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患得患失
柳知州父子没有瞧见来人,只是一味的同宁臻和与傅泽致歉。
晏仲蘅身边的从州也忍不住捏了把汗,天老爷,怎么能当着主子说这种话,这误会闹得。
“什么将军夫人,我怎么不知。”低沉的,意味不辨的声线打断了二人的致歉。
晏仲蘅与宁臻和并肩而立,宁臻和心里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男人本就脑补不知所云,这下更是误会大了。
换成谁也不愿顶着宗妇身份被误会与外男有染,宁臻和自闻心里隔应的慌。
“他认错罢了,上来就叫将军夫人。”宁臻和竭力保持镇定,反正她心里没鬼。
柳成元和柳知州面面相觑,柳知州率先反应过来,意识到了其中意味,劈头盖脸甩的柳成元脸上发肿:“孽障,叫你眼瞎,连参政夫人都瞧不出来。”
柳成元也没想到,自己方才听到将军二字又瞧见他们语气颇为熟稔,下意识就这么以为了。
“我有一事不明,倒是想请教柳知州。”宁臻和打断了关于“将军夫人”的纠缠,跳入另一话题。
“何事,您问。”柳知州略略惶恐。
“您素来清廉,也有贤明在外,令郎是哪儿来的钱来包下一整座酒楼呢?”宁臻和问出了核心。
且这柳成元一身锦衣华服,绫罗绸缎,身形微胖,显然是日子过得油水不错,反观老子,衣裳算不上寒酸也只是朴素,二人除了一张脸,可谓是天差地别。
柳知州笑意勉强:“啊……这,说来惭愧,小子顽劣,下官只有这一个儿子,没有教养好,才致如此举止,还冲撞了参政夫人,是下官的问题。”
“这样罢,按照律法,便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柳知州倒是心狠,很干脆的认了罪,反而试图混淆视听。
晏仲蘅眸色淡淡落在跪在地上的柳成元身上,一旁的顾承总觉得他神情冷如寒潭,似是在看一个死物,忍不住头皮一麻。
“柳大人倒是舍得。”
“可惜,从州,带人去柳大人的府邸搜查,本官有理由怀疑柳大人贪污受贿,暗中与匪寇勾结。”晏仲蘅淡淡下令。
柳知州顿时腿一软,脸色发白。
从州领了命,拿着他的令牌调遣了官兵前去柳府搜查。
柳知州父子暂时被押在牢狱中,听候发落。
“没事罢。”晏仲蘅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可宁臻和听起来却头皮发麻,昨夜的回忆很是清晰,翻天动地的折腾,像是被折断重拼,骨头都充满了酸胀,腰身亦是如此。
“我没事,幸亏傅将军及时到来,替我解了围。”她坦坦荡荡的解释。
“我替内子多谢将军。”晏仲蘅抬头冲傅泽点头,神情间没有一丝不悦。
从州带官兵前去柳府搜查了个遍,屋内倒是并未发觉大量敛财,他便叫人着重搜查密室、树下这些地方。
果真,在后院的狗洞旁有个枯井,枯井被大石头压着,几人费力搬了开,发现了里面大量的白银,光这些还不止,他书房内有许多巧妙机关破解不得。
还是
从州叫人去禀报了晏仲蘅,他亲自前来破解,又在书房内发觉了许多珠宝、字画、银票。
牢中匪寇原是咬死不认,后来证据摆在他面前才不得不认,而最初不认则是以为是柳知州同他保证过,只要不认,便能看在收了那钱财的份儿上有什么别的办法把他们捞出去。
谁知那厮就是在画饼。
晚上,晏仲蘅风尘仆仆回了客栈,进屋时便皱着眉剥了身上的外袍,宁臻和于案间抬头打量他。
那外袍他顺手便搭上了旁边的屏风,晏仲蘅脸色不大好看,连话都没空与她说,便叫从州备了水,即刻就要沐浴。
屋内似乎飘散着淡淡的铁锈味儿,足可见他刚从哪儿出来。
宁臻和自然也闻到了,晏仲蘅是文臣,也是在至圣先师影响下成就的君子,平日一双手不是执笔就是握书,监审案件免不了要审问犯人,她有些想不到他面对那些刑具的模样。
她慢吞吞起身往屏风处走去,她拿起晏仲蘅外袍旁边的衣裳,避免沾染味道。
“你今日为何不先解释你的身份。”晏仲蘅问她。
宁臻和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我解释了,只不过你先打断了而已。”
她说的是那轻飘飘的解释么?晏仲蘅听出她话语里的无所谓,虽知道认错这事不怪她,但他心头还是有些隔应,好歹二人还是夫妻,她把他置于何地。
因为在意才不解释么?晏仲蘅总觉得自己头顶泛着绿光。
他指节轻扣书案,宁臻和不想同他纠结这莫须有的事了,她连他的误会从何而来都不知道,想解释压根就找不到源头。
他是葫芦么?这么能憋,宁死每日拉着脸发脾气也不愿说出来。
就这般,难怪二人做不成夫妻。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忍受他这么长时间的,宁臻和扯了扯嘴,没搭理他
二人一时无话,如今的关系已经算得上僵硬,下了床就迅速分开,没了温存,一个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底线,早已没了先前的耐心,一个性子冷淡,压根不屑于上赶子装。
晏仲蘅心情差,晚上也没心思与她做那事。
“此案结束我就要先离开半月,你与姑母先去扬州,我随后就到。”
“嗯……”她背对着他,鼻音浅浅。
“要不,你先随我回去罢,届时我再陪你去扬州。“晏仲蘅静默了半响,终是不放心道。
宁臻和睡意登时就跑了没影儿,倏然翻过身:“不是说好了,让我自己去,为何要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她跟应激似的抗争。
她暗骂了句他有毛病,要不是知道他就是控制欲强,怀疑她怕她做出什么辱他脸面的事她都要怀疑他吃醋了。
烛火下她白皙如玉的眉眼灵动艳丽,鬓发微乱,因着转身动作大,襟口微微敞开,胸前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是昨夜他留下的旖旎印记。
深邃而娇软的沟壑隐藏在寝衣下,晏仲蘅本来冷淡的视线仿佛被点燃了似的。
奇怪的是过去婚姻五年他从未觉得妻子勾人,甚至也有些一板一眼,撞了回脑袋,倒是活色生香了许多。
这么看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他能敏锐察觉他与妻子不似以前那般离身,曾经的他把仕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却忽略了妻子的美。
被中忽的滚烫了起来,微凉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脸,像是逗小猫似的摩挲她的脸。
“不回去也不是不能商量。”他言语淡淡,眸色幽深宁臻和却一下子就听出他的意思,脸颊红地滴血。
二人这些时日敦伦的次数貌似都快和过去一年的次数持平。
但是兴许是无爱的原因,身体上虽愉悦,但只要一想到此人与她并非是亲密的寻常夫妻,隔应就会盖过愉悦,为了避免尴尬,是已每次都是紧闭眼,尽量不发声,只有力道狠了才会溢出两声急促的气息。
而且,她少有回应,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便安置罢。”宁臻和阖上了眼,尽量忽视手掌落在她身上的感觉。
只是动静忽然又没了,等了许久却也未曾有动静,她疑惑睁开眼,却发觉他坐在旁边一动未动。
“怎么了?”他这几日都是跟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她纵然承受不住,那也只能硬着头皮。
他的手掌隔着寝衣重重碾了她一下,宁臻和不察,痛呼了一声。
听闻她痛呼,晏仲蘅眸中欲色倏然散去,冷淡着脸色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唤了惊蛰进来。
他吩咐惊蛰转告从州去买药。
宁臻和半撑着身子:“买药做什么?”
“疼就不知道说吗?”他昨夜没轻没重的昏了头,以至于今日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晏仲蘅神色微微不自然,他素来克制,这还是头一次这般出格孟浪,一时也不愿面对他折腾下的果。
宁臻和一时无言,虽然瞧着可怖,但实际没那么疼,只是他摁了一下才疼了些。
“不用买药,我不疼,只是瞧着可怕。”她尴尬扯了扯他的袖子。
晏仲蘅不松口,宁臻和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明日,明日去行不。”
意识到她在害羞,晏仲蘅也没强求。
“那……我们睡罢?”宁臻和揪着衣襟小心翼翼问。
“嗯。”
得到他的应答,宁臻和重重松了口气。
随即她的神情被他敏锐捕捉,晏仲蘅心里头登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虽知道妻子因失忆的缘故是有些不愿同他敦伦,也不想要子嗣的。
但这么多日的温存难道没有唤起她的一丝心软么?
他伸手把妻子无意蹬起的被角摁了回去,眼看着二人相隔甚远的距离,晏仲蘅轻轻叹了口气:“我就做的那般不好?让你如此厌恶我。”
宁臻和背对着他道:“爷说笑了,爷并没有哪儿做的不好。”
他是口是心非,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无法以心换心,始终是有隔阂,且互相都不信任对方,天下离心的夫妻莫过于此。
晏仲蘅睡不着觉,而身旁的人却睡的很香,他不免觉得她有些没心肝,辗转反侧几许,还是起身披了衣裳去药铺买了药来,轻手轻脚给她涂了药。
他瞧着她的睡颜,头一次对自己的认知有了怀疑,妻子恢复记忆,真的会如以前一样吗?
二人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撞到头前妻子便因纳妾一事同他母亲大吵了一架,亦说明那时便有了不满,才不惜顶着忤逆善妒的名头争吵。
头一次,向来自信满满的晏大人揣着怀疑和患得患失端坐了一晚。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她……
青州知州下台后,晏仲蘅便令通判暂时代行知州指责,直到下一任知州前来上任,说来也巧,他们曾怀疑通判与知州、匪寇勾结,但最后却没有切实的证据。
牢中知州和匪寇皆没有指证,而他们查了仔细探查后也没有发觉什么线索,便不了了之。
案子结束,威国公傅府一行也要启程,继续往南走,而傅泽一行人也要往南走,晏仲蘅则要暂时回京,码头送行时两艘方向不同的船分别对立,一搜往南一搜往北。
傅泽随后跟在威国公府身后,威国公诧异:“傅将军也要走水路?”
傅泽点头:“陆路将士们风餐露宿的,水路虽慢,但我们也没什么急事,还能护送公爷夫人前去扬州。”
威国公自然乐见其成,一路上也好有个伴儿闲聊打发时间,晏仲蘅站在一侧看着他极为碍眼 ,冷冷嗤了一声。
宁臻和正在发呆,并没有察觉暗流涌动,上船前都并未再看晏仲蘅一眼。
忽然她的手腕被拉住,她诧异回头,晏仲蘅迎风而立,银灰色衣袍烈烈,眉眼如画,风似乎都在偏爱他,微凉的手把一个小罐子放在她手心:“把药拿着,记得每日擦。”
宁臻和耳根霎时浮起了红,连带着脸颊,好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紧紧捏着药罐,做贼一般左右扫视,生怕被旁人发觉,故而心虚怒瞪他一眼,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道:“滚。”随即扭头跑进了船舱。
晏仲蘅:……
他被骂了?晏仲蘅后知后觉恍惚想,他当朝参政,位极人臣,下属友人无一不是敬重,居然被妻子骂了。
但晏仲蘅却并没有生气恼怒的感觉,反而心肝脾肺隐隐充盈着一股愉悦舒适。
意识到这一点,他微微诧异,随即了然,妻子这般活泼也好过死气沉沉的不搭理他。
船离开了码头,在水波荡漾中向北行驶,从州隐隐觉得自家主子心情罕见的愉悦。
真是奇怪,前两日还阴晴不定,按理说今日同夫人分开应更是不快,结果居然在笑。
从州不敢问,只敢悄悄松口气。
……
威国公一行人抵达扬州已然春中,只是江南素来闷热,竟已然是京城夏中的气候,船进入江南地界身上的水汽附着在身上,黏糊糊湿答答的,一时有些让人不习惯。
扬州的码头上隐有吴侬软语飘散,落在耳根子里声音都要酥了。
“算算日子,蘅哥儿应当是刚从京城启程,待到扬州怎么也是下旬了。”晏老夫人道。
宁臻和笑笑不说话,最好是来的越慢越好呢。
他们下了船后先回在扬州置办的宅子,道路两旁草长莺飞,宁臻和扶着晏老夫人上了马车,身后跟着青狼营的兄弟们。
傅泽他们原是要继续往南边儿去,但恰好要在扬州转船,明日才可启程,威国公干脆叫他们在府上住一晚。
宅邸位于城内中心,毗邻繁华之地,是个七进七出的宅子,江南的建筑与京城的倒是颇为不同,宁臻和认了晏老夫人为干娘,在扬州的这些日子自也住在威国公的宅子里。
晏老夫人干脆指了离她最近的莲汀阁住。
丫鬟婆子老夫人不好把京城威国公府的全带过来,便依着他们的意愿只带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来扬州后再行置办。
“好热啊,夫人,换身衣裳罢。”惊蛰同她道。
宁臻和点头,觉得身上粘腻的紧,顺便叫她打了水来沐浴一番。
晚些时候她换了身丁香色薄纱褙子,绾了个髻向晏老夫人所住的祥云居而去。
“快进来,我正要叫嬷嬷去唤你。”瞧见宁臻和晏老夫人急着招手。
“干娘何事?”
“我们刚到扬州,先歇几日,过几日我的两个女儿上门来,二姐儿嫁了当地的望族裴家,裴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出了三位状元两位探花,她如今掌着中馈,也算是得脸,三姐儿许了谢家,谢家长房如今在皇宫的殿前司当值,三姐儿嫁的是二房,小心年纪已是举人,待三年后的春闱一过,也是前途无量。”
晏老夫人详细的给她说明,眉宇具是神采奕奕,可见两个女儿过得皆是不错。
“接下来一月也都不得闲,少不得得与当地官眷走动,若你不愿,不去也成。”
宁臻和点头:“多谢干娘,我愿意陪干娘去。”
不论如何,官眷到底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晏老夫人肯带她去明显是想要她结交一些人脉,不说有什么用吧,起码别使绊子,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晏老夫人满意点头:“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歇息。”
出了院门,天色暗了下来。
“宁夫人。”宁臻和被一道声音唤住,她回身瞧去,傅泽遥遥站在月洞门外头,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外院和内院以月洞门分界,傅泽身为外男不好踏足内院,便隔着月洞门遥遥唤她。
“傅将军,可有何事?”她稍稍靠近月洞门问。
月洞门前的垂丝海棠半遮半掩,掩藏的情意若有似无的散发了出来。
“我明日便要走了,这一去归期不定,所以我想……诉明我的心意。”傅泽鼓起勇气道。
趁着宁臻和愕然,他一口气道:“我知你要同晏大人和离,我也无意立刻让你做出回应,只是希望在接下来的时日中,若是有再婚的心思,可以率先考虑我。”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一个敬你、爱你、事事为你的丈夫,你会是将军府最受人尊重的主母。”
傅泽并没有说那些少年人愣头青的寡话,什么心悦你,什么真心,宁臻和已经过了听这种话的时候,若非前段婚姻不幸福,又岂会走到和离的地步。
宁臻和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傅泽当真有这种心思。
一时有些慌乱无措:“我……”
“不必现在回应我,反正我人在边疆,也不急于成婚,你若是什么时候愿意了,考虑考虑我就成。”
他进退得宜,说完笑了笑。
宁臻和神情复杂,倒是对傅泽的袒露心声并没反感之意,他若是说什么情啊爱的,她反而会心生厌恶,只是她就算和离,不说未来,也许会有许久都没有步入婚姻的想法。
二人一时静默,傅泽知晓再待下去会给她形成困扰,静静转身离开了。
“若夫人愿意,可以信函传来边境。”
轻飘飘的话语落入她耳中,扰得她心绪繁杂。
翌日醒,惊蛰欲言又止道:“夫人,傅将军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走了。”
宁臻和愣了愣,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剩下的时日,宁臻和则并未在家中休息,而是利用这些空闲日外出去城内的铺子看当地的绒花饰品。
比起京城的粗糙和相似,扬州的绒花不仅每家都不相同,复杂性和精巧性都远胜京城。
问了几家铺子可能学习技法,皆被婉拒,宁臻和没有气馁,先买了些绒花发饰回去仔细研究。
第四日,晏老夫人的两位女儿上门,宁臻和陪同在侧。
“父亲,母亲。”二娘卫贤意先下了马车,她比宁臻和大七岁,而后是三娘卫良意,比宁臻和大三岁,卫良意身旁站着个六岁的小姑娘,她还大着肚子,慢吞吞的下来。
二人与父母已经许多年未见,眼眶霎时浮上了水雾,晏老夫人跛着脚迎了上去,与女儿们抱头痛哭。
威国公也转过头抹了抹眼睛。
“好了,莫哭了,先进门,姑爷们呢?”威国公问。
卫贤意笑意闪烁:“裴诀他……空不出时辰来,下次罢,下次再上门拜访。”
“谢池他在家中温书呢,他托我带了礼来,还说下次再同二老好好叙旧。“卫良意叫下人把礼搬下来。
宁臻和敏锐的察觉到二位表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巧妙的打圆场:“见过二位表姐。”
姐妹二人松了口气,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位便是蘅哥儿媳妇罢,此次父亲母亲南下多亏你了,我听说还遇上了匪寇,幸而有弟媳。”
卫贤意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泪眼浮动。
一家人复儿开开心心的进了屋,吃茶叙旧,中午,晏老夫人叫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说起宁臻和与晏仲蘅夫妻二人,威国公很没眼色的插了句嘴:“仲雪过些时日便来了,他们小夫妻这都成婚五年了,还这么腻歪。”
提及此事,宁臻和笑意淡了些,晏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威国公摸不着头脑。
卫良意揶揄:“我那表弟老古板一个,我上次见他还是送我成婚出门,明明比我小,说的话倒像他才是哥哥。”
“这都许多年不见了。”卫贤意感叹。
晏老夫人瞧宁姐儿可爱,时时揽在怀中不松手:“对了,二娘,今日姑爷没来也就罢了,怎么勋哥儿和明哥儿都没带来。”
卫贤意笑意勉强:“都……都要上学呢,改日罢。”
这下晏老夫人再迟钝也觉出不对了:“好孩子,你与我细说,是不是裴家苛待你了。”
“没有,怎么会呢,母亲宽心。”
宁臻和却发现卫贤意抬手时手腕隐隐露出了青痕,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细瞧时,卫贤意已经拉下了袖子,遮掩了起来。
……
银月挂在天际,月光洒在船上,晏仲蘅扶栏而站,银白的衣袍随风上下浮动,深邃的眉眼凝着南边儿,衣裳泼墨般的纹路宛如一副山
水画,像是要登月化仙一般。
与她分别许久,团聚的心越发焦灼,他以前从未觉得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有这么难熬。
直到他重新面对冰冷的寝居、冰冷的床榻,一个人用膳的日子。
分明他过了五年这样的日子,短短几月却已然不适应。
这样好的日子他竟迟发现了五年。
信鸽盘旋在头顶,晏仲蘅伸出胳膊,信鸽缓缓落在他手臂,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晏仲蘅取出了里面的信件,他要离开这么久,自然是不放心的,便派了几名晏家豢养的死士在妻子身边,以确保她的安全。
信鸽已许久未曾来信,晏仲蘅还当是妻子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信上说:傅将军已然表明求娶之意,夫人未曾答应,傅将军已离开扬州,前往边境。
晏仲蘅松了口气,忍不住想,她既没有答应,便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罢,她还是在二人间选择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身心都泛着愉悦,竟有些恨不得立刻飞去她身边。
第33章 开始追妻1会……试着去改变些
宁臻和在城内转了几日,瞄准了一家铺子,对比起扬州内最大的永兴堂和流云斋,璞琢堂算是低调又普通的一家,不仅如此,生意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她选择这家具是因为铺子一开张会吸取所有的客量,便是永兴堂和流云斋也比不得,她曾想拜访过铺子老板,只是每次都被铺子里的伙计委婉拒绝。
“夫人,我们这在这儿一直蹲着也不是办法啊。”惊蛰给宁臻和举着伞都快热晕了。
宁臻和擦了擦脸颊的汗渍,白皙的脸颊变得跟艳红的柿子一般:“再等等,我观察了些时日,大约便是今日会开。”
“唉,夫人你瞧,那马车上的人可是二娘?”惊蛰眼睛极好的指着旁边道。
宁臻和探头去瞧,璞琢堂一侧停了辆马车,上面有一妇人踩着木凳下了车,那面容,赫然是卫贤意。
卫贤意一脸冷色进了璞琢堂的侧门,宁臻和诧异不已,瞧着璞琢堂伙计恭恭敬敬的模样,一个猜想缓缓浮现。
“我们先回去,改日携礼上门拜访二姐。”宁臻和改了主意。
宁臻和回了府,威国公的马车已经第三日没有回来了,晚间用饭时她便顺嘴问了一句,谁曾想老夫人叹了口气:“城内失踪了三位少女,他啊,正焦头烂额呢,派了不少精卫搜寻也没有线索。”
威国公来扬州虽然看似是养老,但圣上自然也不会寒了老臣的心,便让他兼任扬州通判,协助知州办理事务,轻松又清闲,便是平时偷懒躲闲,按照他的品级,知州也不会说什么。
宁臻和先是同老夫人侧面打听了关于璞琢堂的事,老夫人也一知半解:“哎哟,这我就不清楚了,那大约是嫁人后开办的,不过那个铺子位置我倒是知道,是二娘的陪嫁。”
“那便是了。”宁臻和再同老夫人说明她想上门拜访,也顺便一解她上次无意瞧见的疑惑,看看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若是真的,威国公夫妇品级放在这儿,她又为何不同他们说明。
夜深人静,她在屏风后面撩水沐浴,沐浴后拿布巾擦干,宽大的布巾裹着纤细窈窕的身姿,扬州闷热,不到夏季屋子里便放上了冰。
屋内倏然响起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极轻极轻的往屏风后走,宁臻和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拿下了布巾,光裸的身躯顿现,削肩膀好似抹了一层油蜜,散发着阵阵香甜。
高大的身躯顿时笼罩在她身后,薄唇带着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的颈侧。
“啊~”宁臻和惊叫了一声,随即被捂住了唇,惊恐的眸子瞪圆,对上了一双熟悉幽深的眸子。
晏仲蘅有力的臂膀箍上了她的腰身,迫使她双脚离地,坐在了旁边的箱子上,大腿挤进她腿间,低眸凝视先前给她留下的印记。
都消失了。
但她赤身嵌入自己怀中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素来克制,成婚五年连彼此的赤身都没怎么瞧过,头一次瞧还是一个月前的敦伦。
宁臻和恼怒地瞪着他,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掌,晏仲蘅神色未变,反而俯身薄唇印了上去,辗转反侧地轻吻。
吻的留恋,吻的若即若离,轻而柔,时而含弄吮吸,二人少有这般温存的亲吻,吻必定伴随着房事,但这次宁臻和能感觉的出他的渴望,但也没有急不可耐。
只是俯身阖眼忘我的啄吻。
那股冷淡的香气覆盖了屋内浓郁的甜香,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一吻毕,丝丝缕缕的喘息从晏仲蘅唇间溢出,宁臻和偏过头:“爷来的怎么这般快。”
“嗯,没有耽搁便快。”他声音沉哑,似琴音般悦耳。
都亲完了,他还是不离开自己,宁臻和不适应自己赤身与他相对,提醒:“我要更衣了。”
“别更了,这样便很好。”晏仲蘅浑话张口就来,随即继续吻着她的脖颈,他手劲儿总是格外大,抓得她手臂、大腿泛青。
再者,今日在外头站了许久,她没什么心思配合他:“爷,改日罢,今日我不方便。”
晏仲蘅吻顿:“来月事了?”
旋即就要查探,宁臻和并拢腿没好气:“并非,我身子不舒服。”她也懒得跟他解释,说完就要推开。
“若我一定要呢?我们现在还是夫妻。”晏仲蘅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强调道,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于她的拒绝一下子就跟应激了似的。
好像……好像一直在寻找她在意他的证据似的。
宁臻和沉默不语,就算他一定要,她也反抗不了,而晏仲蘅只是沉稳地撩拨着她。
手掌游离着揉一揉腰肢,唇齿轻咬粉珠,把以前未做过的都补回来,宁臻和从最开始的冷若冰霜,而后隐隐蹙眉,再然后咬着唇瓣浮起恼怒的神色。
她脸颊浮起醉酒般的酡红,漂亮糜艳似精魅,晏仲蘅捏着她的手腕放置在头顶,他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激动,便把生理难以遏制的本能反应归为情动。
看,她为他而情动,是不是潜意识还是愿意接纳他的。
宁臻和恍恍惚惚的再度被迫扯进了涌动的潮水中。
翌日,晏老夫人院子里,嬷嬷通报说二爷来了,晏老夫人诧异不已,遂召了他进来。
原以为他是刚进城,谁知瞧见他的第一眼倒是嘴角噙着餍足笑意,意气风发的进了屋,丝毫不像赶了许久路的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心下了然。
“见过姑母,近些时日怕是要叨扰姑母了。”晏仲蘅请安道。
晏老夫人揶揄:“昨晚到的?这是紧赶慢赶来着,这么早就到了。”
“是,我虽同圣上告假,圣上虽同意,但仍安排了公务,青狼营的将士们已经向南行去,前朝余孽分裂为三部,河羌率先归附,赫渠与斛律拒不归附,圣上打算遣使前去谈判,傅将军想来很快便会收到圣旨,若那二部接受圣上封异姓王的招抚,相必很快便会进京朝贡。”
晏老夫人明白了:“待到时你便在扬州接待他们,而后一路北上。”
晏仲蘅颔首,圣上谨慎,确实不放心余孽在我朝境内随意走动。
晏老夫人似笑非笑,话锋一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晏家豢养的死士安排在臻臻身边,你们呀你们,我是老了,管不着你们小辈的事了,若是在意,便好好对待,何苦来哉的闹个不停,还闹到了和离的地步。
晏仲蘅微微垂首,在唇舌间碾磨在意二字,他
是在意他的妻子的。
“我瞧你是没有和离的意思,她指定是因为你先前纳妾的事心灰意冷。”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纳妾不与主母商议,你把她的脸往哪儿搁,你是明着在晏府上下众人面前打她的脸,哪一户哪一门不是都由主母张罗纳妾,你倒好,你母亲直接做主了。”
晏仲蘅哑然,被训了个没脸。此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只是……侄儿后来亦同她说明不纳妾,只与她好好过,她先前一直想要孩子,近来又不想要了。”
晏老夫人没错过他脸上的低落:“所以?”
“侄儿觉得她虽对侄儿心怀不满,侄儿亦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哪家的夫妻没有龃龉,真正让我们离心的是这失忆,若是恢复记忆,臻臻不一定会像现在如此,而且要个孩子确实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
晏老夫人服了他了:“你说明了,她便得以你的意志为先?便要无视过去?你太理所当然、太自傲了,我看你就是居高位居久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姑母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为夫者,自然事事要考虑周全,若是都听妻子的,岂不耳根子软,没有主见,但侄儿在意臻臻,会……试着去改变些。”
这还是他头一次口头上表明在意。
他最后一句说的略有些僵硬,晏老夫人勉强道:“你知道反省便是好,五年夫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今日臻和要上裴家的门拜访你二姐,你也许久未见了,便一同去罢。”晏老夫人有心撮合二人。
“多谢姑母。”
差不多辰时末,惊蛰唤醒了宁臻和:“夫人,赶紧起罢,今儿个不是还要上裴家的门吗?”
宁臻和扶着酸痛的腰身瞧了眼外面,她下半身都是麻的,尤其是那处红肿疼痛异常,挪动一下也不适。
她呼出一口气,撑着起身起来准备贺礼,昨晚打听了一番,卫贤意的大儿子勋哥儿已经十一,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便拿了些古籍,小儿子明哥儿和宁姐儿同岁,便准备了些玩具,还给卫贤意准备了些京城的点心。
她弯腰收拾东西时一时不小子磨到了红肿处,忍不住嘶了一声,晏仲蘅踏进了屋,瞧见她身形摇晃的模样便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言语间不乏关怀。
“怎么了?这倒是要问问您了。”她冷笑一声。
晏仲蘅莫名,不知她为何大早上便吃了枪药,惊蛰适时提醒:“夫人累着了,今晨便身子不适。”
他恍然,随即端详她冷然的侧脸:“那夫人要多适应。”
宁臻和转头怒瞪他,抓了个枕头起来扔到了他脑袋上。
惊蛰:!!
她胆战心惊的看着姑爷,想着等会儿姑爷若发脾气了她定要过去抱着他的脚拦住他。
晏仲蘅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从未想到她会有这般冒犯夫君的行径,不过也是,她的脾气日渐变大,早与以前不一样。
他刚想摆一摆夫君的威严,却又想到刚才同姑母说的话。
深吸一口气:“扔的可舒畅?不舒畅那便再扔罢。”
第34章 开始追妻2开始关心她
此言一出,宁臻和似听错一般瞧着他,漂亮的眉眼闪过一丝狐疑,这话能是晏仲蘅说出口的?
“还扔吗?”晏仲蘅一瞬不瞬回望她。
宁臻和根据他的语气和神情确定,他不是与她开玩笑的。
她冷着脸:“凭什么我要适应,凭什么你说了算?”
晏仲蘅脑中飘起老夫人的话“你说明了,她便得以你的意志为先?便要无视过去?你太理所当然、太自傲了,我看你就是居高位居久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他迟疑一瞬:“并非如此。”
“你明明也很喜欢。”他笃定道,但只有那般时她会收起所有的尖刺,变得柔软而依赖他。
“你胡说。”宁臻和脸颊浮起薄红,恼怒不已。
察觉到二人的话走向开始不对,惊蛰很有眼色的逃之夭夭,晏仲蘅靠近她,语气越发耐心:“是真的。”
宁臻和胸膛起伏两下,忍不住回嘴:“那明明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换成别人对我我也是这般,爷是把情动和下意识的反应混淆了罢。”
当他听到换成别人也行,他脸色一瞬变得难看了起来,一字一句反问:“换成别人?臻臻,你想换成谁?”
他的目光锐利似弯刀,劈山跨海般刺向她,饶是宁臻和再冷漠淡定后背也忍不住一麻,生出些怯意。
她就是胡乱说而已,他怎么又揪着不放了,哦她忘了,他现在变得很小心眼,跟针尖一样大。
“没谁。”她冷着脸说完越过他出了屋门。
惊蛰与从州把贺礼摆上了马车,二人同车而坐互不说话,晏仲蘅发觉自己近来脾气越发不稳定,这与他素来沉稳的脾性背道而驰。
宁臻和事先递了帖子进裴府,马车停在裴府门前,管事的上前迎接,乍一撩开车帘瞧见了一张男人的脸它愣了愣:“你是何人?”
管事的自然是得了少夫人的令来迎客,说是有娘家的弟妹来访,结果是一位公子。
晏仲蘅淡淡:“我乃卫夫人弟弟,携妻眷前来拜访。”
管事恍然大悟:“晏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二位请。”
他把二人迎了进去,在正厅招待奉茶,茶刚上来,卫贤意便款款进了门,瞧见晏仲蘅微微一愣:“蘅弟。”
晏仲蘅起身:“贤二姐。”
“你竟这么快便来了,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罢,瞧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见着弟弟,卫贤意显然很高兴。
晏仲蘅颔首:“我昨夜方进城,是我没来得及送帖便与臻臻来了。”
卫贤意这才似想起宁臻和:“没想到弟妹会前来,尝尝扬州的点心吧。”
宁臻和仔细打量着这位贤二姐,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处,今日衣裳穿的颇为严实,只是手腕处隐隐有纱布的痕迹。
“姐夫呢?”晏仲蘅随意问起。
卫贤意的丈夫裴诀虽未入仕,但裴家的“随云书院”在扬州乃至京城都很有名气,京中不乏有很多贵族子弟皆来书院学习。
“书院有事,回不来。”卫贤意并没有过多提起丈夫。
“二姐,我给勋哥儿和明哥儿准备了些礼物。”宁臻和忽道,叫惊蛰呈了上来,卫贤意瞧见这些东西,视线闪烁,“弟妹有心了,明哥儿在睡觉,勋哥儿随他父亲在书院读书,改日再见罢。”
宁臻和见此,心里头也没多想:“二姐,我来是想问问你那璞琢堂可是你名下的铺子?”她语气带了些不好意思。
听闻璞琢堂卫贤意脸色一变,神色也冷了些:“璞琢堂?城内那家不怎么开的绒花铺子?早些年便转卖出去了,现在同我并无干系。”
宁臻和敏感的察觉到卫贤意并不想谈此事,可她那日分明瞧见了她进了璞琢堂,那总把她拒之门外的伙计对她毕恭毕敬。
卫贤意话已至此,宁臻和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晏仲蘅巧妙接过话题同卫贤意说起了裴诀,卫贤意竟也是五句有三句说不上来,剩下两句也是含糊不清。
故而,二人坐了没多久便离开了,回府的路上晏仲蘅忽道:“贤二姐心里头有事。”
宁臻和不意外他察觉:“二姐夫两次都未出现,也许确实有什么事。”
“你平日多与贤二姐走动,对了,你当初说的那个璞琢堂是什么?”他有心要了解妻子,自然对她的一切都要关怀。
“就是个铺子罢了,与爷无关。”宁臻和别过脸去,并不想与他解释。
见她如此,晏仲蘅并未再询问,他点到为止,再问下去她也不会同他说,那他何必再前进。
她不同他说,他自有旁的办法,回了府,他便吩咐从州去查探璞琢堂的消息。
宁臻和则回了院子,她并未把卫贤意身上的疑点同晏老夫人说,一则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若此事她不该管却管了,很容易把贤二姐得罪了。
璞琢堂的消息来的倒是比晏仲蘅想象中的快,从州把官府登记造册的记录摆在他案上:“主子,知州府那儿璞琢堂还是在卫二夫人名下。”
晏仲蘅拧起了眉头:“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就是做绒花
的铺子,不过是扬州城内流水最大的铺子,就连人最多的永兴堂和流云斋也比不过。”
他的二表姐,背着家人开了一间铺子,为何不愿让旁人知晓。
晏仲蘅多年身居高位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必有异处。
“去查裴家出了什么事,查璞琢堂。”他指节轻扣桌案。
从州小心翼翼问:“那要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吗?”
晏仲蘅淡淡沉吟:“姑母先别告诉,待事情查明白我再与夫人说。”
从州有些犹豫,自家主子不是昨日刚同老夫人保证要试着改变自己高高在上的性子吗?事情查明白了和通知有什么区别。
“怎么?”晏仲蘅目光如炬,掀起点点涟漪。
“不若主子还是同夫人说一声吧,要不然之后与通知有什么区别。”从州还是鼓起勇气劝他。
晏仲蘅低下头思索了半响:“嗯。”
也没说好还是不好,不过从州当然不敢指望主子说什么,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晏仲蘅这些时日颇为清闲,只是妻子却时常不见人影,譬如现在他回了屋便不见踪迹,只有个大夫在外面候着。
他问院子里的丫鬟:“夫人呢?”
丫鬟低着头:“回大人,夫人刚同惊蛰姑娘出门去了,奴婢也不知去了哪儿。”
晏仲蘅见问不出什么,索性在寝屋等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用膳前一刻,妻子才风尘仆仆的回来,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意。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晏仲蘅压下不快,耐着性子问。
“我自有我的事,爷这是什么语气,怎么还质问上了。“宁臻和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但她今日高兴,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我等了你一下午,那大夫也等了你一下午,你可知今日是针灸的日子?”
宁臻和不以为意:“大夫本就在府上住着,也算不得等,倒是爷,我可没让您等,怎么还气上了。”
晏仲蘅一噎,被怼了个没脸。
“传膳罢。“他吩咐惊蛰。
“爷自个儿吃罢,我用过了。”宁臻和坐在铜镜前拆卸钗环。
“你还未告诉我你做什么去了?”他似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般,好声好气又耐心问。
宁臻和烦他如今这股子劲儿,啰嗦又婆妈,他越问她越不想说。
她神色平静地摘下耳环:“爷今日是怎么了?非得问出个什么来,我记着周妈妈同我说过,您最不喜后宅干政,自然也不会喜欢我过问您的事,如今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过问和干涉我的事了?”
晏仲蘅霎时怔愣,眼眸轻轻颤了颤,嘴唇嗫喏几下却最终未曾说出口。
自己当真是这样的吗?
他眉眼登时软了下来:“我……并没有此意。”他薄唇抿紧,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是在关心她的话。
真是奇怪,他能在姑母面前说出来,面对她不知为何总是难以启齿,似有股羞耻裹挟着他,叫他无法说出口。
“既没有,爷便莫要再问了,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您有,我也有。”
她打定主意不与他交心,也不下他的台阶,施施然进了盥洗室沐浴。
晏仲蘅坐在书案前神思不属,惊蛰在内间从箱笼里给宁臻和拿小衣,结果不甚碰到了一个东西,顷刻间便落在了地上,发出重重一响。
“怎么了?”晏仲蘅被打断了思绪,起身进来问。
“没什么,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东西。”惊蛰惶惶的赶紧收拾。
“慢着。”低沉的嗓音喝止了她的动作。
晏仲蘅瞧着地上那把朴素的弓,拾了起来:“夫人带过来的?”
惊蛰颤颤点了点头。
“另一把弓呢?”晏仲蘅平静问。
惊蛰欲言又止:“另一把……另一把,卖了。”那一把弓价值不菲,卖了好些银子呢。
呵,她的妻子留着别的男人送她的弓,把自己送的,倒是卖了?
晏仲蘅从未瞧一个东西这么碍眼过,他轻轻嗤道:“同夫人说一声,我借她的弓一用。”
说完便离开了屋子。
宁臻和出来时不见他的身影,惊蛰又欲哭无泪的模样:“怎么了?”
“姑爷把您那弓拿走了,说是借用一番。”宁臻和闻言视线移到了那打开的箱笼前,里面确实空了。
这弓确实轻便实用,她打算带来扬州勤加练习,日后再遇上像青州那样的事也好防身,谁曾想他倒是一声不吭的拿走了。
第35章 开始追妻3他头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
宁臻和颇为无语,若她急吼吼的冲过去寻他质问,倒显得自己小气,一把弓若能打发他走些时日那也值了。
“夫人,那……要要回来吗?”姑爷也太过分了,自家夫人是真喜爱才到扬州也带着,结果商量也不商量一声就带走了。
宁臻和敷衍摇头:“不必理会,随他去。”
她今日独自代替老夫人去与扬州的官眷结交了一番,老夫人有些水土不服,虽说江南养人,这儿的人都钟灵毓秀,可到底不是这片土地长起来的,身上竟起了些疹子。
巧的是扬州通判夫人是个热心肠的,且素来与贤二姐有些来往,她便搭了份关系,想着下次二人聚时带着她。
通判夫人便定了去游湖踏青,宁臻和翌日早早起来做准备,刚过巳时便套了马车往瘦西湖去。
刚走到半路上,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外头倏然响起嘈杂声,还有时不时的吼叫声。
“怎么回事?”宁臻和探头问。
马夫回:“夫人,巡检司的在缉拿犯人,道路堵了,可能得过些时候才能走。”
事已至此,宁臻和只得在马车上候着,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可说了缉拿什么犯人?”
“好像是前些日子少女失踪的犯人。”
没多久,路就疏散了,马车继续往瘦西湖边去,通判夫人定的地方在湖边桃林的凉亭中,地势偏高,可远观湖景。
她到时其余二人还未来,她便在林中转悠赏花。
“二娘,我们夫妇一荣俱荣一损具损,你当真这般狠心。“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冷淡中夹杂些命令的狠意。
宁臻和意识到自己好像撞见什么“家事”场景,赶紧转头掩在枝丫后就想离开,结果下一道熟悉的女声让她脚步一顿。
“裴诀,这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凭什么要我来擦屁股,枉你还是随云书院的掌教,你不过是瞧我父母弟弟来了扬州,觉着我有利可图,才又变了脸,我要和离。”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贤二姐。
还有裴诀,若她没记错,是贤二姐的夫婿,宁臻和心口砰砰直跳,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撞见了裴家密辛,倒是阴差阳错。
她收回离开的脚步,转身和惊蛰悄然掩得更隐蔽了些。
“二娘,你我夫妻何须如此见外,你帮我便是帮你自己,便是帮勋哥儿和明哥儿,和离,你舍得勋哥儿和明哥儿吗?他们始终还是裴家的子嗣,父亲母亲和我,是绝不允许你带他们离开的。”
宁臻和透过枝丫窥见二人对峙,那位裴掌教,刚刚入而立之年,清贵儒雅,一身青袍身姿挺拔。
卫贤意甩开他的手,恨恨瞪着他,裴诀道:“二娘,你好好想想罢。”
说完他好毫不留情的离开了,卫贤意强撑的肩头倏然落下,脸色也不复方才的冷静。
“贤二姐。”
卫贤意心头一惊,抬头便对上了宁臻和复杂的视线,眸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脸色端着冷意:“你何时来的。”
“我……”她嗫喏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都听到了。”卫贤意款款坐下,到了这时候,她的身板仍然停的很直。
她是威国公之女,淑贵妃的胞妹,亦是裴氏宗妇,她永远是体面而镇定的。
“我听到了,二姐。”宁臻和坐在她身侧,突然迟疑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自己亦身陷囫囵。
卫贤意仔细打量这个弟媳:“若你答应我不说出去,璞琢堂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
原来她都知道,宁臻和哑然,所以那日在裴府她确实是故意不同她说。
“贤二姐误会了,我岂是那般趁人之危的人,我不会说出去的,无关其他。”她诚恳道。
卫贤意脸色稍霁:“无妨,就当是交易,这样才公平,否则我心里
不踏实。”
见她这般,宁臻和再推脱显得矫情:“不知二姐为何说璞琢堂并非是您名下的。”她把那日的所闻说了一通。
卫贤意了然:“这是我的后路,裴家表面风光,实则体面都是装出来的,拿我的嫁妆平账,裴家子弟还豢养美妾,你看不出来吧,裴诀那种瞧着光风霁月的,实则早就外面养了不少妾室,隔墙有耳,我若叫裴家的人知晓,后路必会斩断。”
宁臻和吃了一惊,没想到裴家的腌臜事儿不比京城少。
“那二姐可是决定和离?”
卫贤意迟疑了一瞬:“大约罢,我舍不得我的孩子。”
“姑母和姑父爱女之心拳拳,二姐此番他们若是知晓,必会助二姐和离。”
“先别同他们说。”卫贤意扶着额头道,只有这一刻,她似乎才泄出些柔弱来。
……
朝廷的圣旨已到边疆,傅泽作为使臣已经深入赫渠和斛律谈判。
没有任何人知晓,使臣是他据理力争替傅泽“争取”而来的,历史上谈判的活计最难,不仅要有雄才大略,还要有胆识,即便如此,被杀的使臣亦有不少。
他当然会信青狼营统领的胆识和谋略,若能功成名就,他只道是他的命数还未尽,若是不幸殒命,也算是除掉了眼中钉。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从州立于门外。
“说。”
“今日东关街上巡检司的缉拿犯人,却未曾缉拿成功,巡检司的在追查到裴府附近那贼人便没了踪迹,原本他们也没觉得裴府会有藏匿的可能,只是暗卫却在探查裴府的事时,发觉了在裴府侧门花圃枝丫上勾着的一角云锦布料,联想到那事,便送去了巡检司询问,花纹和样式也都对的上。”
“云锦乃是名贵布料,扬州城内鲜少有人用的起,专门去城内最大的成衣铺探查。”晏仲蘅淡淡道。
“还有,卫二娘子……似是有和离的打算。”从州犹豫了一下,道。
晏仲蘅眉头轻蹙:“原因?”
“似是夫妻不合,裴姑爷大约是养了小,导致夫妻离心,二娘心气儿高,自然不愿。”
晏仲蘅陡然浮起一抹厌恶之色,裴诀,亏的他瞧着气质磊拓,没想到也是金玉其外。
“而且暗卫探查时发觉少夫人也知晓此事。”
宁臻和问完心中疑惑后便说明了她一直对璞琢堂上心的原因是她喜欢绒花,想学习技法。
“不必寻旁人了,若你感兴趣,我为你举荐一人,随云书院不虽众多学子为入仕读书学习的地方,但后山的一处小筑里,有一妇人,姓兰,届时提我的名讳就好。”卫贤意到底不便亲自上手。
“多谢二姐。”宁臻和起身后微微福了福身子。
回了府,宁臻和踏入院落时发觉晏仲蘅竟然也在,还自己与自己坐在桌前对弈,瞧着一副神叨叨的模样。
她环视了一遭,没发觉自己的弓,脸上不大满意。
“你去见贤二姐了?”他抬头蓦然问。
“你如何知晓?”宁臻和狐疑道。
“整个府的人皆知。”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你要与我说什么?”
宁臻和莫名其妙:“没什么。”
晏仲蘅未曾说话,二人一直缄默到沐浴前。
她还是一点告诉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没心没肺的睡觉。
这么大的事,她为何不同自己说,至少有知情的权利罢,晏仲蘅生出一抹心绪不平。
接下来两日二人同住一屋宁臻和亦不同他多说一句话,晏仲蘅等了又等,期望渐渐没了,犹如被浇灭了一盆冷水,脸色也是真的不好看。
从州一边添茶一边觑他,少夫人仍没有把二娘要和离的事同主子说,急得他都有些抓耳挠腮了。
只是没想到,昨日“待事情查明白后再告诉少夫人和老夫人。”的晏仲蘅,这么快就会被自己打脸。
他向来信奉我行我素,高高在上,他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结果一旦反了过来,却开始纠结妻子为何不同他说。
“这茶里头加了些金银花,主子您喝。”金银花有去燥热的功效。
“嗯。”晏仲蘅头也不抬。
“主子,二娘和离的事您打算告诉老夫人吗?”从州询问。
“自然是要说的,此事牵扯重大,涉及裴卫晏三家,隐瞒下去不会解决事情,有矛盾解矛盾,若是走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和离就是了,仍需姑母和姑父出席。”
瞧他轻飘飘的说和离,从州心里小小咋舌一下,贤二姐要和离,他倒是挺干脆,少夫人要和离,那简直是要发疯啊。
晏仲蘅则想,妻子替二姐隐瞒一事断不能叫姑母知晓,若是贤二姐怪罪起来,他自会承担一切。
翌日午,宁臻和被老夫人唤了过去,原以为又是参加什么宴席,谁曾想刚进屋便察觉到屋内气氛肃穆,几日不见的威国公都黑了些,竟也回来了。
晏仲蘅坐在一旁,轻抿茶水。
“这是……”宁臻和摸不着头脑,晏仲蘅睨她,没有搭腔。
晏老夫人:“再等等,贤姐儿很快便回来了。”
她说这话隐隐闪过一丝痛心,宁臻和心里咯噔了一声,几乎要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出细作了。
宁臻和忍了忍,还是侧头轻声问:“爷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干爹干娘这般肃穆?”
温热的风轻轻扫过晏仲蘅的耳廓,掀起了一阵麻痒,还裹挟了一阵甜香,沁人心脾。
“这倒是要问你了,夫人。”晏仲蘅压低了声音。
“我怎么了?”她继续装不懂。
“你知晓贤二姐打算和离之事,但却选择替她隐瞒。”晏仲蘅意味不明,眉头微低。
他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诈她一下,隐瞒姑母他尚能理解,但连他也隐瞒……
晏仲蘅这才发觉,妻子身上牵扯到的任何事,他都无法不去计较,他比自己想象的在意更多。
宁臻和脸色微变:“是你说的?”她脸上瞬间浮起一股惊诧与复杂交替之色,旋即覆了一层浓浓的失望。
那神色,瞧着晏仲蘅颇有些无措和沉坠。
第36章 开始追妻4夫人……可还对我有意?……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样的神情中抽离出来,他的心口有些闷闷的不适,似受不了她这样的神情。
“嗯。”她一打岔,他连质询的心情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她是在怨自己吗?
宁臻和千怀疑万怀疑,甚至想是不是惊蛰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连怎么跟贤二姐赔罪都想好了,大不了重回京城。
谁曾想竟是贤二姐的好弟弟透露的此事,他又是如何会知晓的,她升起了一股寒意,忍着勉强的神情:“还望官人同我出来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她率先起身离开,晏仲蘅默了默起身随她出了门。
二人走到一处回廊下,宁臻和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为何要告诉干爹干娘。”
晏仲蘅还无法透露他对裴家的怀疑:“裴晏两家的牵扯千丝万缕,早告诉,早做准备,姑母与姑父亦能帮忙。”
宁臻和气急,不复平日的端持:“你经过贤二姐同意了吗?这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呢?就算是说,也该是贤二姐说,你……你怎么能掺和进来呢?”
晏参政手腕凌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已经懒得探寻他怎么知道这事的了。
晏仲蘅压下那股郁闷,外皮重
新由坚不可摧的、属于他的一套理论竖起了坚防:“卫裴两家是联姻,是利益交换,而其中又夹杂着晏家,贤二姐的婚事不是她一个人的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远在京城的淑贵妃,三殿下本就受太子和圣上忌惮,你以为威国公为何要来扬州。”
卫贤意的婚事与宁臻和不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
宁臻和愣了愣,她不通朝政,完全想不到这些因素,可即便如此,难道连何时告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贤二姐……暂时不想说也是怕干爹干娘担忧,她又非永远不说,你既然知晓这些,那为何不提前与贤二姐说明,偏偏要背着她擅自告知呢?”她语气弱了些。
晏仲蘅深深看了她一眼,因为暂时还未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因为我的意见,贤二姐一定不会同意。”
宁臻和先是茫然了几许,旋即眸光轻闪:“你……不愿贤二姐和离。”
“臻臻,贤二姐与你不一样,你之所以能堂而皇之的同我、同母亲、同任何人提和离,皆是因我们之间并无利益交换,裴卫两家的婚事最初由裴家上门提亲,贤二姐比你想象的更在意利益,婚事也是她亲口应承的,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晏仲蘅避而不谈,反而说了这些话。
宁臻和的眉眼低垂了下来,她听明白了,晏仲蘅这是在借着贤二姐的事敲打自己。
他们这样的门第这样的身份,摁死她无比轻松,有一百种办法不让她和离,不谈什么感情,只谈利益、好处。
她当初端持稳重只是皮子,内里骨气太盛,闹得太大,只图一时爽快,这也是给失去记忆、单纯的自己上了一课。
晏仲蘅觉得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斟酌着想怎么哄一哄妻子:“我的意思是,你与贤二姐不一样,她忍让、许多事无法做主,但是你可以,你在我这儿,无需忍让,可以放肆娇纵些。”
他僵硬的说完这些话,几乎是期冀的看着她。
宁臻和低下头没有作响:“我若能做主,便不会无法和离。”
留下这句话她回了屋子,徒留晏仲蘅久久不能回神,心里头泛起闷胀。
进了屋后,卫贤意已经坐在那儿了,她心里头咯噔一下,视线都不敢对上卫贤意,她也不知卫贤意会不会因为晏仲蘅子做主张而迁怒于她。
“二娘,你与裴诀这么大的事连我们也瞒着,怎么?嫁人了便觉着不用我们管了?”晏老夫人痛心疾首。
卫贤意咬着嘴唇,目光凝向了宁臻和,眼中夹杂着愤怒和不可置信。
“贤二姐,抱歉,此事我擅作主张同姑母和姑父说明也是希望能帮的上二姐,和离事关重大,非一人筹谋可行。”
卫贤意眸中怔松:“你……”
“我身边下属探查到姐夫行事颇为出格,由此才得知。”他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卫贤意神色复杂,稍稍松了口气:“是,外头的那个三天两头的把裴诀叫走,我们离心已经许多年了,母亲,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婚事就是一场交易,所以并未有什么期待,只是那裴诀实在太过分,我累了。”
晏老夫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便和离”,威国公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先别声张。
这一幕落入宁臻和眼中,思及那番话,心头沉沉。
宁臻和送卫贤意出门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二姐,我也是方才才晓得的。”
卫贤意眼眶红肿:“我知道,放心吧,随云书院的事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宁臻和愣了愣,自己何尝又不是为了利益,有什么资格质控晏仲蘅。
她沉默的低下了头。
府上笼罩着一层低沉的气息,晏老夫人也这些时日不愿见人,晏仲蘅似乎也忙了起来,二人自那日的对话后便没再见过。
她便携礼按照卫贤意的吩咐去随云书院拜访,拿出了卫贤意的拜帖才由学生牵引至后山,严格来说后山并不属于书院范畴,只是恰好毗邻,便作为学生们在后山闲逛、背书的地方。
“干嘛呢?那儿?”给她引路的学生突然眼睛一尖,指着的地方冒起一股炊烟,“后山禁止野炊,哪堂的学生,看我不告诉掌教罚你。”
他犹豫一番,宁臻和看出他所想:“反正已上山,我自去寻便好。”
那学生如蒙大赦,忙去逮那几人去了。
宁臻和与惊蛰二人继续往上走,后山颇有些陡峭,好在有一石子路可上去,她提着裙摆艰难往上。
半山腰处有一处烟波小筑,古朴清幽,她心头一喜进了院门,谁曾想屋内陡然传来一声瓷盏碎裂的声音,而后是重物落地,隐隐有痛呼声响起。
宁臻和与惊蛰对视一眼,随即她环视四周,捡起了地上的砍柴刀。
屋内场景令人心惊肉跳,有一蒙面人正拿一把弓绕进那妇人脖颈里,弓弦死死勒着她的皮肉,以至妇人痛苦仰头,气息奄奄,已近昏厥。
被勒着的应当是兰夫人,宁臻和眼疾手快拿着刀砍了过去。
因着紧张,那刀歪歪斜斜的划了那贼人胳膊一下,那贼人顺势松开了手,兰夫人得已获得生机,趴在地上大口咳嗽喘息。
“我……我乃参政夫人,我夫君就在书院,你若敢杀我,他必会发觉我出事,京城和扬州的官兵必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永无安宁。”她哆嗦地举着刀与贼人对峙,惊蛰虽然害怕却仍然挡在夫人勉强。
宁臻和希望自己的话吓到贼人,虽然这个希望大约很渺茫。
但那贼人果真迟疑了,凝视了她一眼便跳窗离开了。
哐当一声,宁臻和手中的刀摔在了地上,她软着腿不可置信。
兰夫人已经昏迷,她用手摸了一下鼻端,还有气息,便叫惊蛰往山下去喊人,惊蛰恰好遇到了刚把野炊学生抓到的那人:“救命、救命。”
那学生们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何事?
惊蛰把前因后果诉说完学生们兵分两路,一则去同掌教禀报,一则去巡检司报案。
她又叫人去请大夫,继而回到小筑后同宁臻和把兰夫人扶上了床。
最先来的是书院掌教,进屋时宁臻和愣了愣,来人赫然就是那日桃林与贤二姐对峙的男子,裴诀。
她这才想起裴诀是书院掌教。
“夫人放心,烟波小筑毗邻随云书院,在下定不会不管不顾。”近距离接触这裴诀倒是人模人样,同卫贤意口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裴诀不识得她,以为是兰夫人的亲戚或者好友。
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惊艳,眯了眯眼睛,宁臻和心头微微有些不适。
“掌教,巡检司的人来了。”外头传来一声喊叫,裴诀原本前倾的身子退后了一步。
大批的官兵进山搜寻,晏仲蘅环视院落,搜寻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随即进了屋,恰好同屋内的宁臻和对上了视线。
他愕然拧眉:“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来寻兰夫人,没想到误遇歹徒。”她言简意赅解释清楚,晏仲蘅和巡检司的在一起她倒是不意外,他来扬州必不会毫无差事就让自己闲着。
晏仲蘅闻言气的脸色阴沉,尤其是视线落在她那满是掐出来青紫的脖子上,大脑的理智轰然倒塌,上前攥了她的手腕拽了出去。
当着书院学生和掌教的面儿宁臻和有些脸热:“你干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提醒道。
他不是最重礼仪和面子了吗?定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失仪。
晏仲蘅把她拉到院中气结,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方才那贼人,便是巡检司一直在抓捕的犯人,前几日城中少女失踪案便是他所做。”
宁臻和愣了愣,升起一丝后怕:“我也是恰好碰到,好在他被我吓住,逃走了。”她话有些语无伦次。
晏仲蘅却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吓跑了?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了?宁臻和回过神来,却有些难以启齿:“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我有同行之人,若我死了定会报官吓唬吓唬她罢了。”
晏仲蘅凝着妻子的神情,他可以断定,妻子在说谎,他眸光探寻,宁臻和直直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闪。
“当真没有一句假话?说错一字皆有可能影响缉拿犯人。”
宁臻和早已散去了尴尬,想了想便坦然重复了一次:“不过是几句话,能影响什么缉
拿。”
晏仲蘅灵光一闪的同时又升起久违的欣喜和宽慰。
若是普通百姓必然不会被这话吓住,什么参政夫人,寻常庶民知不知道参政是什么还有待考量,更别说被吓住了。
能被吓住必定不是普通阶层,他敢在随云书院动手说明裴家根本不忌惮,反而忌惮他……
晏仲蘅眸光一敛,继而思维发散,唇齿间咂摸夫君二字。
在危急关头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晏仲蘅不可遏制的升起了期盼,说明下意识、生死存亡的间隙还是对自己有依赖的。
他目光彻底柔和了下来,叹气:“今日被吓到了罢,我陪你。”
宁臻和皱眉想说不用,学生叫来的大夫倒是来了,她只好先回屋查看兰夫人的情况。
大夫诊治一番,好在兰夫人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昏过去了。
晏仲蘅环视屋内,陈设古朴简单,兰夫人也只是不惑的年岁,与先前少女失踪条件并不相同,之所以知道是同一人所为,盖因那贼人恰好被野炊的学生瞧见,身形衣着一说便明白了。
所以那贼人也很熟悉这儿的地形。
“那贼人右臂有道刀伤。”宁臻和在巡检司的人询问时道。
结合先前的证据,晏仲蘅便道:“今晚围住裴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一个一个搜查。”
那云锦布料没多少人用的起,成衣铺子也说供给裴府的有一半。
晏仲蘅目光直直凝着裴诀:“姐夫,别来无恙。”
裴诀淡淡笑了笑:“别来无恙,许久未见。”
晏仲蘅扫过他的右臂突然伸手拍上了他的胳膊:“上次姑母还念叨你,你没来他们很遗憾。”
裴诀面不改色:“下次一定到。”
兰夫人这儿没什么人伺候,晏仲蘅便拨了几个侍卫和丫鬟,同宁臻和下山了。
马车上,他神游天外,他从未想过会这般被牵动心神,他原是不喜耽溺于后宅与女人,但是因为他的自傲,导致婚姻岌岌可危。
他是真心想挽回,想继续与妻子琴瑟和鸣,这些时日改变方式的相处他亦发觉她早已沁入自己的生活,他们是一体的,如果要剥离必定是伤筋动骨。
情动间,他目光仍然沉静若水,却不自觉倾身,神色间有些淡淡的情迷,薄唇去寻着那粉润樱唇。
宁臻和敏锐察觉耳畔气息变热,下意识躲开,晏仲蘅的吻落了空,吻到了她的耳朵上。
“你做什么?”她惊诧莫名。
昨儿个还同她严词厉色,她被刺杀了一回怎么又要吻她了。
“对了,我的弓爷何时还我。”
晏仲蘅闻言,神情微微一滞,方才还浮着淡淡温情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既心口不一,还对自己有意,为何还留着傅泽送她的弓。
“扔了。”
第37章 开始追妻5无法放过她
“扔了?”宁臻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雪白的脸蛋上气的泛起红晕,没想到他这么不讲道理,一下子脑袋就被怒气覆盖。
她装出来的端庄冷漠的皮子硬生生破了,好似这才有了些情绪起伏,一双眼睛清棱棱的怒瞪着他。
但火气涌上来的那一瞬间很快就泄了,同这种不讲理又自我的男人说话,只能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思维永远无懈可击,最后结果也就那样。
宁臻和眼皮耷拉了下来:“哦。”
晏仲蘅愣了愣,原本他已做好了妻子同他发火的准备,再借此机会说出他一直很介意傅泽这个人,他在一步步向她走,也在一步步学着把话说出来。
结果宁臻和好似并不在意一般,这叫他一下子不确定了,话噎在喉头,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不上不下的,二人又陷入了凝滞氛围。
他素来骄傲,下台阶自也不会下的太过刻意。
原本暧昧的氛围倏然消散,马车一路疾驰回了府,刚下马车,从州便道京中传来了消息,晏仲蘅心里头烦躁的紧,明明不在意那弓更好,怎么自己心里堵得慌。
他没说什么便同从州离开了。
“大人,京中传来了边境的消息,傅泽将军深入赫渠、斛律内部已经召二部归降,二部的首领分为顺义王和顺安王,不日则进大安境内,上京朝贡。”
晏仲蘅眯了眯眼睛,傅泽能谈判成功的结果也已想到,他们入境时他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他必不会放任妻子独自待在扬州。
当夜,晏仲蘅同巡检司的人还有知州府的人包围了裴府,裴家三世同堂,裴老太爷夫妇坐镇主府,又在周边修建开辟东西南北四府作为四字的居所,裴府的规制都快赶得上王公贵族了。
裴老太爷育有四子,裴诀是二房的长子,此事阖府通明,裴老太爷与几个老爷以及各房子孙闻讯披着衣裳站在府门前,见着这阵仗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尤其是瞧见了站着的晏仲蘅,裴诀更是脸色难看,侧脸凝视卫贤意,卫贤意扯了扯衣裳,神情淡淡。
裴老太爷疑惑:“这位大人,不知这是做什么?”
巡检司的人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老太爷面色一变:“我裴家绝不可能出这种败类。”
晏仲蘅淡淡:“老太爷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焉知这么多人里有没有披着禽兽皮子的人。”
裴老太爷面色阴晴不定,若是真叫巡检司的人进来查,他们裴家的脸可往哪儿搁。
“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晏仲蘅颔首:“有,只待查证。”原本还想闹的裴家人当真噤声。
老太爷默了默:“大人,借一步说话可好?”
这是瞧着明来不成打算贿赂了,晏仲蘅不吃这套,只是掏出了令牌扔了过去,裴老太爷瞧着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参政大人。”
“御史台的人也在,不如……也一起借一步说话?”
晏仲蘅吓唬他的,裴老太爷闻言果真没说什么了。
巡检司的人把众人请了进去,院中只留下了男丁,从州道:“还请诸位把右臂袖子掀起,露出完整右臂。”
男丁们皆全部把袖子掀起,唯独裴诀隐没在阴影中,神色不辨,一动未动。
裴诀在其中很是突出,晏仲蘅当然注意到了,平静道:“二姐夫请吧。”
他这一手实在突然,裴诀牙根重重地咬着,随即掀开了袖子,他的臂弯处赫然包裹着一道白色纱布,而其余人皆是光裸一片。
晏仲蘅目光微凝,一抬手,巡检司的人登时把裴诀架着摁在了地上。
“大人,您这是何意,子章是我族内佼佼者,更是如今的书院掌教,您这是有意针对了?”裴老太爷目光如炬。
裴诀的母亲一瞧,赶紧跑去卫贤意面前:“那……那参政是你弟弟,你得救子章啊。”
卫贤意眉头蹙了蹙:“我家蘅弟素来刚正,又岂是我能影响的。”
晏仲蘅把近日所得证据一件件娓娓道来,巡检司的人没有耽搁去了他屋内搜寻,半刻钟后找出了一件衣裳,晏仲蘅拿起来对比,目光如炬:“带走。”
巡检司的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离开。
翌日,宁臻和再度上山去瞧兰夫人,兰夫人已经醒了,正倚靠着床榻喝药,神情一片病怏怏。
见着她来,兰夫人眸中一亮,挣扎着想起身,宁臻和赶忙上前扶着她:“夫人,可无事?”
二人脖子间具是一片青紫,兰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为何会来,若非你,我早已没了性命,请受兰盈一拜。”
宁臻和赶忙扶起她:“夫人不必如此,我本就是受卫贤意卫二姐来寻您,想同您学习绒花的技法,结果恰好遇上了这事,说明我同您有缘。”
“原是如此,就算没有贤意的介绍,你放心,我也定当倾囊相授。”
得了这句话,宁臻和露出了个欢欣的笑意,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连脖子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他们约定好兰夫人伤好便开始教学,刚回府,她就被从州叫住:“夫人,大人叫您去一趟巡检司,说是犯人缉拿,叫您去认认人。”
“知道了。”宁臻和听闻犯人已被缉拿,本能想起昨日之事,心头有些惴惴。
巡
检司的牢狱内,晏仲蘅站在牢门前,黑色的披风衬得他高大挺拔,侧脸锋锐,待狱卒说夫人来时,他脸色骤然柔和了下来。
“臻臻。”
宁臻和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牢狱内的那人,随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
“是,你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可熟悉?”
狱中之人尚且体面,晏仲蘅未曾用膳,宁臻和视线落在了他被扒开的伤口上,凝视了些许,笃定:“就是他。”她话语还微微有些颤抖。
晏仲蘅心口蓦地一疼,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肩头:“臻臻……”
宁臻和还是泄了些后怕,直到出了牢狱浑身的沉坠还未散去,她回过意识后发觉晏仲蘅始终伴在他身侧:“我……我那日在桃林听到了他和贤二姐的谈话。”
晏仲蘅揽着她的手未松开,神色凝着:“什么话……”
宁臻和没发现他的手,认真回想了那日随后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此事你莫要再插手。”他替她系紧了斗篷,轻声道。
宁臻和有些不自在,后退一步晏仲蘅的手落了空,他默了默:“待过些时日随我一起回京。”
宁臻和顿时冷下了脸色:“我何时说要回京了。”
“我说的是过些时日,足够你把想做的事做完。”晏仲蘅早就得知她的心思,自然也是满心支持,但是她必须同自己回京城,在这一点上晏仲蘅始终不放心。
“那我又凭什么听你的安排。”宁臻和转头就走,对他总是试图掌控自己烦的要死。
晏仲蘅老毛病又犯了,他吃软不吃硬,若是有人硬要来,那他则会比对方更硬,若是对方率先软下来,他才会允许做出底线之外的事。
恰好宁臻和性格还未被驯化,自然不会愿意同他周旋,他冷着脸跟在她身侧,心头的火气覆盖了他的理智。
“长顾快要去流放之地了。”一句话,磨灭了她的骨头。
“去哪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晏仲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宁臻和却懂了,想起了那日的敲打,去哪儿都是他略施手段,她顺,弟弟去的地方好,她逆,弟弟去的地方差,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他们的如今,何尝又不是利益交换呢。
宁臻和有些无力,揉了揉脸颊:“知道了,都按你说的办就好。”
虽达到目的,但晏仲蘅并没有开心多少,他想要的不过是妻子能听话些,像以前一样,竟如此困难,可以说他拿十六岁心性的臻臻有些毫无办法了,只能被迫拿此手段。
那些对晏老夫人说过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臻臻,到时候你想走水路还是陆路。”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
宁臻和想笑,这算什么,马后炮?还是打一巴掌给个枣。
“你安排就好。”反正她说了也没用。
真是好笑,明明是要逼着她回去,结果做出一副想怎么回去都由她的样子。
晏仲蘅听出她的不满,但还是说:“那便走陆路罢,届时可能会有边境部落一同回京。”
宁臻和淡淡嗯了一声,不想再就此事吵个没完。
过了几日,宁臻和听闻贤二姐和离了,惊讶之余见到了回家的卫贤意,带着些仅剩的假装,一身素衣妇人发髻归家来。
卫良意夫妇也回来了,晏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抹了抹眼泪。
“勋哥儿和明哥儿……”老夫人问道。
“勋哥儿自愿留在裴家,明哥儿还没找到。”那裴诀原是拿明哥儿胁迫卫贤意让她帮自己洗脱罪名,他掳走那些女子皆是与他白月光长相相似,裴诀便借此发泄心中恨意。
裴诀有一白月光,那白月光高嫁他人辜负了他,他心生阴暗,本身裴诀的父亲便喜花天酒地,母亲又是高嫁没什么话语权,纵使幼年由老太爷教导,但裴家子孙众多,也不能时刻看着。
卫贤意脸上满是轻松的快意,她怔怔的看着,心头涌起一股艳羡。
而晏仲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羡慕,忍不住扯着她转过了身。
“那裴诀实在可恶,狼心狗肺还没有一丝人性,有这样的枕边人在旁,贤二姐每日提心吊胆,不如和离来的好。”
宁臻和皱眉:“你不是先前还不愿贤二姐和离吗?”
晏仲蘅理所当然:“裴诀既已酿成大错,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和离。”
宁臻和懂了,裴诀倒台了,自然是和离的好,还是逐利而行。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仲蘅则隐晦道:“像这种道德品行有瑕疵的男人自然是和离了好,若是没有,何不妨接受?”
宁臻和:……
后面些日子,宁臻和日日去烟波小筑同兰夫人学习手艺,一些时日下来,她的熟练程度飞快长进。
她已经能做出像模像样的绒花发簪了,兰夫人拿着她的簪子道:“日后你回京城做个簪娘,必定能生意兴隆。”
“借您吉言了,夫人。”
宁臻和想了想问:“夫人可愿随我一起回京城,您在此也是孤身一人,不如随我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兰夫人却摇摇头:“不必了,我和旺夫的根在这儿,不想走,你以后记得来看看我这个老师就好。”
宁臻和怔了怔,郑重道:“请受学生一拜。”
……
而与此同时,傅泽带领赫渠和斛律往扬州而来。
赫渠、斛律与河羌乃前朝分裂而成,原先被先帝逼退至大安边境,分离成三部,多年来仍有复朝的心思,频频骚扰边境。
但余孽狡猾,焉知他们不会反水,傅泽一路与青狼营跟随他们入境往京城而去。
直到扬州城外,晏仲蘅、威国公随知州府的人在城外迎接。
傅泽下了马,与始终在马上的晏仲蘅对视,不卑不亢:“末将傅泽,见过参政大人、见过国公爷。”
晏仲蘅面无表情,视线投递给后面那二人,顺义王赫连瞻与顺安王耶律霄仍然在马上一动不动,耶律霄想下马,赫连瞻却拦住了他,未不可查的摇头。
“进城罢。“晏仲蘅调转马绳缓缓道。
蛮人被安置在扬州的驿站,周遭有重兵把手,当日,知州府设宴招待他们,宁臻和也要与晏仲蘅一起前去。
席上,那蛮人颇为豪放,且行止无礼,众人皆面面相觑,赫连瞻突然道:“我们归顺大安陛下,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晏仲蘅平静道:“给诸位封异姓王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自古有女子和亲平定两国矛盾的习俗,又听闻大安美人无数,不然叫你们这儿的女人来和亲罢。”赫连瞻哈哈大笑。
在他们眼中,异姓王是他们该得的封赏,归顺是大安求着他们的,自然是要再付出些什么。
晏仲蘅拧起了眉头,众人皆是愤愤不平。
赫连瞻玩味道:“本王瞧晏大人的妻子便不错,好女二嫁,为国身先士卒也是一桩美事。”
第38章 开始追妻6夫人以为是傅将军帮了她……
本在席间低头吃吃喝喝的宁臻和猝然被点名,简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抬头时嘴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闻言吓得噎了一瞬。
中原女子大多柔美,肤若凝脂,腰身婀娜,好似玉柳弯枝。
赫连瞻眼神轻佻的扫过宁臻和,他的身边趴卧着一只狼犬,呲牙咧嘴,喉间发出凶猛的哼鸣,赫连瞻召旁边的小厮拿一块生肉过来。
谁曾想,小厮刚端着盘子过来,那狼犬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小厮的肩膀上,把他扑倒在地。
众人皆吓了一跳,傅泽用桌上瓜果不停投掷,妄图喝退,赫连瞻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哈哈大笑。
最后傅泽还是抽剑才吓退那狼犬,饶是如此,那小厮也被硬生生咬下一大
块血肉,而那小厮也奄奄一息,血流了满地。
赫连瞻却视线流连在宁臻和身上,也不知是有意折辱还是真的见色起意。
无论哪一点都当众打了晏仲蘅的脸,知州脸色青白,显然是被刚才那一茬吓着了,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犬,赶紧叫人把小厮抬下去,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
“顺义王僭越了,此乃失德之举,谨言慎行。”傅泽忍不住出言警告。
蛮人道德感低下,赫连瞻本就是弑兄上位,顺其自然继承了兄妻做王后,什么失德僭越,压根没这概念。
赫连瞻不以为意哼笑,却没再说什么了,不知道心里头打着什么算盘,耶律霄探身:“过了吧,中原人讲究什么伦理纲常,你这不是打他们的脸。”
“过什么过,是他们求着我们归顺。“赫连瞻眼中冒着精光,宛如一匹饿狼缓缓与晏仲蘅对视。
众人皆是瞧着他们夫妇的好戏,瞧他们怎么让这场戏落幕。
远道而来是客,又带着交好的心思,处理不好难免会落人口舌让圣上怪罪。
“顺义王这狗当真是凶悍。”晏仲蘅突然道。
赫连瞻拍了拍身边的狗:“我这狗可是战场上食人肉、喝人血淬炼出来的,与一般的狗可不一样。”
“哦?难怪顺义王如此宝贝,只是狗吃再多的人肉,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不过是个畜牲罢了,上不得台面,从州。”
从州拱手:“在。”
“把狗牵下去罢,在座多是官眷,莫要吓着才好。”
众人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捂嘴窃笑,赫连瞻虽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畜牲”二字也明白他是在骂他的狗,顿时沉下了脸色。
从州靠近那狗,一双狼一般的眼睛中冒出炯炯光,做出一副防备和准备攻击的模样。
赫连瞻胸膛起伏几瞬:“你是哪儿的东西,也配碰我的狗。”
“王爷,大安律法言,若有畜牲暴起伤人,当即处死,天子犯法亦要与庶民同罪。”从州抽出了随身的刀,平静道。
赫连瞻冷眼瞪着他,拍了拍狗的脑袋,任由从州带着离开了。
宴席结束后,威国公气的脸都红了:“这些余孽实在猖狂,尤其那赫连瞻,乃是三王中的刺头儿,竟敢如此羞辱……”
晏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臻臻,你莫要往心里去,索性这不是在京城,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宁臻和笑意勉强,但心里还是有余气,一路上垂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晏仲蘅自然也生气,但好在他还分的清轻重缓急,率先安慰了妻子:“你放心,我定不会轻轻放下,不会白叫你受这个委屈的。”
寻不到出气口的宁臻和瞪着他:“若非你,我怎会这般羞辱。”
晏仲蘅哑然:“我……这与我……”
他憋了半响,到底没说什么,他知道宁臻和想说什么,若非他不愿和离她又如何会受这般委屈。
生平第一次,晏大人有了挫败感。
夜半,银月隐于乌云后,月华如练,倾斜而出,驿站的屋顶上掠过几道身影,随即悄然落地,正在门口拴着的狼犬卧着睡的酣然,屋内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黑影笼罩在狼犬的身上,原本警觉的狼犬却毫无察觉,纹丝不动。
翌日,赫连瞻横冲直撞,站在国公府前喊叫,管事的上前询问,却被他一脚踢在肩膀上飞出了老远。
从州前去禀报时晏仲蘅一脸平静:“知道了。”
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威国公:“仲雪,正好,外面那和赫连瞻正嚷嚷着什么欺人太甚,要一名换一命,胡言乱语,当街伤人。”
“哦?谁伤他了?在这儿闹什么?”
“不是伤他,好像是伤了他的狗,他那狗的嘴好像被缝上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威国公试探询问。
晏仲蘅拧眉装的很惊讶:“什么?竟有此事。”
“不是你?”威国公这下莫名其妙了。
二人说着来到了门前,巡检司的人正围着赫连瞻,防止他暴起伤人。
“顺义王这是什么意思?”威国公摆出了架子沉声问。
赫连瞻宽脸扭曲:“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们把我的狗的嘴缝上,今早我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中原人,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威国公诧异,他摸了摸胡子:“此言差矣,顺义王如何证明这狗的嘴是我们缝上的。”
“还能有谁,你说呢?晏大人?”
晏仲蘅平静道:“我确实不知,我昨夜一起在寝屋,我妻子和下人皆可作证,顺义王,有空在这儿发疯还是回去好好查查罢,而且,那狗喝了人血,确实留不得了。”
赫连瞻一口郁气憋在心中,周遭百姓指指点点,碍于面子,只得把这口气吞了回去。
惊蛰把此事告诉了宁臻和:“夫人,您是不知道那赫连瞻的脸气成猪肝色了,最后灰溜溜的离开了,让他言语上没个把门的,遭报应了吧。”
宁臻和得知此事,惊讶一瞬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此举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做的。”
“说不准是姑爷。”这些时日晏仲蘅的变化和在意连惊蛰也隐隐感知到了些。
“不可能是他。”宁臻和很干脆的否定。
“为什么啊?”
“赫连瞻此次入朝是为国事,倘若他真铁了心要我和亲,在晏仲蘅心中,国事为重,若是轻易得罪了赫连瞻,两头都不讨好。”
他向来会审时度势,宁臻和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而且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难保晏仲蘅不会动摇,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做到的事何乐而不为。”
“那……莫非是……傅将军?”惊蛰觉得也不无可能啊,傅将军心肠善良,还重情重义,关键是对她家夫人有意,昨日宴席上赫连瞻出言羞辱时傅泽是第一个出言维护的。
这样看来,这事傅泽确实是很有可能又实施报复。
宁臻和心绪有些混乱和五味杂陈,若是傅泽的好意她委实有些受之于有愧。
这些时日她同兰夫人学有所成,今日原本是与兰夫人告别的日子,她不日就该启程回京。
去随云书院的路上宁臻和心不在焉,只是来回时她还是敏锐发觉暗中多了些保护的人。
初时以为晏仲蘅安排的,又以保护的名义监视,后来发觉这些人畏畏缩缩,十分害怕被她发觉,宁臻和这才觉得不对。
要是晏仲蘅的人,早就大摇大摆直接连遮掩都不遮掩。
直到她沉下气主动叫惊蛰去询问,这才发觉他们是傅泽派过来保护她的。
说赫连瞻喜怒无常,谁知会不会行报复之举。
这叫宁臻和更确定是傅泽动的手,她心里感激又有些受之不起,赫连瞻牵扯到了国事,他都敢为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知州府
宁臻和的马车停在外面,着安排保护她的人进去请傅泽出来。
傅泽出来后宁臻和撩开车帘下了马车,他万分抱歉的拱手:“夫人,实在抱歉,我无意给夫人增添麻烦,若是您不愿……我。”
“将军多虑,我此行来是为谢谢将军。”宁臻和意有所指道。
傅泽愣了愣,以为她是因遣人保护一事道谢:“夫人言重,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要的,此事将军担了莫大的风险,臻和心里头到底过意不去。”
晏仲蘅本欲来知州府同知州商议裴诀量刑一事,彻底了结此事便要上路返京,谁知一出门从州便道:“唉大人,那好像是……夫人。”
晏仲蘅抬头望了过去。
从州继续补刀:“那好像是傅将军啊。”
有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听到傅这个字眼,更别说正好看到妻子在和傅泽面对面说话。
他想抬脚就走,但又硬生生转回了身子,忍了忍:“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从州惊讶:“听墙角啊,这不好吧。”
说完晏仲蘅冷飕飕的眼刀扫了过来,他缩了缩脖子赶紧跑去附近。
半响后他回来了,视线复杂:“大人,夫人好像以为缝住那狗嘴的人是傅将军。”
晏仲蘅顿时神色僵硬。
从州心里唏嘘,这搞错的也真是巧,那狗严格来说是自家主子,也不是自家主子,因为命令是主子下的,手是自己动的,怕那狼
犬吠个不停,提前在饭食中下了药。
从州肉眼可见晏仲蘅的脸色变差。
返京的当日,晏老夫人同卫贤意一起替夫妻二人张罗的收拾东西,这几日宁臻和倒是未曾与晏仲蘅碰面,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直到上船时,她才与姗姗来迟的男人碰面。
男人脸色很差,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饶是宁臻和漠不关心,他走近了时她也瞧见了晏仲蘅下颌竟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茬。
她吃了一惊,但到底没说什么。
赫连瞻与耶律霄也一同乘船而行,赫连瞻安分了几日,宁臻和无意同他对上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高大而有压迫感的身躯踏入船舱那一刻宁臻和便生出了不安。
船缓缓驶离了码头,纵使心中再不愿宁臻和亦心中接受了现实,她并非不愿回去,只是不愿被安排,无法选择何时回去。
她与晏仲蘅同住一屋,为了晚些面对她,宁臻和在甲板上透气,一转身一座小山似的身躯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想要远离,却被钳住了单侧肩膀,剧烈的疼痛倏然传来。
“王爷做什么?这儿皆是大安的人马,只要我喊一声,你立刻会被发现。”她深吸一口气道。
赫连瞻神情扭曲,眼角甚至有些微微抽搐:“你们杀了了我的爱犬,我自然要回礼才是。”
他倏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在她惊骇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在宁臻和想松口气时,突然不知哪儿跑出了一个赫渠人向她撞来。
下一瞬,宁臻和浑身仿佛失去了重量,重重向后仰去,惊惧间天地旋转,入目是澄澈的江水。
“不好啦,夫人落水了。”
湖水争先恐后的挤压着她的肺腔、头颅、四肢。
宁臻和缓缓沉向江底,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被劈开,钻入她的脑袋中。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光线来源处,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39章 开始追妻7记忆恢复
夜晚,船舱内丫鬟婆子来往,大夫匆匆提着药箱进了屋子,晏仲蘅揪着他的衣领:“快,救她。”他向来稳重端肃的脸上弥漫着焦急,浑身的衣裳都已浸湿。
大夫连连点头,惊蛰在旁边哭成了个泪人,宁臻和脸色苍白,裹着毛毯浑身哆嗦,就连唇色亦是煞白。
宁臻和意识很模糊,她并未完全丧失意识陷入昏睡,许多片段交织在她眼前,涌入她的脑海,她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出声。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晏仲蘅神情可怖,惊蛰颤颤巍巍,“晚间时,甲板上赫渠人在上面吃酒,奴婢瞧见那顺义王同夫人上前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有个赫渠人好像喝醉了酒,便把夫人撞了下去。”
晏仲蘅闻言转身便出了门,从州暗道不好,忙拦在他身前:“主子您先莫急,此事既然是赫渠人犯的事,那还是同顺义王商议后再对那人进行处置。”
若是公然直接杀掉赫渠人,圣上那儿也会捏着把柄问罪。
恰好大夫喊:“大人,夫人情况稳定了。”
万幸的是船还未出了扬州城,这儿的江水随气候暖和,落入水中也并不寒冷。
晏仲蘅担忧妻子,只能暂且把算账的事放下。
宁臻和仿佛做了个长长的梦,她梦到自己幼时与弟弟们跑马,梦到娘亲总是一脸期冀的看着自己,梦到自己成婚后对婚姻的期盼,梦到了夫君对她的漠视与冷眼。
丢失的片段一块块补上,思绪最后停在了她成婚一年后因各种被诬陷和满腹委屈的回到家渴望寻求母亲的开解与安慰。
婆母硬说她手脚不干净,账面不平,宁臻和亦是从小在规矩严苛下教导出来的姑娘,满心傲骨,岂容这般随口打压诬陷。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她回了晏家,她只是满心以为母亲去是为她做主,结果当着崔氏和三房的面儿,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
那一次,打碎了她的傲骨,磨圆了她的心气儿。
然后还同崔氏道歉,说她没有教养好女儿,还请她日后有什么不满,随意教导。
事后,母亲只是拉着她的手,好言好语说,叫她别光是为了自己,两个弟弟的前途都在她身上了。
宁臻和木然的问:“难道我嫁人是为了我的弟弟吗?”
母亲毫不犹豫:“不然呢?你就算嫁人了也不能忘本,丈夫婆家可比不上自己亲人,你的弟弟好了,你以后在夫家也有人撑腰啊。”
“母亲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得争气,笼络住姑爷的心。”
她这才明白,在她母亲心里,始终比不上她的两个弟弟。
她的母亲希望她能通过自己的手段在晏家站稳脚跟,可却从来没有明白过,那一巴掌,打碎的不仅是她的骨头,还是此后都无法服众的主母。
宁臻和悠悠转醒时眼角滑下了一滴泪,原本一身轻松的身躯好像重新灌入水泥,变得沉重。
惊蛰趴在床榻上睡的很沉,她轻轻动了动手,惊蛰敏锐的瞬间惊醒,对上了宁臻和柔和的视线。
“夫人,您醒了。”她惊喜道。
屋内不知何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晏仲蘅疾步奔至床边,眉眼间具是疲乏之色,宁臻和怔怔与他对视,一时间油然而生一种不真实感。
这些时日与自己拉扯不休的是那个一个月见不上几次面的夫君?
也是那个见了面一个字也不愿意与她多说的男人。
自己期盼了许久,期盼能捂热他的心,到最后得了那样的结果,她心头空落落的,说难受好像也不难受,反而是因为这些时日的经历叫她有些释然。
她以为自己说不出口做不出的事就那么说了出来做了出来。
“臻臻,你还好吗?”晏仲蘅看她许久不说话,不免担心。
宁臻和回过了神,垂下眼睫:“我都想起来了,蘅郎。”
她唤他……蘅郎。
晏仲蘅眸中闪过不可置信,旋即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心头被充得盈满,恍惚间久违的称呼让他有些无措。
一股闷闷的酸胀感萦绕在眼周,叫他险些失态:“我去叫大夫来。”
他连说话都无比轻声细语,他转身离开后,宁臻和被惊蛰扶着起了身靠着枕头,落江后她并没有发热,只是呛水的时辰有些深。
大夫把了把脉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询问了一番她有没有不适后便对晏仲蘅道:“大人放心,夫人无碍,安心静养便好。”
又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便离开了
屏退下人后,晏仲蘅坐在她床边瞧着她苍白的容颜,小心翼翼地想握她的手腕,还未碰上宁臻和便恰到好处抬手放进了被子里,愣愣道:“这些时日耽误了不少事。”
晏仲蘅替她扯了扯被子:“时日还长,臻臻日后都会皆会弥补回来的。”
“我说的是您的事。”她称呼的字眼用了您,甚至神情还称得上淡笑。
语气疏离又温和,她浑身的气息都温和了很多,眉眼间染上了淡淡的愁绪,兴许是多年的宗妇生活叫原本清熬的姑娘打磨的颇为圆滑。
她再不喜也变成了那样,做不到跟人彻底下脸子。
晏仲蘅怔了怔:“你我夫妻无需这般见外。”他忍不住道,“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我……自知是我不对,你能恢复记忆,我很高兴。”
载着两个灵魂的躯体,宁臻和累极了,浑身提不起劲儿跟他掰扯,在他喋喋不休时眼皮已然沉重的合上了。
晏仲蘅初级到她脸颊时话语一顿,剩下的话均咽了回去,轻手轻脚的扶着她的后背让她躺下。
这一夜,他未曾离开,反而和衣睡在她身边,心神绷得很紧,他隐隐并不想提起让他心神不宁的事。
他想,她还需要些时日接受和修养。
……
晏仲蘅预料到赫连瞻会挑衅他,但没想到会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斩杀那名冒犯的赫渠人,血溅到他的皂靴上,他淡淡垂眸,波澜不惊。
“如此,晏大人可满意?”
赫连瞻状似遗憾:“尊夫人落水我倍感不安,还望大人代本王向尊夫人问好。”
晏仲蘅冷冷地凝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内子当然没事,不劳顺义王操心。”
赫连瞻如此行事不仅死无对证,简直是残暴,他出了门后便叫遥遥一道身影在徘徊。
“晏大人。”傅泽平静拱手。
“傅将军,何事?”他脸色很难看。
“不知令……”傅泽还没说完晏仲蘅便越过他,“没事,好得很。”
傅泽哑然,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
宁臻和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船开的还算平稳,她白日临窗眺望江景,心情也好了很多。
晏仲蘅进屋时她正倚靠在床上不想喝药,病颜淡的仿若天边的云雾,浑身皆是沉淀的柔淑。
她似是因药苦而皱眉头,惊蛰哄劝了好久,她都没有松口,晏仲蘅忍不住勾起唇角,原来她亦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来罢。”他走过去顺手要接过惊蛰的药碗,谁知宁臻和竟也去接,二手碰在一起,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洒在了床上,溅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没事罢。“晏仲蘅抬着她的手腕皱眉问。
宁臻和则下意识道:“我没事。”实则她的手腕上泛起了一小片红,尖锐的疼痛忍不住让她瑟缩。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说没事,并且打算起身收拾。
“呀,奴婢去叫大夫。”惊蛰飞速跑出了门去,宁臻和还不大自在他这么关心自己,笑容都有些僵硬,“真的没事,不算什么。”
她忍耐惯了,冻疮都长了许久,这只是被烫了一下不算什么。
“怎么没事?手是你自己的,怎么这般能忍。”他把她的手拽了过来,轻轻地吹了吹。
宁臻和忍不住使了些力挣脱了出来,轻声强调:“真的不算什么,往年我冻疮比这个严重很多,也没事的。”
她无意与晏仲蘅诉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自己没那么娇气,没有必要这般,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
但落在晏仲蘅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冻疮,他下意识看向她的手背,虽然白皙,但还是依稀可以瞧得出一些斑斑点点,但是不明显,宁臻和见他当真打量,也很是不自在,便把手往身后掩去。
晏仲蘅捏着她的手腕抬至眼前,滞涩道:“为何……不说。”
宁臻和疑惑且平静:“为何要说?”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而且,他是在……心疼她?脑袋里冒出这么个意识后她吃了一惊,失忆后的生活虽历历在目,她甚至要感谢自己的失忆,让她做出她以前不敢做的决定。
只是晏仲蘅展现给她更多的还是那五年的缩影,为什么要心疼她,宁臻和不理解。
他以前从未心疼过她。
“我是你夫君,日后……都可与我说。”晏仲蘅闻此言,心头微不可查的泛起闷胀,他勉强温和道。
“没事,以前那样也都过来了。”她不甚在意,惊蛰带着大夫赶来了,大夫看了下只是有些红,涂药都没必要,但晏仲蘅坚持让开药。
“我给你涂药。”他捏着药罐道。
“不必了,太麻烦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眉宇间具是温和的疏离,若说失忆后是冷漠、是抗拒、是排斥的明显,那恢复记忆后她便是软刀子,好像哪儿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总之,晏仲蘅觉得,她不该是这样,她太客气了,夫妻之间,不该这么客气吧。
但实则,除去成婚头两年,自分房后的三年,宁臻和都具是如此,不一样的可能是心态吧。
晏仲蘅留在她身边想照顾她,但是她好像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不需要,他想坚持,她也会用各种理由拒绝,不像以前的稚气反抗。
比如,他想留宿在她屋内,宁臻和会有十几条理由拒绝他。
比如“她睡眠浅,不适应另一个人在旁。”“床太小,翻身困难,会挤着。”“你也睡不好,不必勉强。”
她在笑,眼里却没笑意,好像个行将就木的人。
晏仲蘅终是道:“那我打地铺。”
“何必如此?您睡自己的卧房便好,何必这般委屈。”她表现的好像事事为他考虑,却让晏仲蘅受不了,他能接受她与自己闹,与自己吵,却拿这种软和性子没办法。
他更受不了她话中的敬语:“别这么说话,像以前那样就好。”
“以前?以前不就是如此?”宁臻和愣了愣,迟疑道。
以前是如此?他怎么记得她唤自己夫君或者蘅郎,他忍不住愣神。
熄灯后,二人各自酣睡,晏仲蘅还是头一回睡冷硬的地铺,浑身都不太舒服。
宁臻和也睡不着,她在想该如何体面的和离,没有记忆时的和离法子太不体面,她现在做不出来,同晏仲蘅说是行不通的。
“臻臻。”
黑夜中冷不丁响起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
宁臻和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过去五年,你欢喜吗?”
宁臻和彻底清醒了过来,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晏仲蘅默了默:“就想问问。”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就算有不欢喜的时刻但也有欢喜的时刻罢。
他没指望妻子回答欢喜,起码也该是个居中的回答。
而宁臻和在说真话和假话间纠结,说真话,不太体面,还容易让对方不太高兴,说假话,依她现在的性子又觉过意不去。
忍了忍,她想,算了,反正结果都那样。
“不欢喜。”
第40章 开始追妻8赫连瞻的挑衅与觊觎
屋内久久未曾有回音,晏仲蘅哑然,他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不敢,胸腔内跳动的声音振动着耳膜,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待到他回过神儿来,耳畔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不欢喜,难道那么多个日夜她没有一日欢喜过吗?不可能的吧,只是她忘了罢了。
船身微微晃悠,时不时有与江水撞击的声音响起,时日一晃而过,船在京城旁边的泸州停靠,赫连瞻与耶律霄自泸州与人马汇合。
傅泽亦与青狼营汇合,分开而行也是为了谨慎,大部队暂时驻扎在泸州驿站。
远离江南,空中的湿热也随之远离,衣袍都变得干爽了起来。
“通知礼部与鸿胪寺,我们再有两三日便会抵京。”晏仲蘅同从州道。
这两日忙着进京的事,他与宁臻和都没怎么见面,下船前他还问过妻子想不想在泸州逛一逛,他可以陪着,妻子只说不必了,他的正事最重要。
一路而来赫连瞻也安分了不少,胡青感叹:“仲雪,我叫人蹲了许久,那赫连瞻和耶律霄许久没动静了,不会再憋什么坏罢。”
到扬州时,赫渠人又是逛青楼又是去酒楼的,船上这么些时日下来竟没有什么动静。
胡青说完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好奇砖头,却瞧见好友兀自出神,沉默不语,他胳膊肘拐了拐他:“想什么呢?我同你说的,可听见了?”
晏仲蘅回神:“你说什么了?”
胡青无语:“怎么了你,这么心不在焉,我说赫连瞻这几日都没动静。”
“没什么,不用管,掀不起什么风浪。”晏仲蘅神色冷了冷。
“唉,那是嫂夫人吧。”胡青眼尖似的瞧见了什么,指着道。
晏仲蘅下意识便顺着瞧了过去,瞧见了那道素白的身影,身后跟着惊蛰,主仆二人不知做什么去,瞧着有说有笑。
“泸州地界食物鲜香辛辣,城内九龙斋格外有名,可以去九龙斋订一桌晚膳买回驿站,嫂夫人定是高兴不已。”胡青绞尽脑汁的想了这么个法子。
晏仲蘅默了默,微微颔首。
“仲雪……你可知……”胡青欲言又止,话在嘴里打转,纠结要
不要把他们统领对宁臻和有意的事情告诉他。
“没什么,没什么。”还是算了,本就无关二人,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宁臻和同惊蛰先是在当地的市集逛了逛,惊蛰小心翼翼问:“夫人,我们回京城后要回晏府吗?”
“暂时罢,和离书都没拿到呢。”她随意道。
惊蛰点头:“你记忆也恢复了,按理,姑爷应该要把和离书给您了罢。”
宁臻和不语,她回去后会与崔氏提及此事,她已不愿在此事上多与他纠缠。
惊蛰又开始喃喃自语:“那夫人和离后要去回宁府吗?”
“我可以去威国公府暂居守门。”她所有的家当还不够她置办屋产,她打算给干娘修书一封,言明此事,得到许可再前去。
待她积攒起足够的银钱后再买一处屋产。
晏仲蘅与胡青到九龙斋后,胡青召来了小二报了一长串菜名,打算买些好酒好菜回去与青狼营的弟兄们聚一聚。
“仲雪,你愣着做甚?”胡青发觉身边没有声音,疑惑问。
晏仲蘅不是发愣,而是在思索,他要点什么菜。
他好像连妻子爱吃什么都不知晓,顶着胡青和小二疑惑不解的目光,晏仲蘅勉强道:“来些你们当地的特色罢。”
小二应了声好嘞便走了。
最后他提着一食盒出来,胡青都抱怨:“这菜的味道太呛人了。”
晏仲蘅有些后悔,早知道便点些清淡的菜肴,明知泸州喜辣,还是脑子一抽报了特色菜,结果一盘一盘的辣椒上来。
他回到驿站后,索性妻子还未回来,晏仲蘅思衬了一会儿,把食盒打开,把菜摆上了桌子,又手执筷子一点点把辣椒挑了出来,总归鼻子是没那么折磨人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宁臻和同他四目相对,旋即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她怔了怔,瞧着满桌的菜。
晏仲蘅轻轻咳了咳,尽量装的若无其事:“回来了,用饭罢,听闻九龙斋在泸州名气颇大,便买了些回来。”
宁臻和嗯了一声:“我吃过了,您慢慢吃。”
晏仲蘅手一僵,顿时也没了胃口:“你今天不是说不想出去?怎么……”
宁臻和早就打好了腹稿:“我只说您忙您的正事便好,不必陪我,并未说过我自己不可以。”
被她绕进了坑里,晏仲蘅心头涌起一阵无耐。
“正事已经忙完,后日再启辰,我明日可陪你。”他说的又明白了些。
宁臻和诧异:“为何要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并不需要人陪。”
晏仲费力的组织语句:“我只是想尽些夫君的责任。”说完难为情的往嘴中匆匆放了块笋,随即辣意充斥着喉头舌根,呛得他耳根浮起了淡淡的薄红。
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太辣了。
宁臻和彻底怔住了,心头还有些不可置信,夫君的责任……是什么东西?
她成婚五年,早已经养成了自家夫君的责任那是有国事有私事就是没有家事。
一时间还有些怪异的不自在,她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委婉的体面的拒绝他。
“您素来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这已然是最好的责任了。”她干巴巴转移了话题,不想去说那臊的慌的话。
她不需要什么夫君的责任,宁臻和想来想去大约是因为自己失忆那段期间转变太大以至于他心生不满,发觉他循规蹈矩的人生多了意外。
她作为始作俑者让他不快,他更多的是一种拨乱反正的心思,不允许也不会让这个意外持续下去。
他要她回到既定的地方。
那个温柔贤淑又端庄的妻子。
见妻子明显回避他,晏仲蘅一时也闷住了,不愿再说什么。
接下来几日,二人似乎冷却了下来,要是宁臻和还像先前一样是块儿硬骨头,晏仲蘅大可直接镇压,但如今这副软刀子模样还真是有些没办法。
一行人踏上入京之路,宁臻和便待在了马车里没再出来,一则她对那赫连瞻有些心悸,大约是大脑下意识会忘掉一些可怕的事,她只记得掉入江中前赫连瞻模糊又狰狞的脸庞。
他的嘴一开一合说了些什么宁臻和已然不记得了,晏仲蘅也帮她回忆过,但她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抵达京城门外,晏仲蘅与傅泽下了马,礼部的马车与鸿胪寺的仪仗已经在城门前等候,二人上前行礼:“见过晏大人、傅将军。”
赫连瞻与耶律霄亦下马行礼,晏仲蘅颔首:“进城带顺义王与顺安王先去会馆安置,我与傅将军进宫面圣。”
鸿胪寺卿应了声,便客客气气的同赫连瞻与耶律霄作出了请的手势。
晏仲蘅疾步走向妻子的马车,掀开她的车辆一跃而上:“我待会儿先进宫,你先回府,我晚些时候回去。”
宁臻和还在发懵,闻言呐呐的嗯了一声。
瞧见她乖顺的模样,晏仲蘅心里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酸软酸软的。
他下马车后便同礼部尚书进了宫。
宁臻和则被从州护送回了晏府,回到阔别已久的清月居她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吐出了口浊气。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手上已经拿着一本账册又打算看了起来,惊蛰瞧见了她:“夫人歇息会儿罢,您以前便总是不闲着,还不容易失忆了过了时日松快日子,这好了倒是又忍不住了。”
宁臻和丢了那账册,揉了揉额角,一些坏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
自己就是闲不住,老操心身子才不好的。
她强迫自己白日踹了鞋子钻入了被窝睡觉,原以为自己会失眠,谁知道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睡。
崔氏还等着她过来请安奉茶呢,听闻她脑子好了,婆婆的架子也不免又要摆起来了。
结果等了又等也不不见人影,遣人去催,结果被从州给撵回来了。
气的她直念叨。
晚上宫中设宴招待顺义王与顺安王,元德帝先是说了些客套话,而后又是对饮敬酒,赫连瞻起身执酒杯冲着晏仲蘅道:“这一路上多亏了晏大人与傅将军,多有冒犯还请担待。”
晏仲蘅亦遥遥抬手手执酒杯:“王爷客气。”
元德帝本就苦这二部已久,好不容易招安了自然高兴不已,喝了些酒就嘴上把不住门儿了:“二位莫要客气,为了三国的友谊与和平,宫中不乏有妙龄宫女,本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大多还未指婚,若是有瞧上的,或者有谁自愿出嫁的,便作和亲公主,远嫁赫渠与斛律。”
众臣闻之也不意外,圣上有意效仿昭君出塞,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做到的事何乐而不为,而对于这些宫人,一跃变成公主,那是泼天的富贵,想都不敢想,还有什么不愿的呢?
赫连瞻挑眉:“多谢陛下美意,臣倒是有心悦之人,只是可惜……”
他刻意欲言又止。
晏仲蘅脸色陡然一变,手掌攥紧了酒杯,圣上果真好奇:“哦……说来听听。”
“臣在扬州见一女子惊为天人,只是可惜已为人妇,臣叹之、悔之,没有早些归顺于陛下。”
元德帝喝多了,被他一通马屁拍的找不着北:“不过是妇人,和离便是……”
“陛下。”晏仲蘅倏然厉声打断,“您吃醉了酒,不如叫宫人拿些醒酒汤罢,免得明日头疼。”
元德帝有些不满:“朕还没醉。”
赫连瞻微笑:“陛下就不想知道臣心悦何人吗?”
元德帝问:“谁?”
赫连瞻露出个挑衅的笑意来:“自然是晏大人的……爱妻。”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元德帝倏然酒醒了,啥?赫连瞻说啥?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尴尬不已:“这……这。”
好在有大臣反应很快:“此事荒唐,有违道德伦理,顺义王慎言,你可知这话会毁掉一名妇人。”
元德帝赶紧说:“今日之言不许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堂堂一国之君撺掇这种事,他也会颜面扫尽。
“顺义王啊,此事莫要再提。”
众臣闻之面露惊恐,恨不得一个个装鹌
鹑,生怕被指了婚。
赫连瞻面露遗憾:“是,如此,臣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听说晏大人还有一亲妹妹,年岁正好,望能成一桩美事。”
元德帝有些发懵,这赫连瞻怎的就瞄准晏仲蘅了。
赫连瞻对上晏仲蘅铁青的脸色,目光挑衅,看你是舍不得自己妹妹还是舍不得自己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