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合时宜 故宫离城西有些距离,就算……
故宫离城西有些距离, 就算她和陈岑骑摩托车回来,都要将近一个小时。她实在想不出作为高中教师的王国涛每周末去故宫干什么?
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踪下去,陈岑的摩托款式太过惹眼,王国涛很容易就会发现是熟人。
许丽华却没有一丝犹豫和警惕, 只是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他每周日都要去给人补课, 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们找他?”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让两人愣在原地,眼神里闪过错愕。
他们对视一眼, 好像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难道他们自己真的错信了刘念恩那两个小鬼头?
王国涛去故宫,说不定真的是给里面职工家的孩子补课, 沉沉的布包里装的说不定就是教材。
两人脸上的神色变得僵硬,仿佛被风吹干的树叶,宁愿被风吹掉,也不愿挂在树枝上时刻悬着。
沉默了几秒后,陈岑终于硬着头皮,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挠了挠后脑勺, 讪讪地说道:“我也想补课。”
许丽华微微挑了挑眉,眼神里透着一丝不信任:“可你不是已经辍学了?”
陈岑的脸色变得窘迫,眼神闪烁着, 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露出一口天真的大白牙,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的调侃:“读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嘛,我这不也是想进步进步。”
林柠差点没忍住笑,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咳了咳, 假装严肃地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他就是想补课。”
陈岑咬着牙,面上强装没错是这样的,私底下却偷偷拍了拍林柠的屁股,以作惩罚。
“这倒也好说……”许丽华刚要答应,眼神却突然飘向院外。她捕捉到熟悉的身影,直觉告诉她,她的丈夫回来了。
“你们叔叔回来了,正好可以当面问问他,我也不太懂这些。”许丽华说着,起身推开门,脸上瞬间绽开温柔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院外,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背着布包走了进来,那是王国涛。他身材不高,但背挺得笔直,布包里装着几本厚重的书,走起路来却昂首阔步。
许丽华快步迎上去,接过布包,熟练地掏出书本,整齐地放在书桌上,又转身去拿手帕,轻轻擦拭王国涛额头的汗水,动作温柔又熟练。
王国涛看到屋里的林柠和陈岑,愣了一下,但很快脸上露出招牌式的憨厚笑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什么风把林柠吹来了?正好我今天带了饺子回来,一起吃点?”
“不用了。”林柠赶忙起身,心里满是愧疚。许姨和王叔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己留下来吃饭简直就是添乱。她连忙说道:“今天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也该回去吃饭了。王叔,下次聊?”
“下次聊?”王国涛一脸懵,但他的性子宽厚,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许丽华也柔声说道:“小陈想找你补课呢。”
王国涛眼睛一亮,像是寻到了宝藏,拍着大腿笑道:“可以啊!这可是给许姨多挣点药钱的事。看来,不是我帮你们,是你们帮我呢!快,吃饺子,边吃边聊,这可是人家长送我的,不要钱!”
林柠和陈岑心里更是直冒虚汗,冤枉人的悔恨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两人连忙鞠躬道歉,嘴里连声道:“家里有急事,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说完,他们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飞也似的跑出了许家的大杂院。
许丽华看着那仓皇逃窜出院门的两人,颇为奇怪地自言自语:“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害,他们看见我从故宫里出来了。”王国涛叹了口气,直言道。
许丽华的目光顿时锐利如刀,又扫向跑出院门的两人,眼神里寒光一闪,多了几分凌厉。
她转头对王国涛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做事要小心点,别被熟人撞见。最近风声紧,你就别再去那儿了,免得惹出一堆闲话。赵桂英那张嘴,可不是吃素的。”
王国涛不以为意地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说:“没事,为了你,多跑几次也没事的。再说,林家不也在偷偷接私活吗?被人嚼舌根就嚼去呗,我怕什么。”
“我怕的是林家吗?”许丽华没好气地皱着眉头,“听说那个陈岑可是城西公安局局长的儿子。”
“没事的,谁会闲得没事管起我这个三代贫农?”王国涛从怀里掏出那盒饺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吃吧,还热乎着呢。”
许丽华盯着那盒饺子,眼神里的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温柔。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叮嘱:“你呀,还是要小心些,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行,行,行。”
……
林柠和陈岑逃出许家院子,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目光落在王国涛停在院门边的自行车上。
车轮上沾满了泥土,深浅不一,像是记录了这一路的奔波。
从城西骑到故宫,不知要付出多少体力和脑力,王国涛挣钱的辛苦不言而喻。
想到自己还冤枉了他,林柠心里越发难受,愧疚得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我要是再信刘念恩和周秦鹿那两个小鬼头的话,我就不姓陈!”陈岑咬牙切齿地骂道,脸都气得通红。他恨不得把那两个小鬼抓过来,直接塞到王国涛面前,让他给好好补课,省得他们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净给人添乱。
“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看见王叔从神武门出来的时候,不也起疑了吗?不能全怪文恩和秦鹿。”林柠叹了口气,轻轻将陈岑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道,“要是下次真碰到有人盗取国家财产的混蛋,难道我们还能装作没看见吗?”
陈岑被林柠这一抱,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低下头,轻轻蹭了蹭林柠的胳膊,带着几分硬气:“那这次就原谅他们吧,可是……”他想起被搅和的周末,原本计划好的惊喜瞬间化为泡影,心里不由又烦躁起来。
他低头看向林柠空荡荡而又不盈一握的手腕,那里本该有块装饰品。可错过了最佳时机,他不知道下一次好的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送给她。
“可是什么?”林柠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问道。
“你的假期被破坏了,一个月才有一次的机会。”陈岑情绪不高,低着头,眼里看不清神色。
“没事,这个月还有中秋节呢,我到时候带你去我们书店的晚会上玩,只是晚会上我要当迎宾,可能会忙些。”林柠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抬头,眼里带着星光,看向别扭的陈岑。
“那你当迎宾需不需要看时间?””陈岑不知怎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明明知道在这种普通的时刻、在别人家的院墙边,送出礼物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可他就是忍不住。
一旦对上林柠,他有什么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送到林柠手上。
林柠没有察觉到话里的深意,只是随口说道:“到时候我看子佩的手表就行,我们一起当迎宾,她肯定会告诉我时间的。”
陈岑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冲动。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原木盒子,动作有些僵硬。他的手指颤抖,眼神时不时瞥向林柠,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陈岑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有了这个,你不用再看别人的表了。”
接着,他打开盒子,一块银金色的女士腕表静静地躺在表盒中,表盘是经典的银白色,腕表则是金银相间,像是一条闪烁着光芒的绸带。
林柠呆呆地盯着那块表,被陈岑握住的那只手腕不由地打颤,只觉得这么漂亮的表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陈岑从表盒里取出腕表,动作笨拙地握住林柠的手腕,试图为她戴上。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僵硬,眼神时不时飘向别处,似乎不敢直视林柠的眼睛。尽管如此,他的动作却异常小心,仿佛生怕弄疼她。
当表带扣好,林柠抬起头,目光在陈岑脸上徘徊,又低头仔细打量着手上的表,嘴唇张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块表,是我妈留给未来儿媳妇的,最近才给了我,让我挑个好时间给你。”陈岑目光飘向远方,但又怕林柠生气,解释道,“我本来不想在这种时间给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此刻,林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变得急促,甚至带着些咄咄逼人。
“别人有的东西,你也得有。”
林柠大哭。
陈岑也知道送出这块表,意味着什么。
陈岑的眼眶也逐渐泛红,带着湿润。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擦去林柠脸上的泪水,站直了身子,郑重说道:“林柠同志,明天周一,要领证吗?”
有些话,不需要准备,情绪到了就直接说出口了,可也导致这场求婚,就发生在许林两家的墙根下。
虽然地点强差人意,有些不合时宜,但至少人是对的就行。
“太贵了,这太贵了!”林柠的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抽噎着摇头。
林柠倒是没有先回答要不要扯证,只是一个劲地、小心翼翼地抬着手不敢放下,生怕有了磕碰。这块表一看就跟供销社的玻璃柜里的不一样,可就算是供销社的玻璃柜里的表,家里也只有林卫国和林耀祖才有。
“贵吗?”陈岑被林柠的反应逗笑,但他的嘴唇也在颤抖着,带着鼻音说道,“那以后我会让林柠同志慢慢习惯的。”
陈岑揉了揉林柠的发顶,语气里带着焦急:“还没答应我要不要明天领证呢?”
林柠这才抬头,鼻尖红得像是只小兔子,但却语出惊人:“不然呢?难道你还想不认账?”
陈岑挑眉,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大,想了半天该如何回应,最后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柠柠说得对。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现在该回去吃饭了。”
林柠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一边抽噎着,一边被陈岑牵着往前走。
她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自己的手腕,感觉右手沉甸甸的,像是有千斤重。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悬在半空中,避免表面摩擦到裤子和衣衫,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别扭。
“哦,等会儿。”陈岑的余光扫到林柠那滑稽的模样,胸腔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闷的笑。然后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林柠的右手,准备解开表带。
林柠立刻瞪大了双眼,怒视着陈岑,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声音又急又响:“你要干什么!”
陈岑被这一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满脸委屈,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柠:“我就是想解开,装进盒子里,别让林耀祖看见。”
这语气,简直让人猜不透是故意还是单纯地为她着想。
林柠防贼般将自己的右手抱在怀里,侧过身子背对着陈岑,犟脾气也上来了:“这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是你的,也可以放在盒子里呀,快来,我给你解下来。”陈岑语气轻快,这会儿完全能听出是在逗弄林柠了。
“不要!”林柠也意识到陈岑是在逗她,也不好生气,只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家走去,步履匆匆,生怕就被陈岑捉住了。
“哎!别跑啊,那我帮你把袖子理下来遮一遮!”陈岑扬着笑,看着闷头往前走的林柠,大声地为林柠着想道。
“不要!就要让他看见!”
“……别跑……”陈岑的声音渐渐被风声淹没,只听见这男人笑得快要断气了。
林柠虽然已经听不太清陈岑在说什么,但看到他还在追,还在嘲笑她,心里一急,直接甩开腿跑了起来。她的脚步飞快,可原本应该自然摆动的右手却僵硬地贴在身体一侧,格外地不顺畅。
可若是有人远远地看着林柠,大概也不会觉得好笑。
因为,害怕是个失去了一条右手的残疾人……
不远处,陈岑望着林柠只有左手在摆动的跑步姿势,笑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刚想大声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就被自己的笑声噎住了,差点笑哭了出来。反正只要一说话,陈岑就忍不住想笑,到最后,眼里的泪水都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过了很久,陈岑望去快要跑到了巷子口的林柠也停下了脚步,讪讪地往回走,他就更笑得捂住了胸口,唯恐喘不上气来。
林柠走到了他身边后,他还在笑,白了陈岑一眼,语气不善,小脸却红透了:“笑什么笑?为什么不提醒我,我跑错了方向?”
“我提醒了……”陈岑这才缓住了笑意,安慰道,“没事,我一开始也跑错了。”
北方的秋天,白昼渐短,晚上六七点天色就已昏暗。再加上两人情绪激动,一时竟分不清方向,往巷子口跑去了,否则就凭林家和许家就几步路的距离,两人早就到家了。只是陈岑反应得稍快一些,想要提醒,可林柠却跑得更快了。
林柠冷哼一声:“看来明天我得考虑考虑。”
陈岑立刻不笑了。
第42章 中秋前 1986年9月15日,周一。……
1986年9月15日, 周一。
上午9点,陈岑与林柠从林家出发,前往照相馆,拍摄了第一套结婚照。
上午11点, 二人前往婚姻登记处, 填写并提交结婚登记申请书, 正式办理结婚证。
下午1点,陈岑与林柠一同前往位于鼓巷的新院, 收拾行李并正式入住。二人共同整理新家的卫生与生活用品,布置新居。
下午6点,陈岑与林柠前往京市大饭店, 陈家与林家正式会面,举行了一场家宴,共同商讨婚礼相关事宜。
在家宴上,陈家再次明确给出一万块作为彩礼,并全权承办婚宴费用。此外,婚宴上收到的所有礼金将悉数交给新婚夫妇,由他们自行支配。
林家亦表示, 将陪嫁八百八十八元现金,并附上十套棉被、五个搪瓷盆、家具“三十六条腿”以及一辆自行车作为陪嫁。同时,赵桂英更是明确表示, 彩礼和嫁妆均由林柠全权处置,家中不再过多过问。
就此,陈林两家正式结为秦晋之好。
1986年9月16日,周二。陈家再次在京市大饭店设宴,邀请陈家近亲与林家相聚,共进晚餐。
这天, 共来了三桌客人。一桌为陈家和林家,一桌为陈耀华那边的亲戚,最后一桌为李秀兰的亲戚。
林柠这时才知道,老爷子陈卓运除了公公陈耀华这儿子外,还有一个女儿陈英华。只不过陈英华尚在军中就职,未能露面。
不过老爷子陈卓运倒是一口气给了两个大红包给林柠,补上了陈英华的那一份。
除此之外,陈岑凡是带着林柠敬酒的长辈,都给了见面礼。
一晚上,林柠只是反复重复了三个动作,点头、微笑、收红包……
也难怪出门前陈岑特地拿了个布袋,鬼鬼祟祟地放入他给林柠新买的皮包里。林柠一开始还以为他想打包菜,结果没想到是这个“菜”。
觥筹交错后,宾客们尽兴而归。
陈耀华先让司机小李先送林家三人回家,然后转头对一直守在他们边上的陈岑说:“你今天喝酒了,就让林柠跟你一起回我们那住一晚吧,明天再回你们那去。”
陈岑摇了摇头,脸庞早已被酒意染成了酡红,眼里却带着醉不掉的喜意,整个身子摊在林柠的怀里:“等会儿学义哥送我和林柠回鼓巷。”
陈岑醉醺醺的模样落进了陈耀华的眼里,陈耀华无奈地摇头,知道儿大不中留,便随陈岑去了。
等小李回来后,陈耀华就带着李秀兰和陈子安坐上了车离开了大饭店。
可惜,一路上,陈耀华和李秀兰的脸上还洋溢着小儿子一晃眼便成家了的喜悦,两人低声交谈着,沉浸在刚才的热闹氛围中,竟忽略了陈子安的异样。
另一边,李学义开着车,载着陈岑和林柠朝鼓巷驶去。
在路上,李学义还透露了他将陈岑的嫂嫂和侄女安置在了城西招待所的消息,并告诉陈岑刚才在饭桌上就告诉了陈子安。陈子安也表示,后续的事情他会自己解决。
自从上次陈岑被他父亲和舅舅摆了一道后,李学义也中了招。但是李学义直接辞去了服装厂的工作,一心跟着陈岑干,成了车队的领队。这次去云南,就是李学义带的队。
至于后续的事,陈岑觉得已经无暇顾及了。他本就只需要想办法把人平安带回京市,毕竟距离婚礼只剩半个月,时间紧得很。他顶多和林柠抽空去探望一下嫂嫂和侄女,再多的也实在力不从心了。
李学义也表示同理,并同陈岑和林柠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一起去看望。
等陈岑和林柠到了新家后,差不多就到了晚上八点。
随后,陈岑和林柠开始拆开那些红包。陈岑仔细地记下每位长辈给的数额后,便将红包都交给了林柠保管。
“真的全部给我吗?”靠在陈岑身边,两人挨得很近。
林柠侧着脸,脸上带着一丝俏皮的笑容。她将红包轻轻晃了晃,动作间不经意露出的白皙脖颈,宛如凝脂般细腻。只是仔细一看,上面竟还点缀着朵朵红梅。
陈岑一把抱住林柠的腰肢,将脑袋轻轻埋入她的颈窝,鼻尖触到她脖颈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呢喃道:“昨天我可把我的身家全给你保管了,还差这点?”
“万一你后悔了呢?”林柠摇了摇头,认真地反驳。
陈岑险些被气笑,但是看着林柠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却又生出一股热火。他的眼神微微暗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只手又不受控地往林柠的衣衫里钻去。
昨天,他才开了荤。
昏黄的灯光下,陈岑的眼眸逐渐粘稠,他想起了昨晚的欢愉和放浪。
没吃到肉前,他还能自己解决,可是吃到肉后,只会恨不得日日吃肉。
“那可能我给你的还不够。”陈岑突然开口,然后就在林柠愣神之际,捧着林柠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林柠顿时懂了陈岑的意味。然而,女孩特有的羞涩如同不可穿透的薄纱,让她下意识地轻轻推开了他的亲吻。林柠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抵在陈岑的胸前,慌乱地回绝:“不行,昨天才……”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暧昧与含蓄。两人之间的距离虽被拉开,可皆心知肚明的情愫萦绕在两人的寸寸肌肤、缕缕吐息、脉脉凝眸之间,让人无法遏制地战栗……
陈岑嘴角扬起,一把抱住林柠的臀部,将林柠整个身子都抗在了肩上,眼眸里莫名地漾起几分痞意,嘴唇一压,掐了掐林柠的屁股,朝卧室走去,无赖似地说道:“那你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怎么又吃了?”
“这能一样吗?”林柠又羞又恼,大骂陈岑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这些教训人的话。
不过,最终林柠还是逃不过陈岑的桎梏,或是明知逃不掉,任由陈岑紧紧将她包围。
鸳鸯被上尝遍娇花蜜,桃花蕊中灌入菩提水。
……
1986年9月17日,农历八月十四。
徐子佩和林柠一起在化妆间里补妆,两人对着镜子,手里的化妆刷在脸上轻轻扫过,整个化妆间只有摩挲声。
徐子佩突然歪了歪头,轻轻撞了撞林柠的腰侧,眼神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你告诉我,做那事,舒服吗?”
今天便是新华书店和妇联联合举办的中秋晚会了,单位特意申请了大剧院作为活动场地。虽然现在才下午五点,晚会尚未正式开始,但林柠和徐子佩已经提前来到剧院的化妆间,准备为晚上的迎宾环节化妆。
听到徐子佩的调侃,林柠下意识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像做贼一样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确认化妆间里只有她们两人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刷上了一抹绯红,声音极小,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还行吧。”
“还行?”徐子佩把林柠的变化看在眼里,自从林柠和陈岑处起了对象,性子变得有灵性多了,胆子也大了许多。
要是往日她说起这些羞人话,林柠肯定是要焦急地捂住她嘴巴的。
徐子佩看在眼里,乐在脸上,调笑道:“林大妞,这哪是还行啊?分明是非常不错嘛。”
林柠抿唇,笑意在嘴角浅浅晕开,不置可否,眼神里透着几分俏皮和无奈,起身换起了统一的服装。
“陈岑什么时候过来?”
“家里有些事,他可能要等到七八点才能过来了。”
“啥事?他哥的那事?”
“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中午听说的,你公公和婆婆怎么说?认还是不认?”
“不晓得呀。不过不管认不认,他都是我们大哥,大哥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嫂嫂呗。”
“好啊,柠柠!你也学会说这些场面话了!我要听八卦,你快讲讲……”
“我也不清楚。好了,我们快跟着出去,要五点半了,观众们该到了。”
两人聊着天,一同出了化妆间。尽管在此期间徐子佩反复旁敲侧击陈子安的事,林柠也对其三缄其口。
不是林柠不讲情面,这事出在自己家,她作为家里人,是怎么也不方便讲的。并且公公和婆婆都还没有表态,她又如何把这事搬出来讲。
若是公公和婆婆最终妥协了,那她若是讲了未来嫂嫂的八卦,以后同依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中总会有刺;而如果陈子安妥协了,他日后想起这件事,会不会觉得林柠也有份,从而影响到陈岑和陈子安之间的兄弟情呢?
总之,家里的事,不对外人讲,总是最保险的做法。
更让林柠感到心惊的是,因为今天是农历十七,明天就是中秋了,陈子安才选择借着这个机会,在今天早上把依娜和小玉罕领回了家。
可没想到,早上才发生的事,中午徐子佩就已经知道了。
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播,这消息传得也实在太快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当然,林柠并不知道的是,自从陈子安立下战时一等功后,京市里几乎所有圈子里的人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陈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迅速传开。
前两天,陈岑结婚的消息还让不少与陈耀华、李秀兰同阶层的人家羡慕不已,纷纷感叹陈家两个儿子都有喜事,当真是享尽了天伦之乐。
可到了今天,当陈子安的事传开后,那些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说到底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正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此被顶到了风口浪尖上的陈家终于慢慢开始走了下坡路,回到了正轨。
人们提起陈家,不会再想起令人羡慕到嫉妒的功勋前途,而是一桩秘闻趣事。
时间一转眼就快到了七点,林柠和徐子佩已经在剧院入口等候了半个小时。期间已经接待过无数观众,可不知道为什么,领导们总是喜欢踩着点到。
就比如现在,演出七点十分开始,当有人提醒林柠和徐子佩打起精神迎接领导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整。
林柠和徐子佩站在入口处,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一行人结伴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女领导的身边还牵着一个小孩。
林柠和徐子佩都认得那个男人,他正是新华书店的总经理,也就是徐子佩的叔叔。而另一位女领导,经徐子佩介绍,应该是妇联的主席周瑾,她牵着的孩子想必就是她的女儿了。
“真是没想到,周主席的女儿居然这么小,我还以为怎么着也有十七八岁了呢。”趁着领导们还没走近,徐子佩不动声色地凑到林柠耳边,说着悄悄话。
闻言,本来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林柠也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朝走过来的一行人偷偷打量。她目光在为首的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却落在了那个小孩身上。
林柠认识她。
“柠柠姐姐!”刘念恩瞧见了站在大门口迎宾的林柠,挣开母亲周瑾的牵手,飞奔地跑向林柠,跑到林柠身边摇晃起林柠的手来。
林柠正在工作,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悄悄挥手,让刘念恩离远点。
刘念恩也理解了林柠的意思,退后了几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纠缠林柠。
可惜,刚才刘念恩飞奔跑向林柠的场景已经被众人看在眼里。除开总经理和周瑾外,身后的一行人无不开始夸赞刘念恩活泼可爱,将来肯定是做大事的,能成才的,能有出落得水灵的……
反正,夸啥的都有。
周瑾不常带刘念恩在身边出席活动,这次把爱女出人意料地带上了,所有人的关注点自然是在刘念恩身上。
等人群走近后,刘念恩又跑回母亲身边,朝周瑾介绍道:“母亲,这就是我说的姐姐,是我们的新邻居。”
林柠站在入口,抬眼看向听着介绍的周瑾,露出得体的笑容,微微鞠躬:“欢迎领导光临。”
周瑾也抬眼看向林柠,目光在林柠和徐子佩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在林柠身上,顿了顿,回敬一躬:“柠柠好,我叫周瑾。”
霎时间,正在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人们终于肯低下他们的脑髓,将眼前小小的迎宾,放入他们冠冕堂皇的眼中。
“这是?”人群中一名自诩眼力不凡的随行人员开口问道,满脸写着困惑,似乎不明白周瑾为何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客气,甚至弯腰致意。
周瑾笑着解释,语气里透着几分淡然:“我家女儿多亏人家照顾,我很感谢这位小姑娘。”周瑾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众人这才纷纷点头,目光又重新聚焦到刘念恩身上,仿佛她才是此次晚会的中心。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逗笑着刘念恩,顺带夸赞上了林柠,声音交织在一起,颇有领导们相互说着官话的氛围。
林柠站在入口处,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又扫向了人群中的周瑾女士。
周瑾站在人群中,身姿挺拔,气质斐然,即便在喧嚣中也显得格外从容。
林柠的目光刚一触及周瑾,却意外发现周瑾也在看着她。两人目光突然交汇,空气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妙的电流。
林柠略微一愣,随即错开了目光,轻声提醒道:“各位领导,晚会要开始了。”
新华书店的总经理仿佛这才恍然大悟。本就一直在看时间的他,借着林柠那句恰到好处的提醒,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低声催促道:“周主席好不容易回一次京市,咱们可不能连晚会开幕都没来得及欣赏就错过了,不如先进去入座吧。”
众人点头称是,相互谦让着,以此走入了剧院。
总经理却留在了最后。
他朝站在一旁的徐子佩打了声招呼,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柠柠,你要好好干下去,这样才对得起周主席的期待。”
“我?”林柠见领导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手,惊讶地指向自己,眼神里满是困惑。
这哪跟哪?
就因为周女士和自己寒暄了几句,就是她对自己的“期待”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总经理已经拍了拍大腿,一脸认真地说:“对啊,这样才对得起周主席的举荐之恩嘛。就像今天,你就做得很不错,到了年终,优秀员工肯定有你一个名额。”
林柠皱起眉头,看着总经理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歪着头,又看向了远处剧院之内正在入座的周瑾,缓缓重复道:“举荐之恩?”
“是啊,当初若不是周主席派人来说,你很优秀。我们是如何都看不见有你这个人才的。不过,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们这么亲近。不如,今年城东那边的店长,你想当吗?”
……
林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结束与总经理那场无休止的拉扯的。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有无数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她一向工作勤勉,风雨不辍,就算每天要通行两个小时,她也甘之如饴。
徐子佩是总经理的亲戚,父亲是汉语言方面的教授,家里也算是学术世家;王军是军人世家,家住城东的高中生;侯玲出身于音乐世家,外祖父是有名的二胡大师,今晚侯玲就要上台演奏二胡;店长韩丽丽,高中生,在总店干了五年的工作,家里条件也是不错的。
今天,她知道了。她,林柠,一个初中毕业的城西郊区女,竟然也被归为“优秀”的行列。
若是夸她勤恳,林柠会很高兴,可偏偏是优秀。
林柠勾了勾嘴角,透出浓浓的讽刺意味。
她确实从这份“优秀”中得到了好处,可对于她来讲,就连这份让她视若珍宝、倾注了全部热情的工作都因为这份“优秀”而获得。不过此刻,也都因为这份“优秀”,这份工作也变得索然无味,不再那么吸引她了。
她想起自己刚获得这份工作时的喜悦,那时的她还自以为是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这份工作。她甚至自认为能够得到赵桂英的夸赞了,结果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谩骂。
林柠回想起,赵桂英气急败坏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赵桂英也猜到了真相,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不过,她还是也不知道,赵桂英为何那般生气。因为觉得她要认回亲生母亲,不再搭理林家了?还是觉得……
算了,林柠不愿再想下去了。
林柠站在剧院门口,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剧院内部。
剧院的前排,刘念恩正笑着和她偷偷挥着手,七八岁的年纪,确实开朗又惹人爱。
对了,都对上了。
他们家,从黑省搬来,算上今年,也有十年了。
第43章 月儿圆 “咿咿呀呀……” 林柠独……
“咿咿呀呀……”
林柠独自一人坐在剧院的末排, 出神地听着台上的演出。昏暗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明暗交错,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静谧的庄严,戴上了观音相。
“姐姐。”一声细碎的呼唤, 像小猫的呢喃, 从林柠左侧传来。
林柠转过头, 正是刘念恩小心翼翼地朝她走来。小姑娘生怕打扰到其他观众,弯着腰, 弓着背,直到靠近林柠,才轻声细语地开口。
刘念恩轻手轻脚地走到林柠身边, 一屁股坐下,两条小腿在座椅下晃来晃去。
然后,她就看似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月饼,递到林柠面前:“给你,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挺好吃的。”
林柠的目光落在那块月饼上,油纸表面印着精致的红色花纹, 显得格外喜庆。
她又看了一眼刘念恩,那双眼睛不在意地往别处瞥去,可是手仍旧伸在半空中不肯落下。
林柠扯起一个笑容, 伸手接过月饼,缓缓展开油纸,拿起月饼,掰成两半。
月饼馅露了出来,酥皮表面泛着的微微油光,里面的豆沙馅细腻沙软, 确实是很好吃的样子。
林柠把其中一半递给刘念恩,自己咬下另一半。酥皮酥香又有滋味,豆沙甜而不腻,舌尖都快被这豆香融化。
刘念恩看到林柠把月饼分给自己一半,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她接过半块月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皮碎屑掉了一地,但她毫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
“陈岑哥哥怎么没来?”刘念恩见气氛融洽了很多,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林柠并没有察觉,只是实话实说:“他等会儿结束了来接我。”
“哦。”刘念恩眼珠子转了转,又咬了一口月饼,突然开口,“那你们等会儿把我也捎回去呗。反正我们都住在巷子里的,顺路。”
林柠的动作顿了一下,月饼还咬在嘴里。
她愣了愣,见刘念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手中的月饼。林柠也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咬了好几口的月饼,尴尬一笑,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月饼也不是白吃的。
林柠扯起微笑,点了点头:“行。”
“不过,你妈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要我们捎你回去?”林柠抬眼望了望坐在前排欣赏演出的周瑾,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刘念恩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他们大人等会儿演出结束还要去应酬呢,每次吃饭都是往晚十点吃的,而且我也不想去。”
林柠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到前排的周瑾朝她们的方向望过来。周瑾朝她微微点头,又转过头继续看演出。
林柠醒悟过来,看向刘念恩,眼神里多出几分警惕:“你妈妈让你来的吗?”
刘念恩也注意到了母亲刚才的举动,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似乎是在朝林柠展现自己的智慧:“我母亲刚才还不让我过来呢。不过,我跟她说我和你关系特别好,你之前偷偷跟我说过会送我回去,她就放我过来了。”
林柠眼神微眯:“可我不是刚才才答应你的吗?又什么时候偷偷和你说过送你回去?”
这会儿,轮到刘念恩尴尬了,摆了摆手,为自己圆场:“差不多嘛,意思到了就行了。”
“不行了。”林柠冷漠地说道。
“什么不行了?”刘念恩僵硬着身子,不敢置信道。
“不送你回去了,你跟你妈一起走。”
“为什么?”刘念恩语气强烈地反问。
“我怕担风险,行了吧?”
“送我回去而已,能有什么风险!我真的想回家,不想再留在这了!”
“你本身就是风险。你既然不想留在这,又为什么今天要来看演出?在决定一件事情之前,就得要考虑代价。”
“那还不是我母亲逼着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以前从不逼我干不喜欢的事,这一次偏偏要带上我!”
“那是你和你妈的事,又怪不到我头上。”林柠顿了顿,听着刘念恩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补充道,“可能因为是中秋节吧。”
“什么中秋节?我压根就没正经过过一次!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我父亲和我母亲同时出现在家里超过一天过!”刘念恩泪眼婆娑,想起自己的惨事,情不自禁地发泄着情绪。
“你怎么就没过过了?现在不就正在过?你现在不就在吃月饼?”林柠才不吃这一套。她太清楚这小姑娘那些所谓的“苦”了,要是论吃苦,她林柠才没说话呢。
十年前的今天,她还跟他爸泡着黑江里,差点就跟她爸一块去见阎王了。
刘念恩一听这话,看向自己手中被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的月饼,气急败坏地说:“林柠!我们不是朋友了!你跟我母亲一样冷漠!”说完,她恶狠狠地把剩下的月饼塞进嘴里,咬得嘎吱作响,然后一扭头,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走到了一半,刘念恩又停了下来,红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行。”
刘念恩盯着林柠的口型,冷哼一声,重重地跺了跺脚,抹着眼泪回去了。
林柠就坐在后排,目光追随着刘念恩的背影。
眼看她快走到前排时,刘念恩却背过身去,用袖子飞快地抹去脸上的眼泪珠子。随后,她狠狠地朝林柠的方向瞪了一眼,吸溜着鼻涕,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坐回了座位。
林柠看着这一切,不由地笑了,也把剩下的月饼吃得干净。
做大人,就是爽啊!
……
随身携带的BB机传来了消息,林柠提前退了场。
“怎么样,今天玩得还开心吗?”陈岑将车停靠在剧院路边,见林柠跟着出来了,脸上挂上了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的随意。
林柠见陈岑来了,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跨坐到摩托车上,脑袋轻轻靠在陈岑背上,声音软软的,呢喃道:“我也不知道。谈不上开心,也没有不高兴。”
“这说得什么话?谈不上开心,也没有不高兴?”陈岑皱眉重复着,但心下已经了然,这是不开心了。
“没什么。今天你那边怎么样?”
“我那边还行。反正你男人吃啥啥香,身体倍儿棒。”陈岑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爸妈今天都没怎么说话,晚上吃饭的时候也都没动几筷子,气氛有点怪。”
陈岑说的正是陈子安和陈父陈母的情况。虽然陈父陈母今天心里再不同意这事儿,但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硬着头皮喊那姑娘一起出去吃了顿饭。陈岑也被拉去当了陪衬,要不是林柠今天有工作,估计也逃不过。
“你呢?该你了。”陈岑一边骑着车,一边朝后面看去,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林柠怎么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样。
林柠叹了口气:“我碰到刘念恩了,然后拒绝了她让我们捎她回来的请求,因为她家有大人在。”
“哪有什么?因为拒绝了别人,所以心情不好?”
“不是。或许是她说,她和她母亲一样冷漠吧?”
“她母亲?周瑾女士?”陈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讶。
“你认识?”
“当然,妇联的主席嘛。她可不冷漠。一年到头,都在外地跑,下乡下村,考察妇女生活。现在要求偏远农村女娃读书免费,都是她带头提出来的。虽然落实起来很困难,但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领导。” 陈岑挑起眉头,朗声调侃道,“若是刘念恩说你像她,那这是夸赞。”
“真的吗?”林柠环抱着陈岑的腰肢,抬起头惊讶着,回想起周瑾的模样:“她很有气质,也很漂亮。我蛮羡慕刘念恩的。”
陈岑轻笑一声,他虽然不知道林柠今天为什么这般跳脱,但是还是顺着话说:“那你不用羡慕,那娃娃一年到头也见不了爹娘几次,还是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好。俗话说得好嘛,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说了,说不定刘念恩还羡慕你,有我这么个丈夫呢!”
本来,林柠还听得头头是道,但是听到陈岑混不吝地说道了最后,脸一下子红了,气急败坏地拧了陈岑一把:“胡说什么呢?她多大,我们多大了?我们哪能这么比?”
陈岑的腰肉被拧后,反倒昂首挺胸了起来,释然又带着一抹淡然:“对啊,人和人,都比不得。羡慕来,羡慕去,最后没有半点改变。倒不如珍惜眼前,就比如说,你今天还没给你丈夫说过中秋快乐呢!”
陈岑说起这事,仿佛林柠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不反省清楚就绝不放过她似的。他那双眼睛亮得正像此刻夜空中的星星,蹙起的眉头又添了几分帅气,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
“今天不才十四吗?”林柠的余光扫过天空中那轮圆圆的月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发现陈岑假装生气的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尤其是他那皱起的眉头,配上他一头乌黑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又带上了几分少年的稚气。
林柠眼角余光扫到天空中那轮圆圆的明月,距离中秋只是差一天,便已经看不出到底是哪天的月亮会更圆些了。
不过,在今天前,那应该是今晚的月儿圆了。
“岑岑,中秋快乐。”林柠侧耳在陈岑的身后,聆听着陈岑急促的心跳声,再心安不过了。
陈岑会心一笑,衬得整张脸更加俊朗,只是可惜坐在身后的林柠看不见陈岑的变化,只是听到:“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走,带你看烟花去。”
陈岑方向一转,朝河岸边驶去。
……
虽然今天是十四,离十五还差一天,但许多单位学校多是今天就放假了。
因此,在城西的河边,就聚集了很多居民,或是摆摊,或是闲逛,或是放烟花放孔明灯,大家都在为这个节日而庆祝。
林柠不喜欢那种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所以她选择了在小摊上买了两只孔明灯。
不贵,两角钱一只。
她和陈岑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周围只有微弱的月光和远处传来的零星烟花声。
林柠捉住孔明灯的两边,陈岑则蹲在她身下,溅起了几粒鹅卵石。
叩响金属火机的脆声惊动了河滩边的青蛙,发出咕咕的声响,足够让林柠变得有些心急。
随着火焰的骤然跃起,孔明灯的纸面被映得通红,火光在林柠的眼中闪烁,跳动着细碎的金星。
孔明灯在热气的推动下逐渐膨胀,纸面发出的“沙沙”声,让林柠感觉到指腹传来细微的震颤。
当孔明灯膨胀到足够饱满时,林柠松开了手指,孔明灯缓缓升起,带着一点摇晃,连带着“岁岁平安”四字,随之渐渐融入深邃的夜空。
林柠望着升空的孔明灯,重重地吐了口气,想要将今天的事情随着这只被放飞的孔明灯烟消云散。陈岑说得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孔明灯升起之时,温暖的光晕掠过蹲在林柠身下的陈岑,他仰起脸庞,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悬着林柠和放飞的光点。
她望着孔明灯,陈岑望着她。
“柠柠,看月亮,圆不圆?”陈岑忽然转起身来,站在林柠的身后,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
“月亮?”林柠不晓得陈岑为什么突然放着孔明灯不看,却去看月亮。不过她还是顺着陈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天上高悬的圆月,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挺圆的。”
虽然不知道陈岑的想法,但她知道,满足他总是没错的。
陈岑的眼角弯成了月牙,一手捂住林柠的眼睛,附在林柠的耳边,悄声道:“那你看看这个,圆不圆?”说完,他松开了捂着林柠眼睛的右手。
林柠睁开双眼,再次看向了月亮方向,可这一次,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月亮。
陈岑的左手直直地朝月亮的方向伸去,而他的左手上,正拿着一个金灿灿的镯子,套住了月亮。
林柠看向那支镯子,又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将她包围的男人。
陈岑爽朗一笑,牵起林柠的左手,动作轻柔地将镯子套了上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一丝不苟。
直到套好镯子后,他才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有些傻气:“中秋快乐。”
月儿圆,
心儿软,
有情郎,在眼前……
第44章 耙耳朵 回去的路上,林柠攥着金镯……
回去的路上, 林柠攥着金镯子的手环上他腰际,发梢蹭过后颈带起细密的痒。晚风裹着桂花香,她温热的吐息贴着的确良衬衫洇进来:“百货大厦柜台的租金一年要二十万,以后还是别破费了……”
林柠心里清楚, 为了那座位于鼓巷的新家, 陈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陈岑的也不例外。
陈岑如今靠经营家电档口维持生计,可家电生意资金周转慢, 挣了钱又得再投入,资金压力一直很大。
更何况,新家里的电器, 像彩电、冰箱这些,都是从他档口搬回来的,这又是大几千的开销。
虽然陈岑曾告诉她,二十万的档口租金早在他做服装生意时就付清了,但林柠每个月只能挣五十五块钱,她不懂什么叫做生意,只知道以她的收入根本无法帮陈岑分担风险。
所以她想, 节俭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陈岑骑车时瞥见后视镜里,那双杏眼正偷摸着描摹他的脑后勺, 他喉结滚了滚,笑着解释道:“这个放心,车队上个月去了云南,我们家挣了这个数。今年还能再去三趟,也是能挣些钱的。”
陈岑朝林柠比了个二的手势,他的腕上电子表泛着蓝光。林柠晓得, 那是两万的意思。
“还有,家电的生意,总是不愁卖的,积压的货物不算多,只是账上的钱,一般只有年底才会扎帐。等我攒够了钱,就自己买个铺子,不在那大厦里面开了。”
二十万,确实在这个年代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就连陈岑也觉得有些贵了。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大厦里除了尚存的国营档口,其余档口要不是外国牌子入驻的,要不就是像他这种掌握了某种必需品销路和货源的。不过,这大厦千好万好,终究没有自家的地盘来得放心。
就算林柠今天不说出担心,他也打算找个更可靠的地方了。
陈岑说完,又瞥向紧皱眉头的林柠,忽然挑眉,半开着玩笑:“那镯子是我以前存的小金条打的,也不算钱。只不过金银铺的老张头仗着只有他会打这个款式,像是我在理发店剪头似的,磨走我好些金沫子,咱下次不再他那打了。”
林柠闻言,抬起手仔细端详起自己腕上的镯子,内圈“长相守”三个篆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她惊呼:“那你还给工本费了?”
陈岑摇了摇头:“磨掉的金沫就算是了,还给他钱?想得美!”
林柠点了点头,麻花辫发梢随着脑袋的晃动扫过某人的心间,小脸却认真:“就是,下次不要去他那打了。”
陈岑爽朗一笑:“行,咱们家都听柠柠的。”
已经习惯了陈岑不着调的话,林柠微微别过脸,不自觉地扬着笑,掠过数道砖墙上的“计划生育好”标语,知道那一墙墙的标语化作了小黑点……
第二日下午
林柠和陈岑买了好些东西,左不过一些吃食,还为家里的小朋友买了套衣服,回了趟陈家。
既然知道了家里有客人,林柠总不可能一直不去见的,让人以为是躲着不见才不妙。
刚到公安大院,两人就被公安大院里的长辈们拦下,调笑了一番。这种调侃来来回回好几次,闹得他们到最后都恨不得脚下生风,能够瞬移到家门口。
林柠提着一网兜的吃食,里面装的都是小朋友爱吃的零食,比如曲奇饼、大白兔奶糖、糖水罐头。她也不太确定小朋友到底喜欢什么,就每样多买了些。
而陈岑见过那小朋友,一眼就相中了百货大厦里的一套泡泡纱裙,于是买下来送给叫做玉罕的傣族小朋友。
因着陈子安的事,李秀兰和陈耀华破天荒地天不亮就出门上班了,仿佛只要他们看不见,这事就能被搁置起来。
所以当陈岑和林柠回到家时,家里只有陈子安、依娜和玉罕。
令林柠没有想到的是,依娜是个白里透红的漂亮姑娘,一点也没有晒黑的痕迹。
玉罕也继承了依娜的相貌,水灵可爱极了,也难怪陈岑会一眼相中那套白粉色的泡泡纱裙,就连林柠都心痒痒地想要替玉罕打扮打扮。
林柠坐在沙发上,看着依娜穿着陈子安的外套,小玉罕也套着一件宽大的外套。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陈子安像是从雨林里拐走了两个精灵,心疼得不行:“要不我带嫂嫂和玉罕去买几套衣服吧?京市的秋天不像云南,有点冷,应该是没准备厚衣服。”
据陈子安说,依娜来自滇越边界的一个小村落,靠近热带,应当是准备不够充分。
陈子安也知道自己准备不足,眼里满是心疼,看向林柠感激地说:“我们正愁这个呢,可是我腿脚不方便,又出不了远门。麻烦柠柠随便帮依娜买几套吧。”说完,陈子安就从钱包里拿出张百元大钞,恭敬地递给林柠。
“啊?”林柠惊讶地看着陈子安,心里不禁更加鄙夷,还不让依娜好好逛街,难道怕她们跑了不成?
可她没料到,陈岑却偷偷戳了戳她的肩膀,附耳低语:“依娜和玉罕不太会说汉语。”
林柠闻言,猛地朝含着笑的依娜和正在眼馋零嘴的玉罕看去,竟发现她们从她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林柠还以为是过于腼腆,结果没想到是不会说汉语。
林柠的眼神更微妙了,偷偷打量起了陈子安。
陈子安汗颜,擦着汗解释道:“但是她们大致也能听懂些,不过得是方言。而且,依娜有些害怕,不敢出门。”
说完,陈子安就用方言朝依娜解释起了林柠的意图。
依娜听完,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朝陈子安叽叽喳喳地说着,没有看出有半点的不情愿。
“咿呀咿呀一一啊……”(听不懂的乱码)
林柠和陈岑一脸茫然地听着,陈岑瘪了瘪嘴:“大哥,你们再说什么?”
“依娜说她随便,玉罕的衣服买大些。不过不用听她的,买合适的就行。哦,放心,她听不懂。”陈子安一脸真诚地看向两人,依娜也是满脸感激地看向林柠。
陈岑和林柠呵呵一笑,就差没共同鄙视陈子安了。
陈子安也明白陈岑和林柠对他的不满,抱着头痛苦地说:“所以我才想把玉罕带到京市来,这里教育水平高。我不想我的孩子,连汉语都不会说。”
然而,还没等陈岑和林柠开口表态,依娜却抢先一步,直接揪住陈子安的耳朵。哪管他受没受伤,依娜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喊道:“咿呀呀!”
你是不是在乱翻译了!
林柠和陈岑瞬间懂了依娜的意思,他们咽了咽唾沫,两朵屁股紧挨着,偷偷地朝门边的方向挪去。
“我嘎喃,莫得,莫得!”陈子安护住耳朵,泪流满脸,自己的形象全被毁了。
依娜这才冷哼一声,放过陈子安的耳朵,又朝陈岑和林柠歉意一笑,含蓄漂亮极了,足够让陈岑和林柠在心里原谅她刚才的暴行。
陈岑和林柠同时张大了嘴巴,好一阵才反应了过来,但却不敢去招惹依娜了,又不愿气氛就此僵化。于是,两人又把注意放在了小玉罕身上,当然是陈子安代为翻译。
“玉罕,喜欢这些零食吗?”林柠寒暄道。
玉罕站得笔直,冲着林柠笑着眨了眨眼,仿佛在表示感谢,林柠的内心都要融化了。
陈子安翻译:“还行。”
林柠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又接着问:“那玉罕习惯这里吗?”
玉罕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顿。
陈子安翻译:“不错。”
林柠冷笑一声,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哥,你翻译得准不准啊?”陈岑眼神幽幽地看向陈子安,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陈子安摸了摸鼻子,作为一个大男人,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精简了一下:“大意是对的。”
“呵、呵、呵。”林柠和陈岑的鼻腔里挤出三声短促的冷笑,两人同步抱起胳膊,视线自上而下扫视着陈子安,最终定格在他发僵、发红的脸颊上。
陈子安缴械投降:“玉罕说,注意,是玉罕说的。她说,只要和妈妈爸爸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家,就是爷爷奶奶看起来有些吓人,不过她想一切会好起来的。”
“哦~小玉罕~”林柠嘴角忍不住上扬,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都快尿尿了,语调拖得极长。
小玉罕真是暖心极了。
而陈岑则是朝陈子安提出了新的质疑,一脸狐疑地问:“哥,该不会这两天,你都是像之前那样翻译给爸妈听的吧?”
陈子安眼神里透着一丝无辜,一脸呆萌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看你们还是分开住好了,对你们和爸妈都有好处。反正新院子那边也装修得差不多了,你们住过去吧,我怕爸妈的血压承受不住你的翻译。”陈岑也一脸诚恳地看向陈子安,给出中肯的建议。
陈子安有些迟疑,转头又朝依娜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依娜好像有些迟疑,情绪变得激动,指了指玉罕,又指了指陈子安,不知道她在说啥。
“哥,这次又在说啥?”
陈子安低着头,这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男人看起来竟然透出了几分窝囊感:“依娜说,来的时候明明说好了,玉罕来了就能入学,结果都好几天了,入学的事还没个动静。公婆对她也不太热情,现在竟然还想要赶她们出去。要是玉罕的入学办不下来,依娜就要撕烂我的嘴,说我净说大话。”
话音刚落,依娜又急切地“咿呀咿呀”说了一句。林柠和陈岑对视一眼,眉毛高高挑起,满脸写着好奇。
陈子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翻译道:“她说,要是办不下来,就重新找个男人,不和我过了。”
陈岑捏起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哥,有时候,也不用全部翻译出来。”
第45章 婚期将近 且说那日林柠和陈岑回家探……
且说那日林柠和陈岑回家探亲后, 也对依娜和玉罕的性子有了大致的了解。
平心而论,一位前途光明的大哥执意并暗自不经过家中同意娶了一名大字不识一个、甚至连汉语都不太会说的边界小村落的寡妇,不得不让家中其他人心中有所芥蒂和忌惮,就比如说陈岑。
不过经此之后以及平日里的相处, 不论是陈岑, 还是林柠, 都对陈子安的处境更为上心了。
一为陈子安和依娜两人感情确实融洽深厚,没有人热衷做拆散鸳鸯的事;二为依娜看样子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利欲熏心之人, 平日里也是朴实善良的。
此后,玉罕的上学事宜多由陈岑奔走操办。好在只要过了户,后续手续便顺利了许多, 事情也自然而然地尘埃落定了下来。
就连之后陈子安一家三口搬到了陈岑和林柠的对门去住时,林柠也心知陈子安还身有伤病,依娜也不会说汉语,生活多有不便,更是主动让陈岑打开了两家之间原本锁着的垂花门,如今两家吃饭也都是一起吃的。
陈岑碎时间多,就负责买菜;依娜在家闲着, 就负责做饭。陈子安养伤,平时也做些力所能及的打扫院子的活。而玉罕和林柠一个按时上学,一个按时上下班, 也各有事做。
玉罕放学早,陈岑就先去接玉罕,玉罕接了后就带着玉罕去新华书店看书做作业,等着林柠下班。
一来二去,两家竟然是各自减少了独居的负担,过得有滋有味了起来。
不说陈岑, 就连林柠都觉得日子鲜活了起来。
前段时间,二人世界虽甜蜜,可两人每至归家时,面对冷锅冷灶,总有些许落寞。小两口要么去饭店吃,但吃来吃去就那些菜;要么厚着脸皮回林家或是陈家蹭饭,时间久了,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如今可大不相同了,一下班,林柠和陈岑满心欢喜地往家赶,未进院门,那热腾腾的饭菜香已然飘进鼻尖。
再瞧瞧这院子,当初她和陈岑搬进来时,那杂草丛生、尘土飞扬的模样,光是当日的清扫就差点把小两口的腰给累断。
如今,这繁重的家务活全被大哥大嫂依娜揽了去。林柠平日工作忙碌,回家还能这般轻松,怎不叫她满心欢喜。
反观依娜,初来乍到,一个柔弱女子,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孤身来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那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又得付出怎样的代价,若是铁娘子恐怕也承受不住环境和心理上的压力了。
刚到陈家那会儿,陈父陈母的态度又冷淡,沉默中透着排斥,这对依娜而言,无疑是沉重的一击,让她在这个新环境里愈发显得孤立无援。
可如今,情况也大不一样了。
陈岑和林柠主动向她伸出双手,给予关心和欢迎。这让依娜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在这陌生的地方,还有人愿意向她敞开怀抱,自家男人的家人并不是全部不看好他们。
尤其是在玉罕上学这事上,陈岑和林柠前前后后忙活不停。若没有他们的帮忙,光是依娜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毫无过渡缓冲,如何能扛得起这重重的压力?
就说日常琐事,她人生地不熟,路都不认得,汉语也说不利索,自家男人陈子安还身有伤病,虽能勉强走动,却走不了多远。这样就连每天接送玉罕上下学,对依娜来说,都像是天大的难事,更别提其他了。
所以,投桃报李的依娜在丈夫的指导下,做饭也常常是北方口味。只有不时嘴馋了、想家了,依娜才会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些云南菜解解馋,但这对于陈岑和林柠也不过是换换口味、尝尝鲜的事。
如此互补之下,两家恨不得永远处于这种情形之下了。
当然,两家比邻而居的好处,远不止于日常生活的便利。最为显著的变化,便是陈子安和依娜所面临的最大阻力,陈父和陈母的态度:两人几乎是对这件事闭嘴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家的两个儿子相互搀扶下,竟然快活地快要忘记了还有他们这个爸妈。平常,隔个一两天的陈岑和林柠现在也不回了。在家里养伤,好几年没有见到的、被他们一手带大的大儿子就更不可能回家了。
陈耀华和李秀兰这才年近半百,竟提前尝到了空巢老人的滋味。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再多的不满都憋在心里不敢发作,对于依娜和玉罕的态度自然也慢慢软了下来。
更何况,他们本就忙于操办陈岑和林柠的婚礼,精力有限。
对于陈子安和依娜的事情,早已力不从心。此时,也只能听之任之。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微词,但比起依娜刚来时的强烈反对,现在的反应已经温和了许多。
于是,陈家的头等大事便只有陈岑和林柠的婚礼了。
虽说是陈父陈母全力操办,但是陈岑和林柠也不可能当甩手掌柜,毕竟他们才是主角儿。
婚礼的形式,在哪办,怎么办。婚礼当天穿什么,礼糖选什么,婚宴的菜色选哪些。这些其实都是陈岑和林柠决定的。
陈父和陈母只负责掏钱,当然还需要负责请客。
陈父和陈母工作繁忙之余,都能够如此得力。林家本就家境不如亲家得好,倘若再不多干些活,岂不是要让人轻瞧了去,赵桂英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了。
更何况,这婚宴本就是要办两处,陈家经济状况允许,选择在饭店办。
林家没那么多钱,就只能请师傅来家里办了,这就落了陈家一头。
并且他们还没有选择在林家办,而是在林柠和陈岑的新院子里。不因为其他的,林家实在太小了,那林家的院子根本不能被称为院子,而是犄角旮旯,别说是摆上几桌婚宴了,只要院子里站个两三个人,都显得逼仄不堪,根本没办法承担起婚宴的重任。
这林家就又落人一头了。
并且,最丢脸的是,林家办婚宴的钱,竟还有一大半是陈岑私下补贴的。
为什么?林家给不起吗?
林家是真的给不起了。
在林爸还没有还清陈岑那五百块欠款的情况下,光是那八百八十八块的彩礼都是林家拼尽全力凑出来的,其中还变卖了家里不少的家产,就比如说那台放在林爸林妈寝室的黑白电视机。
其实,林爸最开始只想给五百的现金,没办法,家里的条件就这样。
前些年,他们就算有高工资,但是纵容林耀祖买东买西,几乎没有多少存款,再加上他们家生活开得好,整日肉食和新衣是不缺的,就比别人家的开销又多了将近一倍。
结果,你们猜?这八百八十八块,是谁提出来的?
还能有谁,打肿脸装胖子的赵桂英呗。
虽说赵桂英对林柠多少是有些感情在的,但是就家里人对她的了解而言,都心知,她是被李秀兰那天的姿态和全身贵气的打扮给刺激了。
这些天,从礼糖的包装,请柬的书写,到各种东西的采买、整理、协调,全是赵桂英一个人在忙活。
她不仅大包大揽,还在李秀兰对她表示感谢和关心时,只是高昂着头摆了摆手,说这是她该干的。
那模样,活脱脱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别说林柠了,就连林卫国都觉得林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现在更是不敢惹她不开心,林家的家务活,都落在了平时下班回来的林卫国身上。
林耀祖在干嘛?
说句实话,你还能希望一个“耀祖”干些什么吗?
自从前些天,他被架着去报了名,征兵体检意料之中地合格了,现在就等着十月底去当兵了。
以前林耀祖对当兵这事是一百个不乐意,可自从报名成功后,他的心态竟然来了个大转弯。
就好像突然间自惭形秽起来,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实在和 “兵” 这个字眼儿沾不上边。这种心理映射在生活上,就是变得跟赵桂英这阵子似的,都不像他自己了。
不过在家里,他还是啥活儿都不干。没办法,林爸林妈多少还是宠着他。
但对他自己,他倒是严格起来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动晨跑三公里,还跟着林爸学电焊,一有空就恶补关于部队的知识。
总之啊,咱不求他能帮上林柠婚礼啥忙,只要他能管住自己,不再瞎混,还变得有点儿上进心,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而更出人意料的是,因为林家的婚宴在新屋办,赵桂英和依娜倒是接触了起来。
依娜本能就透着对林柠母亲的尊重,凡事都主动分担搭把手,这让原本被各种事务压得喘不过气的赵桂英也有了歇息的空当。一来二去,赵桂英和依娜的关系竟逐渐好了起来,经常能够在院子看见她们俩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话,平时交流全靠比划。
赵桂英那张啥话都往外冒的嘴也在依娜身上不起作用,再加上依娜平日里总是蜷缩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和赵桂英这个京市人接触,对她适应京市的环境大有裨益。
赵桂英也觉得好久没遇到这么对味的人了,不管她说啥,依娜都是一套点头、笑、肯定三件套。
赵桂英并不是个抠搜的人,但也是个特别需要别人肯定和捧着的中年女人。到后来,赵桂英甚至拉着依娜出门逛街,给她买衣服、买吃的。依娜作为小村落来的姑娘,最缺的就是这些新鲜玩意儿和事物了。
因此,两人的化学反应意外地和谐,居然成了难得的忘年交。
最后,就是我们的主人公,林柠和陈岑了。除了上面提到的事,他们俩在婚礼前还在干什么呢?
陈岑当然是忙着生意,因为他们这个小家的经济状况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这让他不禁生出了危机感。再加上孙斯辉去了海市,他们俩也得开始考虑其他生意门路了。
不过,这段时间本来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好在孙斯辉已经告诉陈岑,他到时候请假,会回来参加陈岑的婚礼,并且说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婚礼之后再商议。陈岑这才逐渐把重心又移回到婚礼的筹备上。
再说林柠,起初她觉得一切如常,依旧按时上下班,仿佛是整个家里受影响最小的人。
然而,随着婚期的日益临近,她也不由得心慌起来。
尽管她和陈岑已经领了结婚证,但婚礼才是最值得重视的仪式。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见证,更是向陈林两家所有的社会关系宣告两人正式成婚。
在这个年头,如果两夫妻没有办婚礼宴客,那在旁人眼中,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结婚。
就在婚礼的前几天,心乱如麻的林柠直接是请了一周的假。
不过这不请假还好,一请假,那时间就像是停滞了般,更难熬了。
林柠更是每天都盯着日历,念叨着距离婚礼还有几天云云。
起初,陈岑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忘了时间,但林柠的念叨让他开始分心关心起她来。渐渐地,陈岑也被林柠的情绪所感染,变得紧张起来,直接无心再筹备婚宴了,全部交给了家里其他人去忙了。
小两口就像是疯魔了般,明明他们早已同居,每天晚上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对方时,都会涌出泪水,仿佛已经很久没见了一般。
但其实是前晚睡觉前,两人把自己的婚礼感言都给在脑子里想来思去,腹稿了好几遍。
早起见到对方,那就想到了自己的那番感悟,自顾自地留起泪来了。
并且,只要一会儿没看到对方,就会陷入结婚焦虑起来,开始怀疑起对方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跑了怎么办。
甚至到了最后,两人又不受控地折磨起了其他人。
赵桂英首当其冲。
一会儿林柠说这样安排不行,陈岑会不喜欢;一会儿陈岑说那样安排不行,林柠会不高兴。
反正,两人是把赵桂英搞得焦头烂额,气得赵桂英差点直接撂挑子不干,让他俩自己来弄。
不过,陈岑和林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们的解决方法,就是……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陈岑青黑眼底泛着血丝,喉结滚动时扯出沙哑的气音:“我们再来做吧……”
林柠也变得坦然多了,但同样黑着眼眶,眼里透着一丝执拗:“好!”
不一会儿,两人的新房里,就传来了羞人的水乳/交融之音。
是以,两人晚上不睡觉,白天睡大觉……
第46章 婚成 凌晨四点,林柠被陈岑紧紧拥……
凌晨四点, 林柠被陈岑紧紧拥在怀里,两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意识模糊,睡意稀松。
两小时前, 陈岑刚用温毛巾把昏昏欲睡的林柠擦洗干净。
此刻两人交叠的呼吸正刚把被褥烘出暖意, 林柠蜷缩的脚趾无意识蹭着他小腿肚取暖, 才让焦虑的陈岑不容易生出了点睡意。
可忽然间,院墙外却突然像是炸开了锅般嘈杂, 探照灯般的强光穿透蓝碎花窗帘,这分明是院子里的支起了五百瓦的电灯泡照亮了整个院子,就连卧室也被强光波及。
“操”陈岑无意识地从喉头滚出句含糊的国粹, 本能地把林柠的脸按进自己胸口。
他的手掌刚覆上林柠濡湿的眼睫,房门就传来拆迁队砸墙般的动静。
林柠迷瞪着眼去够床头柜边放着的腕表,表链上甚至还缠着昨晚扯断的陈岑专门买的蕾丝吊带,足可见两人昨晚的荒唐。
已经四点三十五分了。
林柠推了推陈岑,穿着睡衣的陈岑也只好揉着睡眼去开门。
可是,门栓弹开的瞬间,穿枣红大衣的赵桂英活像只炸毛的母狮子冲进来。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端着喜饼匣子的婶子, 蒸腾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两个祖宗啊!”
她一巴掌拍在陈岑的后背上,“新姑爷这时候还在媳妇被窝里打挺?大饭店的婚车都扎上绸花了!亲家那边说不定急得到处寻人了!”
不用说,赵桂英也猜到这两口子这些天昼夜颠倒, 绝对有记错了时间的嫌疑。
林柠裹着鸳鸯戏水的缎面被往墙角缩,因为突然清醒地意识到鸳鸯被下自己还光着腿。
虽然来得都是姨婶这样的人物,但林柠还是人之常情地害羞尴尬了起来。
陈岑的脑袋却不够清醒,可看着赵桂英急切的模样,也猛然醒悟,知道刻不容缓。
着急之下, 他随手拿起裤子,稀里糊涂地把睡裤套在了裤子里,又跌跌撞撞地去够搭在床尾上的呢子外套,作势就要往外面走。
赵桂英看他这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哪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过去?
她急得直拍大腿:“快!耀祖!把自行车蹬来,沿胡同抄近道还能赶趟!”
说着,她就往新郎官兜里塞了朵大红花,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牛舌饼。
然后赵桂英就像赶羊一样,把陈岑赶到林耀祖的后座上。
到了院子里,陈岑才发现,院子里的锅都支起来了,依娜正在帮忙洗菜。
陈子安也早早醒来,坐在门口支起的桌子上,旁边还坐着个赵江河,赵桂英的弟弟,上次吃饭时陈岑见过。
桌子上摆着几十包烟,还有一本册子。
陈子安的眼神幽怨极了,他这个大哥都早早起床帮忙,主角却一觉睡到快五点,能不幽怨吗?
不过陈岑也来不及多想,径直坐在林耀祖的后座上,任由林耀祖载着他走,他自己则在背后争分夺秒地吃着牛舌饼,以补充体力。
而林柠此刻也不太好过。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被赵桂英花钱请来的姑婶们往她脸上扑着煞白的珍珠霜。
窗外传来渐远的自行车铃铛声,不一会儿就与院子里的嘈杂声搅成一片,再也听不见了。
她的心思开始飘远,却忽然瞄见镜中自己锁骨上未消的齿痕,脸色顿时红透了天。
林柠左右窥视,见没有人注意到,慌忙地将红袄领子往上提了又提。
随后,林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柠化好妆、穿好衣服后,本想起身帮忙,却众人阻止,让她呆在床上别动。
林柠也乐得清闲,直接在床上小憩了起来。
可这一小憩,后续发生的事就像放电影似的,“唰”一下就过去了。
接亲、敬酒、闹洞房,林柠全程就像在梦游,别人让她干啥她就干啥,好在陈岑一直陪在身边。
发红包,陈岑掏;敬酒,陈岑喝;闹洞房,也是陈岑被闹得最多。
林柠就那么看着,时不时跟着笑一笑,心里觉得暖乎乎的,这一天就这么在懵懵懂懂又满是甜蜜的氛围里,顺顺利利地过去了。
结果到了晚上,白天还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陈岑,这会儿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反观林柠,精神头好得很,一点都没见疲惫。
林柠见躺在床上、醉意上头满脸通红的陈岑,心里也不禁泛起心疼,为陈岑煮了些醒酒茶让他喝下,又拿热帕子轻轻擦拭陈岑身上的汗水,随后便让陈岑将就着睡下了。
要是换成平常,陈岑可就只有睡沙发的份了。
到此,这婚礼虽然一开始有些波折,但也算是顺风顺水地度过去了。
可第二日
顶着浓重黑眼圈的林柠和不住叹着气的陈岑同时出现在饭桌上。
这模样瞧得陈子安和依娜同时一愣,两人面面相觑,满心疑惑,搞不懂他们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陈子安犹犹豫豫地开口询问。
林柠和陈岑异口同声地说道:“太快了!”
陈子安和依娜更是满头雾水,“什么太快了?”
陈子安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这两人的脑回路。
却没想,林柠和陈岑稍作停顿,又依旧异口同声地感慨道:“这结束得太快了!”
原来,昨晚林柠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很快入睡,可谁知一闭上眼,脑海中却全是婚礼当天的种种画面,那些场景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在眼前闪过,让她怎么也睡不着。
林柠不禁回想起婚礼上的每一个细节,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愈发兴奋,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宿,最终又失眠了一次。
而陈岑呢,白天在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虽然当晚有林柠照顾,但醉酒的后遗症还是让他难受不已。
陈岑一觉睡到了晌午,当他醒来后,却惊讶地发现,昨天那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一天,如今回想起来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许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就好像喝酒喝断片了一样,只留下一些零星的片段。
这让他懊恼不已,更难免生出些欲壑难填的心思。
陈子安没好气地白了陈岑一眼。昨天他忙前忙后,累得腰酸背痛,那种滋味,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尝第二回了。
可他瞅着陈岑和林柠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儿,他忍不住发起牢骚:“难道你们还想再来一次不成?”
林柠和陈岑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期待地看向陈子安。
陈子安正夹菜的手猛地一顿,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过一会儿,他赶紧转移话题,佯装严肃地教训两人:“吃菜!吃菜!这些剩菜就够你们回味一阵的了!”
林柠和陈岑这才悻悻然地吃起了今天的第一顿饭:剩着的、几乎没动过的大猪肘子,剩着的、几乎没动过的葱油大虾,还有剩着的、几乎没动过的……
反正,他们也意识到,最近的餐桌上,剩菜将成为常客了。
饭饱后,陈子安依旧坐在饭桌旁,目光一直追随着陈岑和林柠,直到他们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筷子,他才缓缓开口:“过完国庆,我就得回部队了。”
陈岑抬起头,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转业呢。” 说完,又看了依娜一眼,显然,依娜比他们更早知道这件事。
“趁还能干,我想多留部队几年。”陈子安叹了口气,“依娜她在来之前就晓得这件事,可我也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可能要多多劳烦你们了。”
陈岑一听这话,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这叫什么事啊?
在他看来,陈子安既然把依娜和玉罕接过来,那就要做好好好负责的准备。
现在倒好,把母女俩独自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他和林柠能搭把手帮帮忙,可也不可能做到顶替了陈子安的位置的地步。
“你们小瞧依娜了,她比你们想象得还要有能力和果敢些。”陈子安继而说道,“而且,当兵,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事。”
陈子安没说出口的是,一直以来,渴望将玉罕带到北京读书的人其实是依娜。而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依娜随军,让玉罕就读部队的学校,这样也能方便照顾。
可依娜却说,玉罕是她的一切,她要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让玉罕接受最好的教育,必须让陈子安想办法把她们带去京市。
正因如此,这才有了陈子安绞尽脑汁将依娜和玉罕的户口落在了京市的事情。
“这是小瞧不小瞧的事吗?那她们俩还需要你这个人干什么?”陈岑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就连一旁觉得自己不应该插嘴的林柠也点着脑袋,表示赞同。
可陈岑又见陈子安这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便心知“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任由他们去了。
反正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管不着谁,不是吗?
正当大家都各自沉默无言时,早已成为“人妇”,心思也愈发灵动、跟着陈岑的心眼子般转得飞快的林柠,眯缝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子安和依娜,突然开口道:“大哥,你们该不会是假结婚吧?”
这话一出,陈岑直接把林柠给他煮的醒酒茶背着众人一口喷了出来,那茶水喷得老远,像下了一场小雨。
而他看向陈子安和依娜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怪异。
第47章 婚后第一天日常 此后,即便陈子安再……
此后, 即便陈子安再怎么试图解释,陈岑和林柠心中已然明了,林柠刚才那番话,无疑直击要害。
然而, 瞧着这段时间里陈子安与依娜的相处状态, 事情恐怕并非表面上的假结婚这般简单。
陈子安又不是那种毫无主见的傻蛋, 他所做的一切,想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陈岑和林柠自知没资格过多插手陈子安这个大哥的事, 也无意将此事告知陈父陈母。
陈子安的烂摊子,还是让他自己去收拾吧。
玉罕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原本就懂一些汉语的她, 现在已经能说出不少长短句子了,大人们之间的对话,她也能听懂了。
当林柠将目光放在玉罕身上时,这个跟小团子似的姑娘竟朝林柠投出讨好一笑,随即又将头埋下默默吃饭。
林柠向来没有打小报告的坏习惯,只是望着身旁默默吃饭的玉罕。她心中不禁更加心疼这个小姑娘,同时也愈发羡慕玉罕能有这样一位“舍得一身剐, 能为孩子奔前程”的母亲。
不过,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对于孩子真的就是好吗?
林柠对此不置可否。
她还是泥菩萨渡河, 自身难保呢!
林柠想起备婚期间向赵桂英提及周瑾这人时,赵桂英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
她又想起昨晚看到的礼单上,那六百块的份子钱下写着的周瑾名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者说,按常理,周瑾的哥哥是陈父的上司, 那周瑾的名字理应和她哥哥一样出现在陈家的礼单上,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写在了林家的礼单上,这背后的心思,林柠实在猜不透。
而且,就赵桂英的说法,周瑾这个名字好像是周忆路来随礼时随手添的,周瑾本人压根没到现场,赵桂英甚至还说肯定是添错册子了,他们家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真要是添错册子,还能一个在陈家,一个在林家上面?还有,婚礼那么多人,赵桂英怎么如此肯定没有周瑾这个人到场?
然而,林家的册子早就被赵桂英拿走了,连带着林家收到的份子钱,当然之前赵桂英确实也没说过要交给林柠。
这倒也正合林柠的心意,她本就不想要这烫手山芋。
不过当赵桂英看到周瑾的名字出现在册子上时,也是虚汗直冒,林柠猜想,林妈恐怕也觉得这是个棘手的难题,但还是咬着牙选择收下了。
毕竟,赵桂英要是再不收,林家可就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对于林妈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林柠真是又气又无奈。
气的是赵桂英完全没必要如此打肿脸充胖子,完全可以降低些规格,减少些花费,让她的心理负担少一些。
无奈的是,这些钱好歹是花在自己身上的。要是赵桂英真的一毛不拔,林柠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陈父陈母。
如今,赵桂英硬撑着把份子钱收走了,林柠倒也无所谓。
毕竟陈家的份子钱,昨晚李秀兰就偷偷塞进了她的包里。
她数了一晚上,总共一万一千五块。
一沓的钞票握在手里,林柠这才对以后的日子多了些底气。至少,要是以后陈岑生意上出了岔子,她这儿也能拿得出钱来接济。
其实,陈岑自从领了结婚证,就开始每个月往家里给林柠拿钱,有时候一周就得给林柠五六百,这钱还不算家用。
家用都是陈岑负责,像去饭店吃饭、买家电家用这些开销,林柠基本没花过钱。
陈岑给的这些钱,纯粹就是林柠的零花钱,林柠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也都存了起来。
陈岑倒是对于林柠存钱的行为有些小小的微词,认为林柠是不相信他有赚钱养家的能耐。
并且他还整天在林柠的身边洗脑,说什么国家开放了,什么外资涌了进来,钱这玩意而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只有花到实处,那才算是保值。
时间一长,林柠也被说得有些动摇,可根深蒂固的老一派思想,还是让她难以心安理得地把那些钱全花出去。
果不其然,中午吃完饭后,林柠就又催着陈岑带她去银行了。
陈岑却也并没有不耐,但对林柠的这份谨慎,他又觉得可爱又无奈。
于是,陈岑就告诉了林柠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青砖外墙嵌着整墙的爬山虎,褪了色的朱漆木门把手上缠着防滑的粗布条。
林柠和陈岑推开沉重的大门,进入了宽敞的营业厅,里面摆放着几张老旧却整洁的黄木柜台。
柜台后的柜员们,统一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袖口处套着蓝布袖套,手里的算盘在营业厅里打得劈啪作响,显得更外地干净利落。
他们还是来到了银行。
不过,不是来存钱的,而是来花钱的。
……
“一万四?就这么花出去了?”林柠抱着怀里那巴掌大的金条,欲哭无泪。
今天的金价是35一克,除开林柠收到的份子钱,陈岑又给她补了些钱,让她买下了四块100克的银行金条。
并不是林柠目光短浅,不知道金子的好处。只要人在国内,没有哪个人能够逃得过金子的魅力。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啊!
以京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为例,一个月的全部收入不过一两百块。
而这一万四,足够一家人生活差不多十年了。试问,有谁能够十年不吃不喝,把全部工资都拿来买金子呢?
“要不我们再等等,说不定过段时间金价就降了。”林柠抱着一丝奢望,她最多能接受一半的钱拿来买金子,留一半给她存着呀。
“你想现在卖了?”陈岑眯眼笑道。
林柠点了点头:“咱卖回去一半,剩下的给我存存折里就好。”
陈岑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爽快地答应道:“那行,那咱再进去。”他带着林柠再次走进了银行。
几分钟后,林柠从银行里出来,脸上满是颓丧。
为什么?
因为银行的回收价和买入价不一样。如果她现在把金条卖回去,每克就要亏一块钱。要是卖一半,那就是两百了。
“真喜欢存钱?”陈岑挑眉,看向一脸颓丧的林柠。这是他逗出来的结果,现在也只有他自己勉为其难地哄了。
谁让她是他陈岑的老婆呢?喜欢存钱就存吧,陈岑开始考虑一个月存多少合适。
林柠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可又垂下脑袋。
可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再也不提存钱的事了,只是一个劲地催着陈岑快点回家。
“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回家?”陈岑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以为林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便扭动摩托车的油门朝家里奔去。
却没料到,林柠侧过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仿佛生怕被别人听见:“你傻呀?咱们还抱着金条呢,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赶紧回家去!”
“不存钱了?”陈岑憋着笑拧油门,后视镜里映出林柠紧张到发红的脸蛋。
“不存了!金条就金条吧,保值!”林柠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甘,但为了安全,她决定不再纠结存钱的事了。
陈岑其实很想说一句,那为什么来的路上不担心被人抢,来的路上不也抱着一万多块钱吗?
不过,他没胆量。
在被林柠如小李飞刀的眼神扎成筛子前,陈岑的喉咙动了动,最终吐出一句:“安全意识还是值得表扬的!”
回到家中,时间还早,不过才刚到下午三点。
林柠请的假还没休完,她把金条藏好后,一时间竟有些无所事事。
而陈岑把她送回来后,好像有事出门去了,具体什么事林柠也没多问,只知道他会在下午晚饭前回来。
林柠就把心思又打到了同样在家的依娜和玉罕身上了。
陈子安还有几天要走了,林柠见依娜也有些魂不守舍,但现在陈子安也不在家,好像是去办什么手续去了,林柠也不懂。
她只晓得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就打算领着依娜和玉罕去逛逛故宫。
这还是依娜来京后第一次出去玩,她也有些兴奋,拿出了她压箱底的白色傣族长裙,可秋天又有些冷了,又在外面套了件西装外套,很有混搭风格。
见依娜和玉罕兴奋的样子,算是东道主的林柠没好意思说,她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还好家里离得近,离停止售票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不过逛的时间也没多少了。
仨人活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林柠一边数着台阶,一边差点绊个跟头,依娜则对着鎏金铜缸念叨着林柠也听不懂的话,玉罕手里攥着吃了一半的果丹皮,把太和殿的地砖当成了跳房子的格子,在上面蹦来蹦去。
尽管游玩的时间有限,但三人倒也逛得有滋有味。再加上还带着个小孩,本来也走不了多远的路,等到通知快要闭馆的时候,她们也差不多累了,正好顺势就出去了。
景山公园门口,三人蹲在马路边,喝着才买的三毛钱一瓶的北冰洋汽水,总算是换过了一口气来。
“伊吖吖~”依娜突然转头笑着对林柠便说便比划着。
“玉罕,翻译。”
“阿妈说,很感谢你带我们来逛。”
林柠憨憨一笑:“不用谢。诶,要不要吃豆腐脑,我吃过这里的,很好吃的,我请客!”
被美人这么一夸,林柠心里难免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高兴,显得格外大方。
哦,不需要显得,林柠本就大方,只是以前囊中羞涩,没有表现的机会。
不过,话刚说完,她又想起上次来这里吃豆腐脑的原因,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忍不住又朝故宫的方向望去。
……
王国涛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穿梭前行。
即便遇到拥挤的情况,他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摇铃铛,而是稳稳地握着车把,耐心地等待。从他的行为举止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极有素质的人。
他就这样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巷子,最后转头调转方向,骑进了一条死胡同,停在了一处被杂物包围的墙角边。
王国涛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笑容,先朝巷子口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后,这才放下自己沉甸甸的挎包。
他从挎包里拿出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入杂物中,然后用杂物旁的木材堆盖住。
做完这些后,王国涛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巷子,嘴里还哼着小调。
几分钟后,林柠三人出现在了巷子内,她望着木材堆里掩盖着的瓦砖,眉头紧皱。
王叔这是干嘛?攒瓦片啊?
家里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这些瓦片要攒到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而且,这些瓦片看起来像是从故宫里出来的,这样做不太好吧?虽然瓦片本身不值几个钱。
就在林柠皱着眉头,内心挣扎着道德问题时,依娜却拿起那些在林柠看来只是普通瓦片、布满灰尘的东西,咿咿呀呀地说起了话来,似乎对这些瓦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需要林柠开口要求玉罕翻译,玉罕便紧张地对林柠说道:“林柠阿姐,这是玉石。”
“玉?”林柠望着依娜手里那灰蒙蒙的东西,满脸不敢相信的神情,“这怎么可能是玉呢?”
“真的是玉!”玉罕语气十分肯定,“我爸爸以前就靠挖石头挣钱,我们那边就产这个,我也能认出来。”
说完,玉罕便跟着依娜一起,透过阳光仔细看了起来。依娜甚至直接拿自己的西服外套,轻轻擦拭干净玉片上的旧年的灰尘。
虽然擦拭后依旧黑乎乎的,但依娜却更加肯定地朝林柠投来坚定的目光。
玉?
“他每周日都要去给人补课……”
许丽华曾在他们的眼前用帕子擦拭着课本上的灰尘。
“我们看见他每次都背着个沉甸甸的挎包出来,谁逛故宫会背那么重的东西呢?”
林柠站立在原地,回想着此前种种。
坏了,她家的那个宽厚待人的邻居,居然是贼!还是个大贼!
世界观有些崩塌的林柠又看向那墙角的几片瓦、玉片,心里突然一紧,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绝对不仅仅只有这里的这些!
第48章 事又起 陈岑先前就收到了林柠发来的……
陈岑先前就收到了林柠发来的简讯, 知道她带着依娜她们外出游玩。
因此等他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就只是给林柠又发了条简讯,询问是否需要他去接她们。
很快, 简讯就有了回复, 林柠说她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陈岑见状, 转身去了隔壁院子,找到了陈子安。
陈子安也是刚办完手续回家, 他是被一个战友送回来的。
“哥,你要是没啥事儿,就跟我一起把菜热热吧, 嫂子她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陈岑敲了敲门,探头朝屋里张望道。
屋内只有陈子安一人,他应了一声,跟着陈岑朝厨房走去。
“哗啦”的水声从灶台传来,陈子安正躬身淘米,军装衬衫绷出了宽阔肩背的弧度。
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滚落,三十出头的男人侧脸轮廓极为硬朗, 但眼神里却饱含幽怨,叹了口气:“你要是不会煮饭就直说好了。”
陈岑之前随手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散热,露出不自觉滚动的喉结, 袖口卷起的小臂线条随着夹煤动作起伏,仿佛没听到陈子安的吐槽般往锅灶下又塞了一块蜂窝煤,随后他犟嘴道:“我只是不会用这个锅而已。”
可惜的是林柠和依娜不在,错过了这两兄弟的“贤惠”诱人时刻。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胡同里的大院,这片地区都没有接入天然气管道。
只有那些新建的小区才会配备天然气,要是自己单独接的话, 成本实在太高了,所以他们只能靠烧煤炭来做饭。
陈子安哑了声,这毕竟不是他的兵,训不得。
于是陈子安便无话可说地将淘米水倒掉,又添了些清水,将米饭下锅蒸着。
之后,两人久久无言。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陈子安打破了沉默。
明明当林柠和依娜在时,两人的气氛都不会如此尴尬,可一旦只剩下他们兄弟俩单独相处,就又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办法,两人年龄差有些大,陈子安去当兵时,陈岑才刚刚小学毕业。
如今再次单独同处一室,一时间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快了吧。”陈岑和陈子安,一个坐在灶台下,一个坐在厨房门口,两个望妻石都不由自主地抱着腿,朝外面的大门望去。
闲等之中,陈子安再次主动发言:“这段时间,感谢你们了。”
“不用谢。”
…………(沉默)
“你知道昨天,我一起守在礼单边上的吧?” 陈子安偏着头,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像是在等陈岑给出个反应。
陈岑这才把目光从院门口收回来,落在陈子安身上,他察觉到陈子安似乎有话要说,便接话道:“然后呢?”
“你看过林家的礼单没有?”陈子安身子往前倾了倾,语气里多了点郑重。
“我看人家的礼单干嘛?我连咱家的都不看,咱妈直接交给柠柠了。” 陈岑一脸奇怪,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天,咱爸的上司,周局长。按理说他只会出现在咱家那边的饭店里,但是你接亲的时候他跟着大部队一起来了。” 陈子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然后呢?周局长这么看得起咱家?还跟着我这个小辈一起接亲?”陈岑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里带着点调侃。
“没有,他好像只是顺路。然后在礼单上添了个名字,放下礼金就走了。他看在我坐在边上还跟我打了声招呼,问我为什么不在饭店里一起陪客。”
因为陈子安走不了多远的路,那天大家也多半顾不上他。
再加上依娜又不愿意主动去讨陈父陈母的嫌,所以他们夫妻俩就留在了林家的婚宴这边帮忙。
而且林卫国还特意让陈子安坐大门口,悄悄告诉陈子安让他盯住赵江河,别让赵江河的媳妇王红梅接触礼单。
还说最好让陈子安把礼金收着,就让赵江河写册子就行。
这些,都是林卫国私底下拜托陈子安的,陈子安也就没有同陈岑说起这事的原委。
“他添的是谁的名字?”陈岑皱眉道,“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陈岑猜测,周忆路可能是看到陈子安在旁边,就误以为那是陈家的礼单了。
而且,像周局长这样顶天的大领导,哪有自己亲自交礼金的?
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他的妹妹,周瑾。而且,我觉得他应该知道那是林家这边的。”
“哦,那应该周女士托他帮忙代为登记的吧。周姨和我们认识,她就住在这个胡同里。往天我们经常带着她家的孩子一起玩,就这样认识了。”
“可是,周局帮忙随了六百。”
“多少?”
六百?
怎么可能?
他家除了血亲外都没收到这么大的礼金。
“你是不是看错了?”陈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问道。
“礼金在我手上呆过,我能不清楚吗?那天,一共一千八百六十块,就将近有三分之一是这个周姨随的,我能不知道吗?”陈子安也有些生气,音量不由变大。
陈岑这才勉强相信这一切,然后狐疑地看向陈子安:“为什么给这么多呢?”
陈子安被问得有些烦躁,他摊了摊手,语气中带着无奈:“我不也是想不通,所以才问你的吗?”
“那我怎么知道?或许,周姨看我家柠柠眼缘好?喜欢?加上我们对刘念恩和周秦鹿也不错,前段时间家里包礼糖的时候,我们可是见到他们两个就几盒几盒的给。”
陈岑说到这里,耸了耸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也是在猜测这个可能性。
“我今天出去的时候,打听过了,人周瑾女士自从中秋后就没回过京市。而且,咱爸带你去过周局长家里吃过饭吗?”
“吃过,又怎么了?”
“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那墙上挂着周局长年轻时候的全家福,下次再有机会去,你应该带着林柠去看看。”
陈子安绕了好几个弯,总算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听到这话的陈岑眼眸里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轻轻颔首,把陈子安这番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死心地开口问道:“还有吗?”
“我会帮你继续查查的。”陈子安语气里透着一丝认真。
陈岑再次点了点头,说道:“越详细越好。”
“在我走之前我尽量,算是报酬了。”
……
当林柠三人回到家中的时候,米饭已经在锅里焖了好一会儿,屋内弥漫着米饭的香气,让三人的肚子咕咕作响。
陈子安和陈岑听到动静,同时从屋里起身走了出来迎接,却看到原本是出去游玩的三个人,此时都是一脸的疲惫之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灰头土脸。
“你们不是去逛故宫了吗?还是说,你们帮故宫打扫瓦上的灰了?那他们给清洁费吗?”
陈岑到这个时候都没忘记调侃,他又把目光放在林柠身上,忽然解了围裙大步流星走向林柠,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出门时穿的是蓝色的牛仔外套,他一会儿没看住,就成灰色的了。
林柠尴尬地挠了挠头,走入屋子内后,才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全盘托出。
原来,林柠三人发现王国涛往故宫外运玉瓦后,觉得这事肯定有同伙,不然王国涛也不会把瓦片放在这,而且藏瓦之处只有寥寥几片。
于是,林柠三人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在了杂物堆里,打算来个人赃俱获。
可左等右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林柠又想起,她和依娜还带着个小孩玉罕,如果真要是碰上同伙,那孩子在场可就太危险了。
无奈之下,她们只能带着满心的不甘和遗憾,一无所获地回家了。
陈岑坐在饭桌旁,手撑着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柠,双手还故意把眼皮扯开些,像是想把林柠的五脏六腑都给看穿。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林大妞啊,林大妞,我是该夸你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你心眼细呢?
这么危险的事儿,你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自己跑去蹲点?就算真蹲到了又能咋样?
难道你还指望着那人能乖乖就范,主动把东西交出来?
万一那人觉得自己被逼到绝路了,急红了眼,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可想过后果?”
林柠自知理亏,绞着灰色牛仔外套的衣角,嘟囔说道:“那我不是回来了吗?”
陈岑握着铜火钳的手指骤然收紧,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一着急把火钳拿出了厨房,不耐地将火钳扔到一边去,拍了拍桌案:“那我还得感谢玉罕了?不是她,你们俩就直接硬等了!”
“那我们不是想着人赃并获吗?不然也没有证据。”林柠忽地咬住下唇,晃荡着脚尖,手腕上的金镯子随着动作磕碰出声响,倒像是替主人敲着示弱的小鼓。
陈岑噤了声,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将本就凌乱的刘海揉成更颓废的弧度:“最近就待在家里,书店的假继续请。这事我会告诉咱爸,让他交给专门管这事的老刑警处理,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陈岑说完这话,这才把目光移向一直同依娜交流的陈子安,好像是在问他的意见。
陈子安同依娜交流完后,说道:“和依娜说的差不多。就这样办吧,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但是我怕,这事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能买通故宫的警卫,还有同伙,甚至多次转运,天知道他是不是还偷了别的东西。而他偷了东西,又是怎么转手的,要知道宫里的东西烫手啊,这背后的文章看来大得很。”
陈岑说完,扭头对林柠说,“我明天回趟林家,让爸妈多留意点安全。你,就乖乖待在家,万一你们早就被人发现了呢。”
林柠点了点头,原本眼中的兴奋早已被陈岑训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知道,人人心里都有个梦,那就是勇为人先,替天行道。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风也呼呼地吹个不停,林柠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陈岑叹了口气,安慰的言语被哽在喉间。
看样子,依娜也被训了一顿,他如何好当着大哥的面大度原谅林柠,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要让她们长长记性。
就这样,两家五口各怀心事地在饭厅吃完饭,便各自回到了自家的房间。
房间内,那染灰的牛仔外套被随手堆在卧室的衣筐里,林柠已经换上了舒适的睡衣,正拿着毛巾擦拭着湿哒哒的头发,眼神有些出神,似乎还在想着白天的事。
陈岑用的是林柠用过的洗澡水,等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了林柠这副模样,头发还没擦干,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岑没说话,直接拿过林柠手中的毛巾,站在她身后,宽大的身躯将林柠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开始轻轻擦拭着林柠的头,语气也同样柔和:“你那样擦,什么时候才能干?”
陈岑见林柠没有回话,试探性问道:“还在生气。”
林柠摇了摇头:“没生你的气,我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国涛叔可是老师,为人也不错。”
“在事情没结果前,我们就不要妄下定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呢,往往也有可怜的一面。看事情啊,得看全貌,我们静等结果就好。” 陈岑轻声安慰着林柠。
可说着,他却突然俯下身去,靠近林柠的头发,嗅了嗅那股好闻的发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孙斯辉那小子,从海市带回来的香胰就是不错,下次让他多捎些回来。”
“别给人家添麻烦了。”林柠仰起头回应,不经意间,后颈贴在了陈岑潮湿的腹肌上,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陈岑的线条滑落,流入他的沟壑之下。
可恶啊,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陈岑仰头畅快地叹了口气,心里一阵火热,欲望在心底悄然滋生。
可是要想吃羊,首先得把羊喂饱了才行。
于是陈岑加快了擦头发的动作,又接着问道:“你刚才放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搜过我的包?”
“没有,怎么了?”林柠疑惑地看向他。
陈岑低下身子,脸贴近林柠的脸颊,轻声说道:“以后记得搜一搜,要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没发现就直接扔进洗衣机,那可就成一团废纸了。”
林柠嘟着嘴:“可衣服都不是你在洗吗?”
陈岑哽了哽,那确实,谁让他闲呢?
家里的家务活儿,他都会抽空去干,除了做饭这事儿他不擅长,平日里常常拉着林柠下馆子。
其他的事儿,对他来说也不算难,就比如洗衣服。大部分衣服都交给洗衣机,就只有他和林柠的内衣内裤他得手搓。
陈岑突然想到,以后他和林柠生了娃,那也多半是他来了。
没办法,谁让他闲呢?
忽然,陈岑又发现,生意上还是维持现状就好,能挣点钱,够家里人花,然后存些小钱,就足够了。
不然,他哪来的时间去带孩子呢?
陈岑想起相依为命的刘念恩和周秦鹿,这两娃娃整天在外面乱窜,就算是家里有请阿姨,可大人全都不在家,那阿姨哪能管得住这两混世魔王?
还是亲手带的,才稳当。
“你的衣服里有东西?”林柠见陈岑出神了,开口拉回了把他来了回来。
“要不,你去看看?”陈岑一边回应着林柠,看着林柠穿着拖鞋跑去搜衣服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澎湃:那必然得是个女娃儿。
而在卧室门边,林柠从陈岑的外套兜里摸去,却立刻摸到了一个薄薄的本子,林柠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存折。
林柠顿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指着自己:“给我的?”
陈岑点了点头,心思却又飘远了,仿佛看见了林柠身旁站着个女娃娃,正学着林柠的模样。
母女俩同步歪头咬唇的模样,连睡衣裙摆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一模一样,一大一小,可爱极了。
林柠的眼尾挑起俏皮的弧度,抿着嘴笑了。
然后她轻轻翻开存折,果不其然,这本新存折里记录着今天下午四点刚刚存入了两千块钱。
“我就知道!”林柠足尖一点便扑进陈岑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胸膛,听着擂鼓般的心跳声,连林柠自己也跟着热了起来。
陈岑喉结滚了滚,喉间蹦出的字句像是磨了砂:“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尾音未落,陈岑便觉怀中小人儿浑身一颤。
林柠羞红着脸,温软的唇瓣主动颤颤巍巍地贴上了他的下颌。
陈岑直接钳住了林柠的双手,漆眸里翻涌着浓雾,盯着林柠泛红的眼尾,笑了笑:“不够……”
说完,林柠的后腰就被陈岑铁铸般的滚烫手臂勒紧,细密的吻开始沿着她的颈间逐渐向下。
慌乱之中,林柠只听到沙哑的喘息里混着字句:“柠柠,我们生个女娃娃吧。”
第49章 闹事 次日清晨,陈岑趁着去买早餐……
次日清晨, 陈岑趁着去买早餐的功夫,来到了林柠所说的王国涛藏玉瓦的那条胡同。
他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应藏于那里的玉瓦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被谁提前取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陈岑和林柠在用完早餐之后, 便一同前往城西公安局, 找到了陈父,将情况说明。
中午十一点
两人在二楼最里间的局长办公室从早上挨到了快晌午, 窗外的日头已然爬到正头上,在橡木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好的,麻烦了。”陈耀华用手握住桌上的老式搪瓷缸, 不时地抿上一口茶水,皱眉听着电话那头的说法。
当陈耀华将电话听筒放回座机上时,陈岑和林柠的目光同时移向陈父,等待着调查结果。
陈耀华摘了老花镜,用手帕擦拭刚才因茶水而惹上的雾气,叹了口气说道:“那边的人说了,故宫所有的瓦当名录里, 就没有玉瓦,大多全是琉璃瓦。就算是玉器藏品名录里面,也没有。”
“不会吧?”陈岑有些不敢置信。
陈耀华再次抄起雪白的搪瓷缸, 抿下一口热茶,喉间一滚:“甭说玉了。人家那边还专门让一个老专家给我回了电话,刚和我掰扯了半天。反正大意就是说他们的瓦都是二十二道工序烧出的琉璃瓦,根本和玉石就不搭边。”
“那就奇怪了。”陈岑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想起上次撞见王国涛的模样。
那次王国涛弓着背从神武门偏殿钻出来,灰扑扑的挎包带子勒进了肩膀, 坠得脚步都发飘,活像背了半袋子砖头。
而林柠也说过,昨天也是这副背着重物的模样。
“你们真的这么确信他偷了东西?”陈耀华看着两人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心中无奈。
这毕竟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啊。要是换成别人来这么说,他早就以干扰工作为由把他们赶出去了,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给予信任。
人家故宫那边都已经明确表示没有丢那东西。
难道还要强行给人家安个丢东西的由头吗?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林柠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看见他偷了?”
林柠摇了摇头。
陈父叹了口气,摘下老花镜,镜腿在办公桌上敲出笃笃的闷响,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等会儿我安排几个老刑警,去你们那里做一下人口调查,到时候让他们重点关注关注王国涛一家。
陈岑和林柠对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随后,他们又跟陈耀华闲聊了几句,便准备回家了。
陈耀华也没强留,只是让他们给陈子安捎句话,让他们过两天回家一起吃顿饭,还要带上依娜和玉罕。
但陈岑和林柠出了公安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回了趟林家。
刚一到家门口,林柠和陈岑就瞧见林家那不到五平米的小院让街坊们围成个人肉蜂窝,简直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陈岑护着媳妇往人堆里挤,但两人的表情已经是很难看了,对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邻居更是不太满意。
今天是周末,只有赵桂英和待入伍的林耀祖在家。
但现在的这两个人,都已经无暇顾及林柠和陈岑的出现了。
林柠刚穿过入群来到院中,就见赵桂英正跟另一个老太婆扭打在一起,两人薅着对方的头发,跟拔河似的。
两人嘴里骂骂咧咧,那唾沫星子飞溅。
林耀祖那边更热闹。
征兵办刚发的草绿背心让俩汉子扯成了拖布条。
那一老一青的汉子都是人高马大的,林耀祖每每要反抗时,就被这俩汉子凭借人数和体重优势,死死按住,就跟被两座大山压住一样,动弹不得。
几个回合下来,就成林耀祖被人单方面围殴了。
同样,因为今天是周末,呆在家的邻居几乎全是老弱病残,一个青壮都没有。
她们只是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喊着“别打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架,都担心惹祸上身,生怕自己也被卷入这场混乱的打斗中。
不过,有一位明事理的婶婶见到林柠回来了,赶紧说道:“幸亏你们回来了!刚才开打的时候就有人去厂里找卫国了,可到现在还没见他来!”
从这位婶婶的话里可以听出,这场架刚打起来没多久。
陈岑一见被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怒火中烧,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抄起墙根生锈的蜂窝煤夹子就扑了上去,加入了战局。
随后,陈岑和林耀祖携手,硬是将那两个正在围殴林耀祖的大汉给死死钳制住,让他们不敢再以势欺人。
而林柠也不是吃素的,她立刻大声喊道:“我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是还有理智的话,就赶紧停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要评理咱们坐下来慢慢评!”
随着陈岑和林柠的加入,林耀祖和赵桂英两母子才空出闲来喊冤。
“姐啊!他们太欺负人了!不仅跑到咱家堵门,还先动手打人!”林耀祖一边喊着,一边指着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确实是被人打得可惨了。
“我的好女婿啊!你娘被人家欺负了!”赵桂英边哭边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那声音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可即便如此,她的手依旧紧紧揪着与她对打的老太婆的头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血口喷人!谁让你们先骂人的!”那老太婆也不甘示弱,同样大声辩解着,试图为自己挽回点面子。
“我不骂你骂谁!哪家大好人一早上来家里堵门,还张口要什么赔偿!
搞笑!
不知道我们家才办过喜事吗!真是晦气!骂你都算轻的了!”赵桂英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得更凶了,那架势仿佛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够了!”林柠大声喝止,这时她也认出了那两个男人中年长的那个,正是许久不见的李老大。
林柠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些的,估摸着应该就是李老大的儿子李大,不过看样子也是三十多岁了。
而和赵桂英扭打在一起的,应该就是李老大的婆娘了。
现在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林柠对于这些欺负林卫国不在,就跑到家里来闹事的一家子可提不起一丁点的好感。
然而,现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林柠脑袋都快炸了,她怒吼了一句让众人住嘴,随后转头看向林耀祖:“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耀祖一听这话,反应那叫一个大,就差直接扑上去抱着林柠的大腿了。
他捂着脸,哭诉的声音刻意放大,确保外面那些不明事实、不敢上前的邻居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李老大一家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说当初他们家的事败露是林家在暗地里举报的。
即使没有实质性证据,再加上昨天林家办喜事,没有请他们,就觉得这举报的事有了说头:自家不被人尊重了(但话说回来,他们家在没了工作和房子之后,早就搬到媳妇家去了,都不在机电厂了,自然也不会收到请柬)。
一气之下,这一家子大中午地堵在林家门口叫嚣,说什么让林卫国亲自回来跟他们家道歉,还说什么“人活在世上不争馒头争一口气”之类的话,听得让周围邻居还以为是林家欺负了他们家似的。
赵桂英自然不惯着,就和他们起了口舌,结果那老太婆仗着自己年纪大,动手扇了赵桂英一巴掌。
这下可好,双方彻底闹翻了,接着就上演了刚才那场混战。
“行,事情清楚了。李老大,你说这事你们家怎么解决吧!”林柠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赵桂英躺在地上哀嚎:“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和我儿子都被他们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家儿子可是要去当兵的,这要是出了事人家不要了怎么办啊!”
赵桂英此话一出,原本站着的林耀祖突然“哎呀”一声,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晃,接着就像被抽了筋一样,缓缓地躺在了地上,躺的时候甚至避开了院子的台阶,并刻意躺在了陈岑的身后,大概是想让陈岑护着他,别被李老大两人踹上了。
接着他也开始哀嚎着喊冤,那声音比赵桂英还要响亮凄惨几分,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面子问题。
“是你们林家先做人不地道的,把我们的事给捅了出去!
要不是你们,我们现在能过得这么惨吗!
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不赔我们一份工作,我们就不走了!”李老大的媳妇,也就是那个老太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想上来扒住陈岑的大腿,陈岑眼疾手快,赶紧躲了过去。
那老太婆见状,直接扒在了林家的房柱子上。那架势,摆明了今天不咬下林家的肉就不罢休。
“我们赔偿你们?”陈岑直接气笑了,指着李老大三人,大声呵斥,“我告诉你们,先不说凡事都要拿出证据,用证据说话!
并且,你们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理解为你们觉得国家的政策是错误的?
其次,你们今天的行为,只要我们不要求和解,可以直接把你们刑拘起来,你们不知道吗?”
“陈小哥,你可别以势压人,谁不知道你爸是公安局局长。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还不是任由你们想抓就抓!”李老大也扯着嗓子朝外面喊,试图博取同情。
然而,在邻居们看来,先不说林家背后有没有举报这事,但李老大家以多欺少,还跑到人家门口闹事,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李老大,你们早就不是我们机电厂的人了!别来这里丢人现眼!”周围的邻里们其实并不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刚才打起来的时候,这些妇孺们谁都没有胆子上前劝阻,现在总算没打了,他们自然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就是,人家卫国叔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这事都过去多久了?我看你们就是看着人家日子过得红火,心生嫉妒了!”
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早在有人指出李老大家已经不再是机电厂的人时,大家的心就已经偏向了林家。
李老大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憋红了脸,正打算今天就此作罢朝外走时,陈岑和林柠却直接堵住了去路。
并且,有人已经说在巷口看到林卫国和公安们一起回来了。
“许叔,石叔,好久不见!”陈岑侧过头,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安平街道派出所的所长许卫国和公安老石。
许卫国和老石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许卫国就对着李老大家说道:“这里的情况,我们来的路上已经了解清楚了,李老大,你们要是没有异议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公安同志,是他们先不做人的,怎么还不许我们讨公道了?”李老大有些慌了,赶忙辩解道。
许卫国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手却慢慢摸向腰间,他们做公安的,最清楚这些家伙一旦犯起浑来有多难缠:“我们不是判官,别跟我们说什么有的没的。
我们只看今天的事,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机电厂周边的治安,我们有权逮捕你们!”
“那他们呢?他们不也打了我们吗?凭什么只抓我们?”不过一瞬间,李老大和李大就被老石死死地按在地上,双手用手铐紧紧地铐住。
老石的眼神冷得像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个不值一提的人渣:“人家那是自卫,懂吗?
这事还发生在人家家里,那更是自卫得当!
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跟人家能一样吗?”
接着,许卫国和老石直接驱散了人群,带着李家三人往派出所走去。
当然,林家也自然跟了上去。
这事要是没人挑唆,她林柠第一个不信。
只有赵桂英和林耀祖还躺在地上,嚷嚷着让周围的人帮忙叫救护车,说什么要全身做个检查才行。
他们可不像李家那帮市井无赖,做事跟黑势力似的。
赵桂英和林耀祖好歹也是读过些书的,明白遇到事情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保护自己。
“啊呀,最好再给我拍个片子,我颈椎肯定被他们气出病来了。”颈椎一直有问题的机电厂老教师赵桂英哀嚎道。
“我得打个疫苗,刚才李大咬我了,万一他有病怎么办!最好,把预防各种传染病的疫苗都全给我来个遍!”林耀祖躺在地上,眼珠子也是一转,同样心灵福至地哭喊道。
接着,两母子就像可汗大点兵般,恨不得一次性就把身上的病全给解决掉……
第50章 事后 “李老大交代了。”许卫国端着……
“李老大交代了。”许卫国端着几杯热气腾腾的茶, 稳步走到一张略显斑驳的木桌前,轻轻放下,然后依次推到陈岑三人面前。
许卫国,许所长自己也拿起一个杯子, 缓缓倒入热水, 水汽升腾间, 他继续说道,“据他所说, 他们家一开始认定占了他们屋子的老沈家是举报者,于是他们就在人家新家里闹了好些天,想要讨个说法, 搞得老沈家鸡飞狗跳。
最后老沈家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就让他们冤有头债有主,有能耐找你们家去。”
“找我们家?”林柠的杏眼瞪得溜圆,随即又斩钉截铁地肯定道,“我们家绝对没举报过。”
林卫国也跟着点了点头,一脸严肃,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举报他们干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许卫国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水,淡淡说道:“这都无所谓了。现在你们需要考虑的是, 要不要和解。”
“和解吗?”陈岑的目光转向林柠,轻声问道。
林柠又把视线投向了林卫国。
林卫国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一脸愤慨:“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绝不能和解!”
许卫国轻轻颔首,倒也没继续劝下去:“那就按流程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许所长稍作停顿,面色凝重地补充:“你们心里得有个数, 这件事可不会让他们一直待在看守所里,等他们出来后,你们得多留点神,注意点安全。”
“可是我们即使和解了,他们不也会把我们记恨上吗?”林柠耸了耸肩,已经知道了李老大家的难缠,倒不如让他们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恶果,才会让他们有所忌惮。
要是轻易和解了,不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行,我只是提醒。”许卫国继续说道,“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做个笔录就可以走了。”
“许叔,您能不能再仔细讲讲老沈家还跟李老大家说了些啥?” 陈岑稍作停顿,又继续问道。
许卫国挑了挑眉毛,看在陈岑的面子上,委婉地说道:“其实李老大说的那些话,仔细琢磨琢磨,也挺有道理的。
他说厂子里那么多等着分房子的人家,为啥他们一出事,离他们并不近的老沈家就能最快打出申请?
你们要知道,他们家的房子可是在机电厂的另一头,离我们这边远得很。
而且他之前就来过我们这片地方一次,就是找你们家焊架子。
再者说了,我们那一片的人只有你们家去过他们家,见过他们那个还没送走的儿媳。
所以啊,或许你们在场的人没举报过,但会不会是家里其他人干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本身举报也没错,只是下次别那么晚,人家儿媳肚子都那么大了,打也不是,生也不是。”
“其他人干的?”林卫国、林柠以及陈岑三人皱着眉头,同时异口同声地说道,心里也变得有些发虚,他们猜到了一种可能。
……
“绝对不可能!”赵桂英躺在病床上,情绪激动地大声叫嚣,“我是那种人吗?”
她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林卫国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能不能有点血性!你媳妇和娃儿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儿信他们的话!你就该直接上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在病床边,依次坐着林卫国、林柠、陈岑,还有脸上包着纱布的林耀祖,几人的表情各异,有的担忧,有的无奈,有的不知所措,还有一个裹着纱布看不出表情。
赵桂英独自躺在病床上,并不是因为伤得有多严重,而是在医院进行全身大检查时,被查出了糖尿病,现在正在医院里打胰岛素。
“妈,要是我爸当时真冲动上去了,说不定这会儿他也得跟你一样,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呢。”林耀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指了指林卫国,又接着说道,“只不过,咱爸去的应该是骨科病房。”
林耀祖又站起身,走到病房里的小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护士包得严严实实、像个“木乃伊”一样的纱布头,忍不住嘟囔道:“这什么手艺?包得是什么鬼?”
林耀祖伤得也不重,只是李老大和李大全往他脸上打了。
现在倘若是晚上,他的头都到了能够扮演白无常的地步。
“那怎么办?任由别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吗?以后邻居怎么看我们?”赵桂英不耐地抱怨道。
“我看啊,这事说不定还真是咱妈惹出的祸。”说出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林耀祖,他这话一出,病房里的气氛顷刻凝固了几分。
“什么意思?”林柠忍不住问道。
林耀祖先看向林柠,又把目光转向赵桂英,那纱布包围中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变得睿智而又得意。
虽然林柠他们也不知道林耀祖在得意什么,但就听他说道:“我们知道李老大家超生的那天,妈你虽然没跟着我爸一起去李老大家,但你是不是去串门了?”
赵桂英眼神游移了几下,一时间沉默不语,因为她通常吃完晚饭后,都会约着许丽华出去散散步,那天好像也确实是这么过的。
林耀祖一看赵桂英的反应,就拍了拍手,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是这样吧”,接着说道:“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老沈家是不是就在许姨家隔壁?
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说话就没个把门的,肯定是在和许姨聊李老大家超生这事的时候,被老沈家给偷听到了!”
“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赵桂英再也不敢大肆生气了,小声讪讪道。
“行了,这次你可得长长记性,以后别总是大嗓门、大嘴巴了!
不过,照我说,那老沈家可真是太狠了。
你们说,咱们知道李老大家超生这事的时候,那是三个月前了吧。
那李老大家啥时候被举报的?
是一个月前吧,我记得那时候我姐夫都还没上门呢。
中间隔了整整两个月啊。
而且那时候事发的时候,还闹得人家儿媳都早产了。
再有,这事最后还被推到咱们头上来了,你说这老沈家得多无赖啊!”林耀祖说得头头是道,其余几人也听得十分入神,觉得他分析得有些道理。
“是啊,想当初那老沈家还住隔壁的时候,可没少占许丽华家的便宜。
那整个大杂院的院子,几乎都被他们一家给霸占了。
我每次去串门,他们一家子把整个院子都堆满了他们家的东西,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赵桂英也跟着附和道。
这么一说,她越发觉得林耀祖分析得极有道理,语气中还带着些愤愤不平,真是倒霉摊上了老沈家这样的人家。
“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跟许丽华说道说道!
得让她离老沈家这家人远远的!
这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可比李老大家那种明面上的还要坏!” 赵桂英猛地捶在病床上,葡萄糖吊瓶在铁钩上荡出愤怒的弧度。
可林耀祖却啧了啧舌,朝着赵桂英投去一记带着责备意味的眼刀子:“妈,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刚才不是才说让你别大嗓门,别大嘴巴嘛!
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这要是再说出啥不该说的,到时候又惹出事来可咋办!”
坐在一旁的林柠听着这话却陷入了沉思,陈岑则是一脸惊愕。
以前林妈和林耀祖在陈岑面前还是比较收敛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赵桂英和林耀祖是这般脾气,但反观林卫国和他媳妇儿却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也明白了这才是庐山真面目。
不过这也算是把他当自己人看了。陈岑如是安慰着自己。
林柠回想起上次她和陈岑去许姨家串门时的情景。
倘若国涛叔真的在做坏事,那他们那天的异常行为,说不定早就被许姨和国涛叔看在眼里,从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和警惕,甚至是报复。
同时,王国涛的这件事也让林柠提高了警惕,她意识到这家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尤其是赵桂英提到的那句“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话,更是让林柠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当头一棒。
“妈,爸,我、你们回去后注意些安全。”林柠本想提醒他们注意下许丽华和王国涛,但是又想起刚才林耀祖说赵桂英大嗓门、大嘴巴,倘若把这还没有证据的事告诉赵桂英,那她肯定藏不住,到时候到处说就不好了,所以林柠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
况且,不论是怀疑李老大家这事同许丽华家有关,还是怀疑王国涛偷了故宫的东西,这两件事都是没有证据的。
口说无凭,那就是污蔑性质。
思来想去,林柠和陈岑临走前,只将林耀祖叫了出来,告诉了他王国涛的那件事,并让他平日里看着点爸妈,尤其是赵桂英。
林耀祖虽然平时有点浑不吝,但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贼精明。
他一听林柠的话,立马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那双从纱布缝隙中露出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看到林耀祖这副态度,林柠和陈岑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放心地回家去帮赵桂英拿些洗漱用品去了。
可好巧不巧,刚一回到林家的两人,就迎头碰上了回家的许丽华。
许丽华还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询问赵桂英和林耀祖的情况。
大家站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林柠和陈岑一点都没看出许丽华有什么不对劲,她甚至还问了赵桂英的病房号,说有空要去看望。
“许姨,你知道李老大家在派出所把所有的事都和我们讲清楚了吗?”林柠突然冷不防地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许丽华。
许丽华明显愣了一下,但立刻露出好奇的神情,问道:“都说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是谁让他们来找我们家麻烦的。”林柠见这都诈不出来,心里不禁也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真想多了?
“那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这么缺德,乱冤枉人?”许丽华一脸认真,好像真的替林家感到愤慨。
这下,林柠噤了声,可是陈岑却笑着开口:“这事儿啊,还真不太方便说。
不过我们打算去保卫科聊聊,我家里认识些机电厂的领导,或许他们能让我们看看那封举报信,认认字迹还是可以的。
至少,别再让其他邻居误会我岳父岳母了。
尤其是我岳母,说话有些冲,她要是平时说话有什么伤到您的,我这当女婿的,先跟您和国涛叔赔个不是了。”
“举报信怎么……她怎么可能会伤到我!”许丽华忽然提高了音量,但又缓了几口气,眼神却变得有些冰冷,“你们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柠和陈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睹许丽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活脱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的背都弓了起来。
见状,他们俩赶忙把头摇得飞快,忙不迭地说自己没别的意思。
接着,许丽华冲两人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往院里走,木门“砰”地摔在门框上,震得墙头灰扑簌簌往下掉。
林
柠被震得后退半步,她转头看向陈岑,正撞见对方掸着肩头墙灰,她有些犹豫:“这算试出来了,还是没试出来?”
陈岑陈岑咳嗽了一声,看向林柠那满是疑惑、一眨不眨的眼睛,闷声哼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不觉得他们家现在是越来越奇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