不外乎如此。
“况且，如果当时不是躺在地上，我还不可能那么早发现地下埋了东西。”
“可你因为淋雨，病情加重了。”
本丸付丧神眼泪汪汪地盘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靠在四月一日腿边，由着四月一日揉搓脑袋，慢了半拍才小声问，“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必然？”
他怎么突然就跟不上话题了？
“必然就是必然，你的模样可以改变吧？”四月一日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撩起本丸付丧神散在身后的一缕灰色长发，换了个话题。
本丸付丧神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我没那么多灵力，没试过。”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自以为四月一日不会发现的眼神悄悄窥四月一日，心虚极了。
谁让他连现在的强壮身体，都是吸收了四月一日的灵力才凝聚出来的呢。
这个要是说出来，会被四月一日笑话吧？
本丸付丧神不想被四月一日取笑，尽管直觉告诉他四月一日不会这么做。
四月一日不知本丸付丧神的胡思乱想，手里全是本丸付丧神粗糙的灰发，脑里正在整理各种繁乱的思绪。
付丧神千奇百怪，力量不一，然而能化出人形的少之又少。
像本丸付丧神，俊美样貌则是糅合了几个太刀付丧神的特点。
若不是四月一日的眼睛特殊，能轻易看出两者的区别。
换作时之政府的阴阳师来了，也只会把本丸付丧神当成一个新诞生的刀剑付丧神。
“也许是因为刀剑付丧神的所有情感都在你体内，所以你才会懵懵懂懂……”
“懵懵懂懂不是形容笨蛋吗？我才不是笨蛋。”
本丸付丧神大声反驳，“我脑子很好用的。”
四月一日笑了起来，“可你没否认前半句。”
本丸付丧神顿时傻眼了，张了张嘴，在脑海里找了半天记忆，才找到合适的话，一脸委屈地看着四月一日，“你在诈我话吗？”
黑发的店长露出一个温润至极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反问，“有吗？”
“呃……没、没有吗？”
本丸付丧神见四月一日理直气壮的样子，脸上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羞愧，以为是自己想多，讪讪地挠挠头发，老实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他刚说完，按在他脑袋上的手指又动了动。
被人抚摸的感觉还挺美妙的，难怪就连沉稳的药研藤四郎也喜欢被一期一振揉脑袋夸奖。
本丸付丧神惬意地眯起眼睛，胡乱地想，要是四月一日能顺便夸他几句就更好了。
但是他是大人了，脸皮薄，说不出来要挨夸的话。
早知道化形的时候，变成小孩子就好了，那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撒娇了。
“你刚刚问我，以后还能改变样貌吗？”
四月一日笑，“嗯，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是这么回答没错啦，但是万一呢？我又不是被时之政府设定好的刀剑付丧神，说不定我真的能改变样貌呢？”
本丸付丧神想得很乐观。
“如果你可以改变样貌的话，想把头发改成什么颜色？”
四月一日又看了一遍笔记本，随手将笔记本递给他。
本丸付丧神下意识接过笔记本，翻开来看，“当然是五颜六色的，最好是彩虹的颜色。”
“彩虹的颜色啊。”
四月一日拉长了声尾，“是雨后彩虹吗？”
“嗯嗯，五颜六色的，多漂亮啊，看到我的人一定会开心起来。”
本丸付丧神点头如捣蒜，随后低头认真看笔记本，“你把笔记本给我看，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特殊意义么，自然是去找审神者了。”
“什么？”
本丸付丧神只觉眼前一黑，什么挡住了光线，于是猛地抬头，便发现四月一日正朝他跌来，忙丢开笔记本，双手接住了四月一日的身体。
四月一日轻得像一团软绵绵的白云，本丸付丧神轻而易举就接住了他，完全没有吃力，也没有受伤。
那本笔记本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对着门口呈一百八十度摊开。
呼啸的狂风忽然从门外吹了进来，将书桌上堆得高高的资料吹得满房间都是。
掉在地上的笔记本也被吹起一页又一页，上面的字也从最初的稚嫩慢慢变得成熟，从认真书写渐渐到不耐烦潦草。
不薄不厚的笔记本很快就被风吹到最后一页。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的“好烦好烦好烦”，令初见的人触目心惊。
“我都说了，让你和我签约，先成为我的主人……”
本丸付丧神珍重地抱起四月一日，像抱住了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低头，在四月一日的脖颈间使劲蹭了蹭，就像在房间里偷窥龙崽对四月一日做的那样。
再抬起脸时，那张俊美的脸冷冰冰的，浑身萦绕着闲人勿扰的气息，和面对四月一日时判若两人，抱着四月一日径直踩过满地的纸，也踩过那本笔记本，走出天守阁。
“主动分开灵魂，肯定会很痛。”
这种痛苦，明明只需要看着就行了，我们会承受的……
本丸付丧神的话被风吹走，和缓缓倒塌的天守阁一样，都消失在身后。
＊＊＊
浓郁的药味充斥在房间里。
四月一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上面躺了一个身穿睡衣、满头白发的老人。
四月一日定定地看老人许久，神色复杂。
老人身体不适，痛苦地闭着眼呻.吟，似乎没有察觉到四月一日的到来。
透明的玻璃窗开了一半，粉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裹夹着外面冰冷的空气进来，老人立刻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四月一日不忍地垂下长睫，转身去关窗。
他面不改色，走得很慢。
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碎渣上，疼得厉害。
“咳咳咳……”
随着窗户关紧，老人的咳嗽声渐渐平缓下来。
床边有几张椅子，四月一日选了离老人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
老人依旧毫无所觉，四月一日也没有开口。
日落西斜。
转眼已到晚饭时间，一个老妇人牵了一个幼小的孩子开门进来。
他们是老人的妻子和孙子。
老妇人在给动弹艰难的老人喂饭，小孙子坐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窗户边，想爬上椅子看窗外的风景，忽然眨着圆滚滚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地问：
“咦？奶奶，窗户中午不是开着的吗？难道是爷爷起来，把窗户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