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要睡一觉吗?琴酒?”
华美的和服布料堆叠在竹席上,神女端坐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台阶下的男人,用一种相当日常的语气问他。
这并不是琴酒第一次收到类似的邀约——作为一个样貌出众的男人,虽然气质冷酷,也总有异性甚至是同性不顾他的冷淡、对他发出明示或暗示,邀请他“睡一觉”。
在过去,他对这样的邀请嗤之以鼻,并把其归咎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但在今天……
神社内,淡雅的松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神女的和服规规整整,面色如常。幕帘外,她的情人刚刚离开,或许还守在门外。
在这样的背景下,琴酒并不认为她口中的“睡一觉”指的是别人邀请他时说的那种意思。
……虽然他对她并非毫无欲望,倒不如说……
他墨绿色的瞳孔扫过她白皙的脚踝,声音低沉而笃定:“如果你是想让我休息的话,我不需要。”
而如果是另外一种意义——他不介意就在这里、握住她的脚踝,让那身华贵的和服支离破碎、满头珠翠叮当作响,让那锦缎似的柔软皮肤被竹席印上斑驳的痕迹。
她的皮肤是那样娇嫩,他曾扼住她的手腕,微微发力便留下一圈红痕。那其他地方……她会哭出来吗?到那时候,她还能维持这幅包容、温柔、好像能原谅一切的愚蠢的弱者样吗?
“虽然能理解你们男性在某些方面奇怪的自尊心,但实际上,我不太建议你逞强。”年轻神女似乎对他恶意的凝视无知无觉,低头看着台阶下的银发杀手,语气温和,“我能感觉到你的状态不太好……是任务太忙,还是睡眠出了问题?你看起来好几天没睡好,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临界点。”
她的关怀是那样自然,就好像琴酒真的是她忠心耿耿的下属。
这个女人已经完全忘了那天的冲突么?还是说她以为在那样的威胁后,他便已经被她驯服——
神女站起身,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你需要休息,琴酒……继续逞强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做了多少天噩梦?梦到了什么?回答我,不要隐瞒。”
琴酒与她对视,看着她泛起金光的瞳眸中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
他的眼眶发烫,视线也开始模糊,冷硬的面容却毫无反应,仿佛那个连续数日在被噩梦折磨得无法安眠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有在回到神女的宅邸、她的身边时,那些梦魇才会尽数退去,紧绷的身体也得以放松。
理智让他抗拒这样的动摇,可他的手却诚实地解开了风衣的衣扣——在她面前,一颗一颗解开。风衣下,被灰色高领紧身衣束缚的上身挺拔,绷紧的肌肉也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躺下来……在我身边。”她的指腹拂过他线条冷峻的侧脸,让他枕在她的膝盖上,垂眼望着他的时候脸上并无他念,面容平静慈和,“你出任务的期间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住了,我来帮你解决。”
早川千奈越是温柔而毫无芥蒂地把他当做需要关照帮助的信徒,琴酒就感到越是不快——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被当做需要关照的弱者的习惯。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噩梦。”他抿唇,银发散落在她的腿上,抬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压抑住用手扼住她的冲动,“对我来说影响不大。”
他对她说了谎。
那些在一个月前突然缠上琴酒的噩梦真实得过头,在梦中,他不再是他,而是一些废物……一些会被他轻松杀死、折断四肢的废物。有时候他坐在电椅上,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面孔冷笑着凑近,伴随着枪响和剧烈的疼痛;有时候他在逃跑,被流弹命中要害。
虽然琴酒并没有记下被自己杀死的人的习惯,但在频繁的类似视角的梦里,他当然能意识到自己梦到的是什么场面。
他自然不可能因此产生什么愧疚之心,只是对于琴酒来说,处于这样的弱者的视角,本身就是一种让人烦躁的折磨。
“好吧,无关紧要。”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隐瞒,女孩轻轻笑了一下,柔软的手从他的发顶落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顺的银发,“放松一点,闭上眼睛……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
“别把我当成波本或者苏格兰那种会配合你、假装被你轻松哄好的类型。”琴酒凝视着她的脸,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冷笑,捉住她宽大衣袖下纤细的手腕,“这种安抚对我没有任何效果……”
……即使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放松了下来,僵硬的背脊上,虬结的背肌也在她的掌下缓慢舒张,像一条趴在主人腿边栖息的狼。
但他的手也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边,仰头看她的时候眸光暗沉,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求。
也就只有在这方面他并不遮掩——其他软弱的情绪,他显然完全没打算泄露哪怕一星半点。
眼角的余光扫过他躺着的身躯,千奈眉心微跳,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两秒,还是决定做个体贴的神女:“需要我让你起来、去里头的浴室待一会儿吗?我觉得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我的安慰。”
“……不用。”银发杀手的手臂环上她的腰,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死死锁在自己身边,“我现在不需要去别的地方。”
散落的银发间,他微睁着眼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在光影间有一瞬间透露出几分莫名的脆弱感——即使实际上这个男人的身体如虎豹般结实,可以随时跃起扼断她的脖子。
或许是被他迷惑了,年轻的神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动摇。随即,她叹了一口气:“帮你可以,但也只是最简单的……总之,按照我的节奏来,否则免谈。”
……真见鬼,贝尔摩德那女人的鬼话居然真有点用。
琴酒想。
那双绿眸微微眯起,那点脆弱的错觉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浓烈的侵略性。
在她应允的那一刻,握着她手腕的手掌立刻圈紧。下一瞬,男人握着她的指尖,唇舌贴上她的掌心。
炙热的触感中,他低哑地笑了一下:“听你的。”
从掌心、手腕到小臂……这家伙真的是狗吗?
手上湿漉漉的,泛着热意。即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在规划之中,千奈还是感觉有点不适应。
和降谷零以及赤井秀一都不一样,琴酒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这种欲求和夏油杰都是有差别的——后者更多地把她当做占据主动权的上位、将她供上神坛,琴酒却显然只想将她扯下来拆吃入腹。
无论如何,千奈都不想让他太得意。
她没让他继续像只舔舐食物的狼一样在她手上流连,贴在他唇边的手堪称迅猛地反向掐去。银发杀手的眼中燃烧着兴味,正想抬起手臂迎击,肉搏两个回合以后终于想起自己这时候大概示弱会好一点,任由她一记绞杀按在竹席上。
年轻的神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衣摆凌乱。他有力的小臂紧箍着她的后腰,结实的腹肌隔着布料紧紧贴合,像是随时打算把她按下来。
她的手肘勒着他的脖颈,他便维持着这个姿态贴紧她,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像是要将她碾碎——随即在她警告的目光中放松了一点力道。
“再不配合,我只能给你戴上项圈了。”千奈勒着他的手也松开一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搞清楚,琴酒,现在是我在帮你。”
“我知道。”琴酒哼笑一声,微微抬起头,动作间胸口起伏,紧实的肌肉群便随之舒展,“都说了,随你的节奏来。”
说是这么说,看着却一点都不安分的样子。
反正千奈是做好了两手准备,才继续动手。
虽然总是穿着标配的风衣礼帽,但琴酒的衣品实际上相当不错。他的皮带也价值不菲,千奈之前给萩原研二买生日礼物的时候研究过这个牌子,还算熟练。
……好烫啊,这家伙。
随身携带的□□装填满了弹药,大概因为久未使用,乍然再次启用时枪管过热。
被夺走枪支控制的银发杀手绿眸中燃烧着烈焰,喉结滚动,握着她腰的大手也不自觉加大了力度,显然并不适应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的情况。
而占据了主动权的千奈此时此刻也体感微妙:毕竟她实际上更常使用冷兵器,对枪支这样的热武器并没有太多研究……而且是因为混血吗?这家伙怎么感觉比夏油杰的还……
大口径的枪支火力和后坐力都有点难以把控,对正常体型的女士来说不太适用。她掂量了一下,微微蹙眉:“怎么这么……”
琴酒扣着她的另一只手,半仰着身体,催促似的咬了一下她的小臂:“你以为?最好快一点。”
他是真的会咬人。
她的手臂都被咬出了齿痕,绿眸幽幽的银发杀手却毫无罪恶感,舌尖舔过她指腹的薄茧,沙哑的尾音里像是带着点笑意:“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反正你也已经……”
“需要我侍奉你吗?神女大人?”
手掌黏糊糊的,年轻神女被他箍住的腰微微发软。她的眼尾泛起浅浅的绯红,在他屈起腿抵上来之前指尖微动,扣住扳机:“不需要……真是的,既然你实在不老实,我只能采取一些别的手段了。”
还好是在神社里,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领域展开·掌中之物】
看不见的铁链禁锢住脖颈四肢,琴酒的身体猝然紧绷,手背青筋毕露,半吊在空中,只能低头看着她扣住扳机的手。她的动作不再温吞,而是抬眸看着他、注意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反应,一一拆解,并采取对应措施。
“你这……”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怒极反笑,也说不清眼中燃烧着的是怒火还是别的什么,只想向她开枪,倾泻所有的火力、把她射成筛子,“把我放下。快点。”
“才不要。”千奈慢吞吞地,在他的胸膛上擦了一下手,把手心的湿迹全擦在大理石似的坚硬胸肌上,“这是你应得的,琴酒——我之前就警告过你。”
“顺便提醒你一句……”在他紧绷起来的同时,她轻声道,顺着肋骨寸寸向下,“莱伊还在外面守着,也有信徒前来参拜……不想被发现,你最好还是别发出声音比较好。”
银发杀手咬牙,绿眸眯起,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呼吸。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地感受到绷紧的肌肉和加快的脉搏。感觉到他的喘息变轻,她像是笑了一下:“乖孩子。”
摇晃的珠帘后,神女鞭笞她的信徒。
怒意、渴求、反抗……最终都随着被强制扣动扳机开火发泄,被镇压下来,化为信仰值和大量积分。那双墨绿色的眼瞳中泛着水雾,有一瞬间的茫然。
最终,银色皮毛的狼犬趴伏在她的腿边,压抑着冷哼,微微闭上眼,不去看她抽纸巾的动作。
这条烈犬终于被她攥在了手里。
信仰值涨到了八十五,千奈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腕,还算满意地把纸巾递给他:“睡一会儿吗?虽然你已经放松下来,诅咒也已经驱除,但我还是建议你小睡一会儿。”
话说琴酒的皮毛居然真的都是银色的诶,修剪打理得很好,好神奇。
银色长发的杀手赤着上身去捡那条刚刚甚至被勒到他脖子上的皮带,汗水顺着胸肌的沟壑往下滴。他冷冷回头,脖颈上还带着点勒痕,冷笑着反问:“然后等莱伊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不介意,倒是你,愿意让他受委屈?”
他早就已经看穿了这个女人——诸星大对她来说或许是还算重要的初恋情人,但对俯瞰着凡人的神女来说,也终究只不过是信徒之一。
千奈心道赤井秀一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场景委屈……要是知道她拿下琴酒的进度涨了一大截,他应该会高兴吧。
但琴酒脖子上的痕迹给人看到了确实影响不太好,虽说他穿的是高领的衣服,但还是……嗯。
她朝他勾勾手指,便见他面露不虞地走到面前,伸手抚平了那点痕迹,便推开他汗湿的胸膛:“这样就好了……穿好衣服以后去通个风?把安神香点上,然后回来睡一会儿。”
她看起来游刃有余,琴酒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舔了舔牙根,决定下次有机会绝对不能让她这么轻松——并穿上上衣,去点了香,回来枕在她腿边,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神女微微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好梦,琴酒。”
“……”琴酒睁开眼睛,看着她平静的脸,手臂绕过她的肩,将她拉下来,“只是吻额头?”
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千奈轻咳一声,撤开一点:“晚安吻当然只是吻额头。”
银发杀手嗤笑一声,倒也没阻拦她,像条餍足的狼似的靠在她膝盖上,阖上眼皮。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在她人的领域里,他陷入了久违的安眠。
神女修长的指尖拂过他的眼睑,轻声道:“可以进来了。”
在门外等候了一会儿的赤井秀一掀开幕帘跨入门槛,垂眼看向面前的场景,沉默两秒:“他居然能在外面睡着?”
“他太累了……当然,我也用了一些卸下他防备的小手段。”千奈若无其事道,“不用在意他,短时间内他不会醒的。”
“小手段”么。
赤井秀一扫过角落的垃圾桶,一大摞面巾纸上残留着微妙的痕迹。空气中的气息也未曾散去,不难推测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你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整理好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跪坐在她的面前,“制服琴酒后,我和苏格兰在组织里的上升空间变大,调查进度应该也能够顺利推进。”
“嗯……关于神女教的调查推进,恐怕也要从组织高层那里查。”千奈的指尖拨弄着琴酒的银发,像是陷入了思索,“琴酒本身显然对神女教的存在了解不多,他背后的boss还有二把手朗姆……”
证据不足,缺乏突破口。即使手握琴酒,也还是不足以将组织一网打尽——更何况,他们还得留着组织,把背后的那些势力一并拖下马。
在她看来,组织只是和神女教有勾连的、处于明面上的一小部分,背后那些暗地里分享利益的达官显贵,她也不打算放过。如果能够找到神女教的主要组织者、从上往下看有利益相关的人的名单,解决问题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不必心急,总会有突破口。”赤井秀一平稳道,目光落在她勾着杀手银发的手上,“朗姆那边,波本也在跟进。”
“说到波本……”千奈回过神来,看向面前沉稳的男人,“今天的事可以麻烦你先瞒着他吗?”
降谷零对她用这种手段驯服下属好像稍微有点应激,还是先瞒着他比较好,省得影响他的情绪。
波本的情绪需要考虑,那他呢?他该感谢她对他理智程度的信任么?为什么她能笃定他会毫无波动?
“……了解。”无论心里在想什么,黑发的FBI精英只是微微垂眼,语气冷静,“既然如此,你待会最好先把琴酒叫起来,别让波本进来看到他和你待在一起比较好。”
“嗯,稍微等一会儿吧。”千奈托着腮,“你先去忙你的,我这边再等一会儿。”
“好。”
不再多看,赤井秀一转过身去,便要离开。心续还未平静下来,他就听到身后的神女叫住了他:“对了,等一下……顺便把这袋垃圾提走哦。”
赤井秀一:“……”
他沉默一秒,回身,去把垃圾袋收拾好、套上新的袋子,提着那一大袋垃圾跨过门槛,只留下一个背影。
总感觉他有点不太高兴……是因为被使唤丢垃圾吗?以前好像也不会啊。
千奈没特地去感知他的情绪,看着他的背影,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没深想,而是也闭上眼睛,靠着小憩了一会儿。
等到夕阳下落,她睁开眼,就见琴酒已经醒了。她自己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起来平躺在竹席上,衣角散乱。
“苏格兰有事汇报。”银发杀手已经整理好了一切,又恢复了那副毫无破绽的样子,“既然你已经醒了,让他进来?”
“好哦。”千奈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可以进来啦,苏格兰。”
神社已经关闭了大门,刚刚换下神官袍服的诸伏景光踏入室内,目光和琴酒交汇。后者的风衣搭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捏着的烟没有点燃。
蓝色猫眼的青年眸光微顿,跪坐在神女身前,轻声汇报:“信众们已经都离开了,有一位信众从神户前来,留下了一封委托,说是在山中遇到了精怪,祈求您帮忙除灵。”
“除灵?”千奈略有些意外,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信封,“让我看看……”
信徒都走光了,她也彻底毫无顾忌,坐在上头摇晃着小腿,木屐也早已被蹬到了一边。诸伏景光垂眼看去,便见那双白皙的腿上赫然残留着粉红的指痕。
他呼吸微滞,抬头看向窗边的琴酒。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淡地回眸,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有马温泉……温泉山庄中的灵异事件么。”千奈拆开信封,仔细往下看,“深山中发现脑袋被挖空的尸身,这种事不是应该优先找警察……”
她的目光倏然顿住,凝在信纸上的某一行。 “尸体脑袋拆开的地方有被缝合过的痕迹”……
“神女大人?”诸伏景光注意到了她的停顿,强迫自己不去关注琴酒,轻声询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嗯……只是在想,我们大概得安排一下去神户的行程了。”千奈若有所思地重新折上信纸,“琴酒你要一起去吗?就当是去放松一下,顺便泡个温泉。”
第102章
琴酒对泡温泉之类的温吞项目不太感兴趣——但某位神女看起来对这个温泉山庄挺感兴趣,那他倒也不至于刻意扫她的兴。
他可有可无地答应了下来,便单手拎着风衣告辞,并摸走了之前被收缴的烟盒,显然是打算出去一解烟瘾。
他离开以后,千奈伸了个懒腰,就见诸伏景光依旧站在原地,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怎么这个表情……还有什么事吗? hiro ?”
在外人不在的时候,她现在总会直接叫他hiro,反正绿川景也是景,她这么叫也不怕露馅。
蓝眼睛青年把目光从她的脚踝上移开,微微抿唇,露出一个和往常似乎没什么差别的浅笑:“……我没事,只是有点走神。关于这个委托,千奈是打算只带琴酒去吗?”
“没有啊,大家一起去吧,人多比较热闹。”千奈还没跟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玩过,除了调查以外,她也想借此机会出去转转,“就当是团建好了,大家都有空的话就明天或者后天出发…… hiro有其他任务不方便离开吗?”
“……倒也没有,”诸伏景光的指尖在袖摆上摩挲了一下,思索两秒,便回答道,“我会安排好这边的事,波本和莱伊那边也由我来通知……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去准备晚饭了……千奈有什么想吃的吗?”
说到晚餐,千奈就不由自主地精神了起来:“要吃咖喱——如果要坐车去神户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打包零食和便当在车上吃?边泡温泉也可以边……”
她明显对这次旅途很期待,眼睛也亮晶晶的。蓝眼睛青年被她的情绪感染,轻笑一声,应允道:“可以哦,不过要准备这些的话,想明天早上出发,可能会有点来不及……下午再出发可以吗?要在那边待几天?”
“待个三四天吧……唔,还得定酒店。”不过这些事显然不用千奈自己操心,她很快就*放弃了思考,从台阶上跳下来,“这些事就拜托hiro了,费用之后找我报销就好……”
还没落地,她就被诸伏景光伸手捞了回去,挂在他的臂弯里。他无奈地让她坐回竹席上,去捡来被她晃悠到台阶下的木屐,握着她的脚踝帮她穿好:“别不穿鞋就踩在地板上啊……虽然现在是春天,但也还是稍微有点冷的。”
“我的体质很好啦,咒术师没那么脆弱的。”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千奈并不讨厌被关心的感觉,老老实实坐好,任由他握住她的足尖,“不过总感觉hiro以前好像没有这么……这个也是朗姆开班教的吗?帮女孩子穿鞋什么的。”
衣摆下,被他握住的女孩的小腿肌肤莹白如玉,入手处温软一片。诸伏景光动作僵了一下,抬眼又看到那一圈指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越界了。
……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才会这样被圈住小腿、发力动作间留下绯红的痕迹……不,不能继续想……
“ Hiro ?怎么突然走神了?”女孩无知无觉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工作压力太大了?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面面俱到地照顾我啦,有些小事不用太在意哦。”
诸伏景光喉结微动,低下头,回避了她的目光:“……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毕竟现在我是千奈的助理。”
或许是这些时日和她一直待在一起,“侍奉她”也成了工作,他才得以这么顺理成章地把她的事都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用这样的视角凝望着她,而不用像过去那样,知道她是萩原的女友、 zero暗自恋慕的对象,和她保持距离。
与其说是工作让他变成这样,倒不如说是工作成全了他。
“不愧是hiro,好认真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干一行爱一行吗?”千奈肃然起敬,看到他细软的额发,又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哟西哟西……觉悟比波本莱伊他们高多了!如果进行助理考核的话,你绝对是最优秀的!”
“什么干一行爱一行啊……”诸伏景光略有些无奈,指腹划过她微微凸起的踝关节,托着她的脚跟帮她穿上木屐,“大概只是我比较擅长家政,波本和莱伊实际上也都很努力的。”
不过……最优秀的吗?如果给他太多肯定的话,他会有点……萌生出些不该有的希望的啊。
但是不行,目前对他和她来说,工作和任务都是更重要的事。他不该产生那些给她添麻烦的绮念,就像zero……
目光又触及她腿间的痕迹,诸伏景光松开手,抿着唇站起身:“我先去准备晚饭了,订酒店的事晚点会一起完成。”
注意到他的目光,千奈低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眨了一下眼:“那就麻烦hiro啦。”
……是被察觉到了吗?感情的波动也有点微妙,还是得多关注一下……
诸伏景光并未察觉自己引起了神女的注意。离开神坛以后,他便微微蹙起眉头,心事重重地穿过回廊,往内部的厨房方向走去。
他在想千奈和琴酒的事……也在想降谷零。
自从和千奈相认并了解她的特殊能力以后,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必然会利用自己的能力、拥有更多亲近的信徒,环绕在她身边的信众将会数不胜数……
诸伏景光本人对此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大概是因为他早就清楚自己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特别的”那个,看到她身边有别人的时候,他也能压制住波动、维持理智。
但降谷零和他不一样,前者对千奈显然更加……
厨房里,蓝眼睛青年垂着眸系上围裙,一边备菜,一边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琴酒的事,必须先瞒住zero。等到他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再……
“所以,hiro果然发现了吧,”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神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轻巧地搭上了他劲瘦的手臂,有点好奇地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食材,“土豆、胡萝卜、洋葱、牛肉……可以加一块虾排吗?咖喱虾排也好吃。”
“……千奈?!”完全没注意到她跟在身后,诸伏景光一边暗自唾弃自己的缺乏警惕,一边无奈地按住她的手,轻声制止,“我正准备切洋葱,会有点辣眼睛,最好先离远一点哦?虾排的话也可以加……”
“看到吃的差点把正事都忘了……虾排的话题暂停。”千奈轻咳一声,勾住了他的手臂,“所以hiro刚刚是看到了吗?那个……痕迹。”
诸伏景光的动作微顿,并没有想到她来找他是为了这件事。
她柔软的身体近在咫尺,贴着他的手臂。他略微收敛心神,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抱歉,但是……那是琴酒?”
“是啊……我都没注意留下了痕迹呢。”神女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恼,“那家伙总是得寸进尺……想要完全控制他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这不是重点啦……”
她的指腹隔着布料向上,搭在他手臂微微绷紧的筋络上,语气平静:“我要拜托hiro的是,这件事可以先别告诉零君吗?”
即使早有猜测,但真正听她轻飘飘地说出口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是感到呼吸一滞。
“……说不告诉zero ,却可以让我知道……”明明不想问的,但是莫名的情绪还是让他垂着眼问她,睫毛扇动间,掩盖了所有翻滚的思绪,“千奈是知道的吧? zero对你……”
“嗯。知道哦。”千奈坦然地回答他,钻进他双臂之间,并微微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零君对我有我暂时无法回应的好感,无论我如何回应,这种情绪都只会影响他,所以我只能暂且远离……”
“我之前说过吧,对于对我信仰值高的对象,只要我想,我就能轻松感知对方的情绪。”
猫眼青年上挑的蓝眼睛在她靠近的时候微微睁大,愣神过后,便马上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zero的感情她心知肚明,那他的心思,在她眼中,自然同样无处遁形。
“对zero来说,你的远离恐怕会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他不自觉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撑在她身侧的手臂也向两侧挪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她,“他最近总是有些在意你和别人比对他更加亲近,比如莱伊……”
“那他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个啦,因为对我来说,他和莱伊是一样的,”千奈维持着这个姿势并未松手,无视了他的回避,冷静道,“他们都可以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保有理智,不需要我的太多关注。”
这个回答其实并不算太出乎他的意料——由于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诸伏景光向来都比同龄人更擅长察言观色。
也因此,他没有错过她对其他人态度的细微差异:对于需要掌控的琴酒,她的关注度明显更高;对于波本和莱伊,她的态度则更接近保持一定距离的同伴;而对于他……
“……对千奈来说,我和萩原,是一样的吗?”他终于不再回避她的目光,低着头,看向她的眼睛,“都是需要你更加关注……”
……需要被“拯救”的对象。
那些比其他人更亲昵一些的小动作也是为了这个吧?因为“看到”他在未来会发生生命危险,所以她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获取他的好感和信任,才能在未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果然被发现了…… hiro真的很敏锐呢。”年轻的神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抵着他的额头,“是哦,无论是零君还是……莱伊,他们俩都能活得乌龟似的长,不需要我过多关注,我和他们保持距离也已经足够应付大部分不算太重的伤……”
“不过hiro和他们不一样……啊,还有松田,”想到另一位同期,她补充道,“在意外发生并且被解决之前,都需要暂时留在我的身边,并保持一定的亲密程度……追求保险的话,交往一般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才会在离开之前向萩原研二表白提出交往——而现在,她也会向他发出一样的邀约吗?
诸伏景光听到了自己心脏鼓噪的声响。
明明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应该制止她、告诉她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可实际上,他正诚实地因为这样的可能性而萌生出隐秘而卑劣的喜悦。
恋慕的对象近在咫尺,女孩的唇瓣微微张合,粉嫩的舌尖隐约可见。那身和服有一瞬间看起来像是白无垢……她穿着白无垢靠在他怀中,抱住他的脖颈。
“……我需要顾忌zero的感受……”他错开视线,心乱如麻,“如果他知道你和我……只会更……”
“这样的话,不让他知道不就可以了?”她抬眼望着他,指腹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拂过他的眼睫,再往下,蹭过他的下巴,轻声唤他的名字,“可以先偷偷交往嘛……不可以吗? hiro ?要拒绝我吗?”
这种浅尝辄止却又万分亲昵的触碰……
手上原本握着的厨具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猫眼青年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开口时的第一反应竟然也并不是拒绝:“……晚饭还没……”
“叫外卖也行啦。”看似纤细的手臂堵住了他的退路,千奈弯了弯眼睛,并不打算放过即将被吞入腹中的猎物,“比起肚子,现在还有更需要被喂饱的东西吧?”
她的指尖已然顺着他的胸膛向下,隔着棉质的T恤划出腹肌饱满的弧度。青年看似瘦削的身躯实际上极具爆发力,被她按在指掌下的时候本能地弹动了一下,发出低哑的喘息:“千、奈……等一下……”
“才不要等——机会难得,我更想抓紧时间巩固一下。”她笑眯眯地拒绝了他,指尖滑动,牛仔裤的裤缝质感偏硬,抵着掌心,拉链都被体温捂得微烫,“我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你吧,景光哥,我可是很危险的哦?”
他已经……
拉链拉开的时候发出细小的金属音,随即被急促的呼吸声掩盖。
刚刚还只是悬在她身侧的、属于青年男性的修长手臂也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按住了她的后腰,将她拉近。
……
层层叠叠的衣摆像花朵一样绽放,铺展在桌面上。
“虽然知道不该问……”诸伏景光轻声问,“千奈刚刚,或者说之前,也是这么引诱琴酒和萩原的吗?”
神女半靠在厨房的台面上,有点意外地眨了一下眼:“景光哥这是在吃醋吗?”
“嗯。”他坦然承认,目光掠过她玉石般的肌肤,“即使是我,也会有点……”
“没有哦,我没有这么对待过琴酒。”她脚尖微抬,笑盈盈地望着他,“就目前来说,这是专属于景光哥的特权。”
这样啊……琴酒刚刚没这么对待她吗?那萩原……
诸伏景光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千奈是知道的吧?我现在的想法。”他的呼吸贴着她的颈侧,手臂收紧,捏着她垂落的衣带,“不想、完全地被千奈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想让你更……”
神女的眼瞳微微放大,眼角沁出一点晶莹的泪珠。她略微低头,就能看见他伏在自己腹部的发顶——
或许是厨房温度太高,落下的汗水还没有被完全擦干,濡湿了她的衣料,呈现出湿润的深色。
本能让她的指尖没入他柔软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下按了按:“等、hiro……”
“才不等。”刚刚才得到了这样回答的景光这样回敬,感觉到甜蜜的蒸汽熏过唇齿,“千奈已经很……让我来,侍奉你吧。”
洇湿的布料紧贴着皮。背景音里,正在炖煮的高汤溢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在桌台上。
“不、胡茬、不准扎过来……呜……hiro……!”
明明刚刚还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现在却像是被剥开了的洋葱,汁水充沛。
猫眼青年托着她,滚动着喉结吞咽。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忍地鼓起。
她流了眼泪……是因为洋葱刺激到了眼睛么?
诸伏景光抬起头,又用唇舌擦拭了一遍。
“hiro……”千奈的呼吸都乱了,她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了一点,侧过脸,晶莹的泪珠在她的腮边闪烁,“我可、没说能……这样……”
一直以来的渴求得到了满足,诸伏景光略微移开视线,重新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掌心,用下巴蹭过她的指腹:“本来就应该是我来……服侍千奈吧。”
神女哼了一声,推开他的脑袋:“猫咪不准进入厨房——”
“嗯……那谁给千奈做咖喱吃呢?”他笑了笑,抱着她去洗手,“原谅我吧?拜托了。”
等关掉火、洗了手,千奈还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红着眼尾瞪他。
“感觉被hiro骗了。”她小声抱怨,素白的身躯被他再次包裹进和服里,“明明看起来很好欺负……”
就跟研二哥一样,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到这种时候总是……
……虽然信仰值和积分都已经入手了,但她果然还是有点微妙地不爽——倒不是说不舒服,只是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主要还是千奈在欺负我吧……?”诸伏景光其实还没完全平息下来,但在关键时刻恢复了理智,只能微红着脸颊重新系好围裙,“突然袭击……”
看他这幅样子,千奈又感觉心情愉快了起来:这次没做的事,扣到下次的话,得到的积分绝对会翻倍吧。
……而且怎么说呢……还是挺舒服的。
她坐在洗手台边,托着腮,理直气壮地支使他:“是hiro无视了下厨的任务,助理失格,考评扣十分——快点煮咖喱,我肚子饿了。”
“……是我的问题……”他无奈地道歉,“我马上继续。”
神女这才心满意足地跳下台面,准备先去冰箱找点东西填肚子。
诸伏景光唇角微微上扬,掀开锅盖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情和高汤一样,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说起来……
在切菜的时候,他有点突兀地想。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秘密交往吗?
“晚饭还没好吗?”也就是在这时候,刚从外面提着补给品回来的降谷零推开厨房的门,看到千奈也在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才看向自己的幼驯染,“需要帮忙吗? hiro ?”
“……不用了。”猫眼青年垂下眼,轻咳一声,“如果有空的话,zero帮忙负责定一下温泉山庄的房间吧。”
第103章
在晚餐的时候确认所有人的行程都能对得上以后,波本负责订票,苏格兰负责准备用品,神女和信徒们的温泉山庄之旅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琴酒之前就答应了,赤井秀一对此也没什么意见。餐桌上,唯一达成一致的异议是“苏格兰今天煮的咖喱带着点诡异的甜味”,但千奈本人似乎对此接受度还行,苏格兰又轻声细语地道了歉,其他人当然也没接着说什么。
降谷零虽然觉得幼驯染突然发挥失常有点奇怪,但看他的反应没什么异样,便也没太关注,去做旅行攻略了。
与之前在高专受到限制不同,神女离开东京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琴酒带三瓶威士忌亲自全程陪同,波本和苏格兰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前者在把这个行程上报给朗姆的时候还受到了鼓励,并得到了一份“小礼物”。
“……从干涉下属私生活的角度来说,朗姆体贴得有点恶心。”对于上司的馈赠,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把袋子里的猫耳朵猫尾巴收好,盯着那瓶巧克力味的可食用O趣润O液看了半天,露出一个混杂着嫌恶和羞耻的表情,“只是去温泉山庄调查除灵而已,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幼驯染的回应,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猫眼青年正看着他手中的瓶子发呆,白皙的耳朵也似乎泛着点红晕:“怎么了? hiro ?”
柔软、甜蜜……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味的神女大人。
“……没什么,只是走神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诸伏景光骤然回神,清了清嗓子,“咳……你说得对,朗姆的确有点太……”
降谷零敏锐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实际上,从昨晚开始,他的幼驯染好像就有哪里怪怪的,今天早晨这种古怪的感觉更是到达了顶点。
“ hiro你……把胡子剃掉了?”他把手里的瓶子丢进袋子里,回头狐疑地盯住了面前的幼驯染,“之前不是说这样更方便伪装?”
由于诸伏景光外形气质较为温和,为了卧底任务,他之前特地蓄了一点胡子,也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颓废一点、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此时此刻,猫眼青年下巴光滑,恢复了警校时期的俊秀。
“毕竟我目前的形象除了组织的狙击手以外,更常用的身份是神女的助理。”对于这个问题,诸伏景光回答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犹豫,“如果身份定位是生活助理的话,对外形进行维护,也是很合理的事,继续留着胡茬倒显得有点奇怪。”
这样的回答毫无破绽,但这么长的解释……
即使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降谷零也暂时没空追问了。下午就出发,他们都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项;关于温泉山庄发现尸体的详细情况,他也还需要跟公安那边了解。
诸伏景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zero总是这么敏锐,想要瞒过对方,也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虽然瞒着他很抱歉,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暂时不能让zero知道。
下午就要出发,除却午餐以外,诸伏景光还需要准备一些点心。虽然定的是新干线的GranClass ,有供应酒水饮料、轻食和点心,但千奈饭量大,他也想多准备一些带上,方便她可以随时品尝。
怎么说呢……忙碌起来的话,也有助于让他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再这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完没了地躁动不安,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猫眼青年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捏好一个饭团。
……
下午三点半的车票,车程三个多小时,发车之前,赤井秀一提前检查好了舱位里的安全情况,放下行李。
“琴酒已经先出发了——好像是打算让伏特加开车过去,估计会比我们晚一段时间到,让我们不用等他。”他收拾好东西,看向背着双肩包、看起来对出游兴致勃勃的神女小姐,“我本来还以为你会选择其他交通方式……”
比如私人飞机之类的。毕竟公共交通的环境有点过于开放,也不方便他们讨论需要保密的事项。
“但是坐新干线比较有春游的氛围嘛。”千奈抱着她的小背包,心情不错地拽着负责带食物的景光一起坐,自己坐在窗边,“保密事项的话也完全不用担心——要聊正事的话,我的领域可以防止所有窃听,所以问题不大啦。”
和其他咒术师的领域不同,她的领域相当于一个能被自己完全支配的小空间,如果不是为了控制人的话其实消耗不算太大,开一个下午也还好……嗯,反正身边就有信徒在,消耗从他身上薅回来就好。
好吧,作弊的神女。
见她和苏格兰坐了一排,赤井秀一动作微顿,看向刚放好行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的金发青年:“你先选位置?”
被迫和讨人厌的FBI坐一排的降谷零毫不犹豫地也选了靠窗的位置,在千奈后排坐下。
长发青年不太在意地耸耸肩,在他边上的空位坐下。
座椅还算宽大,身高腿长的三位先生坐进去倒也不会显得拥挤。座椅靠背和挡板足以完全遮挡住前后的目光,制造出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
梳了个马尾辫的女孩随手拆了发绳,舒舒服服地窝进了柔软的座椅靠背,另一只手则勾了勾身侧青年的掌心。后者睫毛微闪,还是任由她握住手掌,用空闲的手拆开给她准备好的小便当盒,放在桌板上。
果然很喜欢牵手啊……刚刚在车站的时候,就盯着她的手了。
千奈捏了捏他的掌心,注意到他剃了胡子,越发觉得hiro真的很好懂——就是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害羞……说不定微妙的更接近肉食系。
领域开启,将两排座位包裹在内。列车行驶在轨道上,开阔的风景掠过窗外。
千奈其实没参加过修学旅行之类的活动,但感觉现在的氛围应该比较接近……她从小背包里摸出一盒uno,正准备邀请后排的小黑脸参与一决胜负,就开始觉得座椅后方的壳子有点影响打牌。
不过后排的小黑脸实际上也没打算和她打牌。
“关于那个温泉旅馆委托里提到的案件,我去拿了一份资料。”在确认不会被监听以后,降谷零便进入了工作状态,“委托人信中所写的尸体是一个叫做增田贤介的男人,五十五岁,在通缉名单上,死因判定是自杀,去年冬天在温泉边的枫林中切腹自尽。”
……虽然修学旅行确实有讲鬼故事的环节,但总感觉现在的氛围要聊的应该不是这个。
千奈鼓了鼓脸颊,还没来得及提议先放松一会儿、等到了目的地再讨论这个话题,后排的赤井秀一就已经被对方钓起了兴趣,加入了讨论。
“在这个年代,居然还会有切腹自尽这种自杀方式吗。”他眉梢微挑,“而且判定居然是自杀……那尸体的脑袋被掏空了,又是什么原因?”
“案发时大雪封山,温泉旅馆内除了死者以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饮酒聚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降谷零总感觉他在质疑霓虹警方的专业性,眉心微跳,冷声道,“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保持着切腹自尽的姿态,手握着刀具,刀具上也只有他的指纹……至于尸体脑袋被掏空的情况,因为死者本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已经移交给专业部门来处理,不是警方的工作。”
特殊情况……
赤井秀一若有所悟,看向前排。千奈也暂时放弃了打牌的想法,叹了一口气,缩进座椅里:“我昨晚问过了悟,自杀确实是咒术协会做出的判断。”
“死者增田贤介是个被通缉的诅咒师,拥有很微妙的术式——【伤害转移】。”她撑着脸颊,和他们分享情报,“他的术式可以把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伤害转移到被他建立了联结的敌人身上,而联结的方式是获得对方身体的一部分,那部分越重要,可以转移的伤害上限就越高,直接承担死亡的后果都是有可能的。”
“去调查的咒术师推断,增田贤介当时正和某个敌人作战,为了杀死对方,选择切腹……只是他的术式并未生效,他就这么自杀了。”
对于普通警察来说,这种案件无疑是灵异悬案,但在咒术师的视角里,则有另外的解法。
听完解释的赤井秀一低声感慨:“还好特殊能力的人群数量不算太多……不然对于探案的警察和侦探来说,还真是了不得的麻烦事。”
“确实……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难想象。”诸伏景光赞同道,“超自然的能力被应用到违法犯罪的话……”
在这方面,FBI和霓虹公安难得达成了一致。
“所以说,这种事件,一般是咒术协会派人处理……国外其他超自然事件的话,像SPW财团也有专门应对这种事务的特殊部门吧。”千奈耸耸肩,“不过术式这种东西私密性很强,协会其实也没有完全搜集到最详细的情报,所以在判断案件上也容易出现一定的纰漏——比如在这场案件中,他们把死者的大脑被掏空也归于他为了攻击敌人进行的自残行为之一。”
但联想到来信中写到的“死者额头有缝合痕迹”的说明,她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所以,你是认为,掏空他大脑的,是现场可能存在的、增田贤介的敌人?”降谷零微微拧眉,“虽说发现尸体的时候现场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但如果是咒术师或者诅咒,确实有可能做到这样的……”
“也有可能,做出剖腹这个决定的,并不是增田贤介本人。”千奈从便当盒里取了一块小饼干,咔嚓咔嚓地啃了两口,蹙着眉思考一会儿,还是决定从头开始讲,“这个故事莱伊倒是听过,你们俩都不知道……我再说一遍吧。”
莱伊听过的“故事”,是那天晚上他们离开后得到的情报吗?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千奈,认真听完了她的叙述。
她讲了一遍脑袋上有缝合疤痕、追求长生的貌美僧人的故事,说到“僧人试图囚禁神女、夺取她的身体”的时候,两个霓虹公安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夺取身体大概率并不是现在那种巧夺豪取的电视剧小说里的那种夺取法,而是怎么说呢……哦,是叫夺舍吧。”千奈怕他们误解,补充道,“在咒术界,夺舍附身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不过一般都是人被诅咒附身……”
有形体的人被无形体的诅咒附身寄生,在咒术界不算很罕见;但如果加上大脑被掏空、额头上有缝合痕迹、追求永生这几个关键词,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而在千奈那天查看因果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一个活着的、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和夏油杰的死因分不开关系的人,让她忍不住猜想其中的联系……这个做局让夏油杰叛逃、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和八百多年前的那个僧人是什么关系?是对方的后人?或者干脆就是靠夺舍别人活到现在的僧人本人?
毕竟虽说故事里的神女打得僧人毫无还手之力,却还能让他拖着残躯逃离,那个僧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夺舍不了神女,夺舍其他人大概率不成问题。
“所以你的猜想是,咒术界可能存在一种通过换脑来操控对方身体的……夺舍术式?”降谷零艰难地跟上了她的思路,试图理解这种对普通人来说更像玄幻或者科幻影视作品的推理,“而增田贤介被对方夺舍了,操控着切腹……然后那个大脑离开了他的身体,更换到了别人的身上?”
“有这个可能哦。”千奈咬碎一块小甜饼,若有所思道,“而这个人或者诅咒或者什么特异生物……暂且称它为脑花吧,有可能是活了八百年以上换过不少宿主的脑花。这位脑花君夺舍增田贤介,一定有它的目的。”
虽说这个猜测很猎奇,但毕竟靠夺舍活八百多年上千年什么的,在咒术界也不是没有先例……仔细想来,天元大人的不死术式不也需要通过星浆体转生么。
在过去向来是个唯物主义者的赤井秀一按了按额角,只觉得这种猜测对三观的冲击力还是有点太大了……不过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在科幻作品里,也存在通过换脑获得永生的描写。”他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这种可能性,“达官贵人或是科学家保留自己的大脑……”
他的话音并未继续,便皱起了眉:如果这种术式真的存在、有应用在他人身上的可能,术式的持有者无疑会在某些特定群体中大受欢迎……而那些想要得到永生的权贵的能量,恐怕超乎想象。
而诸伏景光想到的则是另一个方面。
“如果这个……脑花确实存活到了现在,那它夺舍的最终目标……”他本能地看向身侧的神女,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难道……”
列车行驶过隧道,阴影笼罩了神女的面容。
“嗯,大概率是我吧。”千奈坦然道,“如果脑花君附身在增田贤介身上以后还能使用他的术式,那他肯定会慎重选取夺舍的目标——”
神女,六眼,咒灵操术。她、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摆在对方面前的盛宴。六眼有自身存在的特殊性,对方就算得到五条悟的术式恐怕也很难将其完全应用,她和夏油杰的术式则使用门槛较低又很方便,被选中也是很正常的事。
神女的能力不说,完全成神之后确实有可能获得不死不灭的特*质,只是或许是囿于信仰传播的局限性,古代的神女并没有真正达到那个境界;而结合对方在星浆体事件上施加的阴谋,咒灵操术指向的目标大概率是已经拥有不死不灭特质的天元。
随着她话音落下,在场的三个男人的情绪都明显波动起来。这样的波动在她的领域范围内格外明显。
……是担心和愤怒呢。
千奈眨眨眼,安抚似的回握住身侧蓝眼睛青年的手,轻声安慰后排的两位:“不用这么紧张啦,这位脑花君目前的第一目标并不是我……结合组织那边安排我去传教、还有之前测试上限的行为,幕后黑手应该更想先养一养我,让我变得更强,才打算下手。”
“……”
这话说得更让人紧张了。赤井秀一按了按眉心,压下那点不安:“虽说那个脑花未必会留在温泉山庄里,但也不排除这次的除灵任务是在引诱你过去……到了旅馆以后,无论如何,你身边都必须有人陪同。”
虽说普通人的确缺少应对诅咒的措施,但面对咒术师之类的“活人”,热武器还是具备杀伤力的。
“所以我定的才是套间……怎么想都不能放任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间。”降谷零也皱着眉,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话又说回来,那个温情旅馆提出的除灵委托是说遇到了诅咒吗?和这个事件有关系吗?”
“目前来看关系不是非常大,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诅咒,得去现场看看才知道。”说起这个,千奈也有点困惑,“虽然也不排除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死去的咒术师生成诅咒啦……不过在委托信里,委托人给的是夜间见到红衣女鬼出现在窗外、有女人哭声、年轻男性神隐之类的描述,听起来更像是修学旅行试胆大会里会出现的怪谈。”
正事交代完了,说起修学旅行,她便果断地退出了正经模式,再次掏出那盒搁置了一段时间的uno:“先不说这些啦,来打牌来打牌!莱伊和波本要一起玩吗?”
……这家伙怎么跟小学生春游似的……
时隔多日,降谷零再次萌生了类似的吐槽。但他倒也没拒绝……先陪她玩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赤井秀一看着她从座椅缝隙里露出的一点侧脸,想起那天听她母亲提起过的她的童年,沉默两秒,同样从善如流地接过了牌:“好。”
而诸伏景光自然也没有不配合她的道理。
千奈便如愿以偿地在车上玩起了uno——虽说后座两位先生趴在椅背上出牌的动作稍显狼狈,但反正狼狈的不是她,她还是玩得很开心的。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下车再换乘出租。一开始千奈还颇有兴致地啃饭团,折腾到后面也有点困了,晃动着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往边上靠。
赤井秀一坐在前面,她则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夹在中间。一点一点的脑袋逐渐往左侧的降谷零那边歪,后者被蹭了两下,脸上也不由得透出一点红来:“……刚刚还那么兴奋,现在倒是困了……睡也没个正行。”
都要靠到他肩膀上了……也太近了……!
在她彻底靠在他身上之前,右侧的诸伏景光伸来一只手,轻巧而自然地把千奈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
“如果zero介意的话,让千奈靠着我睡就好。”猫眼青年语气自然,就好像只是顺手。女孩靠着他的肩膀咕哝了两句,把脸颊埋进他的颈窝里,就这么靠着他睡着了。
降谷零:“……”
虽说幼驯染是一如既往的贴心……但总觉得今天对方的贴心有点微妙,是错觉吗?
前排的赤井秀一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但也未曾开口:虽说波本的发挥可以说一如既往,但苏格兰的反应……大概不是错觉。
千奈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睡得香甜。
直到到达目的地,她才被温柔地晃醒。
“已经到旅馆了,”诸伏景光轻轻推推她的肩膀,温声道,“起来吃晚饭吧,千奈。”
千奈揉揉眼睛坐起来,便见车子停留在门口。前方的建筑上,“汤口屋”的牌匾古老华美。
“终于到了啊……先去放个行李吧,我也要梳一下头发。”她揉揉肚子,感觉下午吃的东西不少,还不太饿,“晚饭不急,我更想先去泡温泉放松一下——感觉身体好僵哦。”
“也行。”
其他人向来是以她的决定为准,便各自提了行李,先去办入住。
穿过大堂的时候,千奈打了个哈欠,眼尾的余光扫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突然清醒了一点,回头看去。
……是错觉吗?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浴衣的卷毛头……
第104章
一直到办好入住手续,千奈也还是不能确定,刚刚一闪而逝的卷毛头是不是松田阵平。
……仔细想想应该不会那么巧吧?恰好订到同一家温泉旅馆什么的……而且今天可是工作日,松田他们爆处组工作这么繁忙,哪有空在这时候出来度假?
她并未多想,把注意力转回了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
温泉旅馆规模不算特别大,前台也就只有一位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看长相不到三十岁,态度体贴温和,效率也高,显然是位十分能干的女性。
降谷零负责交涉,言谈间透露出来意,年轻女子倒像是对老板找了神女来除灵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把他们当做普通客人、办好了手续。
“正事明天再说吧,看她们老板现在也不在的样子。”千奈伸了个懒腰,拽拽降谷零的外套,让他低下头、凑上去耳语道,“反正先办好手续就好。”
她是神女她说的算,降谷零虽然更想优先工作,但也要以她的感受为重。
手续办完,前台女子叫来一个员工带他们入住。或许是因为他们三男一女住套房的配置有点过于微妙,那个中年男员工还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领着他们踩着石子路、穿过和风的庭院,帮忙开了门、交付钥匙后才离开。
说是套房,其实是一座单独的带院落的平层,背靠山林,后院还有露天的私汤。池边的枫树现在还是绿色的,可以想象秋天到来后在红枫下泡温泉景色会有多好。
“这边环境很好诶,生意看着倒是挺一般的,”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多少旅客,千奈扑到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滚了一圈,若有所思道,“是因为闹鬼的影响?还是因为凶案?”
“大概二者兼有。”赤井秀一刚把她的行李提进主卧里,和诸伏景光交换一个目光,在客厅里检查起来,后者则去检查房间,“也跟时间点有关系?如果是这个时间,在外面晃荡的旅客应该会比较少。”
降谷零坐在客厅,整理了一下文件,顺口回答:“这件旅馆看起来也并不是走大众路线的,如果是在温泉街上,人流量自然会更大。”
“也对,”千奈觉得有道理,“这种环境还是幽静点好,人太多反而没那种氛围……总之第一天先踩点!我换个浴衣,然后一起先去大浴场看看人多不多……”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提示是琴酒的时候她微微挑眉,和其他人比了个手势,开了公放,接通电话:“怎么了,琴酒,你还没到吗?”
“临时有事,我可能要过两天才能陪你。”电话的另一边,琴酒的声音略有些低哑,背景音里是服务区的提示音,“你先让波本他们陪你玩儿……我之后补偿你。”
他的语气虽然生硬,但还真接了一句“抱歉”,以他的性格来看,说得上难得。千奈说着没事一边挂断电话,对上三个男人的眼神,若有所思道:“以他现在的状态,居然会鸽我……”
“看起来是很重要的任务。”赤井秀一眉梢微动,“否则看他昨天的态度,应该会以待在你身边为重。”
“从我和苏格兰的任务优先度来看,即使是朗姆的命令也越不过陪伴神女的优先级别,”降谷零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能让琴酒临时离开执行的任务……”
恐怕是由组织boss直接下达的重要任务。
“琴酒是中午出发的,刚刚听背景音,他还在高速上。”诸伏景光的大脑飞速运转,“自驾出发到有马车程差不多六七个小时……”
“盯看看周边地区,优先鸟取和冈山,”降谷零低头发信息,“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是要掉头回去……让他们盯一下他的车牌号看看能不能有线索。”
毕竟琴酒今天出门,伏特加开的还是那辆保时捷……要查那辆车的话,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好查。
这种程度的调查显然是霓虹公安坐起来最方便,眼看着两个公安都各自联系调查了,赤井秀一倒也没和他们抢功的打算。
他回头,看向坐起来的千奈:“不是说要去换衣服?踩点的话,我陪你去。”
“去!”千奈答应得很果断,走之前还鼓励了一下两位公安先生,“波本酱和苏格兰酱都加油工作哦?”
为了这次出行,她特地带了可爱的浴衣,经典的粉嫩樱花款,踩着木屐往前走的时候衣摆像垂落的花瓣,脚踝在暖光下呈现出象牙似的温润质地。
赤井秀一没换衣服,就这么穿着风衣跟在她身侧,目光停留在她的背影上。碎石铺的小路有点狭窄,有人从对面过来,他本能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点:“小心。”
“关心是没错,也别把我当成笨蛋吧?诸星君?”在外头她还是叫她的假名,被带得歪了歪身子,不满地偏过头看他,“再怎么样我也是知道要避让行人的哦?”
她今天难得梳了丸子头,有几缕发丝散在白皙的后颈上。赤井秀一低头和她对视两秒,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鬓发:“就当我关心则乱?我的错。”
虽然他认错态度良好,但神女还是不由得眯着眼看他,感觉他话中有话、态度十分微妙。
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吧。
她并没有仔细去感知他的情绪,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原谅你了……走吧。”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宽容。”
年轻女孩脚步雀跃,在碎石小路上蹦蹦跳跳,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赤井秀一也随着她的步子加快,缀在她的身后,让她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关心则乱。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略有些出神。
这种状态对工作可没有好处。
餐厅的方向传来欢乐的喧哗声,像是男性正在碰杯,大概是有人在这边泡完温泉聚会。
千奈往那个方向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还是没过去凑热闹,而是跟着指引的木牌径直踏上走廊,木屐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走廊不算宽敞,高大的长发青年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僻静的拐角处,对面又有人迎面走来,他这次克制了自己,没太紧张,便看到那个身量和他接近的卷发青年在靠近的时候停下脚步,语气犹疑:“……早川千奈?你……”
而他身前,原本还脚步轻快的神女停下脚步,神色错愕:“……阵平?”
……不是吧,居然真的有那么巧吗?全霓虹那么多温泉旅馆,光是有马这块就有好多好多……接个委托而已,居然真的能碰上八百年休一次假的爆处组警察?
松田阵平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她狭路相逢。他像是刚泡完温泉,身上也穿着浴衣,系带系得规规整整,但是因为热而把领口松开一点,松散地露出一截结实的胸膛;那头微卷的头发也带着湿润的水意,明显刚出来没多久。
他的目光原本紧紧凝在千奈的脸上,眼中除了错愕还带着点久别重逢的惊喜等复杂的情绪,察觉到她身侧那个气质冷淡的高大青年上前一步、微微将她侧身挡在身后,他的目光一时间越发复杂。
“……这是……你的新男朋友?”卷发青年抿了一下唇,打量着她身侧的男人,语气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一点,“听hagi说他最近和你还有联系……你交新男友的事告诉他了吗?”
那当然是没有——虽然千奈现在的确有了新的“交往对象”,但这个对象倒也不是赤井秀一,而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诸伏景光……当然这事儿可暂时不能告诉松田,他也是她需要重点关注、必要时需要提出交往的对象呢。
千奈沉沉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偏过脑袋看向赤井秀一,拽拽他的袖子:“去帮忙放个风吗?诸星君?我和这位先生有话要说。”
听来人提到“hagi”这个音节,赤井秀一便想到对方的身份了:是千奈那位前任交往对象的朋友?那天晚上他在试探琴酒,拐走千奈去吃拉面的就是那位“hagi”先生。这位“阵平”的语气,多半是对方的朋友。
不过……
他让开身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后者语气看似平稳,神态上却明显有些不快。
真的只是单纯的前任的朋友么?有点不太像。
思绪浮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长发青年就已经遵从了命令,体贴地让开了位置,让他俩待在角落里。
对方的态度比起男友似乎更像下属——同样观察着对方的松田很快就从他的肢体语言里做了一个简单的推断。
……所以这家伙失踪以后都干了什么……真就回家当大小姐了?
还没想到答案,下一秒,松田阵平便被面前看起来比他娇小不少的女孩提着领子按在了墙角。
“居然被阵平看到了,就得稍微处理一下呢……”外表可爱无辜的女孩冷静地宣称,啪一下用标准的壁咚姿势把他按在了墙上,“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哈?
卷发青年完全没理解发生了什么——虽说她的力道其实不算非常大,真要用力挣脱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难,但或许是因为没回过神来,他竟然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被她按住了。
……这是什么离谱的姿势。
女孩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抓着他的领子,感觉离他的脸差不多也就几厘米。她实际上比他矮上一截,凑过来的样子其实也没太大威胁性……倒像是在索吻。
想到这里,松田阵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被莫名其妙夺走的初吻。那时候的场景好像和此时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这家伙莫名其妙就突然撞上来——
“……你要怎么处理?软禁,还是灭口?”他抱着臂,语气还有点僵硬,却完全没推开她的打算,“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威胁的对象是现役警察吧——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行事风格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早川千奈。”
居然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炸毛……松田毕业后变化挺大诶。
还有,是错觉吗,贴过来的时候感觉胸肌也变大了。
千奈眨眨眼,放软了语气,无辜道:“只是打算想个办法让你别把见到我和诸星君的事告诉研二哥而已,说什么软禁、灭口,还一口一个早川千奈地叫,阵平你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又是这样……满口鬼话、弄得人心里乱七八糟的……!
松田都被她气笑了,单手按着她的额头,把她的脑袋往外推了推:“那我要怎么不冷淡?你现任男友还在边上吧?你就这么把我按在这里,要我对你亲密一点,合适吗?”
本来没什么不合适,被他这么一说,弄得千奈都觉得有点不合适了。
她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无奈道:“诸星君和我不是那种关系,你在误会什么啊。”
“我误会不误会也不重要,”话虽如此,听她这么说,松田的态度却还是显而易见地软了一点,“主要是hagi ……你和他之前不是一直都有联系吗?他对你……”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萩原研二依旧没从上一段恋情中走出来,有联谊会都不太去了,和其他异性也都保持着距离。
“研二哥那边我会另外解释,你别回去跟他乱说就行。”玩弄了他幼驯染感情的那个坏女人现在还卡在他怀里,捏着他的下巴,又贴上来一点,“我要提醒你的重点也不是这个……我还有某两位毕业就失踪的先生现在在执行特殊任务,你自己记好、回去也跟研二哥说一声,看见我们三个,假装不认识就好。”
两位毕业就失踪的……降谷和诸伏?那两个家伙大概率是去执行卧底任务了,怎么和她搅和在一起了?
听她这么说,松田就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八成挺危险,不由得皱起眉头,压低声音:“……我知道了。你现在……刚刚那个男人是什么组织的成员吗?”
“算是吧……别问太多啊。”千奈含糊道,“事关重大,你和研二哥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这段时间碰到了也离我们都远点。”
虽然现在琴酒不在,但鬼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被他看见了会有点麻烦……他可还带着伏特加呢。
在正事上松田向来靠谱,自然没有添乱的打算。
只是……
他抿着唇,垂眼看她:“……是不是哪里有麻烦和危险你就要往哪里跑?”
“说什么危险……阵平你不也一样?”和他做过同学的女孩弯了一下眼睛,语气轻快,“不然我们也不会在那时候认识吧?”
他们相识于爆炸案的现场,虽有分离,最后又总会重逢。
在这件事上,他和萩原倒也算是殊途同归,就连结果也是一样:都将这个小骗子、将这个糟糕透顶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家伙放在心上。
……他怎么就瞎了眼?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语气中却不可避免地透出了几分烦躁:“随你便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那就谢谢阵平了?”小骗子达到目的,笑盈盈地抱了他一下,原本就靠在一起的身体在此时紧密贴合,亲密无间,“阵平真是个体贴的好人啊。”
……等、这么软软地贴上他胸口下方的是……
被抱住的时候卷毛青年几乎浑身僵硬,本能地推开她毛茸茸的脑袋,却发现情况变得更糟糕了——在刚刚的推搡中,她的浴衣被扯松了一点,他这么从上往下看,几乎能看到大半……
柔软,圆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暧昧的光。
草莓的季节好像还没过去……
他咽了一下唾液,突然感觉有点想吃草莓——不对,这家伙怎么没……穿……
“因为要去泡温泉,没穿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注意到他的视线,千奈自然地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口,但依旧没撒手。
她和萩原交往以后,松田的信仰值掉下去不少。现在难得逮到他没和萩原一起行动的机会,趁机刷一下也挺好。
“所以阵平刚刚是在想些什么工口的事情吗?”她眨了眨眼,继续扒拉着他的手臂,把脑袋凑过去听他的心跳,“心脏跳得好快,体温也高起来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也是泡完温泉才体温升高的啊!”他微微侧过头,努力想要忽略抵在自己胸口的柔软,“还有你也别在这种时候假装无辜的样子……”
他又不是没撞见过她和萩原接吻,这家伙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类型……她根本就是……
“我在假装无辜,阵平你也是我的共犯哦?”女孩轻柔的呼吸声带着点笑意,贴在他的胸膛上,“毕竟虽然很抗拒的样子,你也依旧没有真的想要推开我——手也搭在我的腰上了诶。”
“这下不用担心你向研二哥泄密了……毕竟这幅样子要是被研二哥看到的话,你也解释不清吧?”
这家伙……!
火气倏然从大脑中窜起来,一直烧到了奇妙的地方。已经成熟了不少的现役警官先生咬着后槽牙,灵活的手指不由得收紧:“我有什么解释不清的……明明是你这家伙胁迫我的吧? hagi怎么可能误会……”
这家伙总是这样,用这种不加掩饰的亲近来引诱他……让他连拒绝都变得很难……最后却又告诉他,她的选择其实不是他。
她怎么就这么坏心眼呢?这完全就是渣女了吧?
“嗯嗯,我胁迫你的。”千奈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手掌搭在他饱满的胸肌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信仰值一路飙升,“是我胁迫阵平抱我、把手放在我腰上……”
“……甚至现在还这么抵着我。”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突然放轻了一点:“居然这么容易……阵平还是童贞么?已经……呀。”
第105章
“……阵平还是童贞吗?”
被有好感又十分讨厌的恋慕对象兼幼驯染念念不忘的前女友……总之是个坏女人问这种问题,有那么一瞬间,松田感觉火气更大了。
……不只是大脑,火气也烧到了别的地方去。
所以这种挑衅似的问题要怎么回答——承认的话又会感觉自己很逊,否认的话又是在撒谎、并且可能会让她对自己印象不好……所以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考虑这个女人的好感度啊!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卷发青年才想起来他可以不用非要对她有问必答,黑着脸把她往外推了推,“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矜持有什么用,矜持又不能当饭吃。要是早川千奈真老老实实保持矜持,绝对会错过救很多人的时机——
比起通过特殊方法提升友人信仰值的愧疚之心,如今的她更惧怕那种失之交臂的感觉。
“不能,阵平也知道我的性格吧?”她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凑近,语气认真,“如果我想吻你的话,就绝对不会让你跑掉……就算在研二哥面前,我也敢。”
反正第一次见面不就被萩原见过她强吻松田的样子了吗?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让他活下来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太近了……这个满口胡言的小混蛋……!
比起警校时期其实已经成熟不少的卷发青年被她拽着头发低下头,明明有机会和力气拒绝,却也完全无法推开她。
明明知道她别有目的,但对上她认真的眼瞳的时候,那点躁动的火焰还是不由自主得越烧越旺——
“诶?好像……更…了一点呢。”偏偏这个小混蛋还完全不知道收敛,在他唇畔笑,“是体格大的缘故吗……感觉阵平以后的恋人会有点辛苦呢。”
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断线,被牵扯着拉向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到有些过分的、狡黠的眼睛——
辛苦吗?绝对会让她哭出来,让她连腿都没有办法合拢……
“说什么以后的恋人……”他咬着牙根愤恨地按住她的腰,“你就等着……!”
“明明是童贞,却很能说大话呢。”千奈弯了弯眼睛,轻巧地推开一点,膝盖抵在他的腰下,“身体也是,还在外面都能兴奋到这种程度……阵平是满脑子工口幻想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种话,松田阵平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气又有往上窜的趋势:“那你要试试看吗……”
“试试看我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精力旺盛,”他冷笑,“怎么样,要试试看吗?”
“我倒是不介意,不过现在还在外面哦?”女孩露出一个相当无辜的表情,就好像刚刚撩拨他的人不是她似的,“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过来吧?说不定研二哥也会出来找你哦。”
……是了,他们现在在走廊的拐角处,不是在卧室里。而他也只是出来透透气, hagi和其他爆处组的同僚还在等他回去聚会。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拂过滚烫的脸颊,在这时候,松田阵平的理智也终于突破被煽动的情绪的封锁,回归大脑。
“……所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吗?”他没有松开她,而是按着她的后腰,居高临下地低头望着她,“见到我之后就定下的、一定要完成的目标……”
就像初次见面的那个带着目的性的吻一样。
她的几个警校同期果然一个比一个敏锐啊。
“嗯,已经完成了哦。”千奈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剩下的部分,之后再让我来处理吧……下次。”
……果然,和hagi结束以后就是他了么?
明明心里清醒地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松田还是近乎自暴自弃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会是在某种险境中,她会再次出现,亲吻他的嘴唇。
他站在原地,看着小骗子朝他挥挥手就离开了。她的同伴鬼魅似的跟上她的脚步,像一个影子,只是离开前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松田:“……”
……那是什么眼神……总感觉有点不爽。
而且这个男人刚刚是躲到哪儿去了,不会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吧?
……
早川千奈倒是并不担心这样的问题——靠近松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展开了领域,以确保不会被窃听。
虽说松田和萩原出现在这里的巧合不算美妙,但能顺便刷一下松田也值了回票价。也因此,去看浴场的时候,千奈的脚步还是很轻快,心情也不错。
看了一圈,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虽然环境确实不错,但果然还是回去泡私汤比较舒服。”
“……是怕遇到熟人?”从刚刚就跟在她身侧保持沉默的赤井秀一看着她微微有些凌乱的领口,停顿半秒,还是低声问道。
虽然并没有听到她和那位松田先生的对话,但以他的观察能力,她身上的那些小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头发有点散乱,不仅是领口,浴衣的腰带后面也像是被用力揉过,松散开一点,褶皱明显……
……而原本态度不算太好的松田警官气冲冲地来,被顺了毛似的离去,刚刚发生了什么,显然不言而喻。
“有这方面因素吧……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研二哥,总感觉会有点微妙。”千奈倒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语气轻松,“虽说研二哥应该也能理解,但果然还是最好有个缓冲期。”
身为她第一个交往的对象,萩原研二实际上应该对她和别人交往的情况很理解吧?毕竟他也知道她是为了救人才这么做……更何况要救的对象还是他的好友。
她的领口还是有点乱,胸前的皮肤白得晃眼。赤井秀一蹙着眉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先等等……”
“浴衣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他比她高了不少,替她整理的时候稍微弯下腰,指腹像是不经意间蹭过她的锁骨,“不过话说回来,是我的错觉么,你对那位松田警官的态度,有点像对待琴酒。”
不是说防备的程度,而是说接触的目的性——她对待特定目标的时候向来目的明确,只是除了身为敌人的琴酒以外的样本量太少,向来精明的FBI也并未总结出规律。
他只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苏格兰的态度和对待波本以及他自己,有着不小的差异。而如今,这种差别又出现在了这位松田警官身上。
他们和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你的好奇心还真强啊……还非要问出来。”他弯腰的动作很自然,千奈倒也没避开他的手,任由他替她整理浴衣,一边轻声吐槽,“明明上次你探究过后就后悔了吧?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会动摇三观的哦,侦探先生。”
她指的就是上次在车上他们交换的那个吻——接吻的时候赤井秀一的情绪波动很难逃过她的感知,她能明显感觉到某种后悔……估计是因为被术式影*响的感觉对他来说不算太好,他显然并不想沉溺于波动的情绪中。
“说不上后悔。”对于她的问题,赤井秀一回答得很果断,“执着于追寻未知是人类的本能,我的悔过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自己的理智。”
想亲吻喜欢的女孩并不是什么需要后悔的念头……只是他有好感的女孩儿比较特殊,理智告诉自己,不该离她太近。
靠得太近对他和她都不是一件好事,他的探究欲会影响她,她的甜蜜会动摇他。在这方面,他和波本大概会很有共鸣。
只是理智归理智……
高大的长发男人垂眸看着几乎被他拢在怀中的女孩,冷绿的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所以,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你对那位松田警官,为什么……那么特殊?”
她正仰着头回望着他,绯色的唇瓣微张的弧度和那天他们接吻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舌尖很软。
可和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是,神女大人并未感知他的情绪、回应他的渴求。她只是轻飘飘地掠过了这个话题,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回答:“因为他是不一样的——和你不一样。”
“对我来说,阵平是重要的、需要关注的对象,”她抬眼望着他,这一次叫了他的真名,“赤井先生和他不一样,不需要我的过多关注,自己也能平平安安地活很久。”
在她“看到”的未来里,赤井秀一不会因为意外事故死亡,而是和降谷零一样,寿终正寝。
“……我该感谢你的信任吗?”他从喉头泄出一点苦笑,收回手,不再折腾她的衣领,“不需要关注、也不需要过度干涉……”
不用担心他会死掉,也不用担心他会背叛,因此不必投以过多关注,保持距离对他们都好。
“毕竟莱伊很可靠嘛。”她笑了一下,和他一起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虽然波本有点讨厌你的样子,但是让你陪我出来,他们也都很放心哦。泡温泉也是。”
他的同伴们都确信他是一个十分理智的男人,不会轻易因为情绪动摇,不会热血上头做出什么越界的事。
外形冷峻的男人微微垂眸,跟上她的脚步:“……是么。”
还真是了不得的信任。
回到住处的时候,两位公安卧底都不在,不知道是去忙什么了。陪伴神女泡温泉的事,便又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后院里有露天的私汤,蒸汽氤氲间,墙外伸来一枝粉红的晚樱。花瓣落在金色的泉水上,荡起一圈涟漪。
温泉边上温度好像有点高,黑色长发的狙击手把风衣脱了,穿着衬衣背对着温泉池靠在木质的柱子上,听见水声潺潺,衣带解开时布料窸窸窣窣。
赤井秀一并不是正统霓虹人,来之前也事先了解过霓虹的温泉文化。霓虹人在泡温泉的时候一般不会穿泳衣,浴衣本来也不是穿着下水的。
敏锐的听觉让他能听到布料落地的声音,在他背后,她脱掉了浴衣。
她似乎没有直接下水,伸出手或者足尖试探了一下水温,发出满足的喟叹,随即才传来入水的声响。
“这种季节泡温泉果然很舒服…… ”像是被蒸汽熏过,她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你待会也要来泡一下吗?也不用每天都这么紧绷着啦。”
“之后有机会再说吧。”他倚着柱子,视线落在院中的樱树上,“我对温泉的执念没这么重。”
千奈倒显然也只是随口建议,并没有非要让他下水的打算——看他那身衬衣长裤的打扮,就知道他没有泡温泉的规划。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池边,把下巴埋进睡眠,说话的时候才抬起来一点,感觉自己有点像冒出水面换气的鱼:“那美国人平时都怎么度假放松?去游泳池?沙滩上晒太阳?”
“大差不差,还有许多户外活动……橄榄球,露营,攀岩,跳伞。”实际上也不算正统美国人的FBI沉默了一分钟,还是继续道,“实际上,我小时候是在英国长大的,后来又搬到了霓虹。去美国只是留学……”
……还有加入联邦调查局,为调查父亲死因而努力。
在任务期间,这些秘密其实不该告诉别人。但或许是温泉的水汽过于柔和,让他更想让她多了解他一点。
“听起来好阳光。”平时除了任务和训练以外更喜欢呆在家里的神女趴在浴池边上,托着腮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八卦了起来,“所以你和承太郎哥是因为都是留学生关系好起来的吗?什么社团活动认识的?”
想到空条承太郎或许会在什么橄榄球比赛上和赤井秀一狭路相逢,她就觉得很有意思,又有点憧憬:这种校园生活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她没有深入询问他家庭的意思,赤井秀一略微舒了一口气,又感觉略有些遗憾。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继续深入聊过往,好像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在刚刚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略有些后悔了。
“倒也不是……空条君我不了解,我自己也不算是那种热衷于社团的类型,我们也不同校。”
院子里的樱花枝头摇晃,他本想回头,却又想起千奈现在正泡在温泉里,便再次盯住了远处的花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是在一次行动中和空条君遇上的,就像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算是意外,然后一起解决了一伙持枪抢劫银行、并且有特殊能力的暴徒,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没能听到什么空条承太郎和赤井秀一一起打棒球然后在阳光下肩并肩露出爽朗微笑的王道热血校园故事,千奈有点遗憾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往水里沉了一点:“好吧……那你是英国人的话,周围有朋友收到过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吗?真的是用猫头鹰寄过来的吗?”
她这么思维跳脱的时候多半是困了,赤井秀一哑然失笑,本想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哈利O特只是虚构的,但想起身后这位神女大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咒术师,一时间居然也有点不确定。
“如果有的话,应该也会保密吧。”他沉吟片刻,这么回答道,“应该不会随便和普通人分享?”
“也对……”千奈想想也是,“我们这边之前也是很严格的,需要保密……感觉这几年倒是越来越放松了。”
她又问了他几个关于国外的问题,天南海北、思维跳跃,他一一解答。虽说家境相当优越,可和赤井秀一以前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不同,千奈从未出国旅游过,甚至连离开东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是因为身份受到限制吧……所以她这次到神户游玩才那么兴奋。
“别想什么奇怪的事,我的童年还是比较幸福的啦。”像是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千奈懒散地安慰道,“只是没怎么出去玩过而已,现在也已经可以到处晃悠了……不用同情我,我已经拥有了很多其他人得不到的东西。”
天赋对她而言是限制也是助力,能够拥有拯救他人的能力,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赤井秀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同情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大概在看待在意的人的时候,总是不想让她遭受半点苦楚。
“以后也还有很多机会。”他往温泉池边靠近了一点,依旧绅士地并未看她,而是看向天空,“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
月亮悬停在樱树上空,轻柔地洒下银白的辉光。
水池里传来水波晃动的声响,女孩像是也往他这边靠近了一点,笑声好像也湿漉漉的:“别随便向咒术师许诺什么啊……”
“……不算随便。”她的肌肤在月光下大概闪烁着水润的光,赤井秀一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想象此时的场景,平稳地回答道,“我是认真……”
水声哗啦地响,她像是从池子里爬了出来,湿淋淋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他的面前。
……浴衣在另一个方向,她此时……
“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FBI先生。”年轻的神女叹了一口气,“我可不需要你做到这种程度哦?”
“我从小到大都热衷于此,倒也不是突然变成这样。”他紧闭着眼睛,脑中却依旧忍不住勾勒她此时毫不设防地站在他面前的模样,“虽然现在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但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强行终结话题,湿润的手指拽住他的小臂,晃了晃,“我要吃温泉蛋,去帮我拿。”
“……你先下去。”现在的确不是聊这个话题的最佳时机,赤井秀一呼出一口气,声音略带沙哑,“别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我以为你很开放。”千奈似乎从他此时的表情找出了点乐趣,尾音微微上扬,“你们外国人不是经常去吗?天体海滩之类的。”
“天体海滩也有区别……大多数人至少会穿条泳裤。”他喉结滚动,“而你现在连……都没有穿。”
就算是捉弄人也要有点限度吧?神女大人?她就信任他到这种程度,完全不怕他就这么……
“你现在在想什么?”她像是强忍着笑意,“你觉得我什么都没……就这么站在你面前?都说了,赤井先生,我又不是什么缺乏常识的笨蛋,当然是穿了衣服的。”
赤井秀一:“……”
他指尖微缩,睁开眼,就看到她披着他刚刚挂在边上的风衣站在他面前,水珠顺着脖颈优美的弧度下滑,滴入沟壑。
……比什么都没穿还要糟糕。
“把你的风衣弄湿了,不好意思。”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晚点帮你送去洗——不过这也怪你,非要提一些让我想马上爬起来终结话题或者消除你记忆的事……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怪你。”
赤井秀一几乎想叹气了。
他几乎无奈地再次背过身,试图遮掩自己的反应:“……也不怕着凉……我去拿,你先去池子里等着。”
第106章
小竹篮半挂在池水中,篮子里泡着六颗鸡蛋。
千奈半靠在池壁上,低头数着怎么分:“苏格兰一颗我一颗,波本一颗我一颗,莱伊没有我吃两颗——”
“如果是单纯地惩罚我,我没意见,”她的身体都在水面下,金色的汤泉里什么都看不清,赤井秀一也不背对了,坐在屋檐下,看着她的背影,“不过从健康的角度上来说,一天吃太多鸡蛋对身体不好。”
“我不吃这么多,你也应该减少营养物质的摄入,”神女把垂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拨到一边,光洁的脖颈在灯光下几乎在发光,“毕竟你的精力有点过于旺盛了——不先去处理一下吗?”
他的欲|望瞒不过她的感知,这点赤井秀一并不意外。刚刚他起身去小厨房里拿鸡蛋的时候其实就想过会被发现了,但身体上的反应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消退。
想来想去他反而释然了——反正他的心思瞒不过恶趣味的神女,倒不如坦白一点……反正他本来也就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感到羞耻的类型。
“在这件事上,你我之间的责任至少是fiftyfifty,”他平静地指出,“即使我自认为自制力不错,但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也是难以避免的。”
“而现在,你的身边需要有人陪同,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半个钟或者更久……在苏格兰或者波本回来替换我之前,我都会先在这里陪你。”
“那你最好祈祷苏格兰他们赶紧回来,”千奈伸了个懒腰,水珠顺着手臂的线条滚落,“不然我怕你憋坏了——我们没签劳务合同,你要是憋坏了包不赔钱的。”
不知道组织或者FBI会不会给他报销……不过真的会有人用这种理由去申请报销吗?感觉大多数男性都过不了心理障碍那关吧。
“……虽说很想感谢你的关心、并让你不用为此担心……”赤井秀一按了一下太阳穴,“但你能稍微忍耐一下,别让自己的语气这么幸灾乐祸吗?”
“神爱世人,我当然关心你。”她毫无诚意地回答,站起来去拿鸡蛋的时候摇晃了一下,脸颊上也泛着红晕,“嗯……好像泡得有点久了。”
“需要我扶你吗?”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很有绅士风度地问。
“不需要,我又没醉。”千奈眯着眼睛,把鸡蛋捞出来,动作间带起水波荡漾,又是一片波涛汹涌。
赤井秀一只好闭上眼睛。
……饶了他吧。
“温泉蛋真好吃……”大概是因为泡温泉太舒服,她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又在水里伸了个懒腰,“啊,苏格兰回来了。”
刚忙完的公安卧底还穿着帽衫,看到他们在后院的时候眉心微蹙,露出一个不太赞同的表情,但还是维持了礼貌:“辛苦你照顾千奈了,莱伊,这边交给我吧。”
从照顾人的角度来说,苏格兰比波本可靠。赤井秀一自然没有不让他接手的道理,捡起边上搭着的风衣,直起身:“那就交给你了。”
他也还需要去处理一下……个人问题。
蓝眼睛青年和他擦肩而过,无奈地跪坐在温泉池边,把湿漉漉的神女捞起来,用浴袍紧紧裹住:“脸都红了……是泡了很久吗?再喜欢泡温泉也要注意时间啊,而且我们不还要在这边待好几天?”
“嗯……没注意时间嘛。”千奈懒洋洋地勾着他的脖子,把脸颊埋进他的颈窝,“要喝热牛奶,加珍珠芋圆西米红豆……”
“你可以直接说想喝粥。”说是这么说,但诸伏景光的声音满是纵容,“晚点我去给你煮,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
他们的相处亲密而自然,即使只是听对话,赤井秀一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差异。
她会刻意放纵乃至助长苏格兰的接近,面对他的时候,却更希望保持距离。
……可实际上,在他的感知里,她对他们的感情分明差别不大。她对苏格兰他们的纵容到底源于……
探究欲和别的什么东西同时刺激着大脑皮层, FBI卧底随手把刘海抓到脑后,在淋浴下深深呼吸。
水流从头顶浇下,升腾的雾气将他的动作掩盖。流畅的肌肉群随着动作紧绷,小股水液顺着起伏的沟壑往下流淌,从人鱼线向下,没入动作的指掌间。
想要更了解她——无论哪个方面,他都想……深入探究。
虽然如果真的到那个程度……单看体型,大概会有点难以承受?她大概又会拽着他的头发喘息着骂他,让他出去……
……糟糕的是,想到她红着眼尾坐在他身上发号施令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更……
千奈没有特地感知另一个房间浴室里的FBI在想什么——在没有需要的时候,她一般不会特地窥探他人的隐私。
此时此刻她已经简单冲完了澡,穿着睡裙坐在卧室的床上,等着体贴的助理去给她煮牛奶。
“旅馆提供的冰箱里没有那么多小料,红豆也要提前泡才好煮……我就只加了芋泥。”诸伏景光端着热牛奶进来,围裙还没解开,“给……甜味够吗?”
“刚刚好!”千奈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用勺子搅搅,随即想起了刚刚被她抛到脑后的事,顺口提醒,“对啦hiro ,你知道我今天踩点的时候遇到了谁吗?”
她会这么问,那对象一定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几个警校熟人的名字在脑中转了一圈,诸伏景光端详着她的脸色,思考两秒:“是松田还是萩原?”
如果是出田知佳或者相川真由,她晚上大概率不会和莱伊一起回来泡私汤,而是会先和她们一起聚一聚,反正琴酒也不在;而如果是松田他们,她倒还不一定……
“猜对啦。”千奈弯了弯眼睛,“我碰到了阵平,虽然没见到研二哥,不过他们是爆处组一起休假,他也来了……hiro你回头也跟零君说一声,见到熟人可别露馅哦。”
“我知道了。”
听到萩原研二的时候,诸伏景光的目光微微闪烁。他垂眸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停顿两秒,轻声问:“这么单独跟我说……千奈想告诉我的不止是这个吧?”
“被发现了呀。”千奈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仰头看着他,朝他勾了一下手指,示意他弯下腰,“虽然之前说好秘密交往,不让别人知道……”
“但是如果见到研二哥,可以告诉他我和你正在交往吗?hiro?”看他配合地弯腰,她便顺理成章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组织和咒术界相关的事太危险了,我不想把研二哥牵扯进来。如果他知道我和你在交往的话,他应该会主动保持距离……”
她好不容易才把萩原从爆炸中救出来,可不希望他再被扯到危险之中。而且萩原虽然外表温柔、很好说话,实际上却很执拗——如果知道她身处险境,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诸伏景光弯着腰,抱着怀中刚洗完澡的女孩。她的身上还散发着香波的味道,头发蓬松。
……让萩原知道他们正在交往吗……?
明明理智告诉他,这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他实际上也并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倒不如说,会忍不住有点想炫耀……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情感上,他又忍不住去胡思乱想。
会特地强调,是因为对千奈来说,萩原是特殊的那一个吗?
“如果这是千奈的想法……”他沉默片刻,感觉到女孩的唇瓣磨蹭着颈侧,还是抱紧了她,“我会照做。”
神女大人的指尖没入他细软的头发,奖励似的给了他一个吻:“hiro最好了。”
……她总是喜欢这样……
错综复杂的思绪被她搅乱,蓝眼睛青年苦笑着接住她柔软的身躯,在呼吸急促时咬住她的下唇,不轻不重地轻咬,低声道:“晚上不行…… zero会发现……”
“我当然知道啦,只是晚安吻而已, hiro以为我要做什么?”千奈话音未落,就见他慢慢涨红了脸,没忍住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抵着他的肩膀笑起来,“好糟糕。”
诸伏景光几乎落荒而逃。
今晚大概有好几个男人辗转反侧,而千奈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泡温泉泡得有点晕乎,她这一觉睡得还特别香。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她醒得也不迟,拽上同样已经醒了的诸伏景光,就准备一起去吃早饭。
“莱伊……诸星一大早就去实地调查了,安室负责和员工还有旅客打听消息。”在外面叫彼此的代号有点微妙,诸伏景光便还是选择称呼同伴的假名,“汤口屋的规模中等,员工数量不算太多,他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他们都安排好了,千奈自然没什么意见。
“增田贤介尸体被发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找到线索恐怕不太容易……至于除灵的事,我们吃完早饭就去和这边的老板了解一下情况吧——毕竟是他请我们来的。”
想起委托,她还是感觉这事儿很怪:“昨天在旅馆里转了一圈,我是没有感受到诅咒的存在……”
虽说诅咒有可能是在深山之中,但委托人的信里说在旅馆窗外见过红衣女鬼;如果红衣女鬼真是什么诅咒的话,那总会留下咒力的残秽——可昨天她走过的地方,又的确没有那种痕迹。
“也未必是真有灵异事物的存在……还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诸伏景光眸光微暗。
昨晚千奈睡了以后,威士忌们就讨论过幕后之人发布委托把千奈引过来的可能性。这座温泉旅馆位置偏僻,若想展开伏击,也算是极佳的点位。
“如果真有诅咒师或者咒术师想要伏击我的话,一碰面就会暴露吧。”早餐是标准的和风,茶泡饭味道正好,千奈夹了一块玉子烧,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做也没有什么意义。”
除非是找甚尔或者承太郎哥那种虚假的普通人,或者找一堆炸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啪一下把她和这座山一起炸上天……只要给她一点反应时间,她都有自保的能力,这种袭击对她来说意义不大。
这也是承太郎让她把赤井秀一带在身边的原因之一,受过专业训练的FBI精英对这些异常事态比她更敏感,也是她安全的一重保障。
而现在,她身边还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爆处组的警察也在这儿聚餐——如果对方真的准备了炸弹之类的东西,应该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么说来……如果是虚构灵异事件的话,也不一定是为了引我过来,也可能是在掩盖什么人为事件吧。”她咽下那口玉子烧,突发奇想,“就像电视剧里那样,但凡闹鬼最后都是因为有受害者家属想复仇装神弄鬼之类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诸伏景光指尖微动,按捺下戳她一下的冲动,“等吃完早餐,就去问一下那位委托人吧。”
第107章
旅馆老板名叫西村建,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虽然面容有些憔悴、皮肤像是经过不少风吹日晒,但依旧能看出样貌不错,粗看也算是个硬朗男人。
这间温泉旅馆似乎是家庭经营,昨天给千奈她们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女子看样子是他的夫人。
千奈和诸伏景光一起去搭话的时候,这对夫妇正携手与用餐的客人聊天,来的大概是位熟客,交谈间氛围不错。
“也别太焦虑,生意不好都是暂时的,等秋冬旺季,你们这里一定宾客盈门。”
“那就借您吉言了……啊,失陪。”
“想必您就是那位……神女大人?”见她们过来,西村建便中断了和熟人的交谈,满脸欣喜地迎了上来,“我听东京那边的亲戚提起过您!说您特别灵验……”
握住千奈的手的时候,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用的力不小,嘴上絮絮叨叨:“内人昨夜没有认出您,如有冒犯真是抱歉!我已经责备过她了!”
“真的非常抱歉……”他身侧,昨夜接待他们的温柔女子满含歉意地深深鞠躬,“不知道您是来除灵的,竟然还收了您的房费,应该退给您……”
他们夫妻的相处模式看着就是传统日式男性为主导的模式,做主的负责面子的丈夫,温婉的负责道歉的妻子。
“不,房费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道歉,毕竟我们原本就准备顺路度假。”千奈本来就不在意这种小事,扶住了女子的手臂,“昨夜夫人的接待也无可指摘……直接说正事吧,西村先生,可以再详细叙述一下委托信里提到的情况吗?”
“当然,当然。”西村建忙不叠点头,“事情是这样的……其实,从大概一年前开始,山上就经常发生怪事……”
一年前么?
这个时间点比发现增田贤介尸体的时间早了不少,千奈和景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虑。
时间还早,大概是度假时间大家都更喜欢睡到自然醒、加上淡季的缘故,来吃早餐的客人不多,他们便就在前台边上的桌边坐下,西村夫人泡茶,西村建负责叙述。
“旅馆后山有一处山谷,地形独特,刮风时会发出千奇百怪的声响,也是我们当地的特色景点之一。”他搓了搓粗糙的手,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那时候的奇怪风声也是正常的、有规律可循的声音,常住在这的以前也都听过……”
“从差不多一年多前开始,原本只是有些尖锐的风声开始变得像鬼哭,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子的声音……有时候甚至还夹杂着咒骂声。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来住宿、去山中探险的朋友间也在传,说可能是什么人去山中露营失足滑下山谷,在借风声求助。”
“中间一直陆续有人去山里,都没见到人;我们也报了警,搜救队来山里搜过几轮,都没有找到任何人影,但那些哭声还是几乎每晚都会响起……”
山中探险,露营。
诸伏景光的目光扫过餐厅里少数几个一大早就起来用餐的客人,看他们大多外表年轻,脚边放着登山包,若有所思:看起来在旅馆居住的除了来度假的,也有不少年轻驴友是去后山探险,把旅馆当做中转站……
看起来,这座山谷在驴友间算是比较热门的探险景点。这类景点能够热门也和灵异事件有一定关联,传得越危险、越古怪,便有越多的年轻人像飞蛾扑火似的涌来。
“听您的意思,这种声响一开始应该并没有影响生意,”他和千奈交换一个眼神,扮演了负责问话的助理角色,“否则应该也不会拖到近日才开始求助?是近期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是的……灵异事件其实令我们旅馆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虽然流失了部分度假的旅客,但来探险的人却更多了。”西村建俊朗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加上去年冬天有位先生在温泉边切腹的事给后山的诡异又添上了一笔……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奇怪,但在那位先生死后的那一个月里,有位油管博主来探险的时候拍了探秘视频,旅馆里的客流量创造了新高。”
为了避免吓到客人,他压低了声音,但并未掩饰这件事背后代表的红利:“那之后,灵异事件带来的客流量甚至超过了温泉与料理带来的客人……”
对于这种情况,千奈可以说非常有发言权——现代信息传播太快了,有时候油管发现咒灵比【窗】都快一点。之前歌姬前辈和冥冥前辈接的那起关于凶宅咒灵的任务就是这样,有不少年轻人去玩凶宅探险,把那里当成了小众圈子的打卡景点,等协会派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折了不少人在里头。
“可是,”诸伏景光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既然这种模式的营销模式能够盈利,目前也没有给你们带来实质性的伤害,那为什么要专门雇佣委托人来找我们来除灵?”
“也不能这么说……”西村建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转换成了憔悴不安,“之前我们也只以为是自然现象,毕竟警方来搜查也没查出什么情况……”
“……但是几个月以前,有位客人真的……神隐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客人听见。他的妻子泡茶的动作同样停顿了下来,微微叹息。
“神隐……说的是失踪了?”见千奈并未对“神隐”这个说法发表什么意见,诸伏景光微微蹙眉,接着询问道,“旅馆有帮忙报警吗?”
别是知道有人失踪还当做灵异事件没去寻求警方帮助……
“当然有,我丈夫第一时间就帮大野先生报警了!”或许是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西村夫人略显急切地替丈夫辩解道,“再怎么看中生意,旦那他也不是那种对朋友见死不救的类型……!”
“够了!美羽!男人说话你不要插嘴!”被妻子打断的西村建眉心紧皱,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浓郁的不悦,再看向千奈和诸伏景光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抱歉,我的妻子总是爱这样多嘴多舌……”
“怎么会?西村夫人也是为了维护您,一片好意啊。”千奈弯了弯眼睛,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倒是西村先生委托信里可没提到,神隐的客人是您的朋友啊。”
特地把朋友说成客人,妻子帮他辩解他还不高兴,这个看起来心眼颇多只知道窝里横的男人真让这个委托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大、大概是我忘了提及……毕竟我和失踪的大野先生其实也不是很熟悉,只是内人比较温柔,把相处久的客人当做朋友罢了。”终于想起面前的神女才是最重要的角色,西村建面带尴尬地解释道,“大野先生是我们旅馆的常客,也是登山探险爱好者,平日里就喜欢去山中冒险,所以经常来……”
“之所以我们会发现他神隐,也是因为他几个月之前来订了房说想去徒步,退房前明明前一天晚上大家还一起吃了晚饭……”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第二天,大野先生就凭空失踪了!”
凭空失踪?
诸伏景光微微皱眉。
他本想开口询问,眼前的西村建却明显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撑着*脑袋喃喃自语:“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回房以后,就已经有所预兆了……那天晚上的风声特别大,一直有女人在哭的声音……还有在温泉边上出现的女人的影子……一定是她、一定是精怪带走了大野!”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最后几句话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他的妻子西村美羽有些无奈地扶住他的肩、让他靠着她,自己则向千奈道歉:“抱歉,旦那他最近精神一直都不好,冒犯了您的话非常抱歉!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话,您也可以问我……”
“美羽……美羽……!”她的丈夫虚弱地靠在她肩头,紧紧抱着她,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美羽担忧地拍着他的背脊,两人看起来恩爱非常。
诸伏景光看向千奈,就见她微微颔首,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显然是继续交给他询问的意思。
“我知道了。那么——”他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先前那温和的语气,“关于那位大野先生的事,西村夫人,您还能提供什么具体的信息吗?如果说他是多年客人的话,大概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来、或者来得比较频繁的?”
“啊,这个的话……”西村夫人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回忆。
“恶心死了,你们非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天天假装恩爱吗?”
西村夫人还没回答完,一个刚刚一直坐在远一点的另一桌、背着登山包的女子便忍无可忍地走了过来,重重踱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嫌恶的鼻音:“成日里叽叽喳喳地在这里假装是一对爱情鸟,鸠占鹊巢久了自己就真忘了是为什么结婚的?弄得像是真爱一样——你们的交往目的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虽然这个女人针对的显然是西村夫妇,这段话信息量也很大,但千奈还是产生了某种类似于膝盖上中了一箭的微妙感觉。
这种感觉在她本能地往女子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对上刚掀开布帘进来吃早饭的半长发青年,和他紫色的眼瞳四目相对之时,攀升至了顶峰。
后者显然也听见了这段对话,眉梢微挑,往这边看来。
被他看到的时候,千奈还和诸伏景光手牵手、并肩坐着,身上衣服穿的都是诸伏景光之前帮她置办的同款,俨然一副小情侣的模样。
和青年对上目光,诸伏景光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不过毕竟是专业卧底,他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就好像看到的不是曾经的同期好友、身侧女孩的前男友似的。
而萩原研二先前听松田提起过,自然也不至于叫破他们的名字。
这边目光交错,两边都假装不认识对方;西村夫妇那边,氛围就没那么好了。
“宫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面色难看的西村建从妻子肩上抬起头,不快地瞪向那个半路杀出的女人,“我和美羽当然是真心相爱交往的,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西村夫人则抱着丈夫的胳膊,小声安抚:“别动怒……宫崎小姐也只是……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居然在神女大人面前这么胡搅蛮缠……!”西村建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没看到我和美羽在招待贵客吗?!偷听就算了,还这样——”
“——我怎样?我不接话你和这女人也回答不了人家的问题吧?”宫崎美久抱着臂冷笑出声,“你怎么可能记得住大野是从什么时候来光顾的,毕竟七八年前汤口屋根本就不是你和西村美羽在经营吧?”
西村建脸色骤变:“你!”
众目睽睽之中,他的脸色由白转青。而宫崎美久却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冷笑道:“还假装大野只是客人,你们当时关系不是很好吗?狐朋狗友成天游手好闲,没事就用家里的钱买装备一起上山——”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你不要老是咬着不放!”或许是考虑到还在千奈面前,西村建艰难地维持了风度,“我结婚以后和大野关系就淡了,他对我来说就只是普通的客人……”
“哦,是淡了,但你也想摆脱他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吧?”宫崎美久语带讥诮,“我看你巴不得那些知道自己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朋友全部死光,大野失踪要不是我提醒,你和西村美羽那女人根本没打算报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杀了他——”
“你……不要乱说!”西村建几乎彻底维持不住脸上的和气了,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我怎么可能谋害大野……”
“那个,打扰一下?”在一片混乱中,萩原研二收回和千奈相接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以一副相当无辜的姿态到了前台,手上捏着一张早餐票,“虽然我原本只是想来吃个早餐……几位这是……需要帮助吗?”
见到有客人来,宫崎美久啧了一声,倒也暂时闭上了嘴。
“啊……是萩原先生,”西村建知道他是来休假的警察,原本激烈的语气又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漏了气,变得拘谨礼貌了起来,“没、没什么事……只是和朋友闹了矛盾,宫崎一向口无遮拦……我这就帮您安排位置和餐点!”
他的身边,西村美羽也再次对千奈道歉:“实在非常抱歉!本来应该好好向您解释的委托内容,但现在恐怕……”
她看向千奈和她身侧牵着手的诸伏景光,微微低下头:“既然两位本来就是来度假的,为了不浪费两位的时间,能否等到我们这边处理好了再向您详细说明?两位可以先去四处逛逛,山中的晚樱还未凋谢,风景也很好,很适合恋人观赏……早川小姐和这位……”
降谷零订房间的时候用的是早川千奈的名字,西村美羽也知道她的姓名,在叫她身边青年的时候忍不住卡壳了一下。或许是看他们像年轻夫妻,她犹豫两秒,试探性地接上:“早川先生……?”
“哦……”在等西村建帮忙登记的萩原研二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眉梢微挑,“早川先生?”
诸伏景光:“……”
他干咳一声,应了下来:“嗯……”
“早川先生和神女大人居然是夫妻?”西村建刚登记好、叫服务员去后厨,便听到这边的对话,扯开一个笑容,“两位一看就般配,想必早川先生也是魅力非凡,才能娶到神女大人……”
“那倒也不是。”看他那副表情千奈就想刺他两句,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是我娶的他,或者说,他是入赘后才改的姓氏。”
诸伏景光的咳嗽声响了一点,耳朵也微微泛起红:“这么说也……是的,是我嫁给了千奈……”
萩原研二笑脸微僵:“……?”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同期,后者避开他的目光,牵着千奈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但出人意料的是,此时有人比他更破防。
“谁、谁是入、入赘的?!”西村建的声音因为惊讶和不快而有些走调,在察觉到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他才僵硬地端着笑脸,勉强道,“我看这位……早川先生,看起来很优秀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没别的意思……毕竟、在霓虹,入赘的男人还是少数……总是有些苦衷才……”
“我倒是觉得,如果对象是这位早川夫人的话,入赘也算是一种幸运呢。”萩原研二的目光扫过诸伏景光的脸,笑眯眯道,“真是幸运啊……早川先生。”
“嗯……能够入赘早川家,的确是我的幸运。”诸伏景光牵着千奈,垂下眼,一副温驯的模样。
西村建:“……”
他的脸色都有点绷不住了,也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对入赘的对象和神女大人大概都有点不礼貌,艰难地找补:“那也是,毕竟能和神女大人结缘,也是福分……虽说是入赘……”
“入赘怎么了?同样是入赘,这位早川先生看起来比你条件好多了。”刚刚沉默了一会儿的宫崎美久几乎没憋住笑,大声嘲笑道,“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
“一个赘婿,把妻子的家族产业说成自己的,甚至在她离世后又娶了她的妹妹、依旧用着她的姓氏——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也觉得丢人现眼吧?田中建!”
第108章
虽然听西村建含糊其辞的时候,早川千奈就大概知道他有点问题。
但听见宫崎美久说他是赘婿,她还是感觉大开眼界。
……软饭男虽然不少,入赘的千奈也见得多,但这种软饭硬吃、在妻子死后还续弦娶了人家妹妹继续跟人家姓、还把人家的家族产业做成了自己的,那在软饭男之中也算是相当罕见了。
在宫崎美久的这番话下,西村建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绿,偏偏她还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输出:“千穗理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居然在她死后不到一年就娶了她的妹妹——西村美羽这个蠢女人恋爱脑也就算了,你这个蒙骗妻妹的老王八蛋才是其心可诛!”
“不就是千穗理之前就立好遗嘱、万一有意外把旅馆留给你和美羽共同继承吗?西村美羽你怎么就不能清醒一点,这狗男人娶你根本就是为了获得旅馆的全部资产!真敢嫁给他,你也不怕和千穗理一样不清不楚的就这么……”
“不要、不要再说了……”在宫崎美久的指责中,原本满面不安的西村美羽脸色苍白,闭了闭眼,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压回去似的,“不要在这里闹了,美久,这里还有客人在……我和建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拜托了……不要在这里这么……”
她这副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柔弱无依,宫崎美久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没眼看似的拂袖离去。
西村建的手颤抖着,指节青白,大概是气狠了,却只能强行忍耐。最后,他猛地转向千奈,鞠躬道:“神女大人!宫崎这女人根本就是疯了!您别听她胡言乱语……我可以保证,大野的失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晚上我和美羽都待在宾馆里没有离开,来调查的警官们也能为我们佐证……!”
“我和美羽也是在我妻子意外去世后、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一起,绝对没有什么其他因素……”他揽着妻子微微颤抖的肩膀,苦笑道,“宫崎跟千穗理关系很好,在她去世后却没有分到任何好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攻击我们夫妇……请您务必不要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西村美羽的脸色相当难看,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勉强维持了端庄,硬是挺着脊背没有扑到丈夫怀里去哭。
“嗯……”千奈的目光扫过他的头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西村先生放心,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虽说破案原本不是她的职责,系统也没有发布任何关于救人的信息,但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到与她相关的某条因果线发生了变动,原本没有特殊标识的西村建的脑袋上顶上了【非自然死亡】的标识,小字说明他明天凌晨会被毒杀。
毒杀这种死法跟诅咒之类的显然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刚刚听他们这么争论下来,整个委托事件的人为因素也比灵异元素占比更大。
破案的事交给专业人士解决,她带着诸伏景光辞别西村夫妇,说要先去山林间逛一逛,离开室内便轻声叮嘱道:“待会叫安室盯一下西村建,尤其是今天晚上,要特别注意。”
虽然粗略地看了一眼因果,西村建被毒死是他应得的报应——但在大概猜到凶手是谁的情况下,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凶手,不让她为了人渣搭上自己的未来。
“嗯,我知道了。”诸伏景光之前就猜到她大概有预知类的能力,听她这么说便知道晚上多半要出事,果断应下,“顺便让他在调查情报的时候问问员工那位西村千穗理夫人还有大野先生的事……”
听宫崎美久的意思,西村建频繁否认和失踪的大野道男的关系是在入赘之后,有种和品行不太好的旧友划清界限的意味。而那位千穗理夫人的死有些突然,又像是有人特地装神弄鬼想要吓唬西村建……
“早川先生也发现了吗?”刚刚边看戏边简单吃了早餐的萩原研二叼着片吐司追了出来,走在千奈的另一边,自来熟道,“虽然西村夫妇表现得很恩爱的样子,但实际上,刚刚那番场面,还是有微妙的破绽。”
……居然叼着面包片追出来,他这个样子让千奈不禁联想到了青春校园番里的冒失女高。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半长发的青年,用眼神问“不是让松田说过要假装不认识保持距离吗”。后者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语气轻快:“哎,我与早川夫人一见如故……加上两位好像对刚刚的事件有所见解,身为关心民众生命财产安全的警察,我当然要好好研究调查案情啊。”
“……萩原先生还真是尽职尽责,”此时三人已经步入林间,周围没有外人在,诸伏景光眉心微跳,和自己的同期四目相对,“我和萩原先生的看法应该是一致的……”
“西村建明显被灵异事件折腾得精神状态不佳,同样常居旅馆、和他待在一起的西村夫人却看起来状态良好,并未收到灵异事件困扰的样子。”
“这也和她纤弱的外表不太搭调呢。”萩原研二接上了他的话,“虽然说也不排除西村夫人胆大不怕鬼的可能性,但以她和丈夫恩爱的表现来看,西村建看起来很久没睡好,她本人却不受影响,难免让人忍不住多想……”
既然都聊上了,千奈叹了口气,开了领域,把人都拢进来,省得被窃听。她自己也加入了分析,若有所思道:“困扰西村建的似乎一直是女鬼的形象,这点在他的委托信里也有所体现;除此之外,他明显把大野道男失踪的事和女鬼的存在关联在一起。”
“最让我在意的一点是……我们那天晚上入住,零……安室和西村夫人提起过我们是来除灵的,”她捏捏下巴,“我接下委托以后,也有拜托hiro联系西村建,他知道我们要来,却并未通知西村夫人准备接待,也没把有除灵的术士要来的事告知妻子……”
大概率是由西村美羽弄出来的女鬼,死去的千穗理夫人,赘婿西村建,他想撇清关系的狐朋狗友、失踪的大野道男……
“汤口屋出现过客人失踪、自杀的情况,还有不少灵异现象,但只有大野失踪女鬼出现的事件,让西村建决定找人来除灵。”诸伏景光皱眉道,“在此之前,他是个能借助灵异事件提升了旅馆生意的商人,可不像是怕鬼的样子。”
萩原研二了然道:“这样的人如今却开始怕鬼了,他怕的恐怕不是鬼怪,而是某个特定的、有可能向他索命的……”
他死去的前妻,西村千穗理。
“……等安室君了解清楚那位千穗理夫人的死因,或许可以解开一部分谜题。”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萩原,说到安室这个名字的时候略微加重语气,“至于大野先生失踪的案件,既然警方搜山后未能发现线索,人还已经失踪了几个月,恐怕不容乐观。”
在这里出现一个陌生的名字,多半是指代自己没出现的另外一个金发同期吧。
萩原研二眨眨眼,附和道:“确实呢。”
简单整理完思路,按理来说,这位说是想跟上来了解情况的警察先生也该走了,不该再跟着这对手牵手的小情侣。但他却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目光放在他们交握着的手上,看得千奈莫名心虚。
……好怪啊,明明她和研二哥已经分手了,有了新男朋友是什么值得让人心虚的事吗!
她脸上都有点发僵,踩着落叶,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头顶的树:“今天、嗯……天气还真好啊。”
虽然山谷间树荫相连,灿烂的阳光却依旧顽强地穿透丛丛枝叶,投下斑驳的光。
“能在这么好的天气里遇到早川夫人,今天对我来说,还真是幻梦般的一天啊。”萩原研二修长的手指撩过她的手背,在她躲开之前轻巧地扣住掌心,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牵在手里,眉眼含笑,“早川夫人呢?你是怎么看待这场偶遇的?”
诸伏景光:“……?”
千奈:“……”
她轻咳一声,又不好直接挣开,便见另一侧蓝色猫眼的青年瞥向他们的方向,平和地叙述道:“这么搭讪别人的妻子恐怕有损警察的风评吧?萩原先生。”
“哎呀,怎么会呢?”萩原笑眯眯,“早川先生这么对待别人女朋友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吧?”
“……我和千奈交往的时候,她是单身。”诸伏景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隙,“不是……”
萩原研二本来也就只是说说——昨天听松田提起千奈和诸伏、降谷在一块儿的时候,再联想起那天晚上他和千奈视频的时候没出镜的“别人”,哪还能不知道那是谁?
他笑了一下:“好啦,只是玩笑而已,早川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猫眼青年眉心微跳,“毕竟萩原先生也只是误会……”
“我其实也没有误会啦。”萩原平和道,“只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毕竟早川夫人要是选了谁交往,那人必然是有特别之处的,我当然……可以理解。”他眸光微动,看向千奈的侧脸,说是这么说,手上却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我也是衷心祝福二位的……希望早川夫人能够早日,得偿所愿。”
“两位能幸福平安的话,我也会很高兴。”
“……至于刚刚那番话,就当我这个可怜的单身男人说的酸话吧?”他的指尖摩擦过她柔软的手心,紫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看起来像一条被抛弃的大型犬,“早川夫人会因此讨厌我吗?”
第109章
山谷里的风呼呼的吹,刮得早川千奈感觉脸有点疼。
她有点想抬手揉揉脸,但左手被蓝眼睛猫猫牵着,右手被紫眼睛狗狗牵着——后者还正用略带委屈的下垂眼盯着她看,就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渣女,但他依然会用真爱来把她包容原谅。
……虽然她实际上根本没渣萩原……还是他主动提的分手诶!
“居然没有回答……是因为我已经被讨厌了吗?”在她陷入沉默的档口,已经取得了优势的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怜了,“果然是我冒犯了……”
“……没、没有啦!”早川千奈完全被他的样子拿捏了,感觉自己的良心被狠狠拷问,目光游移,“我也没有讨厌你啊……就是……”
她轻轻挣动一下,没挣脱开。
原本只是牵手的话,如果她想放开他,只要轻轻用点力,以萩原研二的敏锐程度,多半也就会松开了——可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就这么紧紧牵着不放。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牵着她:“不讨厌的话,就是喜欢?”
千奈:“……?”
她原本想用眼神警告他别得寸进尺,还没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被诸伏景光轻轻捏了一下。
蓝色猫眼的青年微微抿唇,牵着她,眸光动摇:“……千奈会更喜欢这个类型吗?”
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处于弱势、希望妻子不要离去的温柔人夫的形象,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说“那我可以学”。
还好没有外人在,不然即使以千奈的脸皮厚度,也会感到有点羞耻。
……不过这两个人到底在演什么啊!又没有外人!明明都能互相理解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开啊!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让他们别闹了,就听到有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有人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下一秒,背着吉他包的黑色长发青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看着她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牵着手,向来冷峻平淡的面孔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绿川,千奈?”他停顿两秒,“还有这位先生……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几位看起来很忙。”
最忙的似乎是千奈的手。如果这时候他也伸出手,她的表情多半会很有趣。
早川千奈:“……”
她和赤井秀一四目相对,一时间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这种被抓奸的感觉超级加倍了?
在短暂而尴尬的沉默中,她破罐子破摔地甩开两个男人的手,冷酷道:“只是早饭后来闲逛罢了,没什么忙的——倒是萩原先生,不回去和同僚们团建,继续跟着散心的夫妻有什么意思?”
关于咒术的事她不想让萩原研二掺和进来,下逐客令的时候也就毫不委婉。
萩原研二眨眨眼:“哎呀,早川夫人,我是警察,保护公民是我的职责嘛。这边的后山可危险了,之前就有驴友失足滑入山谷落难,我怎么放心让您一个人……”
“……好了,研二哥,”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千奈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认真道,“如果想要平静的生活,就别再靠近了。”
她接下来要走的路和平静安稳完全不搭边,也与他原本的人生规划背道而驰——她不希望他因为她改变自己的计划,陷入危险。
和主动探寻组织、好奇心旺盛的赤井秀一不一样,萩原研二连想当警察都是因为警察不会失业。
他想过稳定、安宁的生活,就不该再接近她。
阳光从树顶落下,她站在树荫下,萩原研二的上身则被笼罩在阳光下,紫色的眼瞳回望着她,映出她的身影。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再次牵住了她的手。即使被树影遮蔽,那双眼睛依旧流光溢彩。
“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已经回答过小千奈了。”指尖扣住她的指缝,他与她十指相扣,微笑着这么回答道,“我不介意被小千奈牵连,愿意为你献上一切——之前是这个答案,如今再问我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回答。”
“我担心的只是我成为你的负担……但既然这位绿川先生和诸星先生在这种时候都能陪在你身边,我自然也能留下来。哪怕只是作为朋友,我也从来都不介意为了朋友面对风险和挑战,所以不要为我担心,好吗?小千奈?”
早川千奈总是拿他没办法。
……所以她才想让诸伏景光表现出和她交往的意思、好让萩原知难而退……谁知道他大概一个照面就已经猜到她和景光交往也是为了救人,这种拒绝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真是的……”她抓了抓头发,长出一口气,“就这一次哦?也只有今天这件事……之后!在路上看到我和绿川……就是hiro!绝对不准偷偷跟上来!”
萩原研二笑眯眯:“好——”
他俩很快就达成了一致,诸伏景光对此也不算太意外。他目光略有些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同期,见后者回以毫无芥蒂的笑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
……没被误会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完全没有被当做情敌看待吗?
这种幼稚且不合时宜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你在山中的调查有收获吗?诸星?”千奈也把话题带回了正路上,看向赤井秀一,“关于失踪者,还有增田贤介。”
虽说两起事件发生的时间都已经有点久了,但说不准还能留下些许痕迹。
原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赤井秀一收回目光,平稳道:“这座山中常有驴友探险,路上的人迹不少,有痕迹也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再往下的山谷中有些陡峭,去那里挑战的人倒是比较少——我过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来晨跑的中年男人,听他的意思是,山谷底部环境复杂,很容易迷路,就连当地人都很少进去,普通游客之前有在里头遇险的事件,大多数人也不会刻意涉足险境。”
“至于诡异的风声,我这一路来倒没有听到过所谓的哭声,”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蹙眉,“山谷中的环境……虽说有树林和面积不大的沼泽地,晨雾环绕,但根据俯瞰观察,也不算非常复杂。即使已经记住了地形,但我真正进去的时候,却还是在里面原地打转。”
“表面上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搜查了几圈也没找到破绽。但直觉上,有哪里很奇怪。”
一向遵循理智和逻辑的FBI精英竟然罕见地讲起了“直觉”,说明等待被发现的破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千奈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方看去,便见谷底林间有一处温泉眼,周围参天绿树环绕,看起来有明确的地标,找准方向走应该不算复杂。
“但我在里面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直没有到达中间的温泉。”赤井秀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方位,“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但更像直接跳过了温泉的位置,横穿森林。”
“听起来体感有点类似于鬼打墙呢。”萩原研二若有所思,“之前警方来搜救受困人员的话,好像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增田案件中,也有专业人士过来调查过,但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千奈双目微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金色,“也不排除他们的水平不如产生异常的存在,所以才没发现……”
漆黑的、殷红的……因果一圈圈缠绕在中央,像是一团散发着不祥雾气的毛线团。
“……阵法吗。”她的目光望向山谷,轻声自语,“至于延伸向外的那条线,另一端是……”
没有神社的加持,她无法像当日在神社里看夏油杰的因果线一样看清对方的存在,只看到了一个像是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额头上的缝合线格外明显。
而几条细小一点的则指向了温泉旅馆,连在西村美羽身上。
“这条死线是……那个大野道男的。”她呢喃道,“他失踪后的确是被留在了山谷里,已经死去,怨气颇重;西村美羽是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凶手。”
更详细的得看到尸体才能确定……即使把查看因果的范围锁定到“人类”身上,谷底密密麻麻的黑气也看得千奈两眼发黑:在这座山谷里冤死的人类数量不少,连向某个脑花的因果线相当之粗。
巨大的消耗让她的身形微微摇晃,脸色也略微苍白。但由于这次使用“眼”用得比较克制,她倒也没出现像上次那样完全脱力的情况,只是有些疲惫:“唔……”
“小千奈?”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萩原率先发现了她的异样,担忧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怎么突然这个样子……是看见了什么吗?”
“……没事,只是消耗了一点……”千奈站稳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只需要补充一点……”
补充一点信仰、来个人让她亲两口就好。
这话还未说出口,她看着面前将她团团围住的三个高大男人,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明明在场的信徒很多、可供选择的目标也多……但为什么,她反而完全开不了口……
第110章
神女大人急需补充信仰,换成知道内情的夏油杰或者五条悟多半会直接上前,直接帮她把缺失的积分完全补足。
可在场的三个信徒实际上都不清楚那种方式可以帮她补充,她也不好直接上来就说“总之命令你们仨一人上来亲我一口”……
不对,她可是神女啊,让信徒上贡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上古时代神女全都要可是合法合规的!
千奈还在犹豫,赤井秀一就先看出来了。想起她之前说组织支持她传教收纳信徒是为了让她变强,类推一下,当她消耗过大的时候,信仰应该也可以帮她补充。
“需要我怎么做?”他握着她的指*尖,垂眼看她,“像在神社里的信徒一样,单膝下跪向你祈祷?”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这话一出,剩下两个人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没说什么,直接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低声道:“我也可以帮忙。”
“一个人就够了……研二哥你别动。”在萩原研二也把脸凑过来之前,千奈果断做出了决定,“这样也已经足够了,hiro过来帮我就好。”
“待会我需要去山谷中心调查情况,研二哥你先回旅馆,把西村美羽是导致大野道男失踪的凶手、并想谋杀西村建的消息传给安室,到时候报警警方过来以后,你的身份也比较方便交涉。”她飞快地部署道,“诸星你留在这里待命,如果我到中午还没出来,帮我联系悟还有承太郎哥。”
“了解。”赤井秀一最先答应下来,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微微俯身,将额头靠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类似骑士效忠宣誓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并不显得违和。而他也的确在心里献上了自己的信任和期许,希望她能逢凶化吉。
在这时候千奈就想起来他是在英国长大的,行起骑士礼倒也还像模像样。她也就没忍住顺手呼噜了一把他戴着针织帽的脑袋,轻咳一声:“拜托你了。”
拱卫在神女身侧的骑士比之前还多,萩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小千奈处于危险的环境里,能得到越多支持,她的处境也越安全。
他同样起身,语气轻快:“那小千奈要注意安全哦?等一切结束,一起泡温泉吧。”
“……总感觉这话像在立flag……”千奈小声吐槽,却也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哦。”
赤井秀一和萩原研二分别离开,只有诸伏景光还在她身侧扶着她。后者垂眸看着她依旧稍显苍白的面孔,担忧道:“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会儿吗?在这种状态下去面对危险的话……”
“没关系哦。”千奈勾着他的脖子,示意他低下头,弯弯眼睛,“有hiro在的话,就足够了。”
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间,心跳骤然飙升,也就是在这时候,诸伏景光才意识到她的“补充”是通过什么渠道最为高效……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她按着靠在了树干上,呼吸急促,看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索求似的追上来又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随即整个人都挂了上来。
而他翻涌着的欲求似乎全部成为了她的养分,让她的脸色逐渐红润,最终恢复到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的程度。
“是因为昨晚没继续吗? hiro居然也这么容易……”年轻的神女重新变得精神奕奕,把下巴搁在他的胸肌上,指尖捏着T恤的布料,把他被掀起来的衣角铺回汗津津的腹肌上,“不过得先忍耐一下哦?毕竟还有正事要做嘛。还是说hiro能很快解决……”
“……这种事怎么想都快不了吧?”诸伏景光呼出一口气,握着她的指尖挪开她不安分的手,苦笑道,“放着的话,应该待会就能消下来……总之,先把千奈要做的事做完吧。”
他一直这么体贴,千奈也毫不心虚地缩回手,继续研究山谷中心的迷阵。
老实说,她对阵法这种东西没有特殊的了解,找到破解的路径全靠看。如果那天来调查增田贤介案件的是五条悟,应该也和她一样,不会错过这里的异样。
翻下险峻的山谷,踏入幽暗的密林。谷底的温度似乎比上面低上不少,林间萦绕着森冷寒气。
七拐八绕地穿过雾气,千奈牵着诸伏景光的手,每一步都格外慎重。
这里的阵法结界相当复杂,她总感觉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构造……和咒高专天元设置的有点类似,如出一辙的古旧繁琐,不过结构更像御三家族里那种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
关于脑花其实就是几百年前那个僧人的猜测似乎显得越发合理——虽说如今的脑花也可能只是当年僧人的传承者,但在绝大多数时候,术式的传承都会随着时间遗失不少,哪怕是御三家精心保护,也难免遇到世家沉浮起落、被卷入战火导致古籍被毁、传承断绝的情况。
而这里的结界构造,根本就不像是现代咒术师能建立的。如果不是看到了因果线,说是天元建的结界,千奈都会相信。
不知道在林间绕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在阴影中变得模糊。越过幽深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森林,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赤井秀一找了几个小时都没能窥见的温泉池。
金色的汤泉雾气蒸腾,古旧的木屋边栖息着乌鸦。人类的脚步惊扰了这些占据温泉的生灵,乌鸦赤红的眼睛转动,紧盯着踏入领地的人影。
“……温泉和乌鸦吗?”面前的景象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诸伏景光站在她身侧,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就像有马温泉的传说一样呢……”
有马温泉素有能够治愈病痛的美名,在神话中,曾有三只受伤的乌鸦在汤泉中沐浴,数日后身上病痛全消。由于是它们发现了药泉,神明特许三只乌鸦栖居于此。
神明和乌鸦吗。
千奈微微眯起眼,和屋顶上的三只乌鸦对视。后者诡异的红瞳轱辘转动,竖了起来,振翅朝汤泉的方向飞去,留下几片墨色的鸦羽。
她踩着凌乱的鸦羽踏上台阶,不用推开木门,也能感觉到里头正传来源源不断的阴冷怨气。稍显孱弱的诅咒还没近身就已经被挥手祓除,她推开门,便嗅到了刺鼻的腐烂气味。
阴暗的房屋内,一具白骨维持着生前的姿态,被绑缚着双手躺在地上,布料上的排泄物早已干涸。即使千奈不是侦探,也能轻易看出,死者是被硬生生困死在这里的。
“这具尸体是……失踪的大野道男?”诸伏景光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失踪者,眉头紧皱,“你之前说他是被西村美羽关在这里的……西村美羽也是咒术师吗?否则她怎么穿过迷阵……”
“不,西村美羽是普通人。”
在升级之前,千奈尚且难以分辨出田知佳的身份,但现在的她可以轻松用【眼】来分辨普通人、诅咒乃至咒术师。也因此,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她非常肯定。
她俯下身,仔细端详那具白骨,眼中泛起浅浅的金光:“是被困在这里、在饥饿和恐惧之中死去的么……在旅馆里,西村美羽迷晕了他,将他一路运输到这里囚禁……运输建材的独轮推车。”
在刮着大风的夜里,那个看起来外表纤弱温柔的女人推着小推车翻过险峻的山道,以惊人的毅力将体格强健、爱好徒步探险的大野道男运送到木屋里,将他困死在荒郊野岭的木屋之中。
“他曾经尝试过求救……森林间总会传来前来探险的驴友的对话声。”探查因果的神女轻声呢喃,思维沉浸其中,“但结界隔绝了他无力的呼救声,他最终意识到,这是西村美羽想让他体验到的……呼救却无人回应的绝望。”
因为他曾经这么无视过西村千穗理的求救,只是录下了西村建谋杀妻子的场面,打算拿来威胁西村建、勒索钱财。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那双能看透因果的眼睛静静观看着那些过往,最终因为损耗而不得不抽离而出。
千奈呼出一口气,靠在诸伏景光肩头。后者稳稳扶住她,一边默默地提供支持,一边蹙眉叹气:“……按宫崎美久之前的说法,那位西村千穗理夫人还对西村建有救命之恩……”
“嗯……这座迷阵近年疏于维护,强度降低了不少,但在多年以前,对普通人来说应该还是很致命的。”千奈仰望着脏污的屋顶,“从缠得乱七八糟的关系来看,大野道男、西村建、宫崎美久都曾经迷失在森林里,是来林间散心的西村千穗理把他们带出来的。和妹妹不同,西村千穗理应该有咒术天赋,才能在林间找到路径。”
“这里残留了一点西村美羽留下来的痕迹……”她低下头,指尖描摹过原本捆缚着尸体腕骨、现在松散在地上的绳索,“她把这间房子锁定成关押大野道男的位置,是因为这是她姐姐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带她来过很多次……所以她还记得怎么绕过阵法。”
这段记忆的执念过于深刻,以至于至今残留在对姐姐见死不救的帮凶的尸首上,倒比对方对她的恨意还要强烈。
都说恨比爱长久,但对于西村美羽,爱恨应该难以分离——她有多爱姐姐,对大野道男和西村建的恨意便有多深,催生着她行动。
爱得热烈,恨也热烈。
即使诸伏景光见过不少类似的事、知道犯人总有理由,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唏嘘。
“既然这个迷阵疏于维护,那和增田贤介有关系吗?”他低头看向千奈,轻声询问,“如果西村姐妹童年时期能把这里当做秘密基地,那此地应该已经废弃了几十年了……”
“和增田贤介本人有没有关系倒不清楚,因果线太乱,我理不清。”千奈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目光冰冷,“不过房间的主人倒是可以确定了……”
老旧的木地板已经被虫蛀空,踩上去吱呀吱呀地响。她的指尖点向泛黄的墙壁上的挂画,下一秒,那个位置就出现了一扇门。
狭窄的木门后,漆黑的房间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