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冤大头世子
问出这话时, 赵朵儿对于面前这位贵女想要让自己做的事情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赵朵儿很有自知之明,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这绝佳的容貌。
贵女让她做的多半是勾引男人之类的事,可能还要帮着做眼线, 传递一些消息。
实话说, 赵朵儿不愿意做。
普通人可不会与面前这位贵女结怨, 想也知道她要伺候的绝不是身份普通的男人。
赵朵儿没有强有力的靠山, 却卷入了那些贵人之间的恩怨, 怕是很快就要没命。贵女不会给她拒绝的余地。不管愿不愿意, 她都得接下贵女给的差事。
谢依依看着她泪盈于睫的小模样,心中有些嫉妒。
“瞧瞧这梨花带雨的小脸儿,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别怕,我不是恶鬼,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 找你来, 不过是想成全你的心意罢了。”
赵朵儿心弦一颤:“什么?”
“你做了那么久的威武侯世子的未婚妻,如今侯府世子就要另娶她人,明明段世子之前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结果这心意说变就变,你真能甘心?”谢依依语带蛊惑,“我把他的行踪给你, 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全看你的本事了。”
赵朵儿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可……可我是有夫之妇,段世子但凡要名声, 就不会与我……”
“你想多了。”谢依依冷笑,“这天底下多的是道貌岸然之辈,明面上看着是谦谦君子, 私底下都污遭一片,你去试试嘛,万一成了呢?我记得侯府世子可以有两位侧夫人,到时,郡主还要称呼你一声妹妹……”
赵朵儿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之人对郡主的恶意,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如果不成,段世子迁怒于小妇人,我们得罪不起侯府和郡主。”
谢依依知道她要什么,张口就道:“不管事情成不成,本县主都会给你一笔好处,一千两银子如何?有了这些银子,你也好从梁家搬出来,再不用看那一家子的脸色。”
这话算是说到了赵朵儿的心坎上。
事情成了,哪怕做不成段明泽的侧夫人,也会被他金屋藏娇 ,到时她不用再受委屈。若是事情不成,拿了银子搬出来,同样能挣脱面前的困境。
赵朵儿真心实意的给面前的贵女磕了个头:“多谢贵人看重,小妇人一定尽力将此事办好。”
*
温云起每日除了办公差,要么不出门,出门就是和未婚妻在一起。
这一日下职回府,在路旁看见了一身素衣的赵朵儿。
段明泽当初对赵朵儿一见倾心,进而想要求娶……这天底下的一见钟情,其实都是见色起意。
赵朵儿身形纤细,眉眼中带着一股颓然的美,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她往那路边一站,引得路过的人都会瞅上一眼。
温云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马车即将路过时,赵朵儿竟然冲了过来,摔倒在了马车前。
车夫吓一跳,急忙勒停了马儿。
威武侯府势大,父子二人都被皇上看重,但在这天子脚下,哪怕是皇上跟前红人,也不能害人性命。即便是无意害人,多半也要有一场牢狱之灾。
马蹄差点就踩到了赵朵儿的肚子,车夫惊出了一身冷汗:“姑娘,你没事吧?”
此时赵朵儿做一身未嫁女子的打扮,且车夫是温云起后来换过了的,他知道自家世子爷有个前未婚妻,却没看见过真人。
赵朵儿用手捂着肚子,眼圈红红地看着马车,眼神似怨似泣。
温云起掀开帘子:“后悔了?”
赵朵儿咬唇:“是。”
温云起嗤笑:“当初你说只做名义上的威武侯世子夫人时不是挺有骨气的么?本是只是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的眼神,好像愿意留在侯府,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似的。这才多久,你就后悔了?”
“求世子救我。”赵朵儿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了地上,她趴伏时,腰背拱出了一个撩人的姿势,脖颈白皙,看得车夫呼吸一滞。
正经人家的好姑娘是不会在人前这般勾引人的,赵朵儿是豁出去了。
此事一定要成!
温云起兴致缺缺,放下了帘子:“本世子敬佩赵姑娘不为权势所动,若是你一直能坚持自己心中所想,本世子还会高看你一眼,敬佩你几分。结果,你在做什么?”
赵朵儿心中一怔:“我被骗了!梁益满口谎言,他骗了我!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往日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话,那些惺惺作态,都只是为了娶到赵大人的女儿。他心悦的不是我,只是我的身份而已。”
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温云起啧了一声:“好可怜啊!让开,好狗不挡道,再拦着,被撞伤或者撞死了,那都是你自找的。”
赵朵儿满脸不可置信。
她觉得段明泽哪怕是有了新的未婚妻,对她应该也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
之所以会在成亲当日被退回赵府,是因为段明泽高高在上惯了,从来都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一被人拒绝,就恼羞成怒。
若是半分感情都没,旁人进天牢要三五日才能出去,而她当天进当天出……这其中没有段明泽帮忙,她绝对不信。
直到马车从面前飞掠而过,赵朵儿才反应过来,段明泽这是真的不打算管她。
在来之前,赵朵儿还想着自己今日可能就不会回梁家了。
她忙着出门,早上的碗都没洗,原想着事情不成就赶紧回去,兴许来得及,可她知道段明泽要在此处路过,一等就是大半天,此时赶回,家里的碗肯定有人帮了忙。
赵朵儿心里格外烦躁,知道自己免不了要被一顿骂,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最难以接受的还是在这四下无人之处,段明泽对她的态度竟然一样冷淡。
她并非不知道段明泽在退亲以后就收回了对她的感情,出现在这里前,她还找出了两人不再是未婚夫妻以后段明泽对她的种种付出。
比如段明泽在她家所在的那条街上巡逻了小半年,比如放她出天牢。
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心里还念着她,嘴上不愿意承认而已。
赵朵儿往回走时,一路跌跌撞撞,期间还摔倒过一次。
一个美人独自在路旁行走,格外引人注意,赵朵儿一摔倒,面前就出现了一双深蓝色的长靴子,那靴子上还绣着青竹,绣工精湛。
赵朵儿恍恍惚惚抬头,在这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一个段明泽身份尊贵,她长得这样好,县主都说她能做皇妃,若是有比威武侯世子身份更高的男人看中她,应该也正常。
她心中欢喜,满腹期待地抬起眼皮,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油腻肥硕的脸。
男人四十多岁,脸上还有不少坑,此时堆着一脸笑:“姑娘,我扶你起来吧。”
赵朵儿:“……”
她呆了一呆。
眼看男人的手就要摸到她的胳膊,她吓一跳,连滚带爬起身。再没了失魂落魄,慌慌张张跑走了。
中年男人看着她的背影,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里都是兴致,折扇一展,摇了摇道:“去打听一下她的身份,小爷看上她了。”
谢依依对赵朵儿抱有很大的期待,私底下派人盯着她,得知段明泽没有把人接走,她心里还挺失望。
*
赵朵儿找了马车,一路直奔婆家。
威武侯府离梁家挺远,这会儿天色渐晚,下职的下职,下工的下工,路上挺多人,马车也走不快。
等到赵朵儿赶回家中,天都已经黑透了。
“哟,咱们家的秀才娘子回来了。”
梁益是家里唯一一个有功名的人,当下都称呼秀才的妻子为秀才娘子。不过,梁益是举全家供养才得的功名,众人对他很尊重,对赵朵儿却没有敬意。
在梁家人看来,他们为了梁益的功名付出良多,赵朵儿不过是来占便宜的。
“你不做饭,人还不归家,这哪像是过日子的人?”梁于氏在外头的工坊里干活,一月工钱不高,但活计却很辛苦,每天回来只想歇会儿。
今儿她回来才知,儿媳妇一大早就出门了,临走时连声招呼都没打,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家里的众人各有各的活计,都不轻松。洗碗是赵朵儿的活儿,她人不回来,平时也不帮旁人做事,因此,早上吃的晚就没洗,中午吃的也往锅里一扔。
梁于氏不敢指望旁人帮忙,回来后还洗了一大锅碗,期间还被几个妯娌取笑,她面上不显,心中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看到让自己丢脸的罪魁祸首,她抓着擀面杖就冲了出来,“是不是不想过了?”
赵朵儿回来时就提着一颗心,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居然会怕一群外人。
“我……我是有点事情耽误了。”
梁益中午就回了,得知赵朵儿不在,他还去了一趟赵家。
自从夫妻二人成亲,赵家那边就不愿意接待他们,梁益原本还想让岳父指点一二,如今也只能打消念头。他往赵家去时,心里还挺期待,若是岳父愿意原谅女儿,肯定就会拉拔他这个女婿。
结果,赵朵儿就没回去,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被拒之门。
“朵儿,你去哪儿了?”
赵朵儿在回来时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去堂妹家里了,最近她要临盆,昨晚我梦见她生了,今儿特意赶过去探望。”
赵大人是外地赶考进京的书生,没有靠山,更无银子,他只将双亲接到了京城,没接兄弟姐妹。赵朵儿口中的堂妹,是赵大人为官以后认得本家兄弟的女儿,两家互相照顾,平日里多有来往。
赵朵儿的那个堂妹嫁到了御史府,给御史大人做了庶孙媳妇。她妹夫不太会读书,从小就被嫡母给养废了,可那是御史府啊,这是赵大人所有认识的人中最拿得出手的亲戚了。
就连赵大人都会好好对待这个侄女,梁家人一定不会拦着她们堂姐妹来往。
果不其然,梁家人听到这话后,脸上的不满消散了大半。梁益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我记得你堂妹住得挺远,为何不叫我送你一程?”
赵朵儿心里发冷,心知梁益并不是真的担心他,不过是想借此进御史府罢了,她低下头,柔声道:“娘总说让我不要打扰你读书,反正只是去看看……”
“那堂妹生了吗?”梁益好奇询问,又道:“你们是堂姐妹,该互相照顾,回头等孩子洗三满月,咱们都不能失了礼数,记得备上一份厚礼,到时我们一起去贺。”
梁家其他人舍不得银子,但也想有御史府这门亲戚。
梁于氏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硬邦邦道:“下次要去哪儿,记得跟家里说一声,不声不响的跑,家里的活计都丢下了,大家都忙,没人会主动帮你分担。若你是为了正事耽搁,好找人替你,也省得他们以为你跑出去偷懒。”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赵朵儿有发现几个堂嫂脸色不太对。
梁于氏嘴上嫌弃儿媳妇,心里却对这个儿媳的身份很满意,笑道:“朵儿,你娘家的亲戚姐妹中有没有适龄的姑娘?回头遇着合适的,记得帮你弟弟牵一下线。他们兄弟从小感情就好,以后要互相扶持,你这个做大嫂的若是不想被小叔子拖后腿,千万要帮你弟弟说一门好亲。”
赵朵儿垂下眼眸:“我会放在心上的。”
她非要嫁给梁益,被娘家所有人厌恶。这天底下的姑娘也不都像她这么傻,梁家穷成这样,屋子连张像样的床都摆不下,全家为了那点儿吃的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就这种人家,还想娶官员的女儿,一家子穷得要死,想得倒挺美。
用晚饭时,已经没有人再用责备的眼神看赵朵儿了。
今晚上切了三个咸鸭蛋。
老太太半个,梁三爷兄弟四人各得半个,剩下的那半给了梁益。
而今儿梁三爷没吃,将自己的那半只给了儿子。梁益秒懂,分了一半给赵朵儿。
赵朵儿看着碗中的咸鸭蛋,蛋黄流油,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她低头咬了一口,见边上孩子满眼羡慕,就连几个堂嫂都故意不看她。
被人羡慕了,赵朵儿先是得意,随即浑身发凉。
她落魄到被几个孩子羡慕,竟然还得意?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赵朵儿忽然就觉得口中的咸鸭蛋发苦发涩,几口吃完了饭,起身就走。
她走得急,没注意桌上其他人的神情。小于氏轻哼:“三嫂,不是我说,你这媳妇的脾气也太大了。这么多的长辈在呢,她吃完了连个招呼都没有。还有啊,以前洗碗的人要收拾桌椅,她这就跑了?”
梁于氏惦记着和儿媳妇的堂妹婆家拉近关系,那可是御史府啊,她听儿子说过,科举要考策论,这一篇考的是要如何为官,想要考中,就得会做官。
读书人又没有当过差,而且,梁家太穷,不能让儿子拜得名师,这种时候想要写出锦绣文章,就得让真正的官员来指点。
听了弟媳妇的话,梁于氏不以为然:“一会儿我洗,我收拾!我可不是那恶婆婆。”
小于氏:“……”
“这么宠儿媳妇,有你后悔的时候。”
*
梁于氏收拾碗筷时,心里也思量开了,儿媳妇进门第二天干呕,她还以为是有了身孕,等了这许久不见肚子鼓起来,人反而还清减了几分。
很明显,当时儿媳妇并不是有孕。
夜晚,梁于氏把儿子叫到了厨房里。
“朵儿有没有说哪天带你去御史府?”
梁益摇头:“她好像不太高兴。”
梁于氏想了想:“算起来,她和她那堂妹的身份差不多,都是小官家中的嫡女,如今她堂妹成了御史府的媳妇,而她还是小门小户。这主动登门,难免被人轻视。儿啊,咱们家贫,没有能力给你寻找名师,你自
己要多上心,要抓住一切能够向上爬的机会。若是能得御史大人指点几句,那可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好事,你千万哄好了她……”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梁益正不自在呢,他知道母亲的话有道理,可读书人品性高洁,而他满腹算计和功利,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听到敲门声,立即道:“来了!”
刚好避开母亲的说教,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答应吧,母亲肯定要喋喋不休,完了还要生气。可答应下来……那他成什么人了?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门一打开,梁益只觉得眼前一亮,面前站着的是个身着绸缎衣裳的婆子,看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主子身边的得力下人。
“你是……”
婆子满脸倨傲,微微仰着下巴:“敢问可是梁秀才?”
梁益心里琢磨着可能是哪个家世好的同窗来邀他参加诗会:“我就是。”
婆子斜眼打量了他一番:“我家夫人说,让你管好自己的妻子。一个有夫之妇,成亲了还跑到大街上去勾三搭四,那么喜欢勾引人,倒是别嫁啊,直接门口挂个牌子接客……”
梁益气到脸红脖子粗,张口就骂:“闭嘴!我妻子不是那种人。”
“看来你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婆子冷笑,“总之,你把人管好就行。若是再勾引我家主子,夫人饶不了你们!”
语罢,婆子上了马车溜了。
梁益再想要多问,却追不上人,他一回头,看见了屋檐下的妻子,顿时皱眉:“你认识那人吗?”
赵朵儿只觉得胆战心惊,她下午确实是出去勾引段明泽了,但是,那婆子她没见过,衣衫也不是威武侯府下人所穿。
这样想着,心里就多了几分底气,她沉声道:“不认识,我没见过她,估计是哪个看你我不顺眼的故意找了人上门来挑拨离间。”
梁于氏半信半疑:“谁会这么无聊?”
赵朵儿嗤笑:“比如那个豆腐西施的女儿,人家可一门心思惦记着要给梁秀才做妾呢。”
语气酸溜溜的,明显是还记恨此事。
梁益有些尴尬:“你不要乱说话毁人名声,本来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你这些话若是被人听见,旁人将我俩扯在一起,到时人家嫁不出去,说不定真就赖上我了。旁人不信我,你该信我啊!”
赵朵儿此时心里发虚,不敢多言,回房就躺下了。
也不知道县主承诺的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给……若是现在就给,这银子拿得也太容易了。
万一县主还要让她试,她又该怎么办?
天越来越晚,梁益洗漱过后准备回房,就在这时,院子门又被人敲响。
梁益其中一个堂弟正在那处洗脚,顺手就打开了门。
这会儿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敢问这里可是梁秀才的家?”
梁益心下纳罕,往日也有人慕名而来,但今儿这两人来得实在怪异,他点点头:“我就是。”
他是秀才,倒也不怕被人明着迫害。
管事打量了他浑身上下:“我这有笔生意想要和梁秀才商谈,不知可有说话的地方?”
此时梁家三十多口人都在,只不过大多数都已回房睡下了。梁益皱了皱眉:“你有话直说,我们家不做生意。”
管事行了一礼:“不瞒秀才老爷,我家主子看中了赵姑娘,想要纳其为妾。主子是个讲理之人,没有想过强夺别人家的妻子,梁秀才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直言,只要不是太过分,主子都一定会让您满意。”
梁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后,愤然质问:“你家主子是谁?居然敢当面强夺人家的妻子,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所以说这是生意嘛,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算了。”管事强调,“没有人逼着您愿意。”
梁益怒火冲天,伸手一直远处:“我不愿意,滚!”
管事一礼,飞快离去。
梁益气得胸膛鼓胀,呼吸都不畅快,气冲冲进了屋子,一把抓起躲在窗后偷听的赵朵儿:“你今天去了哪儿?先前那个婆子登门,你说人家是挑拨咱们夫妻感情,如今连纳你为妾的男人都上门了,你休想再骗我。”
赵朵儿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衫,根本就扯不动。
梁益用了很大力气,勒得她特别难受:“梁益,你放开我!我好疼啊!”
“我的心也很痛。”梁益狠狠瞪着她,手上拼命摇晃,“那个男人是谁?你们在哪儿认识的?他都要纳你为妾了,你们私底下见过了几次?”
赵朵儿被晃得晕头转向:“我不知道……”
第202章 冤大头世子
赵朵儿是真的不知道, 她怀疑是有人想害自己,从方才的那个婆子到后来的管事,都是有人故意请过来的。
要说幕后主使,可能是段明泽……因为今天她刚刚纠缠过, 段明泽若是对她没有情意, 肯定是烦透了, 兴许会以此给她一个教训。
也可能是文思郡主, 将心比心,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希望有美人纠缠自己的未婚夫。
还有可能是那位来找她做事的县主, 事情没办成,以此来惩罚她。
赵朵儿眼看梁益跟疯了似的,便强调是有人害她。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这找上门来的人我真的不认识,肯定有人想要以此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不信你就去答应, 看看他们怎么说!”
梁益也知道自己冲动了。
而且,赵朵儿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
赵朵儿长相好,明里暗里招惹了不少男人,就比如那个段明泽,如今是有了文思郡主做未婚妻,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不情愿, 派人来搅和他们夫妻过不成日子, 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梁益沉默下来,坐回了床上, 用手使劲揉着额头:“朵儿,对不住,我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所以下手重了些,你原谅我吧。我跟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回,以后我会理智些。”
赵朵儿用手揉着自己被勒疼了的脖子,颓然地坐在床边:“你躺下。”
这床有点窄,两个人都坐着,脚都挪不动。
梁益很快躺下,伸手揽住了赵朵儿。
赵朵儿身子抖了抖,想到自己今天先是去勾引了段明泽,后来又遇上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胖男人,在黑暗中试探着问:“我这张脸……之前威武侯府上门提亲,我不答应哪门婚事,爹娘说我的容貌很容易惹来祸事,若是嫁入普通人家,过不了安宁的日子。那会儿我还不信,认为只要我老实些,平时少出门,再生三两个孩子,应该就不会有麻烦。可……你也看到了,爹娘的话是对的,咱俩若是继续在一起过日子,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少。阿益,我是真心爱你,真心希望你好,若是……若是你受不了这些麻烦,不如趁早放我走。”
梁益皱了皱眉:“我不舍得!咱们都已经结为夫妻了,我绝不允许旁人拆散我们。天子脚下,没有人敢强抢民女,朵儿,不要怕,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尽力护着你。”
他语气严肃,赵朵儿心里沉甸甸的。
她不需要梁益相护。
或者说,梁益所谓的护着她,只是说到做不到。
离开梁家,哪怕她不能和段明泽再续前缘,也觉得今天遇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太丑,但只要她愿意,一定可以挑到一个比梁益更好的男人。
“你对我真好,可越是如此,我越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两人相拥,后来滚到了一起。
赵朵儿刚嫁进来那会儿特别想怀上梁益的孩子,只要身怀有孕,她手头的活肯定会少一些。
可现在……她不想生孩子了。
*
那个在街上扶了赵朵儿
一把的中年男人对其惊为天人,让身边的管事去问过后,得知梁益不愿意将妻子让给他。
他并未放弃,隔了一日,让人约了梁益出来。
梁益原本是和友人一起去大酒楼里见一位大人,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中年男人。
而且看打扮也不像是官员,梁益心中正疑惑呢,却见友人拍了拍他的肩,很快退了出去。
梁益能考中秀才,并不是个蠢货,瞬间就明白见官员是假,应该是此人拐着弯儿的约他见面。
“您是?”
中年男人何富贵,算起来是荣王府何侧妃娘家的远房堂兄。
也正因为有这点关系,何富贵一家子做的生意不错……京城这个地方,但凡有点关系,做生意是财源滚滚来。
何富贵不擅长读书,也不太会做生意。他妻子是一位四品官员的庶女……何府家大业大人也多,家主对何富贵没有太高的要求,只希望他哄好自己的媳妇,维护好和那位四品官员的亲戚关系就行。
因此,何富贵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城里闲逛。
“不用管我是谁,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何富贵说着这话,往前递了一个匣子。用眼神示意梁益打开。
梁益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家不做生意……”
说到这里时忽然想起了那位找上门来谈生意的管事,他面带怒容:“你想买我妻子?欺人太甚!”
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何富贵冷笑一声:“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先看看这匣子再说。”
他伸手将匣子打开,推到了梁益面前。
最上面的那张银票是百两,粗粗一瞧,至少有个十来张。梁益倒吸一口凉气。
何富贵很满意他的反应,笑道:“如果我把这些银票全部换成真金白银放在这里,你会更舍不得。你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贪财不是什么缺点,人嘛,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你有了这笔银子,过两年考中举人,就能为自己寻一份差事。做京官不行,跑去那些偏远地方做个县令足够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你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机会就在眼前,而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个妻子而已。”
梁益面色难看。
他很想要这笔银子,可是面前这男人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读书人重名声,他如果拿妻子来换银子……会被这天下所有的读书人耻笑。
“我拒绝!”
何富贵一乐:“你们这些读书人呐,总是为了所谓的骨气放弃唾手可得的好处。行!天底下也不是只有那一个美人,我也不愿意强迫别人,请回吧!就当咱俩没见过。”
梁益一愣。
他以为面前的人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把自己请来,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才对。没想到连劝都不劝。
何富贵见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果然,读书人的要脸都是装出来的,明明自己心里愿意,还要做出一副被人逼迫着不得不答应的的模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王府公子的舅舅,若你不按我说的办,后果自负。”
他说完这话,笑得更加开怀,“够不够凶狠?”他含笑出了泪来,“我也就是突然有了兴致,不愿意就算了。走走走……”
说话间,何富贵将那个匣子扔到了梁益的怀中。
梁益下意识收住了匣子。
见状,何富贵又乐了。
“不要让你媳妇回娘家,给她在外头找个地方住,回头我去接到人。这银子就是你的。”
梁益恍恍惚惚下楼,人都站在街上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感觉怀中的匣子烫手,特别想要扔出去。
可这里是大街上,匣子一扔,别说里面有银票,光是这精致的小匣子落在地上,几息后就会被人捡走。他磨了磨牙,飞快拦下路旁的马车往家去了。
在车厢里,梁益摩挲着匣子里的银票,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坦然,等到了梁家门外,他已经变得一脸从容。
赵朵儿刚不小心摔了一摞碗,这会儿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
梁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过了苦日子的,很是心疼摔坏的碗,已经不停歇地骂了她一刻钟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赵朵儿从小到大加起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多的难听话,她气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还嘴。
前儿她才和老太太争执了一句,结果老太太直接往地上倒,后来那些伯娘婶娘包括堂嫂,都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
赵朵儿一抬头,看见梁益站在门口,满腔的委屈瞬间奔袭而出:“阿益……我不是有意的,可是祖母说我是败家子,说我是扫把星……”
梁益上前几步,看到她因为捡碎片而被扎伤了的手,叹口气:“奶,别骂了,一会儿我去买一摞碗回来就是。”
“买碗不要银子啊。” 老太太中气十足,“别说是用你自己的钱,你从小长到大,读书这么多年,全靠家里人养着!少在这里充大方。”
梁益有时候也挺烦家里这些嘴碎的长辈,拉着赵朵儿就进了屋子。
赵朵儿对于他的贴心很受用,十分的委屈瞬间消散了大半。
老太太看到孙子这般护着媳妇,气得直跳脚:“我就知道这女人是个狐狸精,她没安好心,故意撺掇得你不敬长辈……还说我脾气不好。你去周围这一片打听打听,谁不说我是个和善人?我那么好的脾气,遇上姓赵的就爱念叨,这根本就不是我有毛病,是她有问题。”
梁益在屋中给赵朵儿包扎,听着外头老人家的话,心里挺烦躁,好在老太太还知道家里有读书人,嗓门不算大。
“老人家心疼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赵朵儿苦笑:“阿益,我真的没想到嫁给你以后是这样的日子。”
当初爹娘说她嫁给梁益一定会后悔,还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会儿她嗤之以鼻,如今才知,长辈的话有道
理。
梁益动作微顿:“你后悔了?”
赵朵儿沉默。
梁益想到怀中的银票,出声道:“这样下去不行,你明明是官家之女,她们却非要把你当普通妇人一样安排,你不该过这样的日子。我……她们是长辈,我也不可能时时守着你。咱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
赵朵儿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好奇问:“什么办法?”
“咱们和离。”梁益一脸认真,“和离是假的,吓唬他们一下。省得他们以为官家之女和那些普通人家长大的姑娘一样好管教。快点跟我吵,吵完了我给你一张和离书。”
赵朵儿眼睛一亮:“可以吗?”
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真和离假和离,只要和离书一写,那就是真的。再想要和好,她会慎重考虑。
或者,拖上个一年半载,实在找不到好人家了再说。
梁益看她亮亮的眼神,心里说了一句抱歉,他并非不知道赵朵儿过门以后受的委屈,只是他夹杂在长辈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母亲有跟他谈过,现在教好了赵朵儿的规矩,以后他们夫妻单独过日子时,他会很省心。其实他也认为赵朵儿过分娇气了些,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所以默认了让家中长辈压赵朵儿的脾气。
瞧瞧,这肯定是被压得狠了,恨不能立即就吓唬长辈。
接下来,夫妻俩人吵了一架还大打出手。
赵朵儿哭着诉说自己嫁入梁家以来受到的委屈,一开始是装模作样,后来是哭得真情实感。越是回忆就越是后悔,她当时在嫁入威武侯府以后就不该折腾。
好歹段明泽对她的感情很深,那会儿她还是威武侯世子夫人,又有面子又有里子。如果婚约没退,她成为世子夫人以后回娘家,绝对是全家的座上宾,就是亲爹跟她说话,也会客客气气。
哪儿像现在,连赵家大门都进不去。
梁益看她哭了,沉默半晌:“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若你继续留下,肯定还要受这些委屈。只怪我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我放过你。咱们和离……愿娘子以后遇上一个贴心人。”
赵朵儿眼泪滚滚而落。
夫妻吵架正常,梁家其他的人都躲在各自的屋子里看热闹,听说夫妻俩要和离,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往大了说,梁家有赵大人做亲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往小点说,梁益再娶媳妇是要花钱的,银子可都是公中来出!
“梁益,我看你是疯了,朵儿嫁进门来又没犯过大错,你凭什么撵她出门?”
“是啊是啊,赵家养大的闺女,可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小心赵大人锤你。”
“朵儿,你快认个错。”
……
赵朵儿看着众人焦灼的神情,心下冷笑,她觉得自己闹迟了,早该闹着和离的。
“我和梁益来往几年,拼着被爹娘不喜非要嫁给他,对他算是仁至义尽。我和他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梁于氏觉得儿媳妇太娇气,太懒,还不太会干活,往日里特别嫌弃赵朵儿,可得知儿子儿媳要和离,她立刻就丢下手里的活计往家里赶。
小夫妻俩是铁了心不过日子了,梁于氏到家中时,和离书已写,赵朵儿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朵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赵朵儿原本想回娘家的,可梁益说,她这大喇喇回去,若是进不了赵家的门,会被旁人笑话。还不如先去外头的客栈住上几日,找个亲戚透露她和离的消息给赵家。
如果赵家愿意原谅她,自然会派人去接她。若是还生气,不派人出面,那她也不用回去试探,省得丢人。
赵朵儿觉得这话有理,看见梁于氏匆匆赶回,她冷哼一声,抬步就走:“你管我去哪儿呢?你们娘家的饭碗太难端,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们梁家的人,少端出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我的嘴脸。”
梁于氏觉得这话难听,可儿媳妇都要跑了,她也顾不上计较,劝道:“朵儿,我这脾气急,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我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对你没有坏心思,阿益那个混账,回头我熊他,让他给你道歉……”
“不必了。”赵朵儿冷着一张脸,“你们梁家人从来都不会错,错的是我,只怪我瞎了眼。怪我自己不听长辈的话。”
语罢,拿着包袱扬长而去。
梁于氏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她急得直跺脚,回头就去揪梁益的耳朵:“臭小子,你是要气死我。”
梁益面色淡淡:“你不是不喜欢朵儿吗?儿子把她赶走了,你应该高兴,急什么?”
“那是你花了大价钱请了八台大轿抬回来的媳妇!”梁于氏气急败坏,“你当媳妇那么好娶?错过了朵儿,你上哪儿去娶一个官家女?不行,你必须把朵儿给我接回来,否则,你也不用回来了。”
她一边骂,一边抓着儿子就往外头推。
梁益被她推得衣裳都皱了,眼瞅着母亲不肯罢休,其他的人也纷纷指责他的不是。大意就是:哪怕赵朵儿有万般不好,好歹是官家女,这都结为夫妻了,就不应该和离。现在把人撵出门,可能会得罪赵大人。
梁家可受不起赵大人的怒火。
一时间,院子里讨伐之声不绝,梁益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他知道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反手一把拽住母亲的胳膊,把人扯到了街上。
梁于氏不悦:“朵儿是生你的气,你自己去劝。老娘才不要帮你低头呢。”
梁益将母亲扯到了人迹罕至的巷子里,看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将有人看中了赵朵儿的事说了。
“不是我要休她,是不得不这么干!我若不顺从那位老爷的意思,回头咱们全家都要倒大霉。赵朵儿是个祸头子,把她赶出门,梁家才能安稳度日!”
梁于氏原本还想骂儿子,听完了这番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脸憋得通红,好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是长得好,可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那富贵老爷就不挑?”
梁益无奈:“还有男人专门喜欢玩弄别人家的其妻子呢,有些人有那癖好,反正我理解不了。”
梁于氏皱眉:“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儿子无权无势,只是一个穷秀才而已,哪敢和王府作对?”梁益无力地道,“回头你去劝劝祖母,跟几个伯娘婶娘说一下,不要再骂我了。我选择和离,也是为了保全她们。”
梁于氏:“……”
她又开始骂,骂那富贵老爷眼瞎。
*
赵朵儿住进客栈的当晚,何富贵就登了门。
听到敲门声,赵朵儿还以为是送水的伙计……之前她在梁家住的那些日子,想要洗漱一下都很不方便。
先是要烧水,烧水时要被老太太骂她浪费柴火浪费水,烧完了还要将水搬到洗漱的小间,梁家只有一个洗澡的小间,偶尔还要被家中男人拿来当茅房用,这就很不方便。
每次洗漱,都要让人守在外头。
偏偏梁益很忙,赵朵儿不敢使唤他,更不敢使唤婆婆,反正挺难的,进门几个月,她能十天洗一回都算是勤快。
而住在客栈就没这个顾虑,只需要给了钱,吩咐下去,很快就有热水送来。
赵朵儿打开门,看到何富贵,电光火石间忽然就想起来了两人见过面,当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关门。
何富贵挡住了门:“姑娘,听我说完。”
赵朵儿吓得声音颤抖:“这里是客栈,你最好赶紧走。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何富贵一乐:“你才住进来,我就找上门来,你就没怀疑过吗?”
赵朵儿心中一凛:“你这话是何意?”
“有人给我报信了。”何富贵强势地挤入了屋中,“今儿梁秀才出门一趟后回来就找着借口与你和离,然后又劝你住在外头。你又不傻,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吗?”
赵朵儿脸色特别难看,一步步往后退,眼
看何富贵扑了过来,她尖叫一声,躲到了窗边,厉声呵斥:“你不要过来!”
哪怕她已经决意离开梁益,重新另找良人。也绝对不会给这么丑的男人做妾,看他的年纪,足以给她做爹了。
何富贵呵呵:“稍微反抗一下是情趣,小美人,可不要让我久等了,说着,再次扑了上去。”
他一脸势在必得,赵朵儿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指望伙计来救自己,再往后一退,腰被撞到了窗棱,她一咬牙,用力往外一翻,惨叫着从二楼摔到了街上。
砰一声,街上众人吓得瞬间散开一片空地。
温云起又高升了,再不用在街上巡逻,不过,偶尔他也会带着人在街上转悠。看到前面有动静,他带着人奔了过去,就看见捂着腰躺在地上痛得直叫唤的赵朵儿。
众人都在看二楼的窗户,温云起抬头,刚好看到一抹深蓝色的身影退开。
看那身形和衣物颜色,应该是个身形胖硕的中年男人。
温云起身后巡逻的禁军冲上前质问:“出了何事?”
赵朵儿看到他们,如见救星,哭道:“有人要欺负我,就在楼上!还有这间客栈……他们私放别有用心的男人进女客的屋中,请大人为我做主。”
她在告状的期间,看到了为首的段明泽,发现那人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自己,心中又酸又涩。
禁军一行十一人,还有几位跟过来的都头,其中一个都头一挥手,六个官兵冲到了客栈之中,很快就将何富贵主仆给带了下来。
第203章 冤大头世子
京城之中有许多的达官显贵。
有些人并不是自己拥有权势, 而是离拥有权势的人很近,何富贵就是其中之一。
被禁军从楼上撵下来,何富贵并无多少慌乱之意,细细打量了一番地上的赵朵儿, 见她虽然爬不起身, 但呼吸平缓, 不像是有性命之忧。
他心里仅存的那点紧张瞬间就放下了。
“误会!”当何富贵看到为首的温云起时, 一脸肃然, “刚才我和赵姑娘在楼上玩闹, 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玩闹?
赵朵儿差点背过气去,尖声大叫:“我不认识他,没有和他玩闹,是这间客栈的伙计私自放了他入房,他方才试图欺辱于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才从楼上跳下来。段世子,你知道我的为人,万万不会与这样的人在一起玩闹……”
“赵姑娘慎言。”温云起沉声道:“我们曾经是相识,但本官自认为不了解你。否则,也不会在成亲当日还不知道你心中有人,以至于让威武侯府沦为满京城的笑柄。你是什么样的为人, 又认识哪些人, 本官并不清楚!”
赵朵儿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 她从楼上跳下来没受太重的伤,只是扭着了脚,因此, 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此时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她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段明泽对她的感情已经消失殆尽。
但凡段明泽还顾念旧情,都会偏帮于她,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撇清关系。
赵朵儿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此时为了保全自己名声,她都来不及悲伤,急忙辩解道:“我真不认识他!总共才与他见过两次面,上一次是昨日,当时我在街上摔倒,他毫无廉耻,直接就伸手来扶我……好在我反应快,才没有被他碰到。然后就是今日,他直接闯入了我的房间……”
“不是这样的。”何富贵一脸失望地看着她,“明明是你传信让我来此见面,你……罢了,就当是我欺负你好了。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有罪,还请段世子明察。”
两人各有各的理,眼瞅着说不清。赵朵儿又要求一行人为她做主,温云起一挥手,将人带到了天牢里。
何富贵口口声声说他和赵朵儿相识,并且两人暗地里来往之事梁益知情,还愿意与梁益当面对质。
赵朵儿一开始觉得只要梁益出面,她就不会有事。可随着禁军去接梁益后,何富贵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还有闲心讨茶喝,她周身忽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昨天两位管事先后上门,是在她偶遇了这头肥猪之后。
该不会那两人不是旁人派来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而是这头肥猪派去纳她的吧?
就是那么巧,这狗男人前脚上门,梁益后脚就提出两人和离……结果她才住到客栈,肥猪就赶到了。
她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梁益他……很可能是拿了这个男人的好处才放她走。
所谓的假和离,根本就是假的。多半是梁益将她献给了这个男人。
如果真是如此,梁益来了以后,肯定不会帮她,而是会帮这头肥猪。
赵朵儿越想越害怕,她不认识天牢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自证清白,哪怕此时把亲爹娘找来,应该也帮不上忙。
“段世子!”赵朵儿心中惶恐万分,“你帮帮我。”
温云起一脸漠然:“是非对错,自有大人帮你查,天牢中的官员不会冤枉好人,只要你没做错事,尽可以放心。若你做了错事,谁都帮不了你。”
赵朵儿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很想说梁益可能将她献给这头肥猪了。可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人证物证,而且梁益都没到,她若是胡说八道,梁益来了是帮她……那会伤了他的心。
两人几年感情,几乎是用尽全力了才能结为夫妻,赵朵儿是真的心悦过他,哪怕两人如今分开了,这假和离是真的,她也真心希望他能好。他日两人在外偶遇,还能互道一声珍重。
赵朵儿缩了回去,颓然地坐在地上。
梁益在半个时辰后赶到了天牢中,看到面前情形,上前对着主审此事的官员行礼。
“梁某会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绝无半句虚言。”
审案的大人今年都已六旬,在天牢里为官多年,面前这几个人说有强硬的后台,好像也说不上,却也不是可任人欺负的主儿。
大人没有多言,张口就问:“你和这位赵姑娘什么关系?”
“夫妻!昨日之前是夫妻,我们俩和离了。”
大人颔首:“为何和离?”
“夫妻感情不睦。”梁益头也不抬。
赵朵儿一颗心怦怦直跳,补充道:“是我受不了他家长辈的苛待。”
大人瞪了赵朵儿一眼:“本官没问你。”
赵朵儿低下了头去,心里很不安,很怕梁益背刺自己。
大人再问:“那你可认识这位何富贵?”
赵朵儿很确定他们俩都不认识这头肥猪。
“认识!”
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人陌生的话,赵朵儿豁然抬头,瞪向梁益:“我们不认识他。”
梁益叹了口气:“朵儿,这里是天牢,到了这里的人,若是不说实话,绝对是出不去的。你也不用想着隐瞒,说到底,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你身为有夫之妇和这位何老爷私底下往来么?我又不会告你……有夫之妇与人通奸,若是被其夫君告上公堂,确实会被问罪。但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我不告,你就没有罪。”
赵朵儿简直都要气疯了:“梁益,你再胡说八道?我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疯了吗?为何要污蔑于我?”
温云起垂下眼眸。
段明泽若是看见这一幕,大概会很欣慰。赵朵儿是在嫁给他三年以后才发现了梁益的真面目,彼时才想回头与他好好过日子。
但是,哪怕知道梁益不是个良人,赵朵儿也只是放弃了和他白头偕老,并没有对其生出多深的怨恨之意。
林大人皱眉:“何富贵,你认识梁秀才吗?”
“认识的。 ”何富贵张口就来,“我们俩有过几面之缘,在梁秀才娶了赵姑娘后,我还正经与他谈过,明言了我会和赵姑娘私底下来往的事。当时他很伤心,却还是决定尊重赵姑娘。”
“放你娘的狗屁!”赵朵儿气得七窍生烟,“你说我与你有私情,那你说说是何时的事?咱们俩之前都是在哪儿私会的?说不清楚,你就是恶意毁人名声!”
“就是在今日见面的客栈啊,连屋子都没换。”何富贵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就算是我的错。大人,草民认罚。”
怎么算是他的错?
明明就是他的错啊。
赵朵儿恨极:“ 我没有与你私会过……”
“赵姑娘,你就别否认了。”何富贵叹气,“咱俩见面的事不止一两个人知道,我身边的随从,包括那间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这些都是人证。只要大人愿意,全部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俩之间……不是你说没有来往,就真的能没来往过的。”
赵朵儿气到浑身发抖,她不再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何富贵手眼通天,能够买通梁益为他说话,就能买通其他人。
再去找人证物证,不过是将两人相识已久的事落到实处罢了。
林大人审问半日,确定两人只是玩笑时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至于赵朵儿为何要否认与何富贵相识,是因为她昨日才从夫家和离,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与何富贵相识已久罢了。
赵朵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口中说着不是这样的。但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既是玩闹后不小心摔了,自然也不存在问罪,何富贵连连道歉,还愿意捐出千两银子给皇家善堂接济穷困百姓。
事情不了了之。
赵朵儿心神恍惚地站在天牢之外。
入了天牢,至少也要被关个三五天,她两次入天牢,却都是在当天被放出来,论起来是运气很好。背后有人都不一定能这么快摆脱牢狱之灾。
但是,今日过后,她再没有了清白名声。
此时的她满心无力和绝望,真切的认识到了权势的霸道,指鹿为马之事,一点都不夸张。
“段世子,你为何不给我作证?你不是官吗?做官就该为百姓作主,可你呢,竟眼睁睁看着旁人迫害于我,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夜里睡觉时不怕做噩梦吗?”
温云起呵呵:“也就是咱们俩相识。不然,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赵朵儿哑然。
“我是被冤枉的。”
温云起不搭理她,抬步上马车。
赵朵儿追了两步:“段世子,你能不能帮我澄清……”
“不能!”温云起断然拒绝。
赵朵儿看着他冷漠的眉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瞪向梁益:“你陷害我!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搭上了名声和下半辈子,你居然陷害我……你怎么对得起我?”
这才是在天牢外面,梁益心中有万分的歉意,却不能在此时表露,他不应这话,抬步就走。
赵朵儿不放过他,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梁益狠扯袖子,发现她抓得很紧,恼怒道:“咱们俩已经不再是夫妻了,别拉拉扯扯。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要脸?”赵朵儿气得浑身哆嗦,反手冲着梁益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贱男人!你个伪君子!只恨本姑娘当初瞎了眼,眼瞅着就要被你毁了下半辈子……我若是能过得好便罢,若是下半辈子过不好,本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气到了极致,说话语无伦次,眼神里恨意滔天。
梁益皱了皱眉,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走,别在这里发疯。”
赵朵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用尽力气也抽不回,反而把自己的胳膊扯得生痛:“你放手!我不和你走,你就是条毒蛇……”
梁益强行将她拽上了马车:“我是从赵家把你接过来的,稍后把你送回赵家去,省得你爹问我要人。”
赵朵儿口口声声说不和梁益一起走,真的到了马车旁边,她却没那么抗拒了,到最后,还是她自己主动钻进了车厢。
她要问个清楚。
车厢里只剩下两人,走过了一条街后,赵朵儿擦了擦眼泪:“说吧,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也好让我知道一下自己的斤两。”
梁益揉了一把脸:“你知道那何富贵是谁吗?”
赵朵儿默默流泪,不吭声。
梁益也没指望能得到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那是荣王府侧妃的堂哥!我得罪不起,其实你也得罪不起,他找上门来要我帮忙,梁家压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是,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哪怕是这条命。但我梁家三十多口人命,凭什么要让他们为了你去死?爱你重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让我怎么着都行,但绝不能牵连我的家人。”
这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但赵朵儿可没有忘记何富贵来得蹊跷。
她从梁家出门以后就去了那间客栈,期间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暴露行踪?
要么是姓何的一直派人盯着她,要么就是有人报信。梁益突然提出和离,此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要说何富贵摸到她房里的事情和新娘的无关,她绝对不信。
“他是何时找上你的?”
梁益也没打算拿她当傻子糊弄,叹口气道:“也是才找上来的,说是让我和离,给他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在家里住得憋屈,也是想让你重新选择要不要和我过日子,但我也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居然直接强闯进你的房中。”
更没想到赵朵儿宁愿从楼上跳下去,也不肯依了何富贵。实话说,何富贵除了老了点,丑了点,又有银子又有权。
赵朵儿确实长相好,但她出身低呀。
说是凭她的容貌能做皇妃,可宫中几年不选秀,眼瞅着就要错过花期了。
进不去宫中,何家也算是个好去处。
赵朵儿气得喉咙腥甜,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打得手都痛到发抖,她心中怒火并未削减半分,看着面前的男人,简直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梁益,你误了我,误了我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
梁益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吧。”
赵朵儿抬起泪眼:“你毁了我下半辈子!”
语气凶狠。
梁益无奈:“是!我愿意补偿,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赵朵儿定定盯着他的眼:“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你至深,不舍得让你为难?”
这话算是说到了梁益的心坎上。
梁益敢那样说,就是笃定了赵朵儿不舍得真的狮子大开口。
当然了,心里这么想,面上绝不敢承认,只道:“我那话是真心的,但凡你开口,我绝对尽力而为。”
“好!”赵朵儿冷笑,“方才你帮着姓何的作证,今日过后,我没了清白名声,嫁不了好人家了……”
梁益急忙表态:“我可以娶你。并且待你一如往日。”
往日?
赵朵儿一想到过去那些她在梁家过的日子,就感觉像是泡在了苦水里。
让她继续和梁益过日子……除非她脑子有病。
“我不要你娶我。”赵朵儿眼睛眯了起来,“我再嫁不了良人,这一生都再也过不了舒心日子,这样……你断一只手,以后再也不参加科举。或者你自断第三条腿,以后再不生孩子,我就原谅你。”
梁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人话?
他满脸的惊愕之色:“你……全家都指着我读书光耀门楣,我怎么能伤了手?”
“那就断子绝孙。”赵朵儿冷笑,“总不可能我被你毁了一生,你却科举入仕儿孙满堂吧?”
梁益沉默。
“朵儿,这会儿你很不冷静,回头你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先送你回客栈。”
“我不回客栈。”赵朵儿差点被男人摸到床上,险些清白不保,如今对外还被毁了名声。有何富贵找的那些人证,她如今是黄泥落**,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她住了客栈。
梁益无奈:“那我送你回赵家。只是……岳父大人对我有诸多误会,我只能送你到门口。”
赵朵儿不说话了。
此时她恨意滔天,却完全不知该怎么报复梁益,反正,绝对不让他好过就对了。
赵朵儿最后到了赵家门口,和以前一样,发现门外是她在敲门,里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家里明明有人,赵朵儿嫂嫂常年在家带孩子,还有她母亲,大多数时候都在家中。
赵朵儿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就是三个时辰,从天亮跪到了天黑,她直到后来晕厥过去,也没有起身。
赵家夫妻对女儿寄予厚望,对她恨铁不成钢,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去死。得知人晕了,就让丫鬟将她扶回了家里。
等到赵朵儿再次醒来,已经躺到了熟悉的床上,她眨了眨眼睛,落下了泪来。
赵母看到女儿醒了,叹了口气。
哪怕是赵家住的地方不算城内最繁华处,关于赵家女儿身上的那些事,也还是传入了夫妻俩的耳中。
“你爹很生气,回头你好好认个错。”
赵朵儿嗯了一声:“娘,女儿错了,大错特错。”
赵母无奈:“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奈何你不听我们的。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你乖一点,不要再自作主张。那梁益不是个好东西……”
“我不会让他好过。”赵朵儿说这话时,恨得咬牙切齿。
赵母皱了皱眉:“你爹的意思是,人要往前看,姓梁的不值得你惦记,不管是爱还是恨,你最好是将之抛诸脑后。”
赵朵儿:“……”
这怎么可能?
她一定要将姓梁的挫骨扬灰。
“明明我可以做威武侯府世子夫人,是他一直撩拨我,说那些情话……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落到如今境地?”
赵母声音陡然凌厉:“闭嘴!方才你才说要听我们的话,如今又要自作主张吗?”
赵朵儿咬住了唇:“是!”
见女儿答应了,赵母面色缓和下来:“这才对嘛,不要再想着那些不值得花费你心神的人,回头养好身子,你爹……给你安排了去处,若你不听话,他要
送你到郊外的安堂里做姑子了。”
说到这儿,赵母抹了眼泪:“原本我想着你名声不好,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去庵堂里做姑子虽然清苦一些,好歹落个清静,可……我打听过,那些所谓的姑子,平时穿着一身素衣,实则上和花楼里的姑娘一样,运气不好,三五年就会丢命。”
赵朵儿心中一凛,忙道:“女儿一定听话,绝对不会乱来。”
她是真的被吓着了。
双亲是疼她,但这份疼爱之情有限。
不过,要她真的就此放过梁益,她做不到!
*
梁益因为去天牢里作证,又得了三千两银子的好处。
也就是这些银子见不得光,否则,他早就买了院子搬出梁家了。
明着不敢花这些银子,梁益私底下给自己置办了衣物配饰,还买了笔墨纸砚。如今他明面上没有妻室,又悄悄去找了周红玉。
以前周红玉和他在一起,从来都温柔懂事,从不痴心妄想。
这天两人又在一起厮混,完事后周红玉趴在他的胸口,用轻手挠着他的肩膀,问:“你身边无人,有没有可能娶我?”
梁益皱眉:“说话过过脑子,做人不要太贪了!”
周红玉垂下眼眸:“你就没想过娶我吗?”
“你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心里没点数?”梁益兴致全无,一把推开了她,起身就去穿衣裳。
周红玉贴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别生气嘛,我只敢想一想,顺便问一问,从来就不奢求你真的娶我过门,只是希望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而已。”
梁益掰开了她的手:“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你却专捡我不爱听的乱说,这不是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抬手穿衣,周红玉伸手去剥,而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一个伙计摔了进来。
伙计手中端着托盘,摔了个人仰马翻。
而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冲进来,对着梁益邦邦邦就是几拳,一点都没留手。
梁益被打蒙了,推又推不开,怕自己被打死,忙出言求救。
“救命!救命啊!”
这是一间两层的酒楼,听到动静,不少人纷纷围拢过来。
第204章 冤大头世子
梁益是个文弱书生, 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眨眼之间,脸上和身上就挨了好几下,爬都爬不起来, 甚至还在挣扎的时候崴着了脚。
脚一受伤, 更爬不起来了。
众人围拢过来, 眼看着要闹出了人命, 这才上前拉架。
梁益感觉自己倒霉透顶, 好好的关在雅间里都会被人打一顿, 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眼看那人被众人制服,梁益伸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打人?我要告你!”
方才二人打架时,周红玉已经套上了衣衫,这会儿头发有些乱, 但看着还算体面。听到梁益这话, 也怕真的有人跑去报官,忙扑上前,揪住梁益的胳膊。
“不能报官!”
梁益狠狠瞪着她:“你哪头的?”
周红玉低下了头,小声地道:“这是我未婚夫。”
梁益的脑子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未婚夫?何时的事?为何没听你说?”
周红玉一脸无辜:“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呀。再说,我心里的人是你, 不想在你面前提别的男人。”
梁益:“……”
在他眼里, 周红玉是他的女人,虽说对外名声不太好, 但其实周红玉和其他的男人都是调笑几句,真正有夫妻之实的,只他一人。
听说周红玉有未婚夫, 他的心里有点堵,但更气的是这会儿发生的事,他被一个疯子一般的男人揍了一顿,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因为真正计较起来 ,反而是他的错。
他和人家的未婚妻在这屋中私会,如果那个男人要追究,丢了功名还是小事,说不定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梁益恨得磨牙,转身去拿自己的衣裳,却不小心扯着了身上的伤。
“混账东西,还不滚?”
压着那男人的众人听见这话,心知梁益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下意识松了手。
那男人身强体壮,几乎没受伤,摆脱了众人的压制后,还伸了个懒腰,他将众人撵走:“这是我们一家的私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说话时,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梁益看这架势,心知难以善了,他强撑着才没有被吓得往后退,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男人生下来就有一颗很大的痣,叫林大志,此时他打量了一眼面色潮红的周红玉:“我未婚妻的味道好吧?梁秀才是读书人,却私底下勾引有夫之妇,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若是不要,我现在可以去衙门告上一状……”
“别!”梁益心中恨极,他瞅了一眼周红玉,如果不是两人之前私底下来往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也知道这女人对自己的感情,都要怀疑自己被仙人跳了。
“不要报官,凡事都好商量。”
此话一出,等于是自己躺到了砧板上任其宰割。但梁益为了保全自己的秀才名声,只能如此。
林大志一乐:“行啊,听说秀才公之前还娶了个官家之女,想来手头应该挺宽裕,你睡了我未婚妻,打算怎么补偿?”
梁益磨了磨牙:“给你二十两!”
林大志嘴上没说,心头微惊,他发现自己低估了梁益对着秀才名声的在意。
梁家过的什么日子,有些人一打听就知道。看着挺傲气,实则全家有一半的人都在外头干活,也就是家里有个秀才,有几门拿得出手的亲戚,不然,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他以为最多能拿到个二十两就不错了,没想到梁益如此舍得。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林大志眼神一转:“秀才名声这么不值钱啊,我还是去告状吧!”
梁益吓一跳:“五十两!”
林大志惊了惊,其实心里已经很满意了,但还是继续往外走,口中道:“打发叫花子呢。”
梁益看他走得头也不回,连个停顿都没有,再次开口:“一百两!”
这一回,林大志心里稳了,至少能拿到一百两,但他还想要更多。
讹诈秀才,可不是小罪名。
梁益咬牙:“你想要多少?”
林大志摸不清梁益到底能够拿出多少,又愿意给多少,张口就道:“前年有个姓廖的读书人想要得秀才功名,花了三千两银子贿赂官员,就这,那官员还不情不愿,甚至因此露了行迹。”
梁益脸色难看至极:“我这功名是我自己考的。”
“但也被你毁了呀,如今是你想将功名买回去!”林大志也知道自己是狮子大开口,“拿不出三千两,一半的银子总要给吧?”
“三百两。”梁益沉声道:“我只拿得出这么多,若你还不满意,尽管去告。我认罪便是。”
这已经超出了林大志的预期,他心知,若是大着胆子在争取一番心血还能拿到更多。但……他是个没出息的,只想落袋为安。
“好!”
林大志眼神一转:“你给银子的时候,再写一封……”
梁益又不傻,打断他道:“我不会写任何文书,银票的位置只我一人知道,稍后你和我一起去梁家取。”
林大志不放心:“你最好别耍花招,那么多人看见你和我未婚妻不清不楚。上一次你俩被人堵在院子里,那会儿好歹穿了衣衫的,今儿可没穿,我若去告你,一告一个准儿。”
梁益冷声问:“那你又如何保证拿了银子以后就不告状?”
“我对天发誓。”林大志张口就来,“如果去衙门告你,那就天打雷劈,我和周红玉都不得好死。”
周红玉:“……”
她一脸不满,林大志捏了捏她的手,眼神意味深长。
周红玉轻哼一声,没再多言。
梁益心神不宁,没注意到这些,带着林大志跑了一趟。
而梁益不知道的是,林大志拿到银票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周红玉,而是去了一趟赵大人家附近。
赵朵儿找了门房帮忙传信,她以为梁益那么聪明,周红玉二人不一定能算计到他,没想到这么顺利。
见过林大志回来,赵朵儿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跟丢了魂差不多。
她和梁益私底下来往那么久,一开始是看中了梁益的才气,喜欢上他这个人,在考虑和他成亲时,她也设想过两人定亲成亲。
梁益话里话外表示他家很穷。
是真的穷。
远远比不上赵家富裕,梁益参加考秀才,还跟亲戚借了不少,若不是有富裕亲戚看他文采斐然多给了贺礼,他们家现在还不清欠下的那些债。
在她和梁益成亲之前,梁家办了几场婚事,堪称寒酸,到娶她时,同样拿不出手,但已经比娶那两个嫂嫂要体面。
也因为此,赵朵儿一直都没在办婚事上挑梁家的礼。
这样的情形下,梁益居然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
赵朵儿早就怀疑梁益背刺她们,是拿了姓何的给的好处,却也只是怀疑而已,如今可算是拿到了证据。
她不知道梁益得了多少,但林大志说了,这银子是梁益自己心甘情愿给的。
依她对梁益的了解,他手头应该还有更多。
赵朵儿想明白这些,心里特别难受,她搭上了自己下半辈子也要护着的人,反过来背刺她就算了,连钱财这种身外之物都不与她分享。
她心里特别的恨。
原本只是想让林大志找着借口打梁益一顿,这会儿是吃人的心都有。
她想了许久,亲自出去找到门房,低声吩咐了几句。
*
谢依依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因为她是安王府的女儿,哪怕是过继,到底也还是皇家之人,婚事一应事宜全部都由礼部操办。
按理,谢依依这样身份的女儿家嫁人,礼部那边准备嫁妆,然后太后皇上皇后,包括各宫嫔妃都会给些添妆。
原先谢依依是荣王府的女儿,每一次进宫,都会收到不少礼物。但这一转眼,婚期都定下了,宫中没有任何表示,何侧妃倒是想给女儿添妆,奈何王爷不允许。
何侧妃拥有的所有荣光,都是王爷给的。
但凡是王爷不允许她做的事,她都不敢违背……实在是承担不起被王爷厌弃的后果。
明着不敢给,何侧妃只敢私底下给女儿添些银票。
在这京城之中,有许多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比如那几条繁华街道上的铺子,靠近京城郊外那一片的庄子,通通都在各府邸手中捏着。
银子恰恰是皇家最看不上的东西。
除了添妆外,谢依依更生气礼部乱来。
这男女双方从定亲到成亲,那都是有讲究的,最好是一年半到两年,若是没有备婚这么久,对女方便是怠慢。
明明谢文思年纪比她大,婚事也要先定下来。结果却是她先出嫁。
谢依依心里很烦躁,偏偏又没处讲理,想找母妃哭诉一番,却连荣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自然没心思给旁人添堵。
饶是婚事已经变成了这样,谢依依也还是想为自己找补,于是,她约了万常安在外见面,打算商量一下成亲当天的一些细节。
男女成婚,每个府邸都有一些自己的规矩,谢依依打算将男方重视女方的所有规矩都用上。
而对于万常安来说,这件事情有些为难。他们俩的婚事是礼部操办,包括永武侯府这边,那都是由礼部的官员强势接过去安排。
永武侯府有异议,可以商量,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得按照礼部的规矩来。
明明踹轿三下就行,偏偏谢依依要求每踹三下就让喜婆念一遍贺词,九为极数,她踹二十七下。
光是下一个轿子,前后就要半个时辰。
万常安叹了口气:
“这么大的事,大概得和礼部尚书商量。我这……在尚书大人面前说不上话,可能不能让你如愿。”
谢依依脸色阴沉下来:“ 你搞清楚一件事,本姑娘嫁给你,那是下嫁。皇伯伯都说,荣王府的女儿就和皇上的亲生女儿一般,位比公主。你和我成亲,约等于变成了皇上的女婿。这么好的事情落你头上,我也没要求你为我做其他事,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
万常安真心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眼看谢依依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只得先答应下来。至于能不能办成,回头再说。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好了,谢依依的好心情却已经受了影响,也不想再多聊,很快告辞下楼。
万常安有些心酸。他知道谢依依脾气不好,却不得不捧着,急忙追着人下楼。
就是那么巧,两人往外走时,文思郡主也带着未婚夫过来了。
姐妹二人相见,谢文思面色如常,谢依依眼神里满是嫉妒之意,走到二人面前时,她率先停下:“姐姐,好巧!”
谢文思都不爱搭理她,故意道:“妹夫怎么不高兴?”
万常安:“……”
那件事情于他而言就像是身上压着一座大山,他哪里高兴得起来?
“郡主说笑了。”
谢文思笑吟吟:“听说妹妹的婚期就要到了,还未恭喜二位。”
谢依依眼神一转,哪怕她心里很不喜欢谢文思,但是谢文思很得皇上宠爱,又是有封地的郡主,如果谢文思能亲自送嫁,她面上也有光。
“正想告诉姐姐这件事情呢,也是想请姐姐送我一程。”
“这就不必了。”谢文思一口回绝,“我的婚期在明年三月,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希望妹妹成亲以后收敛性子,好生侍奉公婆。”
谢依依牙齿都险些咬出了血来。
之前还有县主府的她这会儿听到谢文思这番话,就觉得便宜姐姐在嘲讽自己。
若是有县主府,她哪里还用侍奉公婆?天地君亲师,若她还是县主,永武侯府上下再有爵位,哪怕位分比她高,只她出身皇家这一样,永武侯府的那些长辈就不敢受她的礼,更别提还要她侍奉了。即便是她有这份心意,侯府众人也不敢接。
姐妹俩见面,只是闲聊几句,旁人却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肃杀气氛,没有人敢多瞧。
“侍奉长辈是应该的。”谢依依也笑,“姐姐嫁人以后最好也住在威武侯府,不然……威武侯府只有姐夫,姐姐若是带着姐夫住到了郡主府,那侯夫人一个人住偌大侯府,也太孤单了些。”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这做人媳妇就没有容易的。
若是郡主真的想不通跑到威武侯府去住,和长辈同处一屋檐下,完全就是自讨苦吃。
谢依依没安好心,谢文思听出来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妹妹,我这还有四个月才成亲,忙得是脚不沾地。你的婚期在我前头,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急?居然还有心思操心我……我不用你管,凡事自有父王母妃替我想在前头,妹妹管好自己就行。”
谢依依:“……”
安王府没有长辈,以至于连成婚的规矩都要谢依依自己去想,想好了再和万常安商量。
哪怕是万常安和永武侯府都特别重视这门婚事,但整个永武侯府上下那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盼着万常安好。
而且,万常安是庶子,侯夫人看他不顺眼,没少在暗地里使绊子。万常安最近特别忙,难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闹出了不少笑话和麻烦。
好在侯府上下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那些笑话都被藏在了府中,不许往外传。但谢依依还是听了不少万常安的为难之处。
万常安自然不是平白无故说起这些,归根结底,还是想借她王府之女的身份为他讨公道。
谢依依真的是越想越烦,她自己的出身比不上谢文思,夫君比不上人家,婆家也差了一截。
好像她这辈子,都只能被谢文思踩在脚底。
看着未婚夫妻俩携手上楼,只看背影,男子高大俊朗,女子纤细玲珑,二人走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一般。
谢依依心里很气,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气冲冲进了自己的马车,然后将小几上的东西都砸了。
她怒火冲天,闭上眼睛了胸口还是不断起伏,回到安王府后,立刻找来了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番。
*
梁益最近遇上了麻烦。
他早在给出三百两银票时,都猜到了姓林的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哪怕不去衙门告状,可能会捏着这个把柄不停地讹诈他。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才十天不到,姓林的再一次找上门来。
彼时天色渐晚,梁家所有的人都在,听到敲门声,梁益没往心上放,当看到门外站着林大志时,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林大志先冲着开门的小于氏笑道:“我来找梁秀才。”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直接就闯入了院子里。
梁益吓了一跳,关于他又和周红玉搅和在一起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自从那一次两人私会被贼人闯入,他从天牢里出来以后,梁家上下耳提面命,不许他再和周红玉有往来。
其实梁益也知道继续和周氏搅和在一起对他没好处,但是周红玉知情识趣,最近他多了一笔银子,虽然不能告诉旁人……但也正因为没告诉旁人,他心里特别爽快。
心里一高兴,冲动之下,就又和周红玉在一起了。
如今麻烦来了!
梁益心中特别后悔,恨不能把当时和周红玉被翻红浪的自己给掐死,眼看家中所有人满脸疑惑,梁益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不是说让你在外头等我吗?走走走,今儿我太忙了,都忘了和你有约。”
说话的同时,人已经冲到了门口,一把抓住林大志就往外走。
林大志看到他这满脸戒备的模样,心下一乐,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冲着众人解释:“我俩是好友,早就有约了。”
两人先后离开,院子里的梁家人面面相觑。
梁益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功名在身,堪称前途无量,怎么能与姓林的这种混混在一起鬼混?
梁父沉吟了下:“可能是有一些脏事不好自己亲自动手,所以找了人帮忙。”当着全家人的面,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好像他说的就是事实。
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并且暗暗打定主意,等到儿子回来,要好生跟儿子谈谈。
梁于氏动了动唇,既然是不好让旁人知道的脏事,那找混混做事,也不能在大街上啊。方才两人一起出门,可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不出事便罢,回头那个混混但凡闹出事情来,肯定会牵连了他。
她决定私底下好好跟自己家男人说说这件事。
*
梁益脸色阴沉,拽着林大志到了街上僻静无人处,狠狠把人甩开。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不都说两清了么?”
林大志颔首:“确实是两清了,但是我最近运气不太好,赌一场输一场,已经在赌坊里欠了不少债。梁秀才也知道,就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亲戚,实在是堵不上那个窟窿了。您千万要帮帮我,要不然,那些人会要我的命。若是我连命都留不住了,一些事情便也兜不住……”
这分明就是威胁。
梁益心中怒极,一时间杀人的心都有。
可杀人要偿命,他绝对不能如此自毁前程,京城里就没有真正冷清的地方,哪怕是这巷子里四下无人,那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个人来,他也不再讲道理,与姓林的这种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于是开门见山:“你要多少?”
林大志搓着手:“欠了……一千二百两。”
他得了准话,说梁益手头握有大笔钱财。
但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梁益闻言,转身就走:“你还是把我供出去吧,我拿不出来。”
林大志见状,觉得自己确实是狮子大开口了,正想着往下降呢。却见梁益走得迟疑,他心中一动,原本要降价的话到了嘴边就改了:“那行,有堂堂秀才陪我一起去死,我这一生也挺划算。”
梁益:“……”
“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你得给我时间筹钱。”
林大志眼看有戏,心中一喜,面上一脸沉重:“你当我为何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今儿是最后一日,那些人就在我家的门口堵着,我要么不回去,但凡一露面,绝对就要拿命来填账。梁秀才,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您是读书人,肯定能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是不是?”
梁益咬牙:“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放心,肯定是我先死。”林大志一副无赖的模。
其实他心里隐隐后悔自己上次要少了。
早知道,该多要点的。
果不其然,梁益最后还是妥协了:“跟我一起回去,你别进门,就在门口等着。还有,下不为例!”
林大志惊了,没想到姓梁的连个磕巴都没打。
他又要少了!
第205章 冤大头世子
也不能怪林大志估错, 梁家三十多口人挤在那个小小的宅子里,真的是勉强挤着才住得下,夜里有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大多数时候,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吃饭, 若是下雨, 那就不能正式上桌坐着, 全都端着碗蹲在屋檐下, 或是到自己房里去吃。
就这样的梁家, 居然能够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 瞧梁益的模样,似乎还不是极限。
不要紧,先把这些银票拿到手,过个十天半月再来一回。
梁益为了自己的功名考虑,哪怕是很不愿意给这笔银子, 也还是没敢耍花招。
主要也因为他手头还有一千多两。
京城的富人很多, 可这天底下的穷人也多。梁益自认为一千多两银子不少了,如果一切顺利,他拿着这些银子考中举人以后,还能为自己捐个小官。
前途无量的他,没必要为了身外之物和林大志拼命。
不过,他也该处理一下, 万万不能让林大志拿他当
钱匣子。一没钱就想到他, 这谁受得了?
林大志抓着银票,一路恍恍惚惚,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找到了赵家。
赵朵儿脚伤未愈,走路还有点跛,听到门房报信, 她再次出门。
关于赵朵儿私底下和一个混混见面的事情,她自以为瞒得很好,给了门房大笔封口费。但门房得了自家大人的吩咐,悄悄将事情告知了主子。
赵大人听说女儿又开始胡来,气急败坏,跟妻子大吵了一架。
赵夫人对女儿是恨铁不成钢,很想不管着臭丫头了,却又做不到不约束,才和女儿深谈了一番。赵夫人回房后哭了一场,泪水还没干,眼瞅着人又要往外跑,她立即起身去追。
当然了,没有证据,赵夫人也不好训斥女儿,悄悄尾随。
然后她亲眼看见女儿和那个混混模样的人站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亲自撵了过去。
林大志看事情不对,一溜烟就跑了。
“小的会见机行事,姑娘放心。”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已经消失在了巷子里。
赵夫人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你都答应了,我们不再和那混混见面,为何……”
话没说完,先看到了飘飘扬扬的银票。
“这些银票哪儿来的?”赵夫人惊声质问,问出口后,又怕有人看见,忙训斥道:“快把银票捡起来。”
赵朵儿弯腰将几张银票收好,母女俩回了自家院子,赵夫人压着怒火,一直回到了女儿的房中才发作:“他为何要给你那么多银票?”
别看赵大人是官,看着挺风光,其实俸禄真的不多,他出生寒门,算是家中麒麟儿,富贵了也不能忘本,每月的那点俸禄并不能让全家光鲜亮丽,还要挤出银子送回老家……再也拿不出银子为自己的前程使劲。
也因为此,夫妻俩在失去了威武侯府世子这个如意的女婿时,真的特别难过。
婚事不成,赵大人只是将女儿训斥一番关在家中,自认为算得上是慈父了,但凡他心狠一些,那是杀人的心都有。
赵夫人活了半辈子,陪着自家男人走到如今,看明白了一些事,比如……天底下没有白拿的好处。
那混混拿银子给女儿,绝对是有所求。
要说赵大人做官多年,一点好处都没拿,那肯定是假话。可这银子也不是乱收的,在自己能帮人办事又不影响自身前程的前提下,才可以收人好处。
因为赵大人官职不高,手中有无实权,生性又谨慎,这些年来拿到的好处很少。
赵夫人就怕女儿在外头乱收人家银子,人家付出了没得到回报,肯定会不满,绝对要把事情闹大,到时会牵连整个赵家!
赵朵儿眼看母亲真的急了,道:“这些银子是我找人从梁益那里骗来的。”
闻言,赵夫人一脸不信。
在赵梁两家这场婚事上,赵家的姿态很高,几乎把不答应这门婚事写在了脸上。梁家倒是很有诚意,虽然从定亲成亲的礼物到迎亲队伍样样都很寒酸,但态度很是诚恳,一副倾尽所有的模样。
如果梁家能够拿出近千两银票,应该也不至于省成那般。
“姓梁的把我卖了得的好处,却只字不提,我悄悄发现的。”赵朵儿早已接受了事实,以为自己能心如止水,可当说起这些事,还是愤怒不已,“他害了我一生,害我好好的世子夫人变成了泡影……我都嫁进威武侯府了,就是因为惦记着他,所以婚事才不成的。入了梁家,我干了这辈子都没有干过的那些粗活,都是为了他,我才如此卑微。结果呢,他居然把我卖给了那头肥猪,甚至还作伪证,在天牢那边说我是有夫之妇和那头肥猪私底下往来,还强调说他知情。”
赵大人只知道个大概,好像是女儿在客栈之中被人欺负了,结果对方有靠山,明明有错却买通了所有人做伪证。
他心中愤怒,却也并不打算为女儿讨公道。
天牢那边有所有人的供词,已经盖棺定论。想要翻案,没那么容易。
赵夫人也是此时才知道女儿会遭遇这一切,都是梁益的算计。她气得手都抖了:“那他到底得了多少好处?”
赵朵儿摇头:“我不知道,只找了人去试探,才两次就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出来。”
闻言,赵夫人发现了不对:“可是这里没有一千两!”
“我和那个姓林的七三分。”赵朵儿随口道:“人家帮忙做了事,肯定是贪图好处,我若不分银子,他也不会如此尽心。”
赵夫人想到姓林的走之前的那话,皱眉道:“怎么,他还要去问梁益要银子?梁益如何肯心甘情愿地给?朵儿,不要牵连了你爹,银子是身外物,不如你爹的前程要紧。”
“放心吧。”赵朵儿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
她不知道梁益的底线在哪儿。
反正,梁益只要还有退路,就绝对不会想着和林大志撕破脸。
如果现在收手,梁益多半不会计较,可……万一梁益手里还有更多的银子呢。
若是有上万两银子,再拿个三四千两,梁益都不会翻脸。
赵夫人并不能放心,将一千两银票拿到手,摩挲半晌:“这么大的事情,不可以瞒着你爹,万一出事,你爹还能帮你顶上一顶。”
赵朵儿却没有找父亲帮忙的意思,她在梁家过了几个月,吃了不少苦,深知银子的重要。母亲一张嘴,就要拿着她所有的银子……这怎么可能?
“娘,告诉爹可以,银子我要自己收着。”
赵夫人其实也是舍不得这大笔银子,有了这些,家里能宽裕不少。
“不行!”
母女俩不欢而散。
*
梁益越想越亏,又去找了周红玉。
周红玉与林大志之间的婚约是真的,虽说在各个男人之间周旋能得到不少好处和追捧,但那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就像是她娘豆腐西施说的,女儿家还是得有个归宿,生三两个孩子,才算是过的正经日子。
看见梁益,周红玉抬手就要关门。
梁益将门挡住:“出来,我有话问你。”
周红玉心虚啊,色厉内荏:“你又不娶我,别老来找我了。我如今是有未婚夫的人,要是被人看见,我还怎么嫁人?”
“那个姓林的不是好东西,又讹诈了我一千多两银子。”梁益愤然,“你想办法将银子给我取回来。”
林大志又得了一堆银票的事并没有瞒着周红玉,他也没乱花,而且拿这些银子来娶她,还打算在成亲之前将房子修好,又说成亲后会找个厨娘来照顾她。
周红玉跟了他许久,得到的好处全部加起来也才十几两。孰轻孰重,她分得很清楚。
虽说梁益前途无量,文采斐然,可他又不娶她。他再多的风光,日子过得再好,都和她没有关系。
“你太高看我了。”周红玉叹口气,“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没你想的那么好,更何况,他还亲眼看见我们……你说这天底下的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不忠的有几个?他这两日虽然来找我了,但都是来骂我的,还想退亲呢。”
梁益:“……”
“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要你何用?”
周红玉有些心灰意冷:“我若有笼络男人的本事,早已嫁给你做正头娘子了。”
梁益转身就走,请周红玉帮忙,不过是顺口一说,能拿回最好,不能就算了。反正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林大志挨打了。
这一顿打,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惹怒了梁益。原本还想再试探两回,也打消了念头。
*
周红玉成亲那天,谢依依也嫁人了。
她是荣王府的女儿,原先还算得宠,如今却只能在安王府出嫁,身边没有任何一个长辈。
何侧妃倒是想亲自送女儿出嫁,奈何王爷不允许,到了大喜之日,何侧妃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都不行,因为王府另一位侧妃请了戏班子到府上唱戏,王妃有吩咐,所有主子都要去看。
后院的那些姨娘和通房很欢喜,对王妃和周侧妃感谢万分。
何侧妃人坐在戏台之下,心思已经飘远,台上在唱戏,众人哈哈笑,她却在抹泪。
谢文思陪在王妃身边,看到了何侧妃的低落,她并不可怜这个女人,上一次她的马儿疯了,幕后主使就是何侧妃母女。
王妃心里也恨着呢,女儿身边有护卫有丫鬟,却还是出了事,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何侧妃私底下收买了一个女儿得力的管事,根本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侧妃不喜欢看这出寻亲记吗?”
讲的是一个姑娘从小流落在外,先是在农家受苦,然后又被卖完烟花之地,辗转之下回到了自己府上,然后发现主子是亲爹娘,结局大团圆。
何侧妃忙否认:“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周侧妃用帕子捂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戏子唱得不好,回头管事都不知道要不要赏。”
何侧妃心中恨极,她和周侧妃算是多年宿敌,今儿不敢反驳王妃,省得被王爷算账,但她心中实在生气,这会儿不打算再忍,霍然起身:“周侧妃,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亲生女儿出嫁,我这个做母妃的连见都不能见,还不许我走神了?”
她说出了自己的怨气,并不单是说给周侧妃一个人听,更想传入王爷的耳中。若是能让王爷对她们母女生出怜惜之意更好,若王爷还觉得自己无错,她也能表达自己的不满。
其他人噤若寒蝉,周侧妃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你只是不能亲自送女出嫁而已,我……那孩儿,都没有机会看着世上的鸟语花香,谁惨?”
两人对视,何侧妃率先低下头去。
当年周侧妃的孩子在有孕六个月时突然小产,生下来是死胎。这其中,何侧妃出了不少力气。
这么多年两人明争暗斗,正是因为周侧妃知道了凶手是她……一直没有闹到王爷面前,多半是没证据,如今周侧妃当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何侧妃害怕她是找到了证据故意在此闹事,为的就是惊动王爷。
就在这
时,有门房来报,说是威武侯府世子到了,人就在府门之外。
男女有别,在场都是女眷,王妃笑看了一眼女儿:“今儿你父王和兄长都不在,不如让他回去?”
谢文思还没说话,门房欲言又止:“段世子登门是……”他看了一眼何侧妃,深深低下头去,“登门将礼物送回。”
但凡送出去的礼物,但凡还礼,那都是还同等价值的其他东西。将礼物原封不动退回,这是断绝关系再不来往的意思。
王妃一脸惊讶,看看向女儿。
谢文思倒不急,段明泽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要救命之恩的未婚夫妻,两人之间的渊源那么深,段明泽不可能会退亲。
“这其中有误会吧?送回来的都是什么礼物?”
门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完全不敢回答,可所有的主子都等着,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三个美人。”
王妃闻言,先是松了口气,未来女婿做事还算有章法,随即大怒,目光在周围女人身上环顾一圈,冷笑道:“哦?既是送回,那应该是咱们王府中谁送出去的礼物,本王妃倒是挺好奇,是谁这么热心……”
众人低着头,王妃大喝出声:“到底是谁,给本王妃站出来!”
无人说话。
王妃吩咐:“去将段世子请过来,对了,记得带上礼物。”
温云起身边的三个美人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更绝的是,她们的长相和赵朵儿有些相似。
当初段明泽对赵朵儿一见倾心,进而求娶,归根结底都是见色起意。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觉得他喜欢这种长相的女子,特意搜罗了来。
王妃看见排排站着的三个美人,都气笑了:“明泽,这些人是谁送给你的?”
温云起一礼:“不知,送礼的管事说是您的意思。”
王妃更气了。
也就是段明泽不好色,但凡段明泽有点花花心思,只要真是王府的管事送的美人,他完全可以笑纳了,回头得知美人不是王妃所送,那也不是他的错。
而且,关于文思郡主和威武侯世子的婚事已经传开,又是皇上亲口赐婚。王府不可能退亲,只能咬牙认下此事。
好在段明泽是个懂事的。
不管他有没有心猿意马,能老老实实把这三个女人送回来,王妃对他的喜爱就又多添了几分。
“明泽,你坐。这送礼之事我不知情,给你送美人的人其心可诛,本王妃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最后那句,是看着众人说的。
她招手叫来了大管家,道:“去问一问,是哪位管事送的礼,若是都不承认,回头就把所有人叫过来请段世子指认,本王妃就不相信真的查不出来。 ”
大管家去问了一番,带过来一位姓吴的管事。
吴管事一脸无辜,只说自己领了差事去办,至于从哪儿领的,他不记得了。
王妃冷笑着让人将他杖毙。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荣王那么得皇上宠爱,能够做王府的管事,走出去也算有头有脸。
吴管事身后,除了他的家人之外,还有不少亲朋故友,万万不能死。他挨了两板子以后,张口就请何侧妃救命。
温云起扬眉:“原来是侧妃娘娘送的礼……都说长者赐,不敢赐,还请侧妃娘娘原谅晚辈的无礼,这样的礼物,晚辈实在不能收。”
管事那样说,何侧妃原本还想辩解几句。温云起这一开口,直接替她认下了这件事。
王妃紧接着道:“明泽不是个好色的,倒是文定……把这三个美人送到文定的院子里,告诉他,这是他母妃精心挑选之人,万万不可辜负,好生对待人家。”
谢文定是何侧妃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心肝,娶了她娘
家的侄女,夫妻俩感情一般,主要是谢文定花花心思多,而何氏是个善妒的,两人没少因此吵吵。
这又多三个美人,回头夫妻俩定要打架,怕是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
何侧妃想要阻止,大管家压根不听,扭头就押着三个美人往后宅走。
见状,何侧妃气得胸口起伏,本想厉声阻止大管家,可接触到王妃的眼神,只能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她想着这美人也不是到了后院就一定会让夫妻俩吵架,先把人关起来,过段时间找个由头放出去就行了。
谢文思眼神一转,招来了丫鬟低声吩咐几句。
今儿何氏不在王府,回娘家去了。否则,怕是当场就要闹起来。
王妃目送大管家离去后,看向温云起的目光堪称慈和:“明泽,过两日我娘家有喜,让侯夫人早点过来。”
温云起含笑答应,然后提出告辞。
王妃不让,派人去叫了儿子回来,又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
何氏还没有进王府的门,就知道自家男人又多了三个美人,并且还是亲婆婆送的,她气得不行,也不想再回王府了,转身就又回了何府。
何夫人看到女儿去而复返,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好奇:“这是怎么了?”
这种事全靠娘家撑腰,虽说何府在王府面前说不上话,但何氏唯一能诉说的人,也只有亲娘。当即气愤地怕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何夫人听完,也皱起眉,她不太喜欢在王府做侧妃的小姑子……所以说兄妹之间是该互相扶持,可小姑子吩咐起他们夫妻做事时特别的理所当然。不像是对待娘家哥哥嫂嫂,倒像是对下属。
她不确定是不是小姑子想故意给女儿添堵,却还是不赞同女儿就这么气得跑回来。
“你傻啊,既然都有美人了,那你得赶紧回去盯着,千万别让她们钻了空子才好。”
“我不!”何氏咬牙,“上个月他才跟我保证过以后再不放弃他的女人,还说若是做不到,就……”
“男人的誓言只能听一听,没几个真的能做到。”何夫人催促,“回去,若是真如你所言,三个美人长相一模一样,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拒绝。你是该相信他,但更应该相信自己的手段。”
何氏皱了皱眉:“母妃做的这事实在太恶心人了,夫君若心里有我,就该和他生母说清楚,然后再亲自接我回府。”
她不希望夫妻感情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维系。
何夫人也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叹口气:“万一呢?”
“如果那几个女人敢碰他,回头我就剁了她们!”何氏咬牙切齿,“我也会对他彻底死心,再不对他抱任何期待,日后他是王府公子,我是王府的少夫人,大家相敬如宾就是!”
何夫人:“……”
“你这完全多此一举。”
嫁入王府,本就不能指望王府的公子只守着一个人过日子,有些事情要早些想开,贪图王府公子的一心一意,本就是天方夜谭。
她又劝了几句,奈何何氏铁了心:“母妃催我生孩子不止一次,最近是越来越不耐烦。赐人是早晚的事,我不想每次都亲自拒绝。维护夫妻感情,他也有份!全指着我怎么行?亲生母子之间吵架了也不会生气,我不一样,我是儿媳妇……”
何夫人一想也对,心里挺欣慰:“你总算是长大了。”
何氏气鼓鼓的:“我就不明白了,姑姑若是不喜欢我,当初别求娶啊!将我娶过门又各种挑剔,还说是为了我好。您也说姑姑做婆婆,不会苛待我,其实都一样!说不定我嫁到别人家还更好过……”
第206章 冤大头世子
“噤声!”何夫人呵斥。
何氏满脸不以为然:“实话还不让说了?再说, 这里又没外人。”
何夫人叹口气:“你可真是……”
她不太喜欢小姑子,看女儿在小姑子手下过得憋屈,她也不高兴。
“那你就住一晚。”
何氏得了母亲的话,当夜真的没回去。
何侧妃知道儿子的尿性, 那边戏一唱完, 立刻就吩咐人准备拿车去何府接儿媳妇。
何氏才得知是婆婆给送的美人, 当然不愿意回, 在她看来, 婆婆这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接她回去就是为了哄她。
她要的是自己男人给的态度。
谢文定回府,看见迎面而来的三个美人,即便立刻就有何侧妃的管事上前跟他说了其中的厉害,他也还是左拥右抱,带着三人回了房。
翌日早上, 谢文定睡好了才去何府接人。
何氏见面就问及昨晚上的三个美人, 谢文定只说自己没看见,不知道。
“我不管,你回去后立刻把你送走,总之远远离了我眼前。”何氏瞄他一眼,“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如果你敢碰那三个女人一个指头, 咱们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谢文定却毫不在乎,何氏嫁入王府是高攀, 做了皇家的媳妇想和离,哪儿那么容易?
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是是是。
何氏满意, 又强调:“以后你不可以接受母妃给的任何女人!也不可以纳妾……”
这怎么可能呢?
堂堂王府公子守着一个人过,哪怕谢文定自己做得到,也会被人笑话。
“夫人,我想你了。”
谢文定把人揽入怀中,还去亲她的脸。
周围还有不少人,何氏羞涩,急忙躲开:“你别这样……”
两人笑闹着上了马车,回了王府。
三个美人被安顿在旁边一个院子里,又有谢文定临出门前吩咐过要瞒着何氏。因此,谢文定不觉得会被她发现。
按理,谢文定都吩咐了,底下的人一般不敢多嘴。
但谢文定从头到尾只防着何氏一人,没想过王妃和谢文思会从中参一脚。
王府公子也要当差……荣王府有世子,谢文定若是想为自己寻一份前程或是爵位,还得想法子从皇上手中讨。
因此,接完了何氏,谢文定就去当差了。
一转头,何氏就听见两个丫鬟藏在墙根后面闲聊,说的就是谢文定昨晚得了三个长相几乎一样的美人。
她当场气得七窍生烟,把那两个丫鬟揪出来质问。
丫鬟不敢隐瞒,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何氏都要气笑了,明明是送给段明泽的女人,段明泽都知道退回来,谢文定却不管不顾,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捡。完了还要防着她。
她险些要气疯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下令将两个下人杖毙。
两个丫鬟下的魂飞魄散,就在这时,谢文思溜达着过来了。
“嫂嫂好大的火气,这俩丫鬟是我院子里的人,你打我的人却连声招呼都不打,若是没记错,父王还在,母妃还在,轮不到你来当家。”
何氏当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个搅屎棍,故意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谢文思一脸无辜:“嫂嫂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两个丫鬟说假话了?”
她厉声呵斥,“若是你们无中生有,本郡主绝不轻饶!”
丫鬟忙道:“奴婢们没有乱说,就是……就是……闲聊几句。”
“下人议论主子!当诛!”何氏目眦欲裂,“妹妹若是不舍得教训,我这个做嫂嫂的可以代劳!来人,将这二人拖下去杖毙,打死了拿去喂狗。”
她眼神凶狠,恨不能将面前二人嚼了吃下去,盯得两个丫鬟瑟瑟发抖。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谢文思不疾不徐,“这人长了嘴,就不可能不说话,遇见相熟的人多聊几句正常。当然了,两个丫鬟确实有错,再怎么聊,也不该说主子的闲话,还因此影响了二哥二嫂的夫妻感情。这样,把她二人发卖了,打声招呼,卖到外地去。”
至于到底去了哪儿,还不是谢文思一句话。
这个道理何氏也明白,她差点没气疯:“文思,你别拿我当傻子,今天这两个人必须死在这里。”
谢文思似笑非笑:“嫂嫂,谁惹你生气了,你只管去找罪魁祸首发脾气。不要拿无辜之人泄愤,两个丫鬟再有错,也罪不至死。你只是王府的少夫人而已,可不是一国主母。即便是皇后娘娘想要处死谁,那都得有人证物证,按照律法确定那人该死,才能定死罪。”
换言之,你算什么东西?想杀人就杀人,你还不配!
何氏更生气了。
这一切都是谢文思安排的,昨天给何氏传信,故意误导说两个女人是侧妃安排,包括今儿这两个丫鬟,也是按她的意思办事。
但除此之外,谢文思没有做更多的事情。
那三个美人,确确实实是谢文定自己要睡的,可不是她这个做妹妹的所安排。
“文思!你非要与我作对吗?”
“嫂嫂言重。”谢文思满脸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我这是怕嫂嫂一时冲动害死人……嫂嫂还没孩子,就当是为以后的孩子积德。”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可何氏进门都两年了,一直没有传出喜讯,她嘴上说着自己不急,其实心里慌得厉害。
一说为孩子积德,就戳到了何氏的肺管子。
“我的孩子不用你操心。”何氏气急,“你没安好心,此事我要告诉父王。”
谢文思一脸无所谓。
此次的事,本就是何侧妃的错。王妃在王爷那儿完全能解释过去,她知道有人给自己的未来女婿送女人,肯定要生气,一怒之下把人送给罪魁祸首都儿子泄愤,说得过去啊!
谁让谢文定一点定力都没有呢?
何氏当真跑去告状了。
王爷昨天晚上就已经听王妃说了这件事,他也觉得何侧妃过分。
最近又没谁惹何侧妃,她跟个疯狗似的跑去针对文思,还牵连了威武侯府,这是把王府的脸丢到了外头去。
王爷更生气的是,他并不想让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结果堂堂王府藏着这些龌龊,闺女还没嫁过去呢,这让婆家人怎么想她?
他原本还想着回头敲打一下何侧妃,结果何氏先告上门来了。
王爷动了怒:“母子两个都不懂事!给他取名文定,还真没取错,怎么就跟那种猪似的,见着个女人就往上生扑呢?”
他气急败坏地让人叫谢文定回来。
谢文定早就在睡女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听说那是母妃赏的人。”
王爷冷笑,张口就骂,“没脑子的东西,你母妃从来都不掺和你们兄弟院子里的事,就连晓人事的丫鬟都是宫中赐下,突然来了三个美人,你心里就没点数?而且我问过了,明明你在看见那几个美人时有人提醒过你发生了什么,你却还……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自制力,你见了个女人就忍不住,和畜生简直是一模一样。本王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蠢的东西?”
谢文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王爷余怒未休,继续怒斥:“连自己的媳妇都辖制不住,要你何用?你都是二十岁的人了,换了别家,都是当爹的年纪,是不是要等本王七老八十了还要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
谢文定吓得早已跪下。
他知道父王会生气……大多数时候,父王并不掺和府里的事,运气好点,父王不会过问这三个美人的事。运气差点,最多就是被训斥几句。
结果,劈头盖脸被骂一顿,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一时间,谢文定只感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温云起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得了王爷的邀约,说是让他下职后过府,有事商量。
身为还没有正名的女婿,那都得做到随传随到,不能有丝毫耽搁。
温云起一进门就发现了屋中凝滞的气氛,随即就有查觉到了谢文定凶狠的目光。
王妃对于他的到来,很是意外:“这……明泽,你怎么来了?”
“我叫来的。”王爷语气温和,喊温云起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再看向谢文定时,眼神里特别严厉,“人家明泽都知道将礼物退回……”
谢文定再次为自己辩解:“儿子是不敢退,那是母妃给的人。儿子从小到大都很孝顺,这您是知道的。”
温云起哑然,方才谢文定辩解时,好像瞪了他几眼。
未来岳
父这是生怕他和这个小舅子关系好了么?
王爷冷笑:“你是本王生的,本王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不就是觉得你即便知错就错,回过头也责备不了你?谢文定,这天底下没几个是傻子!你分明就是故意,故意不顾你妻子意愿。”
何氏难以接受的事也正是此处,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父王,您要为儿媳做主啊!”
王爷面色冷淡:“本王做主?你是不知道本王有多少女人吗?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何氏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
荣王的女人全部加起来,就现在后院之中,也快有五十了,还不算那些死了的和主动求去的。
王爷摆摆手:“滚!本王这是最后一次过问你的事,再不想通,本王就没你这个儿子了。”
谢文定心里很没有底,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生母,眼见父王耐心告罄,不敢再多留,灰溜溜拉着何氏离开。
人走了,温云起出声:“王爷,您这是生怕二公子待我好?”
王爷:“……”
荣王有些无语,抬手挥退了下人,扭头看见王妃神情也不好,知道自己办这事不厚道。
王妃出声:“明泽虽是侯府世子,但你儿子可是皇上的侄子,身份上高明泽一筹,回头他若是为难明泽,你也不可能每次都刚好护住,万一明泽吃了亏,受苦的可是文思,说不准还要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不会的。”荣王耐心解释,“那小子以为他肚子里那点肠子旁人都不清楚,我是故意点他呢。明泽不是外人……”
“做你的内人可真倒霉。”王妃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说下次再不打招呼这帮利用我女婿,别怪我翻脸。”
荣王叹口气:“没有下次。我这也是想给文定最后一次机会,他若是再胡来,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你知道我有多心狠,之前都撵出去了一个女儿,再撵个儿子也不稀奇。”
王妃冷哼,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这边温云起没有多留,身为未正名的女婿,跟未来岳父大人讲不起道理,何况这位还是皇室王爷。
谢文思送他出门:“谢文定不是个老实的,嫉妒心很重,这次你几乎是把他的脸面扯下来放在地上踩,回头他不会放过你。你要谨慎些,别着了他的道,记得来求助你岳父!”
温云起摆摆手:“放心吧!还有,他的脸面不是我踩的。”
说难听点,那是他自己不要脸。
谢文思摇头:“她才不管这么多。今日的事,本是父王教训他,也是他自己拎不清。但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回头只会来找你的麻烦。”
可能还要找她算账。
*
何氏一路都在哭,直到入了自家院子,才停了泪水,阴沉着脸:“谢文定,你什么意思?”
谢文定无奈:“我是真的不好拒绝母妃的好意……”
“你骗我!”何氏暴怒,“我气的是你骗我啊!你明明睡了那三个女人,为何要跟我说没见过人?正如父王所言,这分明就是拿我当傻子糊弄,你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谢文定方才被父亲训斥一通,也有了不少收获。他定定看着面前的何氏,半晌后冷笑道:“不过了。”
何氏即将要骂出口的话就那么被掐在了喉咙里,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闭合好几此才回过神来:“那你原先说要对我好,对我一心一意,都是骗我的?”
谢文定漠然看着她:“对!我那是哄你的,也就看你是我表妹,看着我娘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随口一说的话,你拿来当了真,话说你也不是天真的性子,怎么会认为王府的公子会守着你一个人过?”
他直言,“我不光现在睡了那三个美人,以后也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你能接受就接受,若不能接受……”他伸手一指府门的方向,“爱走就走,我不拦你。”
过往两年内,何氏一生气就回娘家,都跑习惯了。这会儿她怒火上头,还真的转身就走。
以前谢文定看见她这模样,会追上去哄,这一回却站在原地没动。
何氏跑了一段路,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心里挺慌,她回过头,看见谢文定还站在那处。
谢文定见她回头,强调:“我不会去接你!我们俩的婚事不是皇上赐婚,王府公子休妻,不用礼部插手,只要我自己愿意就行。”
甚至不用征求何府长辈的意思,说休直接把人撵出去,何府只有受着的份。
何氏看着他冷漠的眉眼,周身都凉透了,抛开两人的感情不谈,何府很在乎王府这门亲事。她不能任性。
“你太欺负人了。”何氏骂完以后,哭着蹲在了地上。
谢文定没有去哄,而是转身离开。
何氏在他走后,才回了夫妻俩住的院落,一路走一路哭,这一回哭得真心实意,也没再去找何侧妃作主。
倒是何侧妃找了过来,原以为儿媳妇会哭会闹,可看到一脸平静的儿媳,她并无半点欣慰,心中还很慌乱。
“你……文定呢?”
何氏叹口气:“走了!姑姑,以前是我太任性,我会改的,你别不要我……文定他要休了我。”
何侧妃柳眉倒竖:“他敢!”
见状,何氏心中安稳了几分。
这府中能够让谢文定低头的,也只有何侧妃了。
何侧妃非要认她这个儿媳妇,谢文定休了她的可能就会特别小。
*
温云起知道谢文定不会善罢甘休,一直都有防备着,身边只留了三个人。一个车夫,两个随从,除此之外,任何人不能靠近他三步之内,包括吃的东西,也必须由信任的人先试过。
一转眼,快到了温云起和谢文思的婚期了。
在两人定亲以后,温云起三天两头往王府送东西,两人三五天就会约着出游,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未婚夫妻俩感情极好。
成亲的头一日,威武侯府内外一片大红色,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让这门婚事办得更加圆满,皇上下旨让守卫边关的威武侯回京。
温云起正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布置新房。
原本新房应该是他半夜睡了起来再收拾,但侯夫人怕出意外,让他去书房住一晚,先将新房布置起来,若是有缺什么,还能赶紧补上。
就在这时,随从过来了:“世子,胡家几位公子到了,说是想请您出去喝酒。”
胡家的几位公子是段明泽亲表兄弟,给他们面子,那就是段明泽给亲娘面子。
温云起转身到了院子里,一行五人已经等着了。
胡家四位公子,还有一位是几位公子的表兄,算是胡夫人娘家侄子,又在准备明年的乡试,近两年在胡家的族学中求学。
“表哥,咱们今日出去喝点酒吧,不醉不归。”
另一个人接话:“对对对,等有了媳妇,你再想彻夜不归,可就不容易了。”
“只是去酒楼,不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姑母都答应了的。”
“不光是要姑母答应,还不能让新表嫂生气……”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已经订好了桌子,不去都不行。
段明泽和这些表兄弟相处得不错,胡家是读书人,年轻一辈的几人性情耿直,读书也挺用功,哪怕是最愚钝的小五公子,最少也能考中秀才。
小五公子今儿没来,温云起闲着也是闲着,便和众人一起出门,又强调:“不能太晚,明儿有正事,不能耽误。”
“不会很晚。”张斌出声,“咱们就坐下来喝几杯,随便闲聊几句。”
实话说,温云起来了许久了,和胡家的这些表兄弟一点都不亲近,并不是他不愿意亲近,而且他已经当差,这些人还在苦读,大家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聊什么。
上马车时,段明泽的表哥胡大公子挤了过来,他是胡蕊心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等到马车驶动,他低声道:“妹妹不愿意相看,今儿还哭
了一场。”
胡蕊心的心意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温云起瞅他一眼,强调:“表妹在我心里就跟妹妹一样。”
“我知道,方才出门之前,我关起门来和母亲好好谈了一场,也骂了妹妹一顿。”胡大公子压低声音,“她会想开的,而且娘也说了,如果她还不肯相看,就把她嫁回张家去。妹妹当时就答应了和贺家的四公子相看,两家门当户对。贺家挺有诚意,只要妹妹不闹,婚事应该能成。反正,若这一次还不成,就把她嫁到通州的舅舅家里。有舅舅在,她这一生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不会被欺负。”
温云起点头。
胡大公子试探着道:“我就是想说,胡家人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若你对胡家有所不满,千万要说出来,我们一定会改。”
怕的就是威武侯府嘴上不说,悄悄远离了胡……与其等着感情破裂以后再和好,不如一直亲密着。
“没有不满。”温云起说这话是真的,胡家是比不上威武侯府有权有势,但这些年也很少求侯府办事,且不会强人所难。
胡大公子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很怕妹妹三番五次的纠缠惹怒了段明泽,一代人是一代人的感情。姑母和他爹是亲生兄妹,感情很深,能够做到互相扶持。
可他和段明泽之间就隔了一层,若是段明泽单方面疏远了胡家,且再不肯原谅,到时吃亏的是胡家。
几人到了城里一间不大的酒楼,张斌笑着将众人往楼上引:“别看这间酒楼小,味道是真好,价钱也不是很贵。”
刚才胡公子说了今天这顿由他请,温云起身为客人,自然不好挑剔。
大概是提前定好了菜色,六人到了雅间之中,伙计很快就上了酒菜和茶水点心,摆了一大桌子,众人推杯换盏。一时间,气氛颇为热闹。
温云起酒喝到一半,有些微醺,就在这时,张斌提着个酒壶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表哥,我给你满上。”
两人之间不是亲戚,张斌这是跟着胡家兄弟称呼。论理,倒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就是这酒水……不太正常。
第207章 冤大头世子
酒水里添了一些烈性的助性之物, 温云起对这玩意儿敏感,一闻就知道了。
他看着面前小小的酒杯,半晌都未抬起。
张斌提着一颗心:“表哥,给个面子。”
温云起还是没动。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很快被胡家兄弟几人察觉, 众人面面相觑。
张斌很会做人做事, 待人接物面面俱到, 而段明泽也没有自持身份看不起人, 对于张斌敬的酒, 之前都喝了。
先前都还愿意给张斌面子, 这会儿却不愿意喝,胡大公子一开始还没想到有阴谋诡计,下意识就想为两人搭个台阶,笑道:“表弟喝醉了?不用勉强,明日的正事要紧。”
温云起看他一眼:“我没喝醉, 这才到哪儿?就是这酒……不能喝。”
他将酒杯轻飘飘往桌子上一放:“姓张的, 谁让你将这壶里的酒喂给我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惊住,胡家兄弟脸上的笑容收敛。
酒里有东西?
胡大公子今日将表弟约出来,本就是想拉近两家关系,若是酒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两家怕是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想到这里, 他心中特别着急,一时间连表弟都顾不上叫了, 连名带姓地质问:“张斌,你往里加什么了?”
张斌不承认,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啊。”
温云起摆摆手:“没意思!”
语罢, 转身出门。
胡大公子急忙去追。
温云起脚下飞快 ,再没有回过雅间。
胡家兄弟几人先是看了那杯没喝的酒,确定里面加了脏东西,于是围住张斌盘问,问不出所以然,兄弟几人也不傻,那酒壶是伙计送进来的,再给段明泽添酒之前,已经添过三个人的酒杯。
而喝过酒的三个人到现在也没发觉有任何不妥当之处,那……这酒壶是传闻中的鸳鸯壶。
乍一看和普通酒壶一模一样,但内有机关,知道机关的人稍稍一拨,倒出来的酒水就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普通百姓一辈子也看不到这种精细东西,多半是在高官权贵之间才会有人花大价钱定制。
张斌家中不是很富裕,这不像是他会有的酒壶。话说回来,张斌和段明泽之间没有恩怨,大家都不熟,他应该讨好威武和世子才对,如今却对人下毒……完全就是在找死。
眼看张斌死不承认,兄弟几人并未打消对他的怀疑,而是找来了酒楼里的伙计。
方才送酒的伙计就守在门口,一被盘问,立刻就招了。让他换掉酒壶的人就是张斌。
胡家兄弟对张斌特别失望,如今胡家自身难保,这会儿也不愿意为了张斌和威武侯府疏远。
一头是侯府,一头是借住在胡家的亲戚,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胡大公子直言:“一会儿我让人收拾了你的行李,你今儿就回家去吧。至于威武侯世子那边会怎么处置此事,我们不会过问。无论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受着,别再试图拉胡家下水,也别想着求我们帮忙。你自己找死,谁都帮不了你。”
张斌心中拔凉,看着胡家兄弟离开,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原以为事情会顺利,没想到弄成现在这样。不光没能完成贵人的吩咐,还失了他在京城的靠山。
没有胡家人的照顾,张斌根本不可能长期在京城居住,还更别提有文采斐然的夫子指点教导了。
内室有了动静,小间打开,站出来了一位绝色美人,她出现在那昏暗处时,只让人觉得周围都亮了起来。
藏在小间里的人,正是赵朵儿。
张斌叹气:“事情不成。”
赵朵儿倒是无所谓,她又没有参与算计,直到这会儿,段明泽都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她,自然也不会来报复,听到这话,笑道:“堂堂威武侯世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算计的?如果随便一杯酒就能把他送到其他女人床上,他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妾室通房了。”
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骄傲。
张斌面色一言难尽:“有病!”
“你骂谁呢?”赵朵儿瞪着他。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二人一惊,下意识看向门口。
张斌原以为回来的是胡家兄弟几人,没想到竟是段明泽,他脸色当场就变了。
先是下药,这会儿还有个女人在旁边,他真的是一分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段世子,我……我是被逼的。”
他不太愿意说出幕后主使,眼神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一把抓住旁边赵朵儿的胳膊:“是这个女人让我做的,她对你余情未了,想要在你成亲之前……”
温云起面色漠然:“是这样吗?”
赵朵儿摇头:“不是,我和这个姓张的不认识,也不是我找的他。今天我会在这儿,是荣王府的人接我来的。”
温云起颔首:“你俩……跟我走一趟吧。”
他并没有亲自出手教训这二人,而是带着他们去了一趟荣王府,将两人直接交到了荣王手上。
稍晚一些的时候,就得了消息,王府的二公子谢文定突发恶疾,被送到了郊外的皇觉寺中荣养,当天就被剃了头发。
也正因为被剃了头,引得众人猜测纷纷,大家都怀疑二公子的病情应该是要修身养性……之前就听说二公子好美色,想要求他办事,给他送美人就行。
多半是玩得太花,染上病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谢文定本人已经被送到了皇觉寺出家,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一天到晚身边好几个人盯着。想出都出不来。
何氏与何侧妃想要救人,她们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身为王府的女眷,万万不敢和王爷对着干。两人思前想后,请了人帮忙在王爷面前说话,还亲自求到了王爷跟前。
荣王一脸漠然:“他是自找的!之前那次本王就想给他一个教训,还让他跟明泽学一学,结果呢,他看不见别人身上的长处,只恨明泽给他难堪。而且,当时给他难堪的人分明是本王,他却只为难明泽,分明是故意挑软柿子来捏。本王没有这种欺软怕硬的儿子,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谢文定,只有静心师傅!”
何侧妃面色惨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王爷,妾身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出家了,妾身以后能靠谁?”
“本王还没死呢。”荣王很不耐烦,“你教出这种孽子,给本王滚回去反省。”
何侧妃原先还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和世子相争,若是世子出了事,她儿子也有没机会承袭亲王爵位。
那会儿她意气风发,以为自己会风光一辈子。谁知说出事就出事,儿子去了寺庙之中,再想回来……只能是白日做梦。
想到此,何侧妃浑身软成了煮熟的面条一般,根本就站不起来。
何氏想要去扶婆婆,结果自己也跌倒在地:“父王,夫君不回来了,我……儿媳以后怎么办?”
荣王瞄了她一眼:“你是王府的儿媳妇,只要你留在王府,总有你一碗饭吃。若是你不想留,想改嫁,本王也不拦着你。”
可何氏当初嫁入王府,要的可不是衣食无忧。
身为何家的女儿,早已经不缺衣食住行的那点花销了。她要的是谢文定在朝堂上立足,再反过来拉拔何家。
如今谢文定成了出家人,她只剩下了一个王府二少夫人的名头,一点用都没有,走出去还会被人鄙视。
“不不不……您不能这么对待夫君……”
“你算什么东西?”荣王很不客气,“敢这么跟本王说话,难道你也想去庵堂里青灯古佛?”
何氏心中一凉,她早就知道一般人在王府面前讲不了道理,但此时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荣王的霸道之处。
荣王见她不回答,再次追问:“你想去?”
“不不不!”何氏回过神来,心中乱成了一团。一会儿想着做王府的二少夫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又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似乎挺不错。
可一会儿又想,她还这么年轻,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若是留下 ,往后还得看妯娌和侄子的脸色过日子。下半辈子肯定要受委屈,而且年老之后又该怎么办?
如果妯娌和侄子不想管她,私底下将她弄死,又有谁会知道她是被人给害死的?
即便何家知道她死得冤枉,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敢真的状告王府。
这么一算,留在王府还真的不行,可改嫁……她都嫁过人了,一嫁是皇家的媳妇,即便是她愿意改嫁,又有几人敢娶?
何氏大病一场,何夫人得到消息,亲自来王府探望女儿。
一路上倒也没被阻拦,当何夫人看到床上虚弱的女儿时,眼泪再也憋不住:“你怎么病得这样重?”
何氏扑到了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母女俩挥退了下人,何氏说了自己心中的隐忧。
何氏能想到的事,何家其他人也想到了,何夫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女儿支招的。
两日后,何氏病情好转,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看着和常人一般无二。
而威武侯府这边,除了温云起成亲头一日出去险些喝了杯加料的酒,办喜事的那日,一切都很顺利。
原本谢文思可以直接到郡主府和温云起拜堂成亲,也不存在谁嫁谁娶。
但皇上念及段侯爷镇守边关多年的辛劳,让谢文思从王府发嫁,嫁到侯府成礼。
别看同样是成婚,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若是在郡主府成婚,那谢文思先是郡主,才是侯府的儿媳妇。如今这成婚的地方一变,郡主以后得敬着段侯爷。
这是荣王的意思。
怎么说呢,从谢文思的立场来看,她无疑是受了委屈的。
但荣王……自认为得了皇上不少的优容,段侯爷确实于国有功,就像是时常给他方便一般,他也愿意在女儿的婚事上帮皇上优待功臣。
反正都是成婚,只不过是地方变一变而已。
尤其荣王观察了未来女婿好久,不觉得段明泽会亏待了自己女儿。
如此一来,大家面上都好看。
新婚夫妻二人感情极好,温云起得了一旬的假,两人新婚第二日就相约出游。
回门那天,在王府看到了面色苍白的何氏。
何氏瘦了不少,本来就瘦的她如今跟个纸片似的,看向谢文思的眼神带着几分……慈爱。
谢文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有靠近何氏,反而还往后退了两步。
“二嫂,你别笑了,好渗人啊!”
何氏:“……”
“妹妹出嫁了,日后就是大人了。若嫂嫂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妹妹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那不成。
谢文思已经知道这夫妻俩在她成婚的头一日还给段明泽送女人,送的还是段明泽曾经的未婚妻。用意不言而喻,为的就是不让她过安宁日子,让她心里膈应。
虽说谢文定已经被送去出家,但谢文思不觉得何氏无辜,这女人……绝对知情,说不定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
“嫂嫂言重。”谢文思似笑非笑,“我如今是段家妇,以后和嫂嫂不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了,嫂嫂做错事,自有家规处置,事情太大,还有国法管束。轮不到我大人大量。”
何氏当着众人被小姑子下了面子,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在小夫妻俩在王府园子里闲逛时主动凑了上来。
“妹妹,我这有点事想跟你说。挺重要的,还请妹妹务必听一听。”
谢文思不想听。
“嫂嫂的事情若真有那么重要,尽管去告诉母妃。”
就在这时,王爷有请。
请的是温云起一人,管事还提醒说王府世子也在。
见面的地方是书房,谢文思不方便过去。温云起一走,花树下就只剩下了姑嫂二人。
谢文思有点无聊,心里想着要不要将谢依依的近况告诉何侧妃。
何氏上前两步:“我想请妹妹帮个忙。”
谢文思一脸惊奇:“你这脸皮可真厚,话说,你怎么好意思的?”
何氏面露尴尬,却没有退走,之前母亲过来看病时给她出了主意,她也觉得挺有道理。但想要办成这件事情,光靠侧妃还不行。
“妹妹,我……你哥哥做了错事,现在都出家了,咱们同为女子,前半辈子靠娘家,后半辈子靠婆家,年老以后靠孩子。我这……靠不上你哥哥了,若是连个孩子都没有,怕是要凄凉半生……真的,我这辈子一眼就看到头了,想死的心都有。”
她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谢文思却无半分怜惜之意:“我还有事……”
何氏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妹妹,你能不能跟父王商量一下,让我过继一个孩子。”
谢文思恍然:“你这脑子,反应可真快。”
何氏不觉得自己被她夸了,只觉得她言语间都是嘲讽。
“妹妹,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也会回报你的。”
谢文思来了兴致:“比如说呢?”
“我帮你处理了姓赵的女人。”何氏低声道:“妹夫看着对你感情很深,但他之前对那姓赵的可是一见倾心,定亲了两年多,他时不时就往赵家跑。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是妹夫肚子里的蛔虫,他表现的再情深,那情深就一定是真的吗?妹妹帮我说几句话,回头我把那姓赵的弄走,保证她这辈子都不出现在妹夫面前。这天底下的所有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离得远了,隔上三五年,再深的感情都没了。”
就这?
谢文思原以为她会帮自己其他的忙呢。
听到一半,谢文思就没兴趣了。
“不用你帮忙,我相信夫君。”
何氏心中嫉妒不已。
谢文定是个花心好色的,逮着个空就和那
些女人不清不楚,最离谱的一次,他说是去书房取书过来看,去了两刻钟,回来说找书花了一点时间。结果第二天就有小丫鬟悄悄跟何氏报信,根本就不是找书浪费时间,而是他在书房里已经找了丫鬟滚上床。
段明泽真的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从定亲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了,人家身边愣是一个人都没有。王府送了三个美人过去,他完全可以像谢文定一样将错就错,但人家老老实实将美人送了回来。
哪怕他真是装出来的情深,这要是能装一辈子,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
“这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嫂嫂说话有些难听,但却真的是实话,段世子也是个男人,不会有例外的。”
其实这话……也不算是错。
天底下在能够养活几个女人的情形下还只愿意守着妻子一心一意过日子的男人,真的寻不出来几个。
不过,段明泽还真是个例外。
谢文思眉眼弯弯:“嫂嫂,二哥是那种人,但夫君不是,你这是对我夫君有偏见。我不用你帮忙,也帮不上你。”
何氏:“……”
“我就是想过继一个孩子而已。”
如果可以,她还想过继何家的血脉。
但荣王府不是普通人家,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做荣王府的公子,何氏退了一步,打算从荣王府的公子名下抱养一个孩子。
这事她跟何侧妃说了。
对于何侧妃而言,已经养大成人的儿子被勒令出家,那和她中年丧子也差不多了。
听了儿媳妇的提议,何侧妃也知道,婆媳俩若是想得儿孙照顾,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何侧妃更清楚的是最近王爷厌弃了她,感情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荣王爷此人,喜爱一个人时,恨不能将其捧到天上,若是厌恶一个人,多看一眼都嫌烦,绝对不可能为其打算。
这种时候去提过继,肯定会被一口回绝。
若是荣王亲口拒绝了,再想要他改口,几乎是白日做梦。
因此,何侧妃认为,这种事情必须要找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在荣王面前敲边鼓,等到荣王都可能会答应这件事情了,她再出面相求。
何氏不愿意从长计议,这才找上了谢文思。
被拒绝以后,何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又隔半月,何夫人再次上门探望女儿。
一个时辰后,何夫人离开时,原本日子死气沉沉,穿得一身素色的何氏,突然就穿了一身大红色衣裙,整个人都亮了几分。人靠衣装,这话一点都不假,她一路穿花拂柳从园子里走过,引得众人纷纷扭头。
紧接着王妃就察觉到了不对,王府后宅几百口人,王妃平日里挺忙的,并不管儿媳妇们怎么穿衣。
但是这儿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直往王府世子身边凑,王妃就不得不管了。
想到谢文定被送去出家,何氏长期守着活寡,尤其她还没孩子……王妃什么都明白了。
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王妃只觉得特别恶心,当即就找来了荣王。
“我看文定那媳妇是想让咱儿子兼祧两房。”
荣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妃。
王妃呵呵:“你以为我是乱说?王爷,您还是去问一下吧,若真是如此,赶紧将人给打发了。省得她真做出丑事,丢了王府的脸面。咱儿子是个拎得清的,但你那么多儿子,可不是每个都是正人君子,万一真的半推半就从了……”
荣王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火烧屁股一般跑走了。
紧接着,何氏就被送回了何府。
王府的管事话说的很好听,说是王爷不忍心让何氏年纪轻轻就守活寡,这是解除了两家婚约,放何氏回家改嫁。
何氏一开始确实有想过改嫁,但刚刚生出念头就打消了,无论嫁到哪一家,都不可能有王府少夫人的风光。更何况,她做的是皇上的侄媳妇,即便是放出话要嫁,谁先又敢娶呢?
那谢文定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人是被关到了寺庙里,可人这一生的机遇没到死的那天谁也说不清楚。谁能保证谢文定能做一辈子的出家人?
万一哪天王爷原谅了儿子,又把人接回来了呢?
何氏不愿意回,王府的管事却像扔掉了烫手山芋一般。将王爷的话转述过后,立即起身告辞。
何夫人看到王府管事离去,眼泪再也憋不住。
“我苦命的女儿啊!”
何氏也感觉如在梦中,王府话说得再好听,其实就是怕她守不住。或者说,不愿意看她在王府几位公子中借种。
“娘,我按您说的办,然后就变成了这样,肯定是父王知道了我的打算。”
何夫人哭声一顿:“我都说了让你谨慎一些,怎么会被发现呢?”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孩子揣在肚子里了,她就不相信王府会舍得落胎。
何氏苦笑:“我住王府,所作所为怎么可能瞒得过父王?”
第208章 冤大头世子
何夫人心中一片茫然, 难道女儿在王府少夫人的位置就这么丢了?
她想要为女儿再争取一回,可又不知道从何处着力,喃喃问:“那现在怎么办?”
何氏也想问这话。
她被王府的人强势送回娘家,众人哪怕不知内情, 也猜得到绝对是她惹恼了王府。
王府的儿媳本就不好嫁, 如今旁人还知道她得罪了王府……下半辈子别说嫁人, 机灵一些的人, 都不会愿意和她来往。
何大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回, 找了妻子打探, 才知道其中还有诸多内情。
“糊涂,糊涂妇人。”何大人气急败坏,“脑子呢?咱们闺女是王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只要王府还在,只要她本身没
有错处, 王府就得一直养着她!至于谢文定出家……那是他自己做错了事, 论起来还是王府对不起咱们,王府心有歉意,更会善待于女儿。你们可倒好,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被休了也是活该。”
他气得在屋子里跺着脚转圈,“蠢妇, 一个个的蠢得像狗, 气死我算了。咱们闺女是王府的少夫人,哪怕没孩子。何府也是王府正经的姻亲, 现在好了……”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
何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一回做错了,没法儿辩解, 从何大人张口训斥起,她就在默默流泪,看到男人气到胸口起伏,她不敢吭声,也不敢还嘴。
等到男人骂够了,何夫人才试探着问:“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何大人可不敢把想要勾引大伯子小叔子的女儿送回王府……那是提都不敢提。本不想搭理妻子,可又怕她再次犯蠢跑到王府求情,只摇摇头:“不可能了。”
何夫人浑身无力:“那……咱闺女还有可能嫁个好人家吗?”
闻言,何大人眉头紧皱。
如今是皇权至上,只能君负天下人,不可能天下人负君。
也就是说,何家的姑娘不管是因为什么没能和王府公子白头偕老,一日是王府的人,终身都是王府的人,死了也是王府的鬼。
再嫁……那是将王府的脸放在地上踩呢。
不说有没有人敢娶,何大人就不会让女儿嫁人。
“住嘴!”何大人一脸严肃,“你不可以有让女儿改嫁的念头,她……往后青灯古佛一辈子吧!”
何夫人听到这话,惨嚎一声,跪在了何大人面前:“咱们闺女连个孩子都没有,如今才二十不到的人,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过?”
何大人一脸严厉:“她本来有福气,被自己折腾没了,怪得了谁?你脑子真的是不清楚,本官懒得跟你说。”
语罢,拂袖而去。
何氏被送回娘家,回不去王府,又急又怒之下,大病了一场。
原本是怒急攻心,只要静心养着,缓过那口气,过个十天半月也就是了。结果,一开始有所好转,后来病情急转直下,竟然奄奄一息,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何侧妃察觉到了不对,原本想亲自回去一趟,但最近王爷很看不惯她……侧妃出门只需要告知王妃,她以防万一,试探着跟王爷提了一嘴,结果撞上王爷心情不好,当场就被否了。
王爷不答应,何侧妃不敢再纠缠,再惦记娘家,也只派了身边丫鬟跑一趟。
她怀疑侄女不是生病濒死,而是被娘家哥哥暗害了。
然后,何大人去了一趟王府。
侧妃是有品级的,上了皇家玉蝶,那是正经的主子。
何大人知道兄妹之间感情大不如前,才想尽办法亲上加亲,如今闺女不中用,他只能靠妹妹。因此,在他和妹妹意见相悖时,他才要亲自跑一趟解释。
“我知道侧妃娘娘惦记孩子,但……她真的不行了,有些事,人力不可违,侧妃娘娘不要强求。”
何侧妃就想知道侄女是不是真的生病:“兰儿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死。哥哥不要太绝情了……天底下没几个傻子。”
言下之意,即便真的要送走女儿,也不要做得太明显。
何大人叹口气:“是兰儿没福气,侧妃娘娘不要惦记了,其他事……下官心里有数。”
在他看来,女儿的命都是他给的,他想要收回,那也是天经地义。
何侧妃说服不了兄长,心下格外复杂。
那天过后的第三日,何氏没了。
何氏是出嫁女,不能嫁入何府族地,王府这边又不接纳,原本在皇觉寺的谢文定有意给妻子一个体面,特意派人送信回王府,意思是让何氏入皇家陵园,日后与他合葬。
王爷不答应,为了让儿子打消念头,将何氏所作所为如实告知。
谢文定得知后,彻底冷了心,不再管何氏的后事了。
何氏最后被葬到了何家一个庄子上,那里,多是何府夭折的孩子和妾室。
*
谢文思出嫁后并未长期住在郡主府,大多数的时候住在威武侯府。
侯夫人不知道要怎么与儿媳妇相处,总之敬着远着就对了,给儿媳妇免了早晚请安,也没让儿媳妇站着伺候她用膳。
实话说,侯夫人看到儿媳妇那浑身的气势和贵气,恨不能自己岂是为儿媳妇侍膳。
因此,婆媳俩之间互相都挺客气。
两人对对方没有太高要求,还都觉得挺满意。这样的情形下,温云起也不用受夹板气。
梁益再定亲了。
定亲的是他上辈子后来的妻子。
也正因为这个女人,让赵朵儿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要说梁益也是真有点运气,上辈子和赵朵儿不清不楚的事没传出去,但他和周红玉私底下往来的事情很多人都听说了,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能与兵部侍郎的庶女定亲。
兵部侍郎李大人生下来就在京城,他考中了秀才以后入了国子监,然后被国子监的夫子举荐入仕……在当下,科举是最难最直接的一条入仕之路。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办法,但凡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能够影响皇上想法的人帮忙举荐,应该能顺利入仕。
然后就是国子监的夫子,里面有几位夫子不光是德高望重,曾经还做过帝师,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打动他们帮忙说话,同样能得官职。
而且,能让几位帝师开口之人,本身也能为皇帝分忧。李大人自从入仕,一路平步青云,如今也才三十多岁而已。
和梁益定亲的是他的庶长女李茹儿。
李茹儿今年十九,长相貌美,庶出却占了个长,因为身份的缘故,之前被养在庄子上,也就是到了年纪才被接回来。
可以说,李茹儿是弟妹的眼中钉。
正因如此,这亲事才会落到梁益身上。
不过,若是没记错,成亲后不久,李大人就出事了,梁益之前对李茹儿又敬又爱……上辈子的赵朵儿看到梁益对妻子的态度,一度冷了心肠。
结果李大人一出事,李茹儿紧接着就小产了,那边李大人被发配往千里之外,李茹儿就因为小产过后太伤身,没能养回来,进而撒手人寰。
那边李茹儿还尸骨未寒,梁益转头又定了未婚妻,这一回同样是官员之女。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未来岳父在他前岳父被定罪时出了不少力气。
也就是说,梁益才害死了妻子,转头就要娶妻子娘家的仇人为妻。
赵朵儿那会儿已经和他分开好几年,两人时不时通一封信,但却很少见面。
都说见面三分情,常年不见面的二人感情难免生疏几分,也正是因为这份生疏,让赵朵儿脑子清醒了不少。
一开始赵朵儿还相信梁益所言,说他娶别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对妻子各种敬重也是为了借岳家的势,可他只顾着借势却完全不管前头妻子的死活……好歹还同床共枕了一年多呢,这也太绝情了。
然后赵朵儿某一天出门时看见梁益和未婚妻相处,完全不见丝毫勉强,无论谁来看,梁益对未婚妻都是各种贴心,他的眼神里都是情意。
那一瞬间,赵朵儿幡然醒悟,想明白她之所以能得梁益另眼相待多年,缘由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身后的赵大人!
温云起并未掺和这件事。
不过,他打算到时提醒一下查李大人的刑部官员,别被人当枪使了。如果李大人真的有错,合该按律处置。若是没错,也不该被冤枉。
*
赵朵儿婚事迟迟未定,主要是她自己不肯点头。
赵大人是想要让女儿为自己谋好处,但因为女儿出嫁又被侯府退回来一事,他也看明白了。如果女儿不是心甘情愿上花轿,多的是办法搅和了婚事。
赵朵儿如今对梁益已经没有了感情,只有厌恶和憎恨,她倒也不抵触嫁人,可因为她如今的名声,上门提亲的都是各种歪瓜裂枣,找不出任何一个没有睡过女人的男人,不是有嫡子续娶继室,就是有庶子。
矮个子里拔高个都拔不出来,前来提亲的所有男人都没有官职在身,其中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今年都四十岁了,再过三五年就要做祖父的人。
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在做禁军里做什长的,今年二十三,没有孩子,但已经娶过三位妻子,有传言说他克妻。
这都不需要传言了,一连三位妻子离世,他不克妻谁克妻?
赵朵儿前后相看了几个月,只觉得唯一合适的只有这位……这合适只是相对于其他那些歪瓜裂枣而言。眼看双亲越来越不耐烦,她一咬牙点了头。
好歹是正头娘子,不用给人做后娘,嫁过去以后又是和长辈分开住,夫妻俩单独住的那个院子都有梁家的那个院子大了,并且位置还要好许多。
而且,赵大人私底下找人问过,这个叫高夏仁的男人,一下职就回家,喝酒从不贪杯,而且酒量也好,从不在外喝醉,也没有因为喝酒误过正事。
赵大人觉得这门婚事不错,见女儿点头,立刻就开始走六礼。
赵朵儿也死心了,虽然还是会惦记威武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却也知道那是天上的云,曾经她踩在云上不知珍惜,如今是想够也够不着了。
有了新的未婚夫,赵朵儿在有段时间内是真的很想和他培养感情,以后夫妻俩好好过日子。
这一天,赵朵儿闲着无事,面对未婚夫的邀约,便陪着高夏仁出门了。
两人之前见过几次,赵朵儿也问了一些高家的事,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好意思问,只能旁敲侧击,这天在酒楼用膳,高夏仁说酒楼的饭菜不错让她多吃点。
赵朵儿忍不住又开始试探:“你天天上职,说起来也挺忙的,平时都在哪儿吃呢?”
“在家吃。”高夏仁随口道:“家里有个厨娘,早上来,晚上走,每天给我做两顿饭,顺便帮我洗衣打扫。”
赵朵儿心中一动:“这厨娘是伯母安排的?”
高夏仁嗯了一声:“我娘怕我一个人住不好好吃饭。”
“那你娶了妻以后,伯母能放心吗?”赵朵儿其实就想问高夏仁成亲以后还会不会留着那个厨娘。
依着赵朵儿这样的身份,从小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根本不可能去做饭。但她嫁了一回梁家,知道有些人家不拿媳妇当人。
好像媳妇就跟那牛马似的,所有的脏活累活只管往媳妇身上一扔,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了要挨骂。
高夏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着放下筷子:“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别看我家兄弟四个,但我娘就爱操心,那个厨娘是她找来的,也由她付工钱……厨娘手艺不错,工钱是按年付的,而且一开始谈的就是照顾我夫妻二人,以后还要帮着照看孩子。”
赵朵儿心中一喜。
随即又有些悲哀,她如今竟落魄到有个厨娘伺候自己衣食住行就很满意的地步了。
“挺好的。”
高夏仁看了看天色:“要不这样,我让厨娘准备一顿饭,也好让你尝尝她的手艺。刚好下个月就又要付明年的工钱,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在这个月之内把人辞了,我再找个你喜欢的厨娘。”
赵朵儿很满意他对自己的重视,试探着道:“我如果真的对厨娘不满意,伯母会不会嫌我多事?”
“不会的,你想多了。”高夏仁笑着宽她的心,“我娘儿孙一大片,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反正都是付工钱请人,请谁都一样。”
赵朵儿倒是还真想去试一试,唯一的顾虑就是两人只是未婚夫妻,若是去高夏仁所在的院子单独相处,可能会惹人诟病。当然了,如果这门婚事顺利,两人最后结为夫妻,这点小事也算不得什么。
话说回来了,赵朵儿嫁过一次,名声还被那个姓何的毁了个干净,如今是去未婚夫的家里,也不算是太出格。
两人一起去了高夏仁的院子。
院子是五间房,说是和梁家院子的大小和布局都一样,但梁家挤了那么多人,这院子里空旷,看着挺宽敞。
赵朵儿先就满意了几分,看到一尘不染的窗棱和桌椅,对那厨娘也挺满意。
厨娘得了话,一点都没表露为难之色,说是半个时辰后开饭。
高夏仁带着赵朵儿去了书房。
赵朵儿读过书,取了一本书慢慢翻着。
高夏仁又去取茶水,发现没点心了,就想让厨娘去买……念及厨娘要做饭,他亲自走了一趟。
书房内只剩下赵朵儿一个。
实话说,赵朵儿更愿意单独相处。两人虽是未婚夫妻,也出游过好几次,但真的不熟。她总感觉和高夏仁在一起相处时心里有压力,始终放不开。
得知高夏仁要出门,赵朵儿心里松了一口气,希望他去的时间长点,回来就用膳。
赵朵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紧张从何而来,可能是……高夏仁眼睛有些凶狠,看着不是善类。
可禁军都这样,当初段明泽巡逻几日就变成什长,完全是因为威武侯府的缘故。高夏仁不一样,他出身普通,能够做到什长,凭的是自身的本事。
赵朵儿翻看了几页书,她手中拿的是个话本,讲的是一个女子和未婚夫拼尽全力终成眷属……她对这类话本很不喜欢,就想去换一本书。
手指从书架上一排书上划过,她其实挺好奇高夏仁一个男人为何会有话本之类,划着划着,手指到了最后一本。她发现那本书的书脊是毛的,忍不住顺着抚了一下。
这一摸不要紧,身后传来咔嚓声,那是机关被打开的机括声,赵朵儿吓一跳,知道自己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把人家的密室给打开了,她心里有些慌乱,脑子里已经在想要怎么解释,眼角余光下意识瞄了密室里一眼,瞬间吓得浑身僵直。
密室之中,地面是黑色的,有些凹凸不平,但能看得出有铺过青石板。而且那股味道特别怪,血心里带着股臭味。
好像是一块肉放太久了腐烂过后的味道……原本赵朵儿没有闻过这种味儿,是在梁家长了见识。
赵朵儿吓得后退一步,更看清楚了密室里的模样,大概是一丈长两丈宽,屋子的角落还有不少刑具,全部都不干净,呈黑红色。
这是……此处分明有用过刑。
电光火石之间,赵朵儿忽然就想起来了高夏仁三位妻子。
这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生了重病救不回来也正常。可这一连三位都病死,未免也太巧了点。
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病,或许,她们都是被姓高的给打死了。
赵朵儿转而又想起了自己的运气,原本可以做威武侯夫人,就因为脑子不清楚,才落到了如今地步。
她……真的可以遇上高夏仁那种身份和家世,处处都合她心意的夫君吗?
赵朵儿这一刻心里很慌,很惶恐,手上却特别稳,很快将密室合上,还记得随手拿一本书做样子,她坐回了先前的椅子上。
实话说,她很想即刻就跑,但和梁益做一场夫妻,让她懂得了许多事。
比如不能落下把柄,若是捏着旁人的把柄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她万万不敢威胁高夏仁,只希望和他好聚好散。
思来想去,认为她装作不知道最好。
高夏仁拿着点心从外面回来,还记得去厨房里将点心摆在盘子里,笑盈盈端到她面前。
赵朵儿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
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密室里的那一堆刑具,她……必须要退亲。
可两家谈婚论嫁,婚期都定下了,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退亲,一定会被姓高的怀疑。
赵朵儿心里怕极了,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她的异样很快就被察觉了。
高夏仁一脸担忧:“你脸色很不好,这不舒服么?”
话头都递过来了,赵朵儿急忙点头:“是,我肚子有点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酒楼里的肉有问题,我想回家了……”
高夏仁皱了皱眉:“可是厨娘都做好了饭菜,要不你尝一尝再走?”
赵朵儿哪里还敢吃?
她都后悔方才喝了高夏仁递过来的茶水,闻言摇头:“实在是吃不下,改日吧。”
高夏仁也不勉强:“这样,我让厨娘把饭菜装在食盒里,你带回去吃。我吃菜味道很清淡,生病了也能吃……”
赵朵儿僵硬地拒绝:“这怎么好意思?”
“咱俩之间,不说那话。”高夏仁笑吟吟,“你尝一尝,若是厨娘能改,那就让她改。改不了,咱们就换人,朵儿,你别跟我客气。”
赵朵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拎着食盒僵硬的上了马车,等到了赵家门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目送马车离开后,几乎是马车刚刚转弯看不见尾巴,她犹如抓了一块烫手山芋一般,直接将手里的食盒扔了出去。
食盒落在地上,倒是没摔坏,只是打翻了,里面的菜撒了一地。
赵夫人知道未来女婿送女儿回来,一出门看见这情形,顿时皱眉:“你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他……他……他……”赵朵儿心中恐惧万分,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赵夫人看女儿被吓着了,也不再多问,一把将人扯进了院子里。
“发生了何事?瞧你吓成这样。”
赵朵儿哆嗦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将她发现的密室里的情形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然后紧紧握住了亲娘的胳膊。
“娘,我不会认错的,那些都是血,是已经干了的血肉,味道特别难闻……这门亲事必须要退,得找个充足的理由来退。娘,我害怕,你帮帮我吧!”
第209章 冤大头世子
赵夫人听了女儿的话,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高夏仁看着不像是那么暴戾之人,虽说是凶了点,可他是禁军,还是个小头头, 凶点才正常。
“你是不是看错了?”
赵夫人说这话时, 声音都在抖, 她还顺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女儿先是嫁入威武侯府被退回来, 后来嫁入梁家才过了几个月, 然后又和那个姓何的不清不楚。名声真的已经被毁了个干净, 这高夏仁算是女儿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归宿。
若是再退一次亲,以后还能嫁给谁?
想到此,赵夫人眼泪都落了下来。
赵朵儿疯狂摇头:“不会有错,我看得真切。娘,你相信我, 这门婚事真的不成, 如果你们非要把我嫁给他,那就是送我去死……退了这亲事吧,就当我求你了。”
她心中恐惧万分,看母亲迟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就那么跪在地上猛磕头, 没几下就磕到额头红肿。
赵夫人想要阻拦, 却根本拦不住,看女儿恨不能磕死在那儿, 她心情也特别差:“你先起来,这么大的事,得跟你爹商量一下。”
“您不答应, 女儿就不起来了。”赵朵儿知道父亲对她的耐心告罄,多半不会愿意退亲,她唯一能求的只有母亲。
除非母亲尽力帮忙劝,否则,这婚事怕是很难退掉。
赵夫人无奈:“我会帮着劝你爹的。别再跪了……”
赵朵儿干脆昏倒在地。
赵夫人吓一跳,急忙让人来扶。
晕倒是假的,但赵朵儿受了惊吓是真的,她想装晕以后睡上一觉,奈何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黑红色的屋子和满鼻的血腥味,她连躺都躺不住,眼皮子不停乱动。
赵夫人看出了女儿在装晕,叹口气:“你别害怕,归根结底,你是我们夫妻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女儿,又辛辛苦苦养你一场,如果那真的是条死路,你爹肯定不会逼着你嫁。”
得了这话,赵朵儿稍稍安心。
却也只是稍稍,并不敢真的放心。
果不其然,赵大人回来之后,从夫人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一口就回绝了退亲的提议。
“你说得轻巧,倒是出去打听一下朵儿的名声,如果再退亲,你是打算养她一辈子吗?而且毁的不光是她自己的名声,我们赵家的名声也会受影响,你顾念着女儿,也记得想想你儿子孙子和孙女……这婚事绝对不能退!”
赵朵儿躲在门外偷听,听到父亲说这话,一颗心都凉透了。
赵夫人继续劝说,赵朵儿却已经不想再听了。
父亲才是一家之主,听他方才那话里的果决之意,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赵朵儿悄悄回了自己的房,也不点烛火,就坐在了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赵夫人啜泣着进门,她以为女儿在床上,吹亮火折子点了烛火,一转头,看到女儿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跟蜡像似的,好像连呼吸都没有,当场吓了一跳。
“朵儿,你怎么坐在那儿?”
赵朵儿苦笑:“我睡不着。”
赵夫人看到女儿这态度,就知道她有在外头偷听,当即叹了口气:“你爹觉得是你看错了。”
“我是他养大的,眼睛瞎不瞎,想来他心里有数。”赵朵儿心如死灰,“说到底,他就是不顾我的死活!娘,你也别在我面前说爹的好话了,哪怕就是说出一朵花来,他不顾我性命是真,觉得全家的名声比我的性命重要也是真!我不会原谅他!”
赵夫人听到这话,瘫软在椅子上:“你这丫头,太狠心了……”
赵朵儿听到这话都气笑了。
屋中一片安静,赵夫人坐了许久,见女儿没再说话,她也不想多言。在她看来,她对亲生女儿算是仁至义尽,现在这孩子还对她甩脸子……反正她问心无愧。
*
早上,温云起出门去上职。
走到一半,马车停下,此时天才蒙蒙亮,早上又有雾,视线受阻,隔个一丈远就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
“世子,前面有人,好像是有事找您,还跪在地上。”
京城里确实有些人在遭遇了冤屈以后会跪在路旁求那些可能会帮苦主的大人。
段明泽最近名声很大,先是查清了几桩陈年旧案,又娶了郡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温云起以为前面跪地的人士遇上了冤情……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有人要算计他。
他掀开帘子,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车夫认不出,温云起却一眼认出那就是赵朵儿。
此时赵朵儿已经膝行上前:“段世子,求您帮我。小女子给您磕头了……”
说着,还当真砰砰砰磕起头来。
光听那头碰在地上时沉闷的砰声,就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温云起皱了皱眉:“有话就说。”
赵朵儿忙道:“小女子的未婚夫是个暴戾之人,您能不能帮我……他书房里有一间密室,里面有刑具……我不能嫁给他……”
“婚姻大事,该听从父母之命。”温云起张口就道,“婚事不如意,你想退亲,最该回去说服你的爹娘,而不是跪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外人。”
赵朵儿心都凉了:“如果你不帮我,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温云起再次道:“还是那话,我一个外人 ,管不了你的婚事。”
看赵朵儿吓得小脸煞白,温云起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段明泽管不了前未婚妻的婚约,但如果姓高的本身就背着人命,本就该京兆尹和刑部天牢插手!若高夏仁变成了阶下囚,婚约自然而然就解了。
赵大人再不顾女儿死活,总要顾及自家的名声。
只看赵朵儿何时能反应过来。
赵朵儿在到家门口时就反应过来了,当时就要转身出门……她之所以能在街上堵住段明泽,是半夜就悄悄出的门。
中午过后才回家,赵大人一早起来发现女儿不在,特意告了假寻找。为了不影响自家名声,他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请邻居们帮忙,只悄悄地寻。
寻了半天无果,看到人自己回来了,赵大人气得跳脚:“死丫头,简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你要出门,为何不提前说一声?你是哑巴了吗?”
赵朵儿此时满心满眼都想告高夏仁的状,也来不及解释,转身就要走。
赵大人见状,怒火又添一层,一挥手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赵朵儿身娇体弱,根本不是丫鬟们的对手,很快就被揪回了闺房之中。她一路都在挣扎,想要说自己的想法,奈何赵大人根本不听。
赵大人原本告的是半天假,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如今人关在家里,也不用再担心她出去闯祸,他一拂袖,坐上马车去上职了。
倒是赵夫人在送走了男人后去探望了赵朵儿。
赵朵儿看见母亲,如见救星:“娘,我要去告那个姓高的,他那间密室中肯定出过人命!段明泽说了,他管不了我的亲事,不能帮我退亲,但只要高夏仁真的杀了人,他一定会管。只要姓高的入了天牢,我就不用嫁过去,也就不用死了。”
她太过着急,整个人疯魔了一般。
赵夫人有些害怕,但还是听明白了女儿的话中之意,她闭了闭眼:“你怎么能确定那些就一定是人的血肉?如果是猫猫狗狗,他就不用坐牢,到时咱们就彻底得罪人家了。你爹本事不大,万万不敢与人结仇,你到底懂不懂?”
赵朵儿当然能听懂这些话,悲愤不已地问:“你也想送我去死?亏你还口口声声说疼我,你就是这么疼我的?”
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赵大人万分不愿意让女儿的婚事再出意外,于是找到了未来女婿,商量将婚期提前的事。
两人都不是头婚,而且名声都不太好。高夏仁也很想抱得美人归,两人见面不久,就将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赵大人办成了一桩事,心头的大石彻底落地,回家后就跟妻子商量着备嫁。
赵夫人知道这门婚事无可更改,却不代表她就不相信女儿的话,原本是想私底下让人打探一下未来女婿平时的行事作风,甚至还想找个空空妙手摸到高夏仁所住的宅子里寻一下那间所谓的密室。
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做,婚期就定下了,还定得这么急。
一时间,赵夫人气得眼皮子狂跳,但又没胆子指责枕边人,努力压下心头火气,试图商量:“婚期定得这样急,外人会说闲话的吧?本来咱们朵儿的名声就不太好,这急吼吼的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朵儿肚子里有孩子了呢,虽说朵儿……咱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呀,能挽回还是要往回挽……”
赵大人和未来女婿喝了些酒,此时有些微醺,带着酒气道:“都定下了,不必再多言!那丫头不是个好的,留她在家里,咱们就过不了消停日子,反正你我也算是对得起她了,这次把她送出阁,以后爱回回,不回就算了。”
说完,赵大人倒头就睡。
赵夫人又急又气,男人这头说不通,她也并未放弃,想着若是找到了那间密室,应该能说服男人解除两家的婚约。
短短五日之内,赵夫人没有打探到高夏仁身上太多的消息,而她到底也没有找到妙手空空。到了大喜之日,含泪送女儿上了花轿。
赵朵儿一心觉得自己嫁过去会死,说什么也不肯嫁,知道自己婚期定下之后她就不停地闹,期间竟还试图翻墙逃婚。
赵大人防不胜防,干脆买了一副软骨散喂给赵朵儿,大喜之日时,让儿子将其背上了花轿。
马车之中的赵朵儿眼泪一直就没干过,她没想过父亲会这么绝情,此时她手软脚软,嫁给高夏仁,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如果早知道逃跑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说什么也不跑了。没被喂药,好歹还有点力气反抗,这会儿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她就是在那院子里被砍死,都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这真是亲爹吗?
赵朵儿心中一片悲凉。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从失去了威武侯府的亲事以后,父亲就不再拿她当人。之前她嫁入梁家那会儿,娘家的大门就不再为她开着,压根就不欢迎她回娘家。
高夏仁一身大红色衣衫,意气风发,手底下的十个小兵全部带着家眷上门贺喜,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同僚,高家的亲戚友人也都到了。
这婚事虽然办得仓促,但看着还挺隆重,该有的都有,乍一看,比梁家要更重视赵朵儿一些。
高夏仁酒量很好,哪怕被许多客人纠缠敬酒,他一一应付完了,也没醉到不省人事。当天夜里,他送完了客人以后,还把高家的人都送走了。
深夜,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高夏仁喝完了解酒汤,到了新房后又小睡了一会,等到脑子清醒,这才到床上去剥赵朵儿的衣衫。
赵朵儿中的药很厉害,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她还是没什么力气,感觉到高夏仁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指,她真觉得那手指冰凉得如同毒蛇。
“你……你……”
话还没说出口,赵朵儿已经眼泪汪汪。
高夏仁含笑看着她的眉眼,手指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夫人,你长得可真好,能够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赵朵儿听到这话,心里更怕了:“你能不能放了我?”
高夏仁一乐:“婚期定得这么快,是不是你想退亲?话说,你那天从我这儿拿着食盒出去就不对劲了……你是不是在书房发现了密室?”
赵朵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就疯狂摇头。
“我算算。”高夏仁饶有兴致地在床前踱步,“当时我出去到回来总共也没多久,你又不知道我书房有密室,应该是无意之中发现的,你有没有看清楚密室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赵朵儿猛摇头,摇到眼前的一片片残影也不敢停下。
“没看清楚不要紧,如今这是你的家。”高夏仁上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用脚踹了其中一个床柱子,机括声再次响起。
赵朵儿不想去看,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扭头,果然就看到了那间密室……后来她无数次回忆,怀疑自己当时是太过惊慌,给看错了。
没有看错,从房间这边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摆着的刑具架子。
“你……那些是什么?”
赵朵儿问出这话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身更是抖如筛糠。
高夏仁很快就剥掉了她的外衫,将鲜红的嫁衣丢在地上,手中抓着匕首,从赵朵儿手臂上轻轻划下。
匕首所过之处,冒起一串串血珠,血珠汇合,变成了一条血线,鲜血落在地上,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
赵朵儿心中一片绝望,真的感觉自己会死在这里。
这大半夜的,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救她。
越想越恐惧,赵朵儿眼泪滚滚而落,高夏仁还伸手去帮她擦:“你哭什么?放心,新嫁娘明儿要见长辈,我还要带你回高家的老宅呢,不会让你死那么快。”
赵朵儿更害怕了,身下不知不觉就溺了。
高夏仁一脸的嫌弃:“你这胆子可真小,以后胆子要变大一点……对了,你最好别出去乱说,旁人不会信你的……”
赵朵儿牙齿直打颤:“杀人偿命!”
“你这话说的,谁知道我杀了人呢?”高夏仁笑吟吟,“如果你说我伤你,我就说你脑子不清楚了,旁人一定会相信。若是你脑子清楚,怎么可能放着威远侯世子夫人不做,跑去做一个秀才娘子?”
高夏仁说话间,又用匕首划开她另一条手臂。
赵朵儿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听着耳边鲜血落地的声音,她整个人渐渐恍惚起来。
听到高夏仁明儿要带她见长辈时,她其实有松口气,可……这会儿她却不太确定了。
就在一片恍惚之中,密室的门重新打开,门外站着一大群人,全都是男人。
赵朵儿身上直着内衫,虽然遮住了肉,却也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她惨叫了一声,心中却生出了狂喜。
她努力伸长了脖子,想要认清楚那些人是谁,却只看见了他们身上禁军的服饰。
她得救了!
密室之中血腥味很浓厚,赵朵儿左右两边的手臂下面都好大一滩血,因为他们闯得突然,高夏仁手中还抓着带血的匕首。
这么多的人证,都不需要询问高夏仁就能定下罪名。
高夏仁被带走了。
赵朵儿被安顿在婚房之中,没有大夫来给她把脉,然后给她配解药。等到她稍稍有了些精神,就把她带到了天牢里。
原本赵朵儿对天牢不熟悉,可这都是来了第三次了,看到了大门,她心中生出几分荒诞之感。许多人一辈子都来不了一次,或者是来一次就是一生,她可倒好,到这儿就跟出京城似的,时不时的就来一趟。
之前两次她都很快脱身,想来这一次也一样。
赵朵儿是
苦主,也不用被关进大牢里。
当天就有大人审问此事,在问话之前,还把高家人和赵家人都带了过来。
对于两家人是否知道高夏仁宅子里有密室一事,众人都矢口否认。
赵大人表示自己不知情:“我要是知道姓高的是这种畜生,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振振有词,满脸愤慨之意。
赵朵儿只觉得讽刺,喝了解药的她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力气,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当即冷笑着戳穿他:“我跟你说过有密室,你不相信,还将婚期提前。若是姓高的是刽子手,你就是帮凶!”
此话一出,赵大人是吃人的心都有,简直恨不得自己没养过这个孽女。
高夏仁那个密室里的地上垫了很厚的一层血肉,不知道之前祸害了多少人,赵朵儿站出来指认他是帮凶……这分明就是没把她当亲爹,根本就是想害死他。
“朵儿,你能长成现在这样,都是我们夫妻疼你。你说这话,有没有一点良心?”
赵朵儿没再吭声,她目光落到了旁听的窗户上,那处站着三个男人。其中就有段明泽。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天她去路上拦下了段明泽的马车,当时说想要请他帮忙给自己退亲……只要段明泽肯开口,她爹不敢不听话。
可是段明泽拒绝了。
赵朵儿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段明泽当时就有暗示她状告高夏仁……只可惜她回家就被禁足,然后就被绑上了花轿,一直找不到机会告状。
此时段明泽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当时段明泽相信了她的话,并且还找人盯着她,这才能在高夏仁行凶时将其抓个正着。
她被段明泽帮了一次。
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感激之意,甚至还生出了不少怨怼……既然他愿意帮忙,当时为何不答应下来?
带着那么多的男人闯到密室里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想到嫁人,赵朵儿更添了几分绝望。
一连嫁了三回,一次不如一次。甚至还差点丢了命,赵朵儿不愿嫁人,但她更清楚的是,父亲绝对不会一辈子养着她。
怎么办?
她以后怎么办?
高夏仁原本还想要辩解几句,几板子下去,他受不住刑罚,便老老实实招了。
赵朵儿被挪到了另一间房中,然后她看见几位官员从门口路过,其中就有段明泽,她再也忍不住:“段世子,请您原谅小女子有眼无珠……我后悔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温云起一脸严肃。
他还没说话,边上的那位大人先就笑出了声来:“赵姑娘,你这是被吓傻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人家段世子现如今是郡马,你还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和郡主抢人,简直是不怕死。
人家夫妻俩好好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夫妻二人感情深厚,赵朵儿横插一脚,肯定会被郡主记恨上。
赵朵儿手脚冰凉。
温云起一脸漠然:“本郡马心里只有郡主,也说过这一生只娶郡主这一个妻子,赵姑娘,人要往前看,当初既然选择了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哪怕是你后悔了,也该再去找良人。”
赵朵儿失魂落魄,也觉得自己是太着急做了傻事,段明泽哪怕是对她有感情,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允许和她之间再有什么。
“段世子,小女子不是……”
她想解释几句,好歹澄清一下。
结果,对面一行人却不想再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未婚夫和几位大人寒暄着越走越远。
第210章 冤大头世子
赵朵儿手脚冰凉, 不知道前路在何处。
今日赵朵儿被带到天牢,已经有人告知了赵大人。
赵大人即便是不想再认这个女儿,恨不能自己从来没养过这个孽障,但天牢中的所有官员都有实权, 哪怕是和他品级一样, 他也得罪不起。不管心里愿不愿, 到底是找了马车过来接人。
看到女儿那副失了魂的模样, 赵大人也没发作, 耐着性子将人扯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驶动,远离了天牢所在的那条街才张口骂:“你拦住段世子想做什么?”
赵朵儿张了张口,她知道自己方才干了傻事,当即也不想多言,若是如实说了, 得到的不会是安慰, 绝对会被骂一顿。
赵大人脸色阴沉,原以为将闺女嫁出去就行……那姓高的如果不是那种人,他也算是给女儿找了个好归宿,若是高夏仁真的有杀过人,那……他会给女儿收尸。
“为何不说话?”
赵朵儿还是闭嘴不言。
接下来一路上,赵大人将女儿骂得狗血淋头。
赵朵儿一言不发。
回到赵家, 赵大人对着妻子大发脾气, 勒令家中将赵朵儿关好,然后就出了门。
赵朵儿坐在自己的房中, 一直到深夜都没回过神来,晚饭没吃,连水都不喝。
她这边正暗自难受, 深夜时,门口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动静,紧接着门被推开。吓一跳的赵朵儿还来不及反应,就借着月光认出进门的人是自己母亲,见是亲娘,她慌乱的心霎时就平静下来了。
夜里,赵朵儿看不清母亲的脸,却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朵儿,你赶紧跑。”
语气中满是慌乱。
赵朵儿皱眉:“怎么了?”
“你爹……你爹……”赵夫人上气不接下气,“他要把你送去姑婆屋!”
姑婆屋是京城郊外的一个两进院子,里面住的都是那些再也不肯嫁人的孤寡女子,因为有些人带病,而且姑婆屋不能拒绝想要进去的女子……几乎每天都有尸首抬出来。
对于赵夫人而言,姑婆屋无异于龙潭虎穴,女儿去了那地方,就是一个死,区别不过是早晚罢了。
“你快逃吧!”赵夫人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我劝他了,都求他了,他不改心意。朵儿,你现在就出门,凭你的容貌,一定能找到人收留你,记得以后改名换姓,不要再姓赵了,千万记住落脚处离咱们家远一点,不要被你爹找到。 ”
她说话时,还递了一个包袱给赵朵儿,然后就把人往外拖。
这太突然了。
赵朵儿反应也快,听明白了母亲的话中之意后,也不敢再执意留下。她接过包袱,顺着母亲的力道往外跑,到了街上后不敢停留,拔腿就跑。
因为太过慌张,都来不及选方向。
跑到了两条街以外,才发现此处离梁益家很近。
赵朵儿不知道母亲给自己留了多少盘缠,想也知道不多,因为家里的银子本就不多,好在她将那些银票随身带着……想到那些银票,她又想到了银票的来处。
她直接去了梁家。
此时是深夜,街上有官兵巡逻。
入夜之后就不允许百姓随意走动,赵朵儿一路躲躲藏藏,还算顺利地敲了梁家的门。
开门的是娘家一个小辈,因为男女有别,赵朵儿跟他不熟:“我找梁益!”
梁益很快就出来了,看见夜色中的赵朵儿,他一脸惊诧:“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赵朵儿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恨怨交加,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如今还在威武侯府做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这大半夜好梦正酣,怎么都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我爹嫌弃我这个女儿丢人,想要清理门户。我实在没办法了,背着他们偷偷逃了出来,你一定要帮。”
梁益皱眉:“我都有未婚妻了,不可能收留你。”
赵朵儿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我没有盘缠,你拿点银子给我。”
梁益不愿意给银子,但……他和赵朵儿纠缠几年,虽说真正目的是为了让赵大人扶持自己,但他并非对赵朵儿的一片真心无动于衷,哪怕之前两人几次
不欢而散,他沉默半晌,还是道:“我给你五十两银票,你走远一点,不要被找到了。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撒手,我去拿银子。”
他转身进屋。
赵朵儿也想要知道母亲到底给她准备了多少盘缠,闲着也是闲着,她的手便伸进包袱里摸索,先摸到了一堆馒头,然后是一把匕首。
她不确定那长长的东西是不是匕首,便取了出来。
干粮和防身的东西都有,赵朵儿感念着母亲的一片慈母心肠,眼泪滚滚而落。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了动静,梁益进进出出,吵醒了梁于氏。
梁于氏披衣出门,看见儿子手中拿着东西往门口走,又一眼看见那处站着个纤细身影,她当场质问:“阿益,这么晚了,你在和谁说话?”
梁益想跟母亲多解释,将银票递到赵朵儿手中:“赶紧走!”
梁于氏见状,怒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狐狸精?所以我站住,把东西还来,若是不还,我就去告你。”
她追到了门口,想要伸手去抢赵朵儿手中的银票。
赵朵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疯魔了一样的前婆婆,再次深恨自己眼瞎。
“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大概是对梁益有执念,所以才会来这里一趟,张口要银子也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能打下来更好。
哪怕就得一两银子,那也是赚的。
赵朵儿想要走,梁于氏却不允许。
两人纠缠在一起,赵朵儿最恨的人是梁益,其次是梁于氏,她这下半辈子吃的所有的苦都是梁于氏给的。
原本她不想节外生枝,打算甩开梁于氏就离开,可梁于氏情急之下扯住了她的袖子,手抓得特别紧。
黑暗之中,赵朵儿还听见了自己袖子撕裂的声音。
且不说整条袖子被扯走之后露了臂膀丢不丢人,重要的是那袖子里藏着赵朵儿所有的银票。
这绝对不能被撕走。
赵朵儿看着梁于氏那凶狠的模样,都后悔自己来这边一趟,听到撕裂声再起,她又急又气,手中匕首划了出去。
她本意只是想让梁于氏撒手,可匕首划出的同时,梁于氏为了更好受力,身子歪了歪,这一歪,匕首插进了她的腰腹间。
梁于氏惨叫一声。
赵朵儿狠狠抽回匕首,血光飞溅中,揪着被撕破的袖子拔腿就跑。
“梁益,不要放她走。”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梁益都没反应过来,他还想着上前拉架呢,赵朵儿就跑了。
“娘,算了!”
梁于氏紧紧捂着肚子:“血……好多血……大夫……”
出事了!
梁家所有的人都起身了,赵朵儿因为过于慌张,还刚好撞上了巡逻的官兵,又被带到了衙门里。
大半夜在街上晃荡,原本是要拘个三五天,念及赵朵儿是官家之女,加上她私底下给了不少好处,官兵特允她在衙门里过夜,天亮后就可离开。
稍晚一些的时候,梁家就报案了。
赵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三次入天牢,三次都是当天就出了天牢,她和那大牢有缘又无缘,每次都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回不差了,梁于氏真的有受伤,也真的告了状,当时还有人证,就是梁益。
赵朵儿被关进了大牢里,和她同住的是个女疯子,险些没把她吓死过去。她一直都离那个疯子远远的,大半天了,都不敢眯一会儿。
强撑着也有好处,比如隔壁的邻居就特别好奇她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听说她是致人受伤,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家人答应赔偿。
其实赵朵儿更想要知道的是犯人被抓进来以后身上的财物会不会被收缴,得知不会,只会缩水后,总算安定了几分,然后就得知,若能让苦主原谅,便可以大大减轻身上的罪名,甚至还有可能无罪出大牢。
梁家有多穷,赵朵儿是知道的,她当即就叫来了看守,表示自己愿意赔偿。
都说鼠有鼠道,有人专门干这种活儿,赵朵儿在应允了一些好处后,从看守那里得知还有专门干这一行的,当即表示自己不差钱,得找一个擅长调解的。
于是,不过一天,梁于氏就妥协了。
实在是赵朵儿给得太多了。
她愿意给三百两银票,只为了让梁家原谅她。
三百两对于梁于氏而言很多,她这把年纪了还在外头干活,每月也就二钱银子而已。三百两……她不吃不喝要干一百多年。
梁于氏很好奇前儿媳这银子的来处,不过,如今两人已经没关系了,她也懒得再问,只要能拿到银子,原谅了又何妨?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她揪着赵朵儿不放,赵朵儿也不会被逼到拿匕首砍她。
赵朵儿拿回了自己身上的财物,老实给了三百两银票。
梁于氏受伤的地方就在要害旁边,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大夫说让她好生休养。而梁于氏觉得她拼了一场受伤赚得这么多银子,也该好好歇一歇。所以,从受伤后就再没下过地。
来拿银子的人是梁益。
一双夫妻再次见面,心情都很复杂,赵朵儿是悔上加悔,如果不是去见了梁益,她早已经出了城。如今倒好,她把自己折腾进大牢,消息肯定又传入了父亲耳中,再想离开,怕是不行。
赵朵儿不愿意被父亲送进姑婆屋或者是庵堂,递出银票的同时,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梁益接过银票,随口问:“什么?”
赵朵儿满心急切:“你把我接走送出城去,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你再帮我这最后一回。”
而梁益看着手中银票皱起了眉:“你这些银票哪里来的?”
赵朵儿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银票是从梁益手中拿过来的,赵朵儿一直将这银票藏得很好,平时都没拿出来,便也没细细查看过,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记号。
这银票想要从银庄兑出银子来,不能乱涂乱画,赵朵儿潜意识里认为不会有人在银票上做手脚……万一钱庄不认,兑不出银子来,那不是毁了吗?
她故作镇定:“怎么了?”
梁益盯着她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你算计我?”
赵朵儿此时身上还穿着囚衣,对上盛怒的梁益,她吓得后退了一步:“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这些银票是我的。”梁益狠狠瞪着她,“你和姓林的什么关系?”
问出这话的同时,梁益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你找姓林的来算计我,一起讹诈我?赵朵儿,你个蛇蝎妇人,你……”
“我怎样?”赵朵儿听着他的控诉,也怒到了极致,仰着下巴瞪了回去,“这些银子哪儿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分一点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啊!去啊!”
梁益哪里敢去?
他卖了赵朵儿是事实,和别人的未婚妻苟且也是事实,这些事都经不起查,若是衙门有心查探,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赵朵儿冷笑,忽然一把扯回银票:“是我想差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亏欠于我,今儿你若是不把我放出去,回头你还想科举入仕,做梦!”
她逼近一步,“梁秀才,到底是你的功名和前程重要,还是这三百两银子重要,想来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给你三天时间放我出去,否则……咱俩就在这大牢里做邻居吧!”
她一开始是没想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捏着梁益的把柄。
主要是她从来没想过亲自拿着把柄问梁益要好处,这会儿反应了过来,不光不会给梁家银票,还要再问梁益讨要。
“你说句实话,到底从姓何的手里拿了多少好处。”
梁益:“……”
早知道,他今天就让父亲来了。
“没有多少,全部都被姓何的讹诈走了。”
赵朵儿一个字都不信:“给我五百两,再把我放出去,以后我会离开京城,姓林的也不会再找你麻烦。若不然……除非你能弄死我,弄不死,咱们就做邻居。
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连亲爹都不顾我死活,却还能拖着你一个前途无量的秀才一起死……不亏!”
梁益走出大牢时,只觉得周身冰凉。
若不是大牢里不好动手,他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
两日后,赵朵儿被苦主原谅,得以出大牢。
她走出门就看见了梁益。
赵大人又得到消息说亲生女儿今日出狱,他已经麻了,完全不想管。但又害怕女儿闯祸,于是让妻子去接人。
赵夫人上前几步,将女儿揽入怀中,哭着道:“朵儿,你怎么……我苦命的女儿啊!”
赵朵儿心中毫无触动,只盯着不远处的梁益。
“娘,送我出城。”
赵夫人并不敢把女儿带回家中,原本还苦恼着要怎么说服女儿离开,没想到女儿竟然主动提出要走,她松口气:“好,我送你到郊外,你找个庄子落脚。”
梁益此时靠了过来:“我要亲眼看着你离开京城。”
赵朵儿冷笑一声:“我若不走,你能如何?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你还敢杀人不成?”
这对曾经许诺要白头偕老的年轻人,此时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是怨恨,都在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对方撕了。
赵夫人知道女儿私底下算计梁益,看到两人这架势,生怕女儿被欺负,勉强笑道:“梁益,你和朵儿纠缠了这几年,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但朵儿确实是因为你才没能过上好日子,你不要跟她计较了,行吗?”
“所以你也知情?”梁益满脸嘲讽,“还是……这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赵夫人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她这些年跟着自家男人学得谨慎,平时从不敢与人结仇,闻言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是后来察觉到不对,朵儿才承认。
梁益却不觉得赵夫人无辜,即便这些话是真,子不教父之过,赵朵儿算计他,本就是赵家不会教孩子。
“走吧!”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出城,赵夫人心里很不安:“朵儿,那姓梁的多半要找你麻烦,你平时千万不要落单。”
赵朵儿苦笑:“我若住在家里,他就是想算计,也没那本事。娘,他会杀了我,你带我回家吧。”
赵夫人摇头:“不行!你爹恨你给家里闯祸,之前连庵堂都不愿意送,打算送你去姑婆屋找死,此次你又进了一趟大牢,他……你在家里才是最危险的。”
说不准,赵大人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赵朵儿听明白了母亲的话中之意:“你下去,我要去通州坐船,然后去江南。”
“远点好。”赵夫人泪眼汪汪,“你千万要保重。”
赵朵儿是真的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她长得好,没有了身上的那些脏名声,肯定能够寻得良人。
她让车夫跑快点,很快就将梁益的马车甩在了身后。
到了通州 ,赵朵儿不敢耽搁,立刻就找船下江南。
通州算是最大的码头,每天都有船只来来去去,如今赵朵儿不缺银子,也不想委屈自己,不愿意坐小船……除了不舒适,还因为小船危险,遇上大风大浪,兴许就翻了。她又不会水,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大船不翻,且大船上的雅间里有丫鬟伺候,高床软枕,还有看两岸风景的窗户。
通州每天都会发两到三艘大船,当然了,遇上天气不好,可能十天半月都无船离开。
赵朵儿运气不太好,最快的船也要三天后才启程,无奈,她只能等着。
以防万一,赵朵儿租了马车将自己送到下一个码头,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总之,不想在通州停留。万一梁益追上来了,她不好脱身。
马车走了一天,周围都是林子,赵朵儿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出过远门,心里很慌,车夫让她歇着,她完全歇不住,压根不敢闭眼,一直紧紧盯着路旁的风景,生怕马车脱离了官道。
人的精力有限,赵朵儿再怎么紧绷,绷久了也有些麻木,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赵朵儿也不慌,以为是车夫要去方便,神思恍惚间,忽然看见前面路旁站着个人。
正是梁益。
此时看见梁益,就如同看见了恶鬼一般,赵朵儿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满脸防备地质问着越靠越近的梁益:“你想做什么?”
梁益一步步逼近:“毒妇,你害得我好惨!明明说只要我放了你,你就放过我,结果还是在临走之前告状,现在我秀才的功名没有了,你满意了?”
赵朵儿感觉自己听不懂他的话:“我没告状,不关我的事。”
“即便你没告状,也是有人看不惯我。”梁益一把将她拽了下来,“能够在一日之内让我丢失功名的人没几个,段明泽是其中之一。他因为你恨上我了,你个招蜂引蝶的贱人,如果不是你仗着美貌四处勾引人,我又怎会被你牵连?”
赵朵儿眼角余光一直在周围寻找,想要找人帮自己脱身,可车夫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
梁益看出了她的想法,将她狠狠扔在地上,嘲讽道:“你在找车夫吗?我买下这架马车,他已经走了!这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人,哪怕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救你。”
赵朵儿吓得魂飞魄散,太过害怕,嘴皮子反倒利索起来了:“是姓段的害你,有本事你找威武侯府算账啊,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她跌跌撞撞想要逃,可手软脚软,根本就跑不动,只能扶着树才勉强站起。
主要她的匕首被夺走了,此时手中没有丁点防身之物,情急之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你不要过来!”她泪眼汪汪,哭着道:“梁益,哪怕没了功名,你到底读过书,可以给人做幕僚,实在不行还可以做账房,还能给小孩子启蒙……若是你杀了我,就真的回不了头了,杀人要偿命啊。我不想死,难道你想死?”
看梁益毫无触动,赵朵儿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就往林子里奔。
这官道很直溜,赵朵儿不觉得自己能够逃得掉。
反而是这林子里有不少野草和灌木,很能藏人。
她跌跌撞撞,逃得特别狼狈。
梁益拿着匕首一步步追着。
一个要逃命,一个要取人性命,赵朵儿边跑边哭:“老天爷,我真的错了……什么感情,都是假的……梁益,你这个大骗子……你说了要对我好……如今却拿刀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