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云初才知道,谢行之的所谓“活”,是当《华妆》的副导演。

    《华妆》的导演是业内赫赫有名的陈俊坤前辈,手下有四五个副导演,对带资进组的公子哥没有任何抗议,热情地迎接着《华妆》剧组最大的财神爷。

    并且给他安排了一个c位。

    谢云初一个混日子的富二代,坐什么c位,自个抱着猫缩在了角落。

    哦,刘妈今天请假,生怕这无法无天的傻猫给谢宅带来什么不可避免的伤害,央求谢二爷千万把猫咪带走。

    谢云初拒绝不得,只好忐忑地抱着猫来到了《华妆》试镜的地方。

    还好陈俊坤导演并不嫌弃他带着猫,随口说了句这猫真胖就忙去了。

    猫立着耳朵“嗷呜”一声,尾巴毛都炸了。

    谢云初:“……”

    少年将军的戏份差不多快要收尾了,殷恪这几天忙着拍摄和找猫,险些把《华妆》的试镜错过了,今早一醒来才想起这一茬,几乎是卡着点进到了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座位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得站着等通知,陈导这人不喜欢用咖位大的明星,现场甚至没几个殷恪认识的人。

    他安静地站在角落,陆陆续续的人进去又出来。

    一般试镜当时是不会通知结果的,但从一众演员的表情中,大概也能看出个一二。

    男三号毕竟是个重要角色,试镜排在很前面,不过一个小时,就有工作人员出来喊他的名字了。

    殷恪把手里的剧本递给小陈,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声短促熟悉的猫叫就吸引了殷恪的注意。

    他克制住自己没转头,表情微微变了。

    屋内的氛围凝重到可怕,陈导皱着眉,压抑着胸口出直直往外冒的火气,拍了拍身侧副导演的肩膀:“小车,最近年轻演员不够努力啊。”

    陈导是业内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很少发火,哪怕小演员ng十几条,也只是平易近人地指出他的不足。

    众人不太敢说话,恰巧殷恪进门,一双双忐忑的视线便都落到了殷恪身上。

    殷恪站在门口,承担着一众视线,脸上淡定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下去。

    终于,被叫“小车”的副导演顶着压力出声:“你就是殷恪吧。”

    方才谢行之给谢云初发信息,谢云初正低头回,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了自己之前把男三号许给了人家。

    朱助理动作快,早就告知了陈导,让他招人的时候放放水。

    怀里的猫间歇叫上三两声,本来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还不行,非要跑出来整个洋相。

    谢二爷金贵的头和猫的动向同频共振了起来。

    具体表现为——

    谢云初抬头的瞬间,猫咪一跃而起,不过转瞬之间,扑到了殷恪身上。

    殷恪身体很好,架不住猫咪猛然一扑,后退了一步才止住动作。

    他一低头,咕叽拿着一双漂亮的猫眼睛顶着他看,阴森森的。

    好像在怪铲屎官为什么不找它。

    殷恪面色一滞,藏在袖子里的小臂微微发了抖。他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猫丢了几天,除了一直在找,没表现出多少外溢的着急。

    此时,连续几天抑制的脾气突然冒了出来,他大脑一阵眩晕,心口堵得要命。

    他下意识看向猫跑过来的方向,正好和谢云初那双含着迷茫无措的杏眼对在了一起。

    一时间没人说话。

    谢云初看样子并不知道猫是殷恪的,反应过来以后飞快地跑上前来,抱回咕叽,低头小声训斥:“你怎么回事?”

    咕叽脾气大,不受他管束,在谢云初的怀里用力扑腾。

    谢二爷一边抱着猫,一边狼狈地朝着四座道歉,慌里慌张地缩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殷恪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顺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猫,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更憋屈了。

    一点闹剧结束,陈导开始正眼看殷恪。

    他最是不喜欢资源咖,同意让殷恪来试镜也不过是卖谢家一个面子,心里头还是不大情愿的。

    可一见到眼前的青年,陈导已是有了七分满意。

    青年眉眼精致,头发蓄到了肩膀,柔软漂亮。浅褐色的眼睛内敛温和,却盖不住周身萦绕着的冷冽气质。

    这样的美人胚子天生不好接戏,但接到适合自己的,对剧和人都会有不小的增益。

    而且他的长相并不符合当前圈内主流的白幼瘦审美,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特殊的风格。

    抛开演技不谈,他非常适合《华妆》男三号的角色。

    “说说你对林玉蝉这个人设的理解。”谢二爷都发话了,这次的试镜自然不能太过为难,对方的演技根本不重要。

    陈导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问一些可操作性强的主观题。

    殷恪调整好状态,他并不知道角色分配背后的龌龊和黑幕,虽疑心为何试镜不是以演绎的方式考察,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我觉得林玉蝉的人生主要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殷恪话少,谈到角色的时候却截然不同,语速适宜流畅,“第一个阶段是他的少年时期。”

    作为大燕的皇长子,他备受宠爱,姝色倾城,却又生性纯良。

    一般来说,这种性格是不能长久的,果不其然,待他十五岁之后,大昭的十万军马踏破了燕国的城墙,小皇子烂漫的少年时期从此结束了。

    他在宫人的保护下离开,看着皇宫尸山血海,那颗纯良的心开始变化。

    “第二个阶段,是他国破家亡以后。”

    杀了很多人之后,他遇上了一个与年少的自己同样生性纯良的女孩。

    再后来,他发现那个女孩是大昭的皇女,他灭族仇人的血脉。

    ……

    “最后的阶段,是他的隐居生活。”

    他无法消解与女主的血海深仇,又得女主保证,此后天下安乐,不会有战火连绵。于是他天涯浪迹,再无踪迹。

    陈导被这青年背剧情的认真态度逗乐了,和蔼地笑了一声:“这是剧本,可不是你对林玉蝉的理解。”

    殷恪话还没说完被打断,并不恼,待陈导说完以后,才慢慢地说完自己未竟的话。

    “所有人都说,林玉蝉是感情生事,为了心上人放弃了灭族之仇。可我不这么觉得。

    “一来他在女主身上看到了年少时自己的影子,不愿再造就一个林玉蝉,

    “二来女主一统天下,承诺的所谓,‘天下安乐,不会有战火连绵’对他来说太重了,那是他烂漫无忧的少年时期最大的愿望,他愿意相信女主。”

    殷恪柔和地笑了一下,看向陈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甚至觉得,把他对女主的爱情线改成友情线或是亲情线,反而是对这个角色的最好诠释。”

    许是一开始没抱什么希望,加上前面的试镜演员表现的实在太差,陈导满意极了,眼里的赞赏几乎收不住:“可惜我们要尊重原著,不然我真的同意你的想法。”

    殷恪一直因为接的戏少,表现的机会少,才有闲工夫钻研剧本,刚才也只是随口提议,此刻得到了肯定,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陈导笑。

    一心想着他的猫。

    陈导觉着这小辈不骄不躁,实在是年轻一辈的魁首。

    要是殷恪知道他怎么想的,不知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咕叽窝在谢云初怀里,可能是听到了自家铲屎官被夸,懒懒地喵呜了一声,然后合上眼睡了。

    真是心大,白养它这么多年。

    殷恪心说。

    谈完了角色,殷恪没再有留下的理由,看了一眼谢云初怀里的猫,往门外走去。

    一套流程下来莫名被看了好几眼的谢云初:“……”

    他撸了一把猫咪的后颈,颇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殷恪的背影,咂摸出几分怪异来。

    这人既不要他的资源,又要偷看他,真是矛盾极了。

    谢二爷和咕叽一样心大,很快,就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华妆》的试镜彻底完成。

    谢二爷在地下车库被一个长相姣好的青年人拦住了。

    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殷恪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怀里抱过猫,以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熟稔态度。

    他冷淡地垂眸看了自家主子一会,扒开猫咪的右后腿关节处,看到了那道已经泛着粉的伤疤。

    确认了身份之后,殷恪抬头看向已经愣了的谢云初,刚要开口,对方就顶着一头呆毛,傻傻地开口:“你也喜欢猫吗?”

    殷恪:“……”

    他沉默了一下,直截了当:“这是我的猫,从家里偷跑出去了。”

    谢云初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了,愤怒地抢回猫:“你养猫不封窗吗!”

    他这思路出乎意料,殷恪一开始竟没接上话。他向来寡情少绪的眼睛里划过了意外的色彩,唇角扯了扯。

    不过这确实是他的疏忽。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猫会开门。”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平铺直叙,“它开完门,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我已经安了防盗窗。”

    谢云初终于反应过来了正事,盯着殷恪狐疑地看:“你怎么证明这是我的猫。”

    他说得太急,话都说反了,自己意识到的时候,羞得耳朵抖了一下。

    和殷恪第一次见他几乎是千差万别。

    那会他是谢二爷,花天酒地,风流潇洒,而这时,他好像褪下了逢迎的壳子,露出内里那个单纯澄澈的谢云初来。

    殷恪被他逗得情绪放松了,恰巧手机里还存着猫主子十开房门而不得的视频,直接拿给谢云初看了。

    “真是你的猫?”谢云初不情愿地看完,垂死挣扎,整双眼睛都在盯着殷恪怀里雪白的毛团。

    殷恪被他看的一阵心软,头一次感觉哭笑不得:“我给你个地址吧,什么时候你想看它随时过来。”

    毕竟人家救了他的猫,此刻夺人所爱,总是不道德的。

    谢云初沉下去的眼睛兀得一亮:“真的!”

    他好像很容易被满足,给他一个不真不假的承诺,都能开心起来。

    殷恪眉眼一弯:“当然。”

    谢云初麻溜地拿出手机,扫了殷恪的好友。

    殷恪的头像是猫,雪白慵懒的一团,窝在沙发里,落地窗投来的阳光,给毛团的白毛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勾边。

    “我可以问一下。”谢云初眉眼放软,手试探又小心的抚摸着白猫的毛,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圆润可爱,笑得灿烂,“它叫什么名字吗?”

    这名字是因为咕叽来的时候还小,饿了只会“咕叽”,殷恪乱叫的,叫了这么多年一直很顺口,此刻不知为何难以启齿了起来。

    “你没有给它起名字吗?”殷恪反问。

    “它被你养的很好。”谢云初小声说,“我迟早要把它送还给主人的,怎么能给它起名字呢?

    “只是我实在没料到,咕叽的主人是你。”

    殷恪这么冷的性格,和跳脱烦人的猫,画风实在不太和谐。

    “你不会嫌弃它吵吗?”谢云初眼睛亮着,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嫌它烦了,能不能借给我养两天。”

    殷恪:“它平时在家都不怎么动弹,为什么会吵。”

    谢云初人又傻了。

    见他这么执着,殷恪实在受不住,他把猫递给谢云初,能知道猫的下落已是放心:“如果你方便的话,恰好我要去拍综艺,你可以替我养几天吗,也不长。”

    他本来想说三天,想了想,又改口了:“一周左右吧。”

    谢云初生怕他反悔,一把搂住猫:“真的?”

    猫咪打了个喷嚏,殷恪含笑点头,这种高兴他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猫。

    主人面前高贵冷艳的布偶猫懒懒地抬了一下前爪,漠视着卑微的人类争抢殿下的抚养权,偷偷抓破了谢云初的毛衣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