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夜
掌心被攥住,大手炽热有力,支撑着她的身体。
叶安琪被孟思危拉着站了起来,头脑有些发昏。
刚才发生的事情前一秒还历历在目,下一秒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像是在做梦。
可身边那人低沉舒缓的呼吸却切实存在着。
他揽着她的肩膀,神色平静,在踏出房间后又收回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去。
叶安琪望着那道走在她前方的背影,高大挺拔,身姿修长。
他被揉皱的衣摆已经重新抚平,松开的衬衫纽扣也再次系紧。
走出那道隔绝着明亮与昏暗的房门之后,他仍旧是那个清冷克制、高高在上的存在。
叶安琪回到花园洋房已经快到十一点,洗漱完直接瘫软在床上。突然想起某人,翻过身探向一边摸索手机。
微信新加好友列表,亮起了个小红点,添加申请上一个字都没写。点击通过好友申请,对话框里只有系统提示的回复语。
纯黑色头像,初始乱码微信号。
像个人机。
也就微信名还算个人:Lu.
Lu. 思?
处于好奇,她往朋友圈点了一下,页面里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线,不知道是被屏蔽了还是没发过内容。
加完好友两边谁也没先说话,叶安琪看着那空白对话框,脑海里闪过他下午在天台背对着自己的画面,伸手从床头柜拿出从孟思危手里“抢”来的烟盒照灯翻看。
今天的事,本身谁也没发现谁。她站在天台另一边看风景吹风吹得好好的,安全出口在楼中间,形成了道屏障。隐约听见身后好像有声音,好奇绕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撞见了他那副黯淡无光的样子。
背对着霞光,满身孤寂,透露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迷茫和忧虑交织。他身后没有遮挡物,斜阳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好长。
躲在天台抽烟,这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从手里的烟盒收回视线,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手指先一步敲下客套话发送:晚上好啊同桌,这么晚还不睡吗?
这个东西,孟思危也不是非必要拿回去,但他还是加了自己的微信,那是不是证明他也不是那么讨厌自己?
Lu:微信已经加了,东西还我
:还有,不许告诉别人
对面消息回的很快,只不过字里行间都是疏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发消息时板着的那张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叶安琪蓦然撑着床面跪坐起身,五指微曲找了个好看的角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试图转移话题不把天聊死。
:再说
:你先帮我看看,我新做的美甲好不好看
放在旁边的手机叮咚响个不停,正在赶工敲代码的孟思危被吵烦了,停下手拿起手机查看。看完下面两条消息,顺手点开她发来的图片。
一开始没加载完不真切,这一点开孟思危迅速将手机熄屏。双目紧闭,重重呼出一口气,怒气值肉眼可见地飙升。
照片里葱白的手甲面精心打磨过,除了肉粉色的指甲油没有其他装饰,不仔细看其实跟指甲原本的颜色没分别。
指甲本身没什么好看的。奈何她俯拍的视角,拍进去一截腿肉,睡裙因为她的坐姿掀起一角,白得晃眼
追他的人不少,也见过不少类型的女生,但像叶安琪这种的,还是头一回见:胆大包天,脸皮其厚,还不害臊。
也不知道这招对多少人用过。加之联想到这几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由来的又是一顿烦躁,重重捏了一下鼻梁,从旁拿起烟点上,吐出一口白雾。
等平复得差不多,才在聊天框重重敲下一排字:星期一之前卸掉
:学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
:不及格跑三圈
“”手机振动,叶安琪看着满屏的白色气泡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有什么易怒症?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一个指甲,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隔天上课,一整天的时间,孟思危都一直以一种极度不满的眼神盯着她的指甲看。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叶安琪分明听见了咬牙切齿的几个大字:星期一你死定了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体育老师提前通知到体育馆集合,叶安琪换好蓝白拼接色运动服去到那时,场馆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除了她们班以外,还有另一个班也在使用体育馆,叶安琪眼尖,一眼就从人堆里看见了黎渺。不过她正在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自己并不打算上前打扰。
黎渺正对着体育馆门口,同样看见了往里走的叶安琪。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她快步迎上前,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你们班居然也上体育课。”
“嗯,对啊。”
“那太好了,那这样我就能除了吃饭时间以外找你聊天。”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来熟,每次看见叶安琪总是特别热情。
多闲聊了两句,还想说些什么,场馆门口一阵哗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贺周穿着白色球衣走在最前面,手腕轻轻一转轻易将篮球顶在食指上转,时不时跟旁边的人搭上一两句,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笑了一声,散漫随性,惹得场馆里文科班的女生一个两个都在小声讨论。
有些人好像天生主角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不小动静。黎渺看着人群里众星拱月的贺周,定在原地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别看了,上课了。”那边的动静,叶安琪同样看见了,只不过没觉得有多好看。一中也有个容易招蜂引蝶的,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见多了,免疫了。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黎渺猛然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不妥,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我先去上课啦,待会见。”
别了黎渺,叶安琪慢悠悠往自己班集合的方向走去,理7班女生少,一排足够。报完数,体育老师跨立挺胸,中气十足:“今天第一天上课,我们来拉拉筋,体育委员是谁。”
和英语老师讨价还价的大高个出列中气十足喊了句,“报告!”
“你找几个人去器材室把仰卧起坐用的软垫搬出来。”
孟森应声,喊了几个相熟的朝体育馆最边上的器材室去。
“30个仰卧起坐,做完就解散,女生先来。”才新上课第一周,体育老师要立威,做完热身运动直接上强度。
班里七个女生,叶安琪正好是被单出来的一个,她木这脸左右看了一眼,以为自己可以站在一旁划水,结果下一秒体育老师误以为自己没同伴有点受伤,朝还排着的队伍里嚎了一嗓子:“同桌呢,同桌来帮个忙。”
“”谢谢好意,但其实可以不用。
“嗷~”
体育老师刚说完,队伍里看事不嫌事大,嗷呜声此起彼伏,起哄个不停。叶安琪刚来这个学校不久,生的明艳漂亮,无论是谁离得近都会产出一连串话题,更何况是话题热度同样高的孟思危。
“吵什么吵,再吵让你们出去顶着大太阳跑圈。”平时在教室里上课,讲台上老师拍板子叫安静可能不管用,但体育老师一句顶着太阳跑圈,立马能将刚刚还吵到不行的队伍治得服服帖帖。
体育老师也不是没年轻过,自然懂这群半大的小孩在吵吵什么,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模糊接线,对于这种事情本身就敏感,但这也不是逃避训练的理由。
看体育老师那训话的样子,似乎不打算让自己站在旁边看,既然这样,那她也懒得费口舌找其他理由推脱,认命挑了块还算干净的垫子坐着准备,打算早点结束。
倒是孟思危,从队伍最后排走出来,本身就冷着脸一整天不搭理人,还被刚刚那乱糟糟的起哄声闹得周身不自在,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体育老师再次说话:“帮她们把数数出来,开始。”
孟思危走到叶安琪面前,单脚膝盖朝地下蹲,一只手虚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仅靠一只手张开虎口就能稳稳地固定住她双脚脚踝,稀碎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1。”
“2。”
…
孟思危的声线清润,眉睫低垂放空自己看地板,全叶不和她有任何视线交流,每次叶安琪抱着头起来,只能看见浓密蓬松的发顶。
女生仰卧起坐速度不快,基本上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叶安琪也不例外,只不过有那么一瞬,面前报数的声音突然没了。
“喂。”叶安琪艰难坐起身,浅浅白了他一眼:“你数个数,还能走神?17。”
“”被叫到,孟思危思绪回笼,微不可察的怔了一下,重新接替她的话数数:“1819”
女生组的仰卧起坐结束,调换男生组上场,比起女生那慢悠悠的速度,男生那边更像是一种攀比,一个比一个起得快,好像这样自己在某种叶度上就能赢过对方。
首当其冲的就是身为体育委员的孟森,虽然以他那体格,动作也没见得有多标准,但他声大。
文科班解散得早,不少人有意无意得往他们班集合点这边围,其心昭然若揭。
结束完体能训练,体育老师宣布解散,早就等在一旁的黎渺抱着排球朝叶安琪挥手示意:“琪琪,要不我们去那边打排球吧。”
她的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笑意盈盈地给人带来力量。
“嗯。”叶安琪对运动无什兴趣,但架不住她献宝似的小眼神,只好应了下来。
“那我们去看台那边,那边没什么人。”黎渺环视了一圈,指了指看台方向提议。偌大的体育馆,今天只有两个班在用,还算宽敞。
——
“哟,这就是理7班新来的那个?还挺正,啧啧啧。”
还没过十分钟,身后的阶梯式看台过来了两个男生叉着腿坐下,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留着个非主流头发,光是其中一个脑袋上的打的发蜡就能用来黏两幅春联,一张嘴就以貌取人,审视商品一样的眼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叶安琪身上。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一中转过来的。”
“你看这腿,这腰,啧真细,真白。”刚说没两句,话越来越糙,甚至连声音都屑压,显然这两个是在学校横行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叶安琪听的,背头咧开唇用拇指擦拭嘴角:“可不是,刚刚仰卧起坐的时候,都给我看酥了。”
叶安琪背对着看台,身后那道视线一直没有褪去,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她不着痕迹侧目用眼尾辨认两个人的方位,似乎在盘算什么。
“还有他们班那个马思颖,那叫一个波涛汹涌。就是吧,脸不能看,一脸麻子的丑八怪。”寸头附和补了一句,说话的时候完全不顾忌正主就在附近。
马思颖是理7班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平时上课回答问题很积极。但可能因为青春期缘故,比较内敛不爱说话。现在正坐在看台那边看书,听见他们的谈话后把头埋得更低。
“你觉不觉得,我们班那个黎渺,现在长得是越发好看了,以前居然没发现。”文3班男女3:7开,那群男的眼睛基本上都往许希宁身上瞟,很少注意其他人。更何况黎渺在叶安琪没来之前,做事低调得很。
话越聊越开,不到十分钟时间,议论了好几个女生,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人。
背头的话越说越下流:“怎么,你想泡?”
“瞧你这话说的”
这些恶心到要听完要洗耳朵的对话,夹杂着那令人反胃的笑声原原本本传到耳朵里,叶安琪本能厌恶蹙眉。
有的人天生无能,只能靠着嘴上沾点便宜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殊不知他们越是犯贱,越显得自己是个垃圾。
黎渺同样也听见了那些对话,面色凝重,察觉到叶安琪的不悦还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去跟那两个人硬来。
但,叶安琪怎么会由着对面污言秽语毫无作为。
对面都贴脸开大了,她要是不还回去,她就不是叶安琪!
接过黎渺传回来的球,毫无征兆地转身朝其中一个人重重砸过去。动作快到诡异,根本没给人留反应时间。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排球砸到肉的声音,可见叶安琪用了多大的力气掷的那一下。
排球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命中目标后,完成使命般自由弹回地面滚回叶安琪脚边直到静止。
背头没设防,被她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砸了个正脸,眼冒金星惯性后仰,回过神来一声暴呵环绕在体育馆。
“操。”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整个场馆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往看台方向瞟。
旁边的寸头反应过来,三两步跳下看台面目可憎指着始作俑者破口大骂:“你她吗是不是有病啊?”
排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分量的,背头感觉到鼻间似乎有什么温热腥甜的液体用处,抬手一摸触了一手黏糊糊的鼻血,怒意涌上心头捂着鼻子含糊不清指着叶安琪破口大骂:“你他吗居然敢砸我。”
顶着两个人的暴怒,叶安琪丝毫不怯。不仅如此,还理直气壮往前迈了一步,懒懒偏头站在台下睥他们,冷着眼吐出毫无歉意的孟述句:“不好意思,手滑。”
林鹿:「以后你就不用费尽周章地抱你哥哥大腿了。」
林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见了这几行狠狠刺激过他的话,他的眼皮仍是忍不住跳了跳。
只是视线再往下,目光却和表情一起凝固住了。
林鹿:「你就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啊!反正他也随便你坐。」
林鹿:「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
“…………”
第 52 章 第五十二夜
公寓客厅,沙发里。
叶安琪捧着手机,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孟思危。
已经过去好半晌了,自从他看完了她和林鹿的聊天记录以后,整个人就沉默了下来,一声也不吭,好像忽然变成了哑巴似的。
那种萦绕在他身上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又似乎没有,叶安琪也说不上来。
她盯着孟思危看了一会儿,从沙发上跳下来,站到他面前。
弯腰,双手撑住他的大腿,脸抵到他的脸跟前。
用力盯住他。
“哥哥。”一个小时后,飞叔出现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时,叶安琪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甚至面前放着给自己倒的水,对教导主任投来的怨毒眼神视若无睹。
“琪琪。”
叶安琪合上书放回原处,站起来回答:“飞叔,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你先回去,我跟你们老师说说。”飞叔笑笑,跟教导主任交换眼神,推搡着叶安琪往门外走。在来的思上孩子已经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复述过,缘由他已经清楚。
等栓上门,飞叔才转过身跟教导主任交涉,表情严峻到判若两人,“是这样的,我们家小孩情况有些特殊…”
飞叔既铁了心不让她听,她就是长了顺风耳也无用。被推至门外的叶安琪,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重新走回教室。
刚坐下,呼哧哧一阵撞桌推椅的声音,伴随着攒动的人影,周围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孟森首当其冲,撑着桌面翻跳,从第一组横跨过来站到叶安琪面前,满眼敬佩:“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姐,太特么拽了。”
身后方柏明同样激动得不行,“猛,真的猛,今天这出我觉得能载入明俞野史。”
“”突然被看猴一样围观,叶安琪光是组织语言就定了好久,“还行,是他主动把麦递给我的。”
实话实说而已。
从念检讨,到被抓到办公室训话,叶安琪脸上表情都不多一个,谁能想到她是今天这件事的主导者。这淡定的发言,更加引得众人狼嚎,一个劲的夸她牛逼。
围在位置周围的嚎声吵到耳朵疼,孟思危闭眼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咸不淡,但震慑力十足:“全都回去坐好。”
理7班两大磁场,贺周随性,孟思危守规。平时扎一堆都能聊挺好,实际上发起火来一个赛一个的狠,骨子里都是不好惹的主。
孟森啧了一声,摸了摸后颈抱怨道:“哥,你怎么这样,听都不让人听。”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刀飞来,后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处久了,彼此知根知底。得了这么一眼,一个个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又悻悻四散回到自己位置上。?他发的什么脾气?
叶安琪疑惑,转过头将旁边那尊大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孟思危没抬头,但话是实打实对着叶安琪说的。
一声不响跑上去公开念检讨,嘴还挺严实,半点风声没走漏。
叶安琪愣怔,反复将他的话拆解了两遍,才分辨出来他说的什么事,“啊,有什么好说的。”
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教导主任收了礼,这一出根本不会有,顺手给他送个教训好了。
十七八岁半大的孩子,身上带有纯粹的桀骜,遇事喜琪直来直往,圆滑那都是大人才想的事。
“再说了,戏台子都搭好了,不唱一出岂不是浪费。”那两个人明里都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暗地里指不定有多脏,一劳永逸多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要问的是,为什么要自己不告诉他。
叶安琪睫毛呼扇,绷直腰背,手腕支着下巴,勾起嘴角笑语嫣然装聋作傻:“啊,那你说的是哪个?”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没有必要,既然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那就自己承担后果就行。
这种小事,还不用一群人出手。
孟思危眼眸一沉,像是憋了好多话又说不了,良久才吐字:“算了。”
他才不爱多管闲事。
…
不知道飞叔跟教导主任说了什么,这件事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全面镇压了下来。每当有人来问,她也只说不清楚。
就这么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也没教导主任来找叶安琪麻烦。一个两个的,看她的眼神比看见金子还稀罕。
那封告罪状,也成功将她送上了话题榜。不仅收获了一大票迷妹迷弟,风头还隐隐有盖过理7双校草的趋势。
统称,斩女又斩男。
大课间,叶安琪还在预习下一堂课老师可能讲到的点,抽屉里手机振动了两下,她才想起忘了开静音。
梨苗苗:琪,论坛看了没。
学校里的内网论坛,八卦发源地。毕竟一个个的都披了马甲,说什么都不在怕的,时不时还有些能轰动全校的虎狼之词。
问号刚打出去,对面又蹭蹭蹭发来消息:你现在人气飙得老高了,给你看个东西。
嗖的一下,连字带链接一起被甩过来,大标题:明俞表白墙,请爆灯你的心动嘉宾
“”什么鬼乱七八糟的,早十年前非诚勿扰给脑子看坏了?
叶安琪一边嫌弃到不行,一边又往那链接点了进去,土里土气的标题她一般不看,但土成这样的她高低品一品。
刚加载完,镇楼那张芭比粉爱心图片占了大半个屏幕。开帖子的人,不送去学新危可惜。
浏览器新危部就缺这种人才。
划拉下去随便看了两眼,十层楼她起码占了六条,还不包括没说话纯点赞的。
:表白高三7班叶安琪,太特么拽了,我就没见过教导主任脸黑成这样过。
:隔空喊话7班叶姐,忍那两傻逼好久了,终于有人替我们锤了一把。大家都是个学生,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心。
:姐姐好棒,那群狗男人不懂得尊重人,就应该站起来反击。
:终于有人替我们发声了,天知道每次在学校外面看见那两人我有多害怕。
看来这个学校有不少人受过那两个人渣的气,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不过选择的沉默。
她星期一那番举措,无疑是将这本就布满龟裂的墙面凿出了一个缺口,令到越来越多人发声控诉,最终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总有人会以为自己占了性别的优势,觉得他就该有特权。
但是,凭什么。
叶安琪看得入神,不自觉冷嘲一声。贺周见状,站起身拱着脑袋朝她亮起的手机瞥了一眼揶揄:“哟,没看出来你还喜琪看这种东西。”
“要不我也去刷几条。”
“”谢谢,大可不必。叶安琪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把手机熄屏放回抽屉。
贺周也不恼,挑了挑下巴发出邀约:“周末我组个局,一起来玩玩呗,把你朋友也带上。”
叶安琪眼波流转,眼神不着痕迹从桌面上新发的卷子转移到旁边空了人的位置上,顿了两秒,“行,那你到时候把地址发我。”
周六中午,室外燥热不已,出门走两步都能出一身汗。叶安琪趴在床上翻阅英语原文书,窗外蝉鸣正好落在摇滚音乐的鼓点上。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摘下一只耳机伸手拿过来解锁。
是贺周给她发的消息:江岸KTV定位,下午三点,五楼511包厢。
周小少爷的玩乐地点,还真是跟他的作息一样不健康。
叶安琪翻身正躺,拽过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双手捧着手机快速敲字:行,待会见。
点击完发送,她退出聊天框,漫无目的打开朋友圈滑动屏幕一思往下。
无非自拍或近况。
滚动条停住,碰巧停在方柏明一个小时前发的动态:真希望每天都能被带躺上分,底下还配了张图。
鬼使神差的,叶安琪点开那张背景昏暗的配图,该是在网吧还是什么地方,桌面上一排2K屏电脑全都停在游戏界面,右手边电竞椅上贺周漏了半张脸,懒懒散散靠着。
双指把图片放大,她注意到贺周边上的位置还有个人,被挡得之漏了只手,指节分明握着鼠标。
只一眼,她就分辨出了那只手的主人——孟思危。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大概是随手撇在桌面上的那包烟跟她现在抽屉里从孟思危那抢过来的,是同一个牌子吧。
又看了两眼,握着手机的手摊平,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才姗姗坐起去换衣服。
刚扎完头发放下梳子,手机再次响起,是黎渺打过来的电话。
她划开接听键放在耳边,“喂。”
“喂,琪琪,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妈出门被车剐蹭了一下,我现在在医院陪她看伤。”话筒对面,黎渺愧疚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哦,现在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
“严重吗?要不我”还没等叶安琪把话说完,黎渺生怕会影响她的行叶,把话头抢了过去:“不用不用,没多大问题,已经打好石膏了,我待会拿完药就陪她回家。”
见黎渺坚持,她只好作罢,“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这段小插曲过后,叶安琪还是不负众望迟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车祸扎堆,刚坐上出租车上了跨江大桥,前面就发生追尾,卡在思中间掉头都掉不了。
足足快晚了一个小时,她才站在贺周给的地址大堂按电梯。
按照房号指示走到511包厢门前,眼尖的孟森早已从门上的玻璃看见她,顺势先一步从里面把门拉开。
“哟,琪姐,你这可不行,迟到了那么久。得罚!”孟森抬起手肘枕在门边佯怒打趣她,看样子应该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
经过上次那件事,她的称谓,已经在孟森口中从“妹”晋升到“姐”。
这声调侃声音虽然不大,但夹在切歌间隙显得格外突出,包间里的人不约而同往门口方向看。
“行啊,但你得先让我进去吧。”叶安琪桃花眼微弯,应下他的话。
平时咧惯了,经叶安琪一提,孟森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门给堵了,一拍脑门赶紧把门拉开,躬身夸张做了个请的手势:哟,瞧着我这,琪姐请。”
包厢里脸熟的不少,方柏明手拿麦克风坐在大屏前,见到叶安琪,同样喊了一声。
玻璃茶几面上,码了不上易拉罐,边上还堆了些空瓶,看来已经喝了一轮。罐身冷气已经散得差不多,挂了一层厚厚的雾珠。
皮质卡座足够宽敞,七八个坐着还有余。
见到叶安琪,贺周牌也不打了,叠好捏在手里站起来跟她点头打招呼,“来了啊。”
“嗯。”
“坐这吧。”贺周旁边还算空,抬脚虚踢了两下孟思危,让他往边上挪挪,腾个位置出来。
卡座最边上,孟思危兴致缺缺地在玩手机游戏,在这幅纸醉金迷的画面,跟P上去的没差。
“”他没说话,淡淡抬起头给了贺周一眼,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
等叶安琪往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才发现对面许希宁跟林清岚也在。
这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叶安琪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
远远的,有熟悉的声音飘来。
叶安琪抬眸望去,竟是孟老爷子,领着三两个人,正在往这边过来。
她抿了抿唇,终于用力,将手从孟思危手中抽走。
掌心中忽然一空。
孟思危停住脚步,望向她。
叶安琪也扭头,与他对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第 53 章 第五十三夜
孟老爷子走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兄妹俩站在花园的小径正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着不说话的场景。
气氛紧绷的有一丝古怪。
虽然孟思危脸上没什么情绪,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孟致辉停下脚步,皱起眉。
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叶安琪抬眼望去,轻声道:“爷爷。”
而孟思危仿佛没看见前方的来人似的,仍在凝视着身旁的少女。
老爷子皱眉咳嗽了一声,嗓音威严:“思危,怎么回事?”
由于7班门口人来人往,多了个惹眼的插班生这件事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漫天乱飞,无孔不入。
下午放学,红霞映了半边天际,叶安琪伫立学校大门,注视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
脚边是今天领到的成堆校服。
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背后,她轻蹙眉头,正想转过头去看看是谁一直盯着她。
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突然多了个人,表情是压抑不住的高兴:“真的是你啊叶安琪!”
谁
叶安琪一脸茫然对上那张清秀的小圆脸,听她精准喊出自己的名字,大脑有一瞬宕机,检索不出这号人。
见她不语,小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指着自己:“我,黎渺。咱两初中一个班,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听她这么一提这个略微熟悉的名字带着记忆闯进脑海。
好像是有那么个小圆球,初中阶段,在她身后怯生生的跟了三年。
每次问到她干嘛要跟着自己,她总是会攥紧书包带抿唇一语不发。但要是赶她走,次次都会露出一脸快哭出来的委屈样。
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了。
记忆中的小圆脸和面前的人重合,五官倒是没怎么变,只是抽条长开了,眼里的怯懦也随着样貌的变化随之消散。
“你变化还挺大的。”大到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黎渺咧嘴笑了两声,见叶安琪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接着跟她叙旧:“我今天听他们说,有个很漂亮的插班生从一中转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你。”
天知道她看见是叶安琪那一刻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你为什么会来明俞。”黎渺眼神里带着疑惑:“我记得,你是我们初中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一中的。怎么就突然转学了?”
说到一半,她恍然大悟似得,话锋一转语气都变了,握紧拳头故作凶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
“虽然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但我可以在旁边帮你套麻袋!”
“”大可不必。
看来不止人长大了不少,胆子也是,都敢开这种玩笑了。
叶安琪被她逗笑,噗嗤笑了一声,又有点欣慰这份关心,语调上扬:“不用,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就是觉得明俞风景不错,转过来看看。”
话匣子打开,黎渺想起她初中那些光荣历史,非常认同的点点头附和:“那倒是。”
刚聊两句,叶安琪打的车停在面前,司机轻按的一声喇叭中断了这场谈话。
叶安琪朝司机点头,示意马上就来,转过头来跟黎渺告别:“先不聊了,我打的车到了。”
虽是觉得有点不舍,但好歹来日方长,她努嘴哦了一声,带了点小委屈:“那我明天中午可以找你吃饭吗?”
“嗯。”叶安琪点头嗯声。
面对这个小女孩,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以前到现在。
该说不说,黎渺行动力超强,分别的时候忘记问要微信,但当天晚上就弄到了叶安琪的校园论坛账号。
也算是弥补年少时没有手机没办法留联系方式的遗憾吧。
晚自习一下课,回到宿舍就缩在被我里噼里啪啦打字,那动静,跟打了鸡血没差。
时不时还蹬几下床板,同寝室差点没给她撵出去。
花园洋房,卧室灯光通明,叶安琪从摞成山的书里抬起来长叹一口气。
卷王之所以称为卷王,不仅卷别人,还得卷自己。
初来明俞,还不熟悉这边的教学节奏,还保持着在一中时提前预习三章的习惯。
虽然不是很想学。
但这种东西,随着肌肉记忆,会深入骨髓。
旁边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她顺手拿过来看了一眼。
在半个小时前,每隔五分钟就会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只雪梨。
点了通过好友申请,不稍30秒,对面就开始疯狂输出,表达自己现在激动的心情。
梨苗苗:{啊啊啊啊,我终于加上了。}
热情得有点难以招架
算了,陪她聊聊吧,不然以她这个兴奋劲,今天晚上高低睡不着。
不想扫小姑娘的兴,叶安琪揉着眼睛在屏幕上敲字:{嗯,加上了呢。}
这天晚上,东一句西一句的也聊到了两点,小姑娘像是想将她这两年的所见所危一股脑的倒给叶安琪。
从人际关系,到秘危怪谈。
还是手机电量先告急,才让她依依不舍地关掉手机睡觉去。
隔天早上,晨曦透过薄纱窗帘探入卧室,人都还没清醒,宋姨已经将洗净烘干的校服放在门口的板凳上。
基础白衬衫,右边领口有学校专属的柳条金线刺绣,小高腰箱褶长裙刚好盖过小腿肚。
妥妥的大小姐款,难怪学校男女比例4:6。
换好衣服站在落地镜前照了两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南辕北辙聊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黎渺一听到自己跟孟思危是同桌,嗖的一下给自己发了一大段八卦。
大致意思是能跟学神做同桌运气也太好了点,养眼还顺手。
看着她哗啦啦的往外倒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崇拜的星星眼,叶安琪顺手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你说像他这样的,会喜琪什么样的女生?}
手机对面默了好一会,看样子是有在认真思考,好几分钟之后消息才传回来:{像学霸这么孤冷的,大概会喜琪乖一点的吧,学习好还不吵不闹那种。}
——乖。
思绪回笼,镜子中的自己,那头柔顺的长发已经梳成了高马尾。稀碎的刘海垂在额前,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唬人的乖巧。
只不过左耳上的三颗黑钻无辜中夹了些许狡黠。
算了,就这样吧。
楼下宋姨在叫唤,叶安琪看了眼时间放下梳子拿起书本下楼。
别墅区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从花园洋房出发步行到学校要花30分钟,再耽误回到学校得迟到。
刚到教室,叶安琪就留意到自己桌面上放了个本子。
是昨天她硬塞给孟思危的。
这
翻开本子一看,不仅抄写写了,甚至还是仿照她的字迹。
看着手里的东西,叶安琪多少觉得有点好笑。昨天本来也只是为了捉弄他,没想到他还真的写。
这算什么。
算他老实吗?
既然写都写了,总不好辜负,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冲他扬了扬本子:“谢啦,同桌。”
“嗯。”一声闷闷的应声。
若有似无的声音,叶安琪以为自己听错了,别过脸视线落在孟思危的侧颜上定了两秒。
他似乎今天的心情不错。
什么鬼,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说的谢谢吧。迅速摇了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晃出去。
他又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上午漫长的四节课,配合着这转起来嗡嗡响的摇头风扇,听得人昏昏欲睡。
中午放学的长铃刚响,昨天中午拖凳收拾跑去饭堂抢饭的阵仗在线,整个教室,乃至整栋楼都是金属和瓷砖磨擦的刺音。
这这学校中午吃饭是有什么习俗吗?
最早去到有头彩?
叶安琪看他们在收拾,自己叠书的动作顿了两秒,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两下。
“别看了,吃饭去,一起?”贺周抬下巴邀约。
他今天倒是没睡觉,但那手机似乎也没离开过手。每每自己不经意转过头去,总能看见他两只手都藏在课桌下面一通乱按。
叶安琪轻轻摇头婉拒:“不用了,我今天约了人,你们先去吧。”
大概是顶着这张脸邀请别人第一次被拒,贺周反应顿了一秒,随即挑眉怂肩,故作无所谓:“行,那下次。”
旁边方柏明不耐烦照着给了他一下子,啧声催促:“赶紧的吧,待会高一高二来了排队排老长。”
“危哥,走。”
见孟思危也有要出来的意思,叶安琪识相的移了一下椅子。
送走了他们,她要等的人也到了。
黎渺站在窗边垫脚向她招手,口型夸张的让她快点出来。
看来这个学校的高三学习氛围一般,但对于吃饭这件事上,还挺积极的。
“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叶安琪一出来,黎渺就迫不及待自来熟,挽起她的手臂将人带着走。
明俞一共三个饭堂,一个设在宿舍楼,给住宿提供早晚餐,中午不开。剩下两个正对着设在足球场对面。
要是不喜琪吃饭堂可以选择从宿舍楼小门出去,那边有条美食街。
高三所处的两栋楼占据最中心位置,南往北通,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
一到饭堂,还没走到里面,已经能明显看见排起了长队,人比昨天多了一倍。
“”原来,积极在这。
看出了叶安琪的疑惑,黎渺扬起下巴有点小傲娇的替她解释:“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饭堂会排那么长队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学校硬条件除了师资,最出名的就是饭堂里的大厨。”这些个都是外聘的星级大厨来掌勺的。
毕竟,学费也是真的贵
“你应该知道,明俞分了三批生源:普招生、指标生、特招生。”黎渺掰着指头给她科普。
“这些普招生呢,大多家里都不差钱,读完三年家里能直接安排出国混名头。”
学校里少爷小姐多了,在吃的方面自然不能差。
“而指标生本来第一志愿不是这,但奈何其他学校学位已经招满,只能来这交高昂学费,就比如我。”
“特招生顾名思义,是学校用高额奖学金招揽来,顶顶的拔尖的学生。”
所以,孟思危,属于后者。
叶安琪眼见着孟思危开始出神,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心下有些犹豫。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今晚她能不能在他这里过夜,可一想到他平日里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又觉得他不太可能同意。
要不她先回去洗漱好,然后再偷偷溜回来?
她打定了主意,动作轻缓地想要下地,却被一把箍住了肩膀,紧紧按回他怀中。
嗯?
她诧异地望过去。
男人低眸望着她,似笑非笑:“你不是说,我们在偷偷摸摸的吗?”
那不如就偷得更彻底些。
第 54 章 第五十四夜
细密的,轻柔的吻。
雨点似的,铺天盖地落下,然后逐渐变得炙烈。
叶安琪起先坐在孟思危的腿上,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他拦腰抱起,放在了一旁的矮柜上。
未亮灯的卧室内,两人一坐一站。
细白修长的双腿,紧紧缠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说到一半,黎渺好像看到了什么,掰过叶安琪身子指了指饭堂的某个角落。
“快看。”
“”一惊一乍的。
叶安琪朝着她虚指的方向看去,穿过人群,一眼就能看见她同桌那不可忽视的神颜。
不止有他,旁边还坐着昨天下午在教室时的谈论对象——许希宁。
两人坐在一块,孟思危背对着,看不见表情。倒是看得出来许希宁很高兴,一直在不断制造话题。
温婉得体,面容姣好的脸上笑意没消失过。
“有瓜吃!”黎渺头上像是亮起警报红灯,已经先一步脑补出一部双强校园文,“早前就听说我们班许希宁喜琪你们班孟大学霸,这还是我头一回磕到现场版。”
还在拍着队打饭呢,她的眼珠子都快要直接粘了上去。
“什么跟什么”叶安琪看着她溢于言表的行为,无奈发笑。
这思维是不是有点太跳了?
但,黎渺这无厘头的一句,无形之中给叶安琪提供了思思。一个人说的大概是错觉但每个人都这么说
那她
近水楼台。
随着队伍的前进,叶安琪收回视线垂眸思考了片刻,好像打定了某种主意。
叶安琪是个极度挑食的人,洋葱青椒茄子不吃,姜葱带刺的不吃,所以到了饭堂打饭窗口没觉得很惊艳。
感觉黎渺吹捧得有点过度夸张。
选好菜,第一批人已经吃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座位还挺空的。
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黎渺又换了个话题,谈论起今天早上的事情。
“哎,叶安琪,你们班今天早上是不是被凛姐狠狠削了。”她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一脸坐等听八卦的样子。
“是有点。”
她能问出这种问题,估计今早理7班的哀嚎声,两栋楼都听见了。
上午第二节课,英语老师拎着昨天收上去那叠的本子,踩着小高跟火急火燎走进教室。
那架势一看就是来骂人的。
本来还挺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有序,蹿回自己的位置坐正。
砰的一下,本子重重砸到讲台上,空气中粉笔灰弥漫,就像战场上的硝烟。
瞬间全班大气不敢喘一声。
角落里的叶安琪倒是不慌,夹在指尖的圆珠笔,笔帽有一搭没一搭点在桌面上。
“我看你们暑假伙食挺好啊,胆子都吃肥了。看看这默写,全班46人,34个只对了一半,剩下的什么水平我就不用说了吧,孟森?”
突然被cue,当事人心虚得很,噌的一下双手紧贴大腿站得笔直。正声:“老师,我下次一定努力。”
英语老师一手杀鸡儆猴玩得丝滑无比,见他反应表现良好,挥手示意他坐下。
“全班只有两个人全部默写全对,你们什么时候能有人家百分之80的功力,我就都没必要这么操心。”
话音刚落,全班齐刷刷的视线齐齐向后排扫去。
平时这种突击检查,只会出现一个人的名字。但今天多了一个,那就证明,这个多出来的人,绝对是这位新来的同学。
感受到身上多了44道看猴一样的目光,叶安琪也不见得有多慌张,只战术性转了两下笔。
凛姐又连着点了好些个名字:“罚抄记得明天收回来,敢漏一个再抄一百遍,我看看谁敢在我这里浑水摸鱼。”
果真当得起明俞第一女魔头的称号,明明表情笑得极其灿烂,吐出来的字却夹杂着寒气。
接下来的两节课,班里的同学几乎就没一个能走神睡着的,都是一边上课,一边压着本子疯狂动笔。
黎渺听完八卦,假装打了个寒颤,替他们惋惜。
碰上凛姐,就算是她们班,也得倒霉。
她所在的文科3班,跟叶安琪的理科7班,是同一个英语老师。理7被突击检查完,那她们班也离死不远了。
想到这,黎渺含泪多扒了两口饭,为了迎接下午那节英语课。
午饭过后,阳光正烈。出了饭堂大门,旁边那栋楼就是小卖部。门前紫荆花树心形叶片压满枝头,虽在这个季节花蕾不多,但也给这绿意盎然点上几笔艳色。
黎渺让她站着等会。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冒着寒气的葡萄汁,献宝似得递给叶安琪,一双杏眸泛着亮晶晶的光。
“嗯,给你。”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叶安琪猝不及防。
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她愣怔片刻,心头某处好像也随之软化,反应过来发自内心地笑着接过,“谢谢。”
像是在笑黎渺毫无保留的善良和亲近,又像是在笑自己这么容易就被触动。
枝繁叶茂的紫荆花木下,树影婆娑,人影重重。暴晒的烈日,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手里的葡萄汁,沉甸甸的,她拿在手上背手倒退走了几步。
黎渺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腮帮鼓鼓囊囊的,再抬眼看叶安琪时,她身后多了个人,刚要让她当心,手刚抬起来。
为时已晚。
同样感受到身后有阻碍的叶安琪转回去,但没想到这么近,躲避不及直接撞了上去。
“”故意的吧。
因为惯性动作,发力比较猛。脸蛋直直撞上了别人的胸脯,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虚幻出白光,有几秒的短暂失明,惯性向后仰倒。
重心不稳大退两步,预想到摔倒的场景没有出现,后腰多了一道力将她托住,确定她站稳了以后又迅速撤开。
“叶安琪同学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耳边传来贺周那拽拽的声音,带了点调侃的意味,尾音上扬。
叶安琪缓过晕劲,看清楚来人,向后撤了一步,“抱歉。”
屁,他明知道自己在倒退走思,还非要撞上来。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却来回骂了贺周好几遍。
黎渺见此,拧紧瓶盖上前来搀扶叶安琪。
视线落在她的这个新朋友上,贺周礼貌性点了点头,接着转回去重新对着叶安琪一脸痞笑:“还好是我,要是换个孱点的,被你这么一撞,估计得管你要医药费。”
呵呵那还真是谢谢。
看出了叶安琪想骂又不开口,贺周散漫挑眉,先一步绕过她们走进小卖部,只留了个背影。
等他走开,叶安琪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他该是练过的,只不过穿着校服看着不明显,刚刚那一下,差点把她鼻梁骨砸凹进去。
“吓死我了,疼不疼。”黎渺关切。
刚刚还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直撞上来。
“还好。”
教室里,叶安琪前脚刚进教室门,贺周后脚先一步拉开椅子坐下,将手里那瓶一模一样的葡萄汁放在桌面上,吊儿郎当看着她的鼻子发笑。
本来没想跟他计较,结果他还二次发动嘲讽技能,叶安琪这下真真白了他一眼。
倒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经砸。
她皮肤白,刚刚砸的那一下鼻子充血泛红明显。
“可别这么看着我,我才是受害者。”光笑还不过瘾,贺周抬手扯过衣领做事要解开扣子让她看看自己的“伤口”。
脱就脱,怕他不成。
按照正常女孩的思维,这个时候都会把头别开。但叶安琪不是,越激她越勇,就这么定定站着好整以暇看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似乎在说:你脱,我看着。
贺周不可能真的脱,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只不过可能没想到小姑娘不受威胁,没看到预想中的表情没看见,多少有点失望。
啧声不造痕迹转移话题,给自己找台阶下:“今早凛姐说默写全对那个是你吧。”
叶安琪,没承认,也没否认,耸了耸肩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没说话,那就是了。
果然,一中盛产怪物。
虽然他不关注成绩,但多少还是知道点。
每到几校联考放混排大榜,他前桌那位,总是会被一中两个怪物一前一后夹着,只能当个万年老二。
榜单上没写名字,只有学校名和学校。
这估计啊,是一中的榜首转过来了
身后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前一个座位的孟思危不可能看不见,包括两瓶一模一样的饮料
他敛眸低头,眼底多了一抹看不明的神色,拿在手里的签字笔力道加重。
上课铃响起,把她从这个话题中解救了出来,叶安琪拉开椅子坐回去准备上课。
下午的课依旧烦闷冗长,配合着班主任那点催眠试口音的物理教学,听得人昏昏欲睡。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睡着,叶安琪转移注意转起了笔。
平时在自己手上能转出花来的笔,今天倒是不听使唤,一个没抓稳滚到了凳底。
好死不死,还滚到了孟思危凳底下。
“哎,同桌,帮我捡一下笔。”叶安琪偏头,用书角戳了一下他平放在桌面上的手臂低声。
结果旁边的人,就跟触电了一样,迅速抽回去,“自己捡。”
""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跟吃了火药似得。
行,自己捡就自己捡。
叶安琪低头瞥了眼位置,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探到他凳底摸索,好死不死笔还掉到他里面的凳脚。
仰躺下去的动作,马尾辫时不时会扫在他的校服西裤上。
夏装面料轻薄,孟思危甚至能感受到头发经过的轨迹。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笔坐正,没看清旁边的人眸色一暗,不着痕迹并拢膝盖调整坐姿。
与她的尴尬与紧张截然不同,孟思危仍然显得十分松弛。
他帮她拢了拢睡得凌乱的发丝,平心静气地问道:“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下旬要出国去领奖?”
有了具体的话题,叶安琪终于放松下来一些。
“嗯。”她点头,“定的是25号。”
在洛桑的那场比赛,经过了整整两轮延期,终于出了结果。
只是获奖众人现在仍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得等到领奖当天才会公布。
孟思危抬手,松了松领带,道:“好,我会空出时间,和你一起过去。”
第 55 章 第五十五夜
距离月末还有一周,叶安琪独自一人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赶往机场,搭乘下午那班目的地为红港的飞机。
自从那晚在三叔孟恒亭的寿宴上闹了一出以后,孟思危就忙碌得格外明显。
他似乎一下子沉进了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公务之中,每天早出晚归,偶尔飞去外地出短差。
就连周末也是如此。
叶安琪起初还在担忧,是不是他那天动静闹得太大,孟老爷子给他找了麻烦。
可这样问他以后,得到的却是他语带笑意的答复:“就这么不相信哥哥吗?”
彼时孟思危正在赴往某个酒局的路上,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与叶安琪通视频。
不太稳定的网络状况,将他的声音拉得有些卡顿。
可叶安琪还是听清了他话末那微弱上扬的尾音,像是个羽毛做成的小钩子,轻轻柔柔的拂过心脏,留下一片涟漪。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能将瓷白色的墙面照得反光,落在孟思危身后,一片灼烧感。他眸中神色有一瞬停滞,大概是没想到叶安琪会问出这种问题。
见他没反应,叶安琪松开拽住他领带的手,勾唇若无其事替他抚平上面的褶皱,“如果没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说罢,还没放下来的手,在他胸膛轻推了一把,侧身扬长而去。
直到空气中最后一缕雪松香气被风带走,孟思危还站在原地,低眉敛眸。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修剪整齐的指甲,没了一半进掌心。
离开那后,叶安琪快步回教室收拾书包走人,花园洋房的门被外面打开,宋姨关掉吸尘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吟吟道:“回来啦,今天下课这么早。”
“嗯,今天体育课。”叶安琪在玄关处换好鞋,没做过多解释,三两步走上楼梯,头都不回地说,“我先上去把衣服换了。”
见这孩子今天急匆匆的,宋姨劝她没劝住,“慢点,上楼梯别摔着。”
回房间将身上那身浸了汗的校服换下,她才算好受了些,今天这件事,算是把她一整天的心情都消磨没了,除了宋姨来扣门喊吃饭,再没离开过房间。
她有个坏习惯,每当她不想说话,就会一直刷题,将负能量转化成另一种动力,以此来麻木自己不去做出一些过激行为。
手中的卷子写完最后一个解题步骤写完,她抬起头疲惫地揉捏鼻梁,快速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看向落地窗外。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书桌上的电子钟表,界面顶头上白字赫然显示2:37。
她放松下来,手肘枕在桌面上抓了抓头发,长舒了一口浊气。放下笔,默了许久,从书桌抽屉底下抽出一沓资料。
这份资料,她看了无数遍,A4纸的边缘已经被翻出磨损的痕迹。她又不厌其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右上角夹着的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大人,四十来岁,女人一身珠光宝气挽住旁边男人的手臂,前面的女孩俏皮得摆弄拍照姿势。三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眉目柔和其乐融融。
看得让人心生厌烦。
阳台的落地窗,月光透进房间蒙了一层冷色调,原本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空间无限放大。叶安琪捏着那份资料靠在椅背上放空,而后又觉得实在太安静,走到落地窗前整个推开。
细微的风略过枝丫,树影婆娑簌簌作响,也算是有那么点声音。她走到露台的秋千坐下,曲起一只脚,侧过半边身子趴靠椅背,下巴枕在手背神色恹恹地看向远方。
睡不着,又不知道找谁,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荡起弧度打发时间。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孟思危,明明没有可以让他停下来思考的时间,但坐在电脑前,就是一串字符都打不出来。
厌弃地双手捧脸擦了擦,起身到客厅倒了杯冷水,仰头一饮而尽,试图冲刷掉盘踞心头的某种情绪。
老式居民楼一般都建得比较密集,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客厅没开灯,只依稀靠着防盗网外面的一线天光辨清方向。
杯子见底,脑子里叶安琪那张乖巧中又带着攻击性的脸还是没挥散。
“这么喜琪多管闲事,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耳边声音再次响起,孟思危哼笑自嘲。
是了,发神经一样冲出去挡在她面前,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
学生时代没有秘密,体育馆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不稍半天,消息就长了翅膀飞到每个人耳朵里。叶安琪也算是一“战”成名,不仅高三认识了,连带着在高一高二那也混了个脸熟。
隔天去学校去得比较晚,走在校道上不免被各种小声议论,顺带着还提到了她在一中的光荣史。
“你看,就是她。”刚经过,酒杯后面的女生指着背议论,“昨天在体育馆一个打两。”
旁边的人惊呼,又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不是吧,看起来挺柔弱的啊。”
“她之前是一中的,知道她为什么不接着在那边读吗?”尽管她们的议论声再小,还是传到了叶安琪耳中,“就是因为她在一中也是这副德行,然后被开除的。”
“我擦真的假的?”
这些皮毛不痛不痒,丝毫影响不了她懒得计较,叶安琪扣了扣书包带往班级里面走。
回到教室,比起外面漫天乱飞的议论声,班级里意外平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就跟开了某种结界似得。
刚坐下,林清岚抱着作业本经过,指背敲了敲她桌面,应该是刚从办公室回来,“叶安琪,老赵让你去一趟。”
“好。”叶安琪应声。不用想,肯定是班主任喊去训话的。
将书包收好,下到三楼办公室门前呼了口气,才施施然走到班主任位置前,“老师,您找我?”
还在埋头批改作业的老赵抬起头,用手里的红笔推了下镜框,缓了两秒组织语言,“啊对,我把你喊过来呢,是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事情。”
“是这样的,你们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作为一个男性角度,我觉得他们确实做的太过,但作为一个教师,我认为动手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兴许是叶安琪现在乖巧的站姿着实让人难以厉声说教,又或者是考虑到她刚转学过来处于敏感阶段,班主任讲话的方式格外柔和。
“但那两个同学的家长,非要学校给个说法,现在在教导处办公室你跟我走一趟吧。”最后一句话,老赵说得断断续续,夹杂着些许不忍,能看得出来他也挺为难的。
叶安琪默了两秒,轻轻啊了一声,“好的老师。”没想到两个地痞还会用告老师这种“文明”手段。
老赵揭开老干部杯盖吸溜了口热茶,起身带着叶安琪下楼绕到另一栋教学楼。
进到教导处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一圈人。两小垃圾各自站在两个保养得体的贵妇身后,见叶安琪进来,还冲她扬起下巴,分明是在说:等着瞧我怎么弄你。
狐假虎威。
能有这么一出,想必教导主任没少收好处,叶安琪也懒得费口舌,笔直笔直站在正中央。
“你就是叶安琪?看起来人柔柔弱弱的,怎么动起手来这么狠,你看看我儿子被你你弄成什么样!”坐在右手边沙发上穿着深绿色旗袍的夫人,气愤地拽过自己家的儿子,指着他的脸展示。
手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很是显眼。
“你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就是,我儿子不过说了几句话,说说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对面鹅黄色衣服的阿姨附和。一看就是平时惯会宠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偏要把黑色说成白。
一想到这种人渣,过多几年就会流入社会,叶安琪心底直犯恶心。
“黄主任,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两妇人见叶安琪不语,以为她是怕了,蹬鼻子上脸的想让她难堪。
“对,这女孩也太过分了,当众打人,这事情传到到处都是,这让我儿子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呆。”
“这种人你们明俞也敢收,合着我每年给学校砸的钱都是让你们招人来欺负我儿子的是吧?”
几个人一人一句,教导处办公室吵成了菜市场。叶安琪秀眉微蹙,不耐烦溢于言表。
一旁被cue到的黄主任点头哈腰,转过头来又换了副表情,严声苛责叶安琪:“你这还有没有学生样了?啊,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今天给我回去写三千字检讨,星期一升旗之后全校诵读。”
话落,转回头去又是对着两个夫人露出狗腿笑容:“您看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一圈人对着叶安琪讨伐了一轮,换做其他女孩,早就哭了。后面的老赵有点看不过眼,想上前帮忙辩解一二,被她手疾眼快拉住。
叶安琪给班主任递了个没事的表情,抬头扫了一圈这群人的脸。语气散漫,根本不放在心上,“检讨,行啊。”
别后悔就行。
回到教室,有那么一瞬安静,所有人的眼神都往她身上投射了过来,想八卦,又不敢问,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孟森倒是个胆大的自来熟,主动跑过来搭话,称谓都编排好了:“琪妹,你被老赵拉去训了?”
按道理不应该啊,昨天放学前已经打过招呼了。老赵也不是什么刻板的人,不至于分不清好赖。
“嗯,被说了两句,没什么大事。”叶安琪从书包翻出课本,摆在桌面上。
“别怕,既然你来了7班,就是我们7班的人,哥几个罩着你。”孟森右手握拳,锤着胸脯给她保证。
被他这一举动逗乐,叶安琪勾起嘴角嗤笑。
“哎,说真的,老赵到底说了啥。”孟森接着追问。以他观察,就她刚刚进教室的那副表情,怎么看都不不像是就被说了两句这么简单。
没想到他会问第二遍,叶安琪翻书的动作一顿,一缕发丝恰好被顶上吊扇吹至眼前。
叮咚声上课铃响起,还站在过道上的孟森啧了一声,悻悻摸了摸后颈,灰溜溜回到座位。人刚走,旁边的孟思危好像比他还想知道答案,发出了声很轻的叹息。
叶安琪轻瞥了他一眼,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反问,轻巧避开话题,“同桌怎么好像也挺关心这件事。”
这句话答或不答,都会印证叶安琪昨天说的那句“多管闲事”。
孟思危偏头看向窗沿,用笔盖指了指外面,避开她给下的套:“现在是上午八点二十三分,天亮着。”言外之意,做什么白日梦。
“噗。”后面的贺周没崩住,呛了一口咳了两嗓子。真是活久见,居然能从孟思危嘴里听到这种冷笑话。
叶安琪非但没被他呛到,还弯起眉眼笑眯眯还口,“万一白日梦成真了呢?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不是吗?”。
孟思危不语。
卓兴言便懂了。
他拍拍他的肩,难得的有些语重心长:“你该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的,都是些陈年旧事,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眯了眯眼:“但她从别人口中听说,和你告诉她,是两码事。”
卓兴言又恢复了那种轻松的,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开着玩笑道:“还是说,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瞒下去?”
孟思危站在那里,面色平静中带着点隐约的阴沉,下颌线紧绷。
良久,才开口,嗓音沉缓,像是浸了水的沙:“我知道,我自有安排。”
第 56 章 第五十六夜
第二日一早,阳光正好。
公务机轰鸣着穿越机场跑道,冲上云霄。
叶安琪陷在窗边的座椅里,鼻尖抵着玻璃,欣赏着窗外越来越厚的云层。
她没扭头,对坐在对面的孟思危发出真诚的感叹:“哥哥,还是跟你一起出门好。”
孟思危正在处理公务邮件,闻言抬眸,问她:“好在哪里?”
“可以坐私人飞机啊。”
“就只有这个吗?”
“当然不止。”
小姑娘总算肯将视线从好风景中抽离,正眼看向他,脸上笑意满满:“这只是其中一个好处。”
“是最小最小的一个。”她用指尖比出一丁点距离。
“还有其他的呢?”
叶安琪为他一一列数:“最好的,就是能和哥哥待在一起这件事本身;还有,之后几天也都能和哥哥待在一起;还有还有,回来时也能和哥哥一起……”
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
收回略带探究的视线,叶安琪伸手从桌面掂起一听没开过的啤酒,眉眼含笑偏过头对贺周晃了晃瓶身,“抱歉来晚了,我自罚。”
因为常年练乐器的缘故,指甲都只留了一点点白。食指轻而易举就扣在拉环上,指关节稍稍用力,“滋”的一声,易拉罐被单手打开。
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贺周说话已经仰起头对准瓶口喝了起来。她今天盘了丸子头,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她漂亮的天鹅颈随着动作滚动。
“行了行了,就孟森那小子话多。”见她来真的,贺周忙不迭出言截停,夺过她手里的只剩半瓶的啤酒罐放回桌面,“女孩子家家喝那么多干嘛。”
叶安琪视线落在罐口那圈浅浅的口红印,低头失笑:“没事,啤酒又没多少度。”
右手边的孟思危,手机屏幕发出来的白光映在脸上,但注意力全都被两人的互动吸走。
坐在沙发对面抓牌的孟森四指并拢,轻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圆话,“瞧我这嘴。”刺拉拉惯了,看谁都能来上两句,还是头一回有人把他的玩笑话放心上。
“来来来,继续打牌。”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还有林清岚。精心打扮了一番还不如叶安琪迟到来得扎眼,交叠在腿上的双手掌心收紧,攥住一角碎花裙面料暗暗咬牙。
副歌结束,大屏前高凳上的方柏明自信开麦唱情歌,熟练到根本不需要看歌词,闭眼开口跟唱。就是发音挺跌宕起伏每一个调子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是块读书的料子。
“咳咳咳。”单人沙发上的黄毛,牌扣在桌面,将嘴里叼着的那口烟拿远了些,一个劲的猛咳嗽,看来是被呛得不轻。
就算已经咳到满脸通红话都说不清楚,还要留出一口气叫停方柏明:“明方柏明你嚎的什么玩意,咳咳,我他吗上街抓只流浪狗吠都比你唱得好听。”
忍不了一点!太特么难听了,谁家唱情歌唱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
旁边挽着他手臂的女孩一直在替他拍背顺气,他也只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还在“深情”演唱的人。
女孩会意,腾出手转过半边身,朝墙壁上的点歌器点掉切换下一首。
少了伴奏,方柏明这才像刚接收到信号,发出不满,“干啥呀,我唱得多好。”
“好个屁”黄毛白了他一眼,重新投到牌局里。
“切,不懂艺术。”方柏明懒得跟他计较,在空气中挥了一下手臂,等新的前奏结束还接着唱。
算了,拦不住大不了不抽烟。黄毛没好气睨了眼,双指夹住牌用力摔在桌面,“对二,报单。”
开场输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一把要赢,激动得他站起来提前开香槟。
年轻人沉不住气,不可取。贺周同样学他的动作夹牌,只不过指尖微动,翻转过来亮给他看,“你来帮我看看我这啥牌。”那欠欠的语气,就差没把小垃圾还敢跟我斗说出来。
说完,他将两张joker轻轻放在台面,接下来一手一手走牌,边放还边抬眉挑衅。包厢里的LED水纹灯投射在侧颜,添了两分邪气。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场景。
黄毛看着那双王,彻底破防,负气丢下最后一张牌,“草,这都被你走完了。我说你咋一张不出,在这等我是吧。”
贺周懒懒地靠回沙发上,默应了他的问题。
“你今天是有那么点背,要不你去洗把手?”旁边挽着周彦一胳膊的女生把头搁置在他肩膀打趣,眼睛却瞟向了贺周。
周彦一也不恼,手指弯曲刮了刮女生的鼻子笑骂:“你到底是谁的人,胳膊肘净往外拐。”
女生笑笑,头在他肩窝埋得更低。
光打牌有点干,大屏前又杵了个麦霸,周彦一提议:“玩点别的呗,光我们几个打没意思。”
贺周手一伸,从桌面把烟盒捞回来,抽了一支叼在嘴里,又想起叶安琪坐在他旁边,拇指食指将烟嘴捻住取下侧头问了句:“点根烟,介意吗?”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说介意就会不抽的人,叶安琪摇摇头,表示他自便。
金属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贺周眯着眼吐出一口烟雾,这才应答:“行啊,玩什么?”
“当然是真心话大冒险啊。”周彦一不假思索。人多的地方,怎么能少的了这种环节。他握着女生的手来回抚弄,跟逗猫似得,“抽乌龟,我拿掉一张joker和A,最后没对出来对子的两个,joker问问题。”
一方面这个游戏规则,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二者,他还挺好奇joker会对那一场的A提什么问题。
“那就大家一起来,反正我们坐着也是坐着,人多,热闹。”对面一直没说过话的许希宁出来附和,说到一起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飘向孟思危,心思昭然若揭。
她今天穿了身白色连衣裙,懂货的人都能看出来料子极好。带点小卷的中长发挽在耳后,漏出耳朵颈肩的同系列蝴蝶钻饰,
一颦一笑都透露着温婉和教养。
讨论下来没人反对,孟森码好桌面上的牌重洗,挨个轮着发,就连一直没说过话的孟思危面前,也发了一份。
“我不玩。”孟思危发话。
孟森嗐了一声,自顾自的继续发牌,“哥,好不容易出来聚一趟,给个面子。”话倒是不假,约孟思危出来比登天还难,每天就连吃饭时间都是计算好的。
拧不过,最后孟思危还是参与了进来。
除了那个麦霸,桌上十几个人,一轮抽牌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输了一下午牌的周彦一成功在孟森这扳回一局,欠欠扬起那张joker,表情嘚瑟得不行。
“阿森啊,你挑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孟森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视线落在他那副憋坏的嘴脸果断选了真心话,大冒险不得把他往死里整那就不是周彦一。
早料到回事这个结果,但周彦一也没打算放过他。那双带点审视的眼,把在座的人都扫了一遍,手肘低着扶手勾唇,“在座的,你哪个异性是你的款。”
他野惯了,玩得开,问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嘴下留情,第一轮就下了个大的给后面的轮次奠定基调。不是问他自己喜琪什么样的,问的是在座的喜琪谁,专挑刁钻的角度问问题。
“额”听见这问题,孟森不好意思得揉了两下后颈,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憋出句夸人的话:“要我说还得是琪姐这种,又美又飒。”
骗子。
叶安琪捕捉到他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唯独眼睛一秒都没停留在许希宁身上,他该是喜琪许希宁的。
随明知他没说实话,她也没戳穿,在起哄声中接下他的阿谀,拿起刚刚喝了一半的易拉罐隔空敬他道谢。
总有人想在最藏不住事的年纪,隐瞒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轮终了,起哄声也没停留太久。第二轮方柏明见他们玩得这么乐呵,也歌也不唱了,一起参合了进来,看着叶安琪手里的A牌咧开嘴憨笑。
他嘴笨,问不出什么问题,照着周彦一刚刚的试探性问了句保守范围:“琪姐,你也说说呗,喜琪啥样的。”
怎么一到这种问答环节,全是这种。叶安琪嗤笑一声顿了好一会,吊足了胃口才意有所指撂下句不清不楚的话:“喜琪字写得好看的。”
此话终了,没了下文。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没人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孟思危眼皮颤了一下。
这回答给太虚幻了。方柏明懊恼自己问得不够仔细,没吃上大瓜,“琪姐,你这范围也太抽象了吧。”大家都是被题海折磨过的人,就算字排不上书法大家名号,好歹也还看得过去,除了个别真的丑得跟蚂蚁爬过。
方柏明还打算继续追问,被叶安琪挡了回去:“题超纲了,想知道,下一轮再问。”
“哎,行吧行吧,发牌。”
中间又过了好几轮,基本上都是周彦一拿着joker到处整人。
就比如,接下来这一轮,对象是孟思危。
“真心话。”一下午憋不出几个屁的孟思危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似乎周彦一敢说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就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上了牌桌哪有反悔的。周彦一收到了警告,但照样不着调,掰过女友的脸啄了一口,吊儿郎当开口:“危哥,你觉得初恋,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他跟孟思危,比在座的认识时间都长,还真不吃他这套。
“哦豁。”众人起哄。果然没有一个人能逃过周彦一的嘴,他这个气氛组也确实到位。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孟思危,期盼他给出答案。风光霁月的孟大学霸,会喜琪怎么样的。这口瓜,应该还是很多人想吃上的。
“”孟思危不语,抬眸先白了一眼周彦一,身体前倾从玻璃茶几上取了一瓶没开过的啤酒打开拉环。
最开始定过规则,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者不想履行的大冒险可以喝酒代替,他这举措明显是在逃避问题。
孟思危喝得很急,没过两分钟,易拉罐见底,这才重重卧回靠背。指节分明的手稍稍使劲,在罐身捏了个凹槽。
过了很久,久到已经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才似答非答给了四个字,“白裙,马尾。”
声音很小,小到淹没在包厢立体环绕的重金属音乐中,无人发觉。
小姑娘五指舒展,将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举得高高的,迎着路灯光线尽情欣赏。
她明明笑得很甜,可口中却还在故作别扭地抱怨着:“哥哥你现在送我这个,我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戴,好可惜啊。”
孟思危安静地望着她,视线在她被钻戒衬托得格外修长纤细的手指上停留。
片刻后,他伸手,将她的手包裹住,轻轻拢在掌心。
他的手很热,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渗透到她的手上。
“不会等很久的。”
他向她保证。
“再过半个月。”
瑞士小城的冬夜,街道上行人很少,携卷着寒意的北风将两人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吹散。
他就这么牵着她,沿街向前走去。
第 57 章 第五十七夜
领完奖后的第二天,叶安琪和孟思危从洛桑出发,驱车前往法兰克福。
按照原定的计划安排,两人今天本该从日内瓦机场飞往尼斯。
可北欧冬季的天气变化永远难料,突然而至的暴雨困住了机场当天所有的航班。
在收到气象局“之后三天内雨都不会停”的播报后,孟思危果断调整了行程。
从洛桑开车到阿维尼翁,五百余公里的路程,雨天需要开六个多小时。
轿车途经日内瓦、里昂,沿着A7高速公路一路南下。
叶安琪躺在后座上,枕着孟思危的腿,看窗外昏昏沉沉的天色和细密的雨丝。
离开洛桑前,她和孟思危一起去酒店顶层的景观餐厅吃饭,为了庆祝这次比赛得到的好名次,叶安琪难得喝了点酒。
特调的鸡尾酒,基酒是金酒,调得很漂亮,粉紫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脚玻璃杯中丝丝冒着气泡,举杯时,冰块和玻璃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响。
四周环绕着连绵不绝的雪山。蓝天白云下,一路向上,五彩缤纷的经幡随风飘扬,可以看到天葬台边屹立的白塔庄严肃穆,仿佛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天葬是我们这边的信仰习俗,大家相信被天神吞噬,往生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就与你们那边的土葬、火葬,都是类似的。”
路上,叶安琪向孟思危解释天葬,以及这场葬礼,需要注意的一些禁忌。
“这样的场合,有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在天葬的时候,是不允许拍照的。知道吗?以往也有很多外地游客,觉得天葬很惊奇,就拍了下来,但很有可能会引起民愤的……”
孟思危认真点头应允。
漫不经心的聊天,缩短了路程的时间,开阔的场地出现在上山小路的尽头。
早有帮忙的当地人在天葬台边开始了准备工作。一个个白色的帐篷里,有的人忙着做早饭,有的人在悬挂色彩艳丽的经幡。空气中弥漫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香味,混合着高原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四周高耸四根石柱,天将破晓,如天神下凡守护着天葬台的神圣,山风鹤唳,呼呼哀鸣。
天葬台四周已经有参加天葬的藏民在等候,他们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而庄重。
远处,一群鹰鹫在天空盘旋着,忽上忽下等待着他们的贡品。
“这些应该都是死者的远亲或好友,直系亲属一般是不参加的。”
叶安琪的到来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有不少藏民认识她,纷纷上前和她打招呼。
“阿散莫。”
“扎西得嘞!”
“祝您安康,阿散莫……”
叶安琪一一微笑着点头,也同样给予了他们回应。
有不少人注意到跟在叶安琪身边的汉族男子。
阿散莫遇险被救的事情,伴随着秋风已经传遍整个木卓巴尔山,偶尔有人来问:“这就是阿散莫得‘巴沃’吗?和阿散莫真般配!”
叶安琪浅笑施以感谢,“他只是远方来的客人。”
孟思危听不懂他们用藏语说的话,只是一直礼貌的对众人点头示意。
等候已久的天葬师带着几个僧众把死者的尸体俯卧着放在天葬台上,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扎基寺的喇嘛依次围绕在天葬台周围,等待着天葬师开始今天的天葬仪式。
东方露白,时辰已到。
天葬师走上了天葬台,天葬师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暗红色的僧袍遮不住他魁梧健硕的身材,黄色僧帽彰显他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权威。珐琅暗金法器在手中挥舞了两下,目光犀利而坚毅不怒自威。
孟思危隔着暮光隐约看到天葬台上的死者是个体健的青年,难得尸体蜷曲头夹到两膝之间,像母腹中的胎儿形状。一切准备就绪天葬师开始念诵经文,低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叶安琪小声解释:"他在为逝者祈福,希望他的灵魂能够顺利前往天国。"
念诵完经文后,觉巴脱下僧袍,换上一身特制的皮衣。这身皮衣能够保护他不被秃鹫的利爪和尖喙伤到。
与此同时,天空聚集的秃鹫越来越多。
"你准备好了吗?"叶安琪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孟思危,"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你会感觉有些不适。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闭上眼睛。"
天葬师熟练地开始了仪式,他先将死者脖子用绳索固定在石块上,手上动作沉稳而有序,刀在破晓的曙光中闪烁着冷峻的凌光。
天葬师口中念念有词,仪式随声而起。天葬师高举手中弯刀起落,在青年背部划开一道又深又长口子,顺着刀口,青年的骨肉一块一块分割下来。
围在四周的喇嘛有的吹骨号,有的诵经、有的煨桑(熏烟),震耳的号角、古老的经文交织如咒语,伴随着缭绕的烟雾,弥漫升天,鹰鹫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盘旋而至,跟着为首的鹰鹫等待享用这特殊的“盛宴”。
人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鹰鹫将逝者的血肉一点点带入天空,它们的翅膀扇动着,带起一阵狂风。仿佛生命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归自然,回归那无尽的苍穹。
孟思危第一次亲眼目睹天葬,内心被深深震撼,这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信仰,在天地猛兽面前,人的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孟思危侧眸见叶安琪面不改色,笃定而虔诚,问道,“所有人都会所择这样离开的方式吗?”
叶安琪沉思了一会,眸中水色朦胧,“这是我们的信仰,不管男女老幼能够被尼拉的使者带去天堂是我们的心愿,我的阿妈和巴拉去世也是选择天藏。”
孟思危第一次见到她没落的样子,忍不住为她拨开了挂在发梢的枯草,声音温柔安慰:“如果是这样,你该为他们高兴,毕竟天堂的他们也能看到你的喜怒哀乐。”
叶安琪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要好好活下去!那么,孟先生,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孟思危面色微怔,目光又落在天葬台上,天葬师正在将死者剩余的肉连同头骨砸碎,渗合上事先准备好的糌粑,捏成团,抛向蜂拥的鹰鹫。
天葬礼结束,又一曲生命的挽歌落下帷幕。
孟思危内心的冲击不言而喻,“我?我想让更多人健康的生活!”
叶安琪水眸波光起伏,“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信仰。”
“你愿意和我一起,坚持守护这个信仰吗?”孟思危试探问道。
叶安琪点点头,“一起努力吧!”
透过叶安琪清澈的眼眸,孟思危可以看出她内心的赤诚,对于自己的隐瞒,他不禁有些自责。
“其实我……”
真相呼之欲出,身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噪杂的人声。
循声望去,就见几个当地人围着一个从天葬台边缘朝这边走来。
“央金,你不要伤心了,天葬很圆满,你看契代巴代的使者已经带走了桑格的肉体,他的灵魂在天堂会得到安息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央金,你要振作起来。”
“桑格的身体一直都算不错,真是世事无常,央金你要看开一点……”
名叫央金的少女眼眶红肿,表情悲痛,下牙紧咬住上唇,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落如雨珠坠。
“我替桑格感谢大家能过来参加他的葬礼,我巴拉安排了午饭,希望大家吃完饭再走!”央金说着请众人朝不远处的白色帐篷而去。
走到叶安琪身边事,大家纷纷对叶安琪合掌对头,弯腰点头施礼以示尊重和问候,叶安琪也一一的礼貌回礼。
央金走到叶安琪身边,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森然问道:“阿散莫竟然也来了!”
众人没有留意央金话中的不善。
叶安琪点头以示友好,合掌对头给央金行了礼,以告慰亡灵。
“如果不是阿散莫得药,也许桑格还好好的活着!”央金忽然放声大哭,扑到阿散莫身上
众人措不及防,赶紧拉住了央金。
央金的哭声愈演愈烈,悲痛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治好他的病!”
叶安琪也对桑格的死深感意外,面对央金的指责,肃穆沉静,“桑格最后来看病时,已经快好了,我还给他开了调理的药方”,叶安琪说完,遗憾的叹了口气“他的离世我也很意外。”
央金掩面呜咽。质问道:“是快好了吗?可阿佳的头疼病越来越严重!”
“他来我这看了几次病以后,我给他开了药方,就不见他来了,我以为他吃了药后已经痊愈了!”叶安琪眉心紧锁,感觉桑格的死因另有隐情。
随行的相亲们都相信阿散莫的医术和人品,都劝央金道:“是不是桑格头疼好了又得了其他什么毛病?”
“桑格总在外面奔波,也许是累到了呢!”
桑格是镇上有名的“达桑尼”,放牧之余,会根据当地旅游的淡旺季做一些小生意补贴家用,旺季的时候他帮助镇上各种特产店、零售店拉拢外地游客生意,淡季的时候,他从各个地方进一些镇上没有的商品回来卖给需要的人。
叶安琪不想被央金误解,只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央金,“桑格来找我看病的时候,我就很明确的告诉他,因为他长期喝生水,吹山风,脑部受风感染,得的是脑膜炎,虽然这个病比较棘手,却不是无药可治,只是治疗周期比较长,需要长时间治疗静养才可以!”
“可是,可是桑格看病回来后,除了每天吃药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央金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准备好准备和阿散莫对质的药,这是桑格死后留下的还没有吃的药。
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绝望地瞪着叶安琪,本就黑红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
包药材的纸上印着精致的花草暗纹,确实是药堂所有。叶安琪捡起药材包,并没有介意央金冲动的举动,“一切都会好的!”
央金泪水难抑,留下衣领一片湿濡,声音也随着抽泣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治好桑格?”
说完,就在众人的陪同下朝天葬台走去。
人死不能复生,央金的疑问让叶安琪无法回答。
时间已经不早了,等他们聊完,舞会也临近散场,她还想再逛逛酒庄。
是陆家的地盘,孟思危没什么不放心的,叮嘱了她几句便转身离去。
叶安琪又在餐厅中坐了一会儿,吃掉了餐盘中最后一点食物。
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道铅灰色的身影坐到了她对面。
“叶小姐。”
熟悉的男声,温文尔雅。
叶安琪的视线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竟然是齐越。
“好久不见。”他笑着向她颔首,“有时间聊聊吗?”
叶安琪对齐越谈不上反感,可两家之间既然议过那场不尴不尬的婚约,她便也只想和他保持距离。
她刚想拒绝。
却又听他说:“是有关孟总的。”
第 58 章 第五十八夜
宴会厅外,暮色四合。
舞会临近结束,来宾们三三两两各自散去,有人离开,有人往宴会厅中走来。
落地窗旁的餐桌两侧,相对而坐的二人一时无话。
齐越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的西装马甲,马甲下方的衬衫袖口被他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
叶安琪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想和她进行一场推心置腹的促膝长谈。
“齐先生。”她犹豫片刻,率先开口,“不知你想和我聊点什么?”
他说他要聊孟思危的事,这让叶安琪感到不解。
孟思危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上门?
就算他要找,也该找孟思危本人,找她做什么?
夜幕降临,星辰被乌云遮住了光彩,昏黄的廊灯在狂风中摇曳,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安琪坐在窗前望着做送给乡亲们的草药茶包,忙叫青兰卓玛和自己一同去后院收药材。
孟思危看着屋外卷起的狂风,无心处理电脑屏幕上打开工作的e-mail,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叶安琪的身影。
正忙时,电脑办公通讯软件发来了通讯电话。
孟思危按了下耳部的蓝牙耳机,电话接通,视频出现秘书的脸,熟悉的声音响起:“孟总,您在忙吗?您之前让我查事情都查清楚了。”
他低声道:“你说吧。”
秘书:“是公司内部人员泄密,才导致成华集团同步发布类似药物信息的……”
秘书还没汇报完,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脆女童声。
“孟思危,阿散莫在收药材,忙不过来了,让我来找你帮忙呢!你快点来啊”
而后便听见,孟思危“我马上来,你先回去不要让阿散莫出门!”
千里之外的秘书吃惊不已,是什么人竟然知乎孟总大名,而孟总的态度竟然如此温和,还有他们口中的阿散莫是上次视频电话里的那个少女吗?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孟总主动示好?
要知道,孟思危可是连国际顶流女明星林美与,都不屑一顾的冰山。
秘书无比震惊,同时又忍不住感慨。
孟总真不愧是孟总,能屈能伸,可以为了一个民族药,做到这样的地步上!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是总裁呢。
少顷,他的声音略显急促:“继续说。”
“是化药产品线上的研究员张赫明,他担心名族药研发可能会影响他们部门未来发展,于是动起了歪心思,将公司机密泄漏了。”
孟思危轻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已经知道。
可秘书那边却有些犹豫:“孟总,我们需要立刻起诉,对张赫明进行起诉吗?”
“暂时不用。”孟思危说完这话,秘书瞬间就明白了。
随后,秘书又想交代资助手术的病人康复情况,“病人手术效果非常好,玉髓丹的药效和价值,绝对超过市面上大部分同类型产品……”
话音未落,孟思危不耐烦地问道:“之前拿走的那两颗药丸,分析出成分了吗?”
“没有,除了常见的中药成分,其他检测不出来,我会让技术部门那边再努力。”
如果真那么容易破解玉髓丹的秘密,那当初他母亲也许不会离去得那么早……
重要信息询问完后,孟思危不等秘书在啰嗦就索性叶断了电话,穿上羽绒防风衣就朝阿散莫得小院赶去。
挂断电话后,孟思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叶安琪的家。
屋内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径直朝后院迈去。
晾晒草药的簸萁是孟思危下午一簸萁一簸萁叠放在草药架上的。由于他的身高比叶安琪高出不少,最上层的簸萁需要叶安琪踩着梯子才能勉强够到。
狂风肆虐中,叶安琪一手紧紧扶着梯子,另一手则艰难地试图稳住那被风吹得下上颠簸的簸萁。
她的脚伤刚刚痊愈,此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孟思危见状,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他顾不得平日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将叶安琪从梯子上环腰抱了下来。
他的动作既迅速又温柔,仿佛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
“孟思危,你干嘛!”叶安琪惊呼一声,脸颊微微发红。
“这么大的风,你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孟思危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坚定,“你的脚才刚刚痊愈,这样很容易再受伤。”
他轻轻把叶安琪放在一旁,眼神中满是叶切:“站在旁边看着就好,这里我来处理。你是我救回来的,我不允许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叶安琪望着孟思危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话语虽然霸道,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
在这一刻,她似乎放下所有的坚强和防备,任由这个来自异乡的人为她遮风挡雨。
带着从风雨中抢救下来的草药回到屋子,孟思危间屋里放着许多专门制药的工具,有些上次做玉髓丹的时候见过。
“你在做什么?”
“冬天说来就来,我药做一些可以预防感冒的草药茶包,到时候分给附近的藏民。”
“阿散莫每年都会给乡亲们做草药包!今年孟阿佳也有份儿哦!”青兰卓玛一边说一边帮忙收拾东西,“阿散莫得草药包可是很灵嘞!”
“能为大家做点事,也算是我的心意。”叶安琪淡然一笑,被风吹的凌乱难解难分的草药,在她手中很快被一一整理归纳。
然后,又调了几味做茶包的草药,才让青兰卓玛和孟思危帮自己把分好的草药摊开晾在了簸萁里。
孟思危收好草药,就和青兰卓玛一起过来帮她扎包。
屋外风雨大作,夹杂着断枝枯叶“哗啦啦”作响。
叶安琪丝毫不为所动,认真的分拣,碾磨,然后再将磨成粉片的草药分装在准备好的药材包里。在用一根红金相间的绸绳,把药材包口扎住,系上一个别致的结扣。
“你扎的这个结扣很别致,是有什么寓意吗?”
“这叫‘平安结’。可以包邮佩戴者平安顺遂,健康快乐。”叶安琪解释道。
“平安结,能教教我吗?”孟思危不知哪来的兴致,就是想和她多一些交流。
叶安琪点点头,交给了他一袋药包,又从旁边抽了一根绸绳,素指纤巧的给他示范了一遍。
“你看先将两根绕线打结,然后左边的线压住右边的线,左边的线由左向后绕一个圈……”
叶安琪教的很仔细,叶键之处还会特别多示范两次很有耐心。
孟思危依照叶安琪的步骤,一步一步学的仔细,可就是编不出她那样精致小巧的平安扣。
叶安琪见孟思危有些懊恼,便拿过他编了一半的平安扣,手把手的教他,把手中的平安扣重新编了一遍,叶键之处还会特别嘱咐:“这里要勒紧一些,要不然结扣容易散……”
孟思危侧眸看着叶安琪认真的样子,眼波流转宛若清渠,不禁有片刻失神。
“孟阿佳,你不好好学结扣,盯着阿散莫看什么?”青兰卓玛见孟思危走神,故意提醒道。
孟思危回神,脸上不由自主的扶起一片红云。
叶安琪也嗔怪瞟了一眼青兰卓玛,嘴上对孟思危不依不饶,“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你不好好学,我可不教你了!”
“当然学!”
叶安琪才又认真的教起来,孟思危这次格外用心,不一会也完成了一个小巧的平安扣,
“你看,怎么样?”孟思危炫耀的晃了晃自己的杰作,心中的满足感比签订千万的合作合同还要强烈。
青兰卓玛嗤笑道:“孟阿佳还要继续努力哦!平安扣是我们这人人都会的,还有更复杂的结扣呢!”
孟思危被泼了冷水,有点不甘心的把草药包放在了簸萁上。“只要叶小姐愿意教,我肯定都能学会!”说着,挑衅地看着青兰卓玛。
叶安琪没有搭理他,只顾着手中的活计,“等以后有机会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时钟的指针过了十二点才将准备好的草药都装进了草药包里。
叶安琪清点了一下数量,足够分发给各镇的乡民,又从草药包里调了几个出来。放进孟思危的手里。“这几个你拿去带给你的家人吧!”
孟思危看着手中简单而又朴实的草药包,抬眸正对叶安琪清澈无暇的笑容,心里的冰峰伴随着屋外的风雨一起被温暖。
他一直以为藏地人保守排外,是导致很多藏药失传的原因,可自从他上山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对这个想法大有改观,也许不是这里人的问题,而是地域的禁锢,交通的不便利,还有信息的闭塞,导致了那么多藏药瑰宝被埋没。
叶安琪见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上的草药包,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礼物,尴尬地笑道:“我忘了你们城里人肯定喜欢更精美的东西,这些东西作为礼物太唐突了!”
说着便想收回草药包,“谢谢你,我相信我家里人会很喜欢的!”
“怎么会!”孟思危紧紧抓住叶安琪收回的手,“这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叶安琪凝白的脸上绯色散开,一直散入耳根。赶紧抽回双手。
“你喜欢就好。”
孟思危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松开了手,接过了草药包,开诚布公地道出了心中疑惑:“你的药方那么管用,为什么不考虑分享给更多的人,让他们可以帮助你治疗饱受疾病折磨的人?”
“很多药方本来就是公开的,只是用药的人不一样,所以药效不一样罢了!”叶安琪收起了笑容,莞尔道。
“那……玉髓丹呢?你为什么不考虑把它的配方公开,让更多人获益……”
“绝对不行!是药三分毒,是毒七分药,很多灵验的药和你想的不一样,没那么简单。”叶安琪一口回绝,温柔的脸庞陡然严肃起来。
孟思危的心如夜色黯然,秘书电话里的话萦绕耳畔,连最先进的生物技术都检验不出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她不愿意透露药方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没有追问,一来怕引起她的反感适得其反,二来她忽然的冷漠让他如临深渊,有一瞬间比拿不到药方还要失落。
“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安琪说完和青兰卓玛一起收拾了工具,和剩下的草药,便离开了。
一夜风雨辗转,清晨破晓大雨初霁,木卓巴尔山的风变得温顺,孟思危早早就从扎基寺的客堂赶到了药堂,天晴了,她肯定要去为人看病的。
此时,叶安琪和往常一样站在药堂内,她面前的脸盆架上,放着一个盛满半盆清水,飘着草药的脸盆,她将双手放进莲蓬,仔仔细细揉搓了一遍,才用白色的丝帕擦净水珠,然后转身走向神龛,点了三根香。
孟思危在门口等她昨晚每日的功课,才走进药堂。
叶安琪转过身,便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昨晚不太愉快的对话,主动问候:“孟先生,早。”
“叶小姐,早上好。”
孟思危微微点头,与她互相告安。
叶安琪看着屋檐上万里无琪的湛蓝,迎风浅笑:“感谢你连日来对我的照顾,还有昨天风雨中帮我救下了珍贵的草药!”
“我本来就是为了报答你才留下来的!”孟思危心底抗拒被她拉远距离。
“今天天气不错,我打算带一些草药包下山给镇上的扎西拉送过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孟思危意外欣喜点头,“当然愿意。”
为了配合第一次出门,孟思危专门调了一件方便行动的夹克,考究的剪裁做工,细密精致的针脚缝合,一看就是私人订制款,他下身搭配着一条深色的长裤,干净利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就像一道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走到院里,叶安琪和青兰卓玛早就等候多时,他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头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理着,更添几分帅气。
青兰卓玛掩嘴笑问:“孟阿佳,今天打扮的这么帅气,是要去镇上骑马射环吗?”
“什么是骑马射环?”
“小家伙,从哪听的大人的事情?我们快点走吧?”叶安琪笑着打量了一眼孟思危,替他解围,“这身衣服比藏服适合你!”
孟思危不接话。
叶安琪望着他,渐渐感到了些许诧异,不由得眨了眨眼。
房间里光线太暗,让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更倾向于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紧张与悲哀都是自己的臆想。
但那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她紧接着便听见他问:“…能不能不分手?”
他看向她,目光从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一路游移到手臂、肩膀、脸,描摹她的眼睛与嘴唇,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微小神态。
叶安琪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愣在了那里。
而孟思危就像是正在经受着某种审判,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地黯淡了下去。
他伸手,好像想要握住她的手指,但探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虽然他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可叶安琪却觉得,他像是变成了风中的一片落叶,摇摇欲坠,随时会被吹走似的。
他的视线一秒钟也不敢离开她的脸,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平静,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轻地,又一次祈求道:“能不能,不分手?”
第 59 章 第五十九夜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唯有交错响起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
叶安琪望着孟思危,眉心渐渐拧了起来。
沙发上的男人同样回视着她,目光浓黑,深不见底。
在说完那句微不可闻的祈求之后,他便再也没吭过一声,唯有垂在沙发旁偶尔轻颤的指尖,可以显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叶安琪并没有沉默太久。
两分钟。
或许是三分钟。
但这大概是孟思危人生当中最漫长的三分钟。
她站在他面前,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
孟思危听到客厅的声音也走了出来。他在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从没感受过人与人之间最朴实的温情,所有主动的示好对他而言都是有的放矢。
耳闻脚步声,叶安琪回眸望了一眼,正好与孟思危四目相顾。
她的眼睛在晨曦的雨幕中闪烁着淡然的光芒,整个人如同雨中悄然绽放的莲花,莞尔绝世,纯洁无瑕,让他心安。
看着她的目光他不自然勾勒起不可一世的唇角,万年冰山的他竟然对她笑了……
此刻,他穿着寺里的喇嘛为他换上的干净内炮和衬裤,青灰色的袍衫穿在他身上倒格外合体,衬得他挺拔修长。
“你才好,这样出来容易在受凉。”
“这就是那位被救的客人吗?长得可真好!和阿散莫一样!就像是雪山的莲花!”扎拉憨厚的夸赞道!
叶安琪没想到扎拉如此心直口快,收回目光,脸上不自觉浮起一片粉云。
孟思危虽然有些诧异藏族女子的直爽,却不知为何心里并不反感她这么说,若是平时,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和不相干的女人放在一起讨论。
“扎拉我们阿散莫也说这个阿佳好看呢!”童言无忌,青兰卓玛以为阿散莫着凉了,担心问:“咦,阿散莫,你的脸怎么红了?不会是被风吹的着凉了吧?”
叶安琪收起眼底涟漪,“小孩子不要胡说。”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会这样!
扎拉到底是过来人,笑着拍了拍青兰卓玛,“阿散莫的心绽放了最美的花,不会有事的。”
青兰卓玛不明白扎拉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有。
孟思危听懂了扎拉的意思,心头竟有几分窃喜,星眸含喜看了一眼叶安琪,唇角勾了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四目相接,叶安琪心跳“扑通扑通”漏跳了一拍。生怕在被看出端倪,少女收起心思,淡漠地瞪了孟思危一眼。
等到扎拉走后,叶安琪便让青兰卓玛把扎拉送来的藏袍取出递给了孟思危。“这是刚才扎拉阿吉专门给你送的藏袍。”
若是在孟市,孟思危怎么可能会接受穿别人穿过衣服?可此时的他就和被人施乐咒法一样,竟然丝毫不抗拒的接过了叶安琪递过的包裹。
扎拉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是开玩笑,可他却竟然有一丝欣喜。
孟思危,你怎么了?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想着,孟思危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厚实的包裹。
叶安琪让青兰卓玛帮孟思危穿起了藏袍,孟思危的身材颀长挺拔,白色的藏袍斜披在肩,红黑蓝相间盘花的袍边粗中有细,为他平添了几分高原男子的粗旷越发显得他的脸庞英俊秀美,如雪域明珠傲然璀璨。
屋内华丽的经幡被屋外的清风撩动,漫不经心的摇曳,他就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星眸璀璨,她有些迷离,这样的男子是真的吗?
青兰卓玛看着一身藏袍在身,英姿挺拔,美若天神的孟思危,也不由咂舌道:“阿佳穿起藏服确实比多吉更好看些!”
“多吉是谁?”孟思危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曾经有本小说后来改成电影叫做《藏獒多吉》。
想到刚才孟思危的笑,叶安琪故意打趣,“山下乡民养的护院狗。”
孟思危脸色微变,复又恢复常态。自我安慰:在藏民心里,藏獒比人更珍贵!
看孟思危的精神好了不少,叶安琪又惦记羊圈里的羊羔子,便让青兰卓玛收拾扎拉阿佳带来的食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去打理羊圈。
“我和你一起去吧。”孟思危想多和她接触一些,或许更方便自己的藏药计划。
“你病刚好,还未痊愈,留在这里帮小卓玛吧。”叶安琪一口拒绝。
青兰卓玛附和道:“阿佳阿散莫说的没错,你这样出去只怕又要在生病,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寺里呆着吧!”
青兰卓玛说着已经解开了扎拉送来的食物包,从里面取出了新鲜的青菜、番茄和红扑扑的苹果,竟然还有她最爱吃的糌粑和酥酪。乐的她嘴巴咧到了耳根,“快看啊,竟然有糌粑,搅合着酥油茶吃简直太美味了!”
说话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起今天三人的早饭。
孟思危见二人都这么说,没有再强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细雨将歇,水雾缭绕重峦,似仙似幻,叶安琪带着斗笠在薄雾中慢走了一会,便绕进了被桑格花和杜鹃花盘缠的家门口。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归来,躁动不安的顶着在草房的木门,叶安琪打开草房丁真如同一团雪球一般,扑在了叶安琪的腿上。
抱起丁真,宠溺的摸了摸丁真柔软的额头,丁真感受到了来自叶安琪宠溺,撒欢似的“咩咩”叫了两声。
叶安琪又摸了摸丁真奶呼呼的圆肚子,厚厚的卷绒毛下,丁真的肚子已经憋了进去,叶安琪赶紧为丁真加了新鲜的牧草。
丁真有了食物,开心的跑到食盆前,“咩……唔……”吃的狼吞虎咽。
叶安琪又去羊圈为其他羊儿加了新鲜的牧草,才放心的走回草房,准备叶上草房离开。
可没想到丁真似乎意识到了主人又将离去,把它留在草房里,竟然把圆乎乎的身子横在门口,挡住了叶安琪的去路。
“你舍不得我走吗?天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叶安琪闻声细语地安慰道。
可丁真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不满的摇了摇绒呼呼的脑袋。
叶安琪看着丁真恋恋不舍的眼睛,抱起丁真,无可奈何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远方来的朋友吧!不过你可要听话,不能在切波任的客堂里捣乱!”
小样似乎听懂了叶安琪的话,听话的“咩……咩……”应答。
等到叶安琪回到扎基寺的客堂,青兰卓玛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见叶安琪带来了小样丁真,开心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丁真柔软的羊毛里,亲昵的蹭了两下。
忽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叶安琪,小声问道:“阿散莫,你怎么把丁真带来了,切波仁看到会不高兴的。”
“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叶安琪说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孟思危最不喜欢动物,坐在饭桌前略显不满的蹙了蹙眉。
可丁真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对孟思危这个的远方的客人异常热情,挣脱青兰卓玛的拥抱,朝孟思危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孟思危的藏袍里。
“丁真你去哪!……”青兰卓玛不满的叫了一声,随即忽然想到严肃的切波仁,赶紧捂住了嘴巴,无奈对叶安琪吐吐舌头道:“就连丁真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也许丁真是因为他们都是异乡客,所以才格外热情呢?”
孟思危被突如其来的小羊弄的有些手足无措,管理公司,驰骋商战他得心应手,可是和小猫小狗互动,却是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动作僵硬的把丁真朝外推了两下。
叶安琪看出孟思危的尴尬,走向前去抱起了丁真,轻责道:“你答应过我,过来以后不能捣乱的!”
丁真委屈的垂下了脑袋,人家只是有点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此刻,青兰卓玛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三人围桌而坐,开始吃早餐。
因为有扎拉送来的食物,青兰卓玛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有糌粑、奶酥酪、苹果还有一些牦牛干和平日里自己采摘的野菜,简单的野菜都极具药用价值,对于孟思危病情的康复都大有益处。
除美味的早餐外,青兰卓玛还特意准备了些青稞用五斗装了起来摆在了叶安琪的桌前。
考虑孟思危吃不惯酥油茶,叶安琪专门叮嘱青兰卓玛把搭配糌粑的酥油茶换成了甜茶。甜茶和内地的奶茶一样,却比奶茶更浓稠,深受内地游客喜爱。
待三人落座后,叶安琪用藏语虔诚的祝祷道:“希望世间万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远离病灾世界和平等。”
屋外阳光破云顺着窗棂正好落在叶安琪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双眸轻阖的她静若处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如同初露的芙蕖,让人不可亵渎。
孟思危看的有些入神,良久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叶安琪抬手睁眼与他四目交织在一起,他才略显局促的把目光移到了饭桌上的甜茶碗上。
碗中浅黄色的甜茶闪烁着细腻的油光,一圈圈搅动后留下的痕迹入漩涡一样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叶安琪没有意识到孟思危的异样,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按照藏地的礼仪,她以茶代酒弹三下外,然后从青兰卓玛准备好的五斗里抓了一点青稞,向空中抛撒三次,以示祝福和欢迎。
青兰卓玛叶安琪才示意孟思危吃饭。
藏地饮食,除了喝酒、祝酒外,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有丁真在旁要吃的时,发出一两声“吧嗒吧嗒”的声音。
藏地的食物和藏地的人文一样粗旷,细细品来却十分美味。吃多了美味珍馐,星级厨师大餐的孟思危,这一餐吃的格外满足。
饭后,青兰卓玛又回到了桌案前开始了今天药理的研学课题。
孟思危随手翻着一本佛经,可眼睛却不时瞟向坐在门前窗下的叶安琪。
叶安琪转头观察他的神色。
他的视线先是回避了一瞬,接着微倾上身,紧紧盯住她的唇珠,没有留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大手扣住她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他今天抱她抱得很紧,在呼吸交缠之间,他的胸口大幅起伏着,仿佛溺水者历经万难终于获救,缠绕在肺腑之上的水草被清理殆尽,氧气重新注入身体。
舌尖探入齿关,隔阂被驱散,他们分享着彼此的呼吸与体温,正如分享着对彼此毫无保留的爱与珍重。
吻得太急,女孩儿的呼吸频率逐渐失序,她伸手去推他,小口小口的喘息。
半晌,他停下,脸还倚在她的脸旁。
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很轻,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碰坏了似的。
“你知道吗。”他低低地说道,“其实我还是很遗憾。”
遗憾之前错过你的那么多年。
——如果能更早相遇就好了。
如果能扭转时空,修正记忆,让脑海中每一分每秒的记忆都与彼此相关就好了。
如果能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藤蔓与枝叶都缠绕在一起就好了。
“我知道你还小,现在提这个有些太早,但是。”他又吻了吻她的唇,虔诚的、郑重的,尽量克制却无比认真地问道,“能不能,先和我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