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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兄妹“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沉默。

    话问出口后,在场几人皆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

    祝唯安,这三个字,让所有人似乎都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尤其是温宴初。

    在她的印象当中,哪怕后来知晓祝知微经历的那些事以后,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像祝唯安那般光风月霁之人,竟也是会将妹妹算做用来笼络人心的筹码。

    但那时祝唯安在温宴初心里也不过是沦为普通人一般的存在,她不会再觉得那是个顶好的人,只是觉得可惜,可惜自己竟然看错了人,在那个时候,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祝唯安的真实身份。

    她永远都不会记错,前世在生命尽头,那个穿着黑色斗篷,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他的声音是刻意压低,压抑着从嗓子里发出浑厚的声音,又隔着面具,所以足够混淆视听,让人辨不出他的本音。

    而刚刚,那个让她反复记在脑海中,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的声音,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反反复复萦绕,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说的话让温宴初联想到了什么,她是绝对不会将那人同祝唯安联系到一起去的。

    温宴初死死抓着祝知微的袖子不放,神情格外执拗,像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温晏丘就站在她身后,见状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服,但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见状,祝知微深深叹了口气,她拿着蜡烛的手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看蜡油就要滴落在她手背上时,温宴初身后的男人又动了。

    只见温晏丘抢先在那蜡油滴落前将蜡烛抢到了自己手中,蜡油落地,相安无事。

    温宴初没有理会莫名其妙的兄长,只是盯着祝知微看,终于,对面的人彻底败下阵来,脑袋垂落。

    “如果你确实听到了什么的话,那兴许就是我兄长。”

    祝知微不愿承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兄长,已经变得让她不敢相认。

    温宴初听到这个答案以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松开了拽着祝知微的手。

    “祝家现在是不是还在难为你?还要让你嫁去陈家?!”

    温宴初音调徒然拔高,像是窥探到了什么隐晦的秘密,让祝知微更加无措起来。

    温晏丘在身后给解停云递去了一个眼神,后者默默来到温宴初身边,悄无声息地勾住了她的手。

    安抚无声,但温宴初还是渐渐冷静下来,等着祝知微回答她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祝知微才终于点了下头:“是,但这次是我自愿的。”

    “你自愿?!祝知微你疯了?!你既然自愿嫁过去,当初我们何必费劲帮你!”

    “妹妹!”

    眼见她情绪波动起来,温晏丘立即上前按住了她肩膀,强迫她让她冷静。

    但安静容易,心里的情绪却难平复,一看到祝知微,温宴初就难以遏制地想到祝唯安,又想到上一世穷途末路时的场景,没想到这辈子她早早遇到仇人,结果却将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成好人!

    一想到这,温宴初的情绪就不受控制,浑身都气得发抖。

    而极有可能他们当初还为了祝家的事被耍的团团转她甚至还为此受了伤,一想到这她就更加气愤,只恨不得赶紧从祝知微口中得到真相  。

    等到稍微有些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方才是谁在拦着自己,立即转头怒瞪温晏丘:“你是哪伙的?!”

    温晏丘见状没有生气,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按住了温宴初的肩膀,与她温声道:“你先听我说。”

    兴许是出于对兄长的敬畏,兴许也是温宴初的滔天怒火有些过了劲,她没有再闹,而是选择听他怎么说,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显然,温晏丘如果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会是讲清楚话的最佳人选。

    见状,温晏丘也不再耽搁,直截了当说道:“她现在是我的线人,为我做事,嫁去陈家是为了打探消息,抓住他们与人勾结的证据,听明白了吗?”

    闻言祝知微也跟着上前一步,跟她轻声补充:“我回来以后,不知道我们家与陈家达成了什么共识,他们不在乎我究竟如何,只要我能嫁过去,如果我不听话我会彻底失去自由,所以我在后来选择了假意顺从,同时想办法找上了温将军,正巧他需要,也幸好我愿意去做这样的事。”

    祝知微不想认命,更不想一味的顺从,她也要反抗,哪怕这反抗可能会害了一家,但她不想在眼睁睁地看着父兄再这样下去了,在泥沼中挣扎,只会越陷越深。

    温宴初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是这样。

    “那你”

    祝知微笑了笑:“我大概知道我兄长他们想要做什么,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其实最开始如果他没想强迫我嫁去陈家的话,我不会选择做这些。”

    “可是”

    温宴初转身看了看温晏丘,又瞅了瞅解停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是不是,也要造反来着?虽不知祝唯安究竟是效忠于谁,但肯定也是不怀好意,可温宴初他们要干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不确定的是,她的兄长温晏丘,想做的事是什么。

    沉吟片刻后,温宴初试探问道:“三哥,你做这些是因为皇上察觉到了什么吗?”

    温晏丘一愣,随后用力将她头发揉乱:“年纪不大,操的心怎么这么多?好好在家待着,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

    俨然一副不会跟她说的模样,看向祝知微时,对方亦然,或许可以说祝知微可能也不知道温晏丘究竟在做什么,她只是希望能让家人知途迷返,或者在最后时刻,念着她的贡献,留家人一命。

    温晏丘的嘴很严,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根本撬不出来,话不过两句,就已经开始撵人了

    温宴初与解停云回到温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俩人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第二天早膳时又被人喊起来,一人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前院用膳。

    温晏云是个喜欢逗弄打趣的,一到饭桌上就瞧见这俩人萎靡的样了,禁不住摇头失笑:“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这是?一个两个的眼睛全都像是让人揍了一样。”

    温宴初轻咳一声:“睡不着,你有什么问题吗?”

    “睡不着?”

    温晏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是咱们家最能睡的啊,向来雷打不动,怎么就”

    他突然瞥到了一旁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解停云,虽然解停云也挂着一双大黑眼圈,但他的精神显然比温宴初多的多。

    嗯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于是温晏云只是饱含深意地看了温宴初一眼,又扫了一眼解停云,一副“过来人都懂”的表情。

    温宴初:“”

    他懂什么了他。

    无语。

    温宴初懒得搭理一副神经兮兮的二哥,默默地往嘴里扒饭。

    一大家子一起吃了一会,温宴初才注意到自家三哥又不在,她连忙咽下这口饭,朝着一旁的温晏云小声问道:“我三哥怎么又不在?”

    温晏云笑了笑:“我怎么知道?”

    温宴初嘴一撇:“你怎么当兄长的,自家弟弟妹妹都不关心。”

    闻言温晏云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省心?再说老三有什么好担心的,一拳能打死一头熊,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别人。”

    眼看温晏云越说越偏,温宴初终于忍无可忍:“我不是指这些,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温晏云拿筷子的手一顿:“你打听这干嘛?”

    听后温宴初面上一喜,看这样子她二哥应该是差不多知道的意思,否则他直接就说不知道了!但下一瞬,温晏云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样,默默别过头,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咕哝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咽下一口以后又幽幽转过来:“我还想问问呢。”

    温宴初:“”

    得,又是个一问三不知,还会倒打一耙的。

    温宴初只觉得头疼。

    一顿饭吃完,温宴初更加心不在焉,跟着解停云往自己院里走的时候都一直是这幅神情。

    解停云见状拽了拽她的手:“想什么呢?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温宴初听后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们两个人和我们家会不会意见相悖,比如”

    一方想保皇,一方要造反。

    但造反肯定要有兵力,保皇也是。

    想到这,温宴初连忙朝身边人问道:“谢锦都跟你说了什么?他不会手上一点兵力都没有就想着要——吧。”

    “呃”

    解停云一阵失语,目光随之躲闪。

    他该如何跟温宴初解释,谢锦其实想要拉拢她的好三哥,让他的兵力为他们所用,拉他下水造反呢?

    解停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而紧随其后的温晏云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全对话,见状,只是抬眸像是不经意地看了解停云一眼,随后推着温宴初往前走。

    “磨蹭什么呢,挡道都挡半天了。”

    第112章 年关“我从小到大都是混蛋,你又不是……

    那日温宴初与解停云的对话被温晏云给搅和了,等到后来温宴初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去问,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就好像那天温晏云是故意上前搅和一样,但她对此并没有什么证据,毕竟看她二哥那样子,多半可能是她多想了。

    离过年越近,京城里喜庆的氛围便越发浓厚,而距离突厥可能随时会打过来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边关依旧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突厥那边的朝贡也在继续,京城内外似乎也随着洪恩帮的全军覆没而变得沉寂下来,仿佛从前那些担忧都只是朝中众人的臆想一样。

    在此期间,以陈尚书为首的官员反复地规劝皇帝,不该如此小心翼翼,尤其如今到了年关,倘若京城再这样封锁巡逻下去,百姓早晚会有一天察觉到本就不存在的危险。

    这么久的时间京城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出现,反而让人觉得是皇帝大惊小怪,这便不禁让他迁怒起了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的温家,毕竟若不是温晏丘的提议,如今的京城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严防死守。

    早朝上,眼见皇帝神情有所动容,以祝唯安为首的一些朝中受重用的新起之秀也跟着乘胜追击,都以过年为由,希望皇帝可以收回封城的旨意,尤其是祝唯安还不忘在这时添上一把火。

    “皇上何必如此心忧?臣一直坚信,就算皇上没有下达指令,温将军也依旧会守护您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

    言外之意,解封也没关系,真出了什么事,那不就是温晏丘看护不当?到时候将锅全都甩到他身上就是。

    皇帝与温家之间的关系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这么多年来君臣也都一直勉强维持着相对和睦的关系,但总有人试图去从外瓦解这份平衡,偏偏每一次也都能让人钻了空子。

    果不其然,祝唯安这番看似不起眼的话足以勾起皇帝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隐秘心思,他一方面想要让温家效忠于他,

    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因为温家太过强大。

    温郢虽然脾气大人缘也不好,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却是实打实的,不少老一辈的大臣明面上看不上他那古板的性子,但暗中却很是支持他的一切举措与想法,温晏云倒是与其父的性格大相径庭,可正是他善于拱拢人心的性格与手段,让皇帝更加忌惮起了温家,毕竟温家还有一女在宫为妃,而温家既有文臣又有武将,尤其是那位武将手握重兵,在外的威望甚至要远胜于任何一人,包括这位皇帝。

    忌惮的种子不是如今才种下的,它们早已经在心里扎根发芽,若从前没有子嗣的温宴清或许还能让皇帝心里的恐惧消除一些,可现在温宴清的肚子正揣着一个孩子,倘若那是一个男孩以温家的权势,这皇后之位必定非温宴清莫属,可若真是一个男孩,将来若外戚专权,后果更加无法设想。

    起初知晓温宴清怀有身孕的时候,他的确欣喜若狂,而后来温宴清对他渐渐好转的态度也让他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开始接纳自己,可事到如今又不禁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她如此大的转变,是不是因为温家有什么阴谋?

    皇帝就是每日里都活在数不尽的阴谋算计当中,与皇位相比,剩下的那些似乎全都无足轻重。

    他几乎是报复性的,在今日的早朝上,听从了以陈家与祝唯安的话,并再一次当着朝中所有大臣的面重新回收了温晏丘的一部分兵权,一半的虎符重新落于皇帝手中。

    下了早朝,城门就已经开始正常开放,原本留在那的守卫已经撤去了一大半,温晏丘如今也不用再去校场操练士兵,一下早朝就回了温府,又变成了闲人一个。

    这一变化倒是没有让温家太过意外,而且眼看也要过年了,谁都没有提起这件让人扫兴的事情,温家上下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毕竟今年温家多了一个人。

    彼时的温宴初正与解停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们好像已经许久都没有出来凑过热闹了,从前温宴初特别喜欢拉着祝知微逛街,而解停云也整日里在街上游手好闲,每次俩人在街上遇到的时候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大打出手,最终要么因为温宴初被惹哭或者解停云被骂走而告终。

    还小一点的时候,几乎全都是温宴初被惹哭,等到后来两个人再大一点的时候,都变成了解停云被骂跑,也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温宴初才有些琢磨明白。

    她挽着解停云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故作感慨:“说起来,你以前总是和我吵着吵着就跑了,每次在我真的要生气之前就闭上了你那张很会惹人生气的嘴,你那会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我可记得小的时候我每次一哭你都笑的可开心了。”

    一听这话,解停云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其实小时候看你哭我就笑也是因为你哭起来很可爱来着”

    温宴初:?

    “喂!解停云!我可是听清楚了!”

    温宴初撅着嘴,俨然一副气恼模样,眼看着就要收回挽着他的那只手,被解停云眼疾手快地重新拽了回来,这次直接与她十指相扣,让她毫无逃跑的可能。

    他重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还不忘与她打趣:“我从小到大都是混蛋,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宴初瞪了他一眼:“你还真好意思说。”

    解停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乐在其中,毕竟他脸皮越厚,就能逗得温宴初脸越红,这种事情,他当然不可能放过啊。

    街边的叫卖声反复充斥在耳中,各个街巷都挂满了随处可见的灯笼,若到了晚上,京城里应该会更加漂亮,尤其是灯会上,流光溢彩,而逛灯会也成了温宴初每年的必备,只不过这一年,身边的人会是解停云,虽然从前这人也总是会凑过来就是了,但今年还是有些不一样。

    未出嫁前,在这一天陪伴在温宴初身边的是她的父母兄长,上辈子出嫁后,温宴初自然没有与解停云一起逛灯会的心思,她也不想和解家人一起,所以每一年都是自己窝在解府里,直到很晚的时候,他们都回来了,温宴初才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可能已经在屋里睡着的少夫人,在解府的那么多年,温宴初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自己偶尔在逛灯会的时候总是会“偶遇”并没有回家的解停云。

    今年,应该会是她与解停云真真正正一起逛灯会的一年,也会是在她出嫁后,家人与爱人都在身边的一年。

    温宴初还在脑中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身边人不知何时突然窜了出去,等到温宴初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解停云手里正拿着一串圆溜溜又红彤彤的糖葫芦朝她一路小跑而来。

    “我刚才看见了这个!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了。”

    解停云不知为何神情有些激动,温宴初颇觉好笑,从他手里将糖葫芦接了过来。

    她神情有些狐疑:“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串?”

    “我?”

    解停云一愣,随后又笑笑:“我看你吃就好了,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你是知道的。”

    温宴初听后皱了皱眉,朝着糖葫芦的顶端咬了一口,山楂的酸与冰糖的甜同时萦绕在味蕾,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她深埋在心里的某些回忆。

    “不对吧。”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我明明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的,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

    温宴初也没有去看身边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一边吃一边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小时候咱俩关系最差的那段时候,你好像离家出走了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个小乞丐一样蹲在我家墙头,一见到我就跑了,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那是你,后来——”

    “后来你每天都会在那里放一盘糕点,而每天回馈给你的都是空荡荡的盘子。”

    “呀。”

    温宴初被他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及时拽回了思绪,她转头看了解停云一眼:“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我放在那的可全都是甜食。”

    解停云冷哼一声:“我当然记得,你每天都像喂狗似的,我如果不吃,你第二天就在那堵我,吓得我根本不敢过去,霸道的很。”

    温宴初有些不服气:“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的话,肯定一开始就上去嘲讽你几句,然后再把你带到我家,让你好好收拾一下,再让你填饱肚子,然后给你送回家。”

    听到这些,解停云突然笑了,他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不用,你当时做的就很好了。”

    温宴初依然在他身边吃着自己手里的那串糖葫芦,而解停云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身上从未移开过。

    其实温宴初并不知道,最开始的解停云的确有些讨厌这个娇里娇气的爱哭包,可在他知晓真相后从家里跑出来最灰暗的那段时间里,也是她善良的施舍,那些甜腻腻的糕点,让他体会到了生命里那短暂的“甜”。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甜的东西,而后来,他再也没吃到过那么甜的东西。

    他确实不爱甜食,但他却爱上了那个爱吃甜食的姑娘。

    因为她本身对于解停云来说,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甜”。

    兴许是温宴初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看了解停云一眼,正巧对上了他来不及移开的目光,对视半晌后,她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了他嘴边。

    “尝一个吧,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听到这句话后,解停云目光似乎闪了闪。

    当年出走也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而他出走的最后一天,解停修找到了他,亲自将他带了回去,也是那天温宴初知晓了“小乞丐”的真实身份,纵使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但还是将自己手里完整的一根糖葫芦递到了他手中。

    小小年纪的她似乎就已经觉察出了

    解停云的家人对他并不好,所以她将自己当时最喜爱的东西,大方地送给了他。

    眼下,解停云一直没反应,不说话也不张嘴,温宴初见状嘟了嘟嘴巴,默默移开了手,咬下了一颗饱。满的山楂。

    也是在这时,解停云如梦初醒一般,双手握住了温宴初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俯身,咬住了她还来不及全都吃进嘴里的山楂。

    “咯嘣”一声。

    山楂一分为二。

    解停云缓缓起身,看着温宴初比山楂还要红的脸,伸出舌头来舔了一口嘴边的残渣,笑道:“我觉得比从前的好吃。”

    第113章 小产“臣女温宴初参见皇上!”……

    这天解停云一直陪着温宴初逛到很晚才回家,他们一边在街上走,一边去回忆这京城里他们每一处经历过的地方,每一次争吵、每一次的喜悦与欢笑至今仿佛仍旧历历在目。

    也是这时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么多年,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一直占据着一个特殊的地方,他们两个当中没有人将这些遗忘——这些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

    一直到很晚很晚,温宴初仍旧舍不得回去,解停云看着她失落惆怅的模样忍不住笑她:“之后又不是出不来了,京城里过年的热闹会持续很久,你之后天天来看都不会有人管你,但现在都多晚了?快跟我回家睡觉。”

    解停云现在已经不管自己仍旧借住在温府里,他早就把这里当做他的家了,而温家人也同样将他视作亲人。

    温宴初最终还是乖乖跟他回去了,但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里很惆怅,在这个夜里格外不安,只是缩在解停云的怀里,被他抱着都无法平静下来,就像是感觉好像之后再也无法像今日这般无忧无虑地在街上逛了。

    温宴初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解停云依旧紧紧抱着她,跟昨日夜里是一样的动作。

    她轻轻在解停云的怀里动了动,他也因此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他声音略有些哑,问出来的话也是迟疑的,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院里因为她们两个还没有起床,所以哪怕是过年期间也依旧是静悄悄的,这也让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实感,迷迷糊糊地互相依偎着似乎还想要再睡一会,但门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时的安宁。

    敲门声响起,解停云瞬间清醒过来坐起身子。

    “出什么事了?”

    他朝门外喊道。

    话音落下后,解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宫里出事了!”

    此话一出,温宴初也紧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瞌睡一扫而净。

    宫里能让温家这么着急的,能汇报到她这里的,只有她的长姐!

    夫妻俩开始急匆匆地穿衣服,温宴初只简单地挽了个发,甚至来不及洗漱,着急忙慌地跟着解停云一通跑去了前院。

    右脚刚一踏进屋里,就见谢云秀正被温晏云与慕情搀扶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温郢也同样黑着脸,只有温晏丘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见状,温宴初心一沉,连忙走上前,朝着在场唯一一个看着状态还好一些的温晏丘问道:“怎么回事?”

    温晏丘偏头看了她一眼,极小声答道:“贤妃娘娘的孩子没了。”

    温宴初只觉大脑“嗡”地一声,在这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她下意识想的就是温宴清为何又作践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那日谢锦应当不顾生命危险偷偷潜进了宫里,只为了见温宴清一面,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总归是让温宴清找到了活着的希望,她觉得以长姐的性格,一旦做下的决定,除非谢锦在这个时候又否则长姐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温宴清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仅仅是皇帝的,更是她自己的,她先前本就犹犹豫豫无法做出选择,既然后来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又怎会再费尽心思地打掉?更何况皇帝几乎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了,除非温宴清真的不想活了,否则她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想明白这些以后的温宴初稳了稳心神,接着朝温晏丘打听:“宫里有说是怎么没的吗?”

    温晏丘这时突然抬头对上了温宴初的眼睛,神色无波无澜,但温宴初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只说是意外。”

    意外。

    是啊,只会是意外,只有可能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现在那个害的长姐失去骨肉的罪魁祸首,一定会被万夫所指,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才好!

    感受着屋里低沉的氛围以及母亲的哭声,温宴初只觉得心中又气又烦闷,但她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而她也知道,现在屋里的这些人知道的一定不多,不论问谁,她都得不到答案。

    “现在能进宫吗?”

    迎上温晏丘的目光以后,温宴初毫不畏惧:“我想这个时候长姐应该需要家人的陪伴。”

    比起伤心欲绝的母亲、与长姐并不相熟的嫂子,兴许只有她这个亲生妹妹才更加名正言顺能进宫探望。

    于是温晏丘点点头,立即起身:“等我回来。”

    说完以后,温晏丘转身匆匆而去。

    温宴初望着三哥离去的背影,默默吐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温晏丘一定能做成此事。

    果不其然,等到谢云秀渐渐冷静下来以后,温晏丘也带着谢太妃的手谕回来了,不顾一大家子人的疑惑不解,温晏丘直接将手谕塞到了温宴初的手上。

    “皇上心情似乎不大好,我没能见到,但好在遇见了谢太妃的人,给我了这个,你拿着它也能进宫探望。”

    温宴初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与解停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走以后也紧跟着出了温府,眼下,没有人在意两个人的去留。

    温宴初上了进宫的马车,解停云则带着解风偷偷摸摸去了醉红楼。

    此番进宫并没有那么顺利,温宴初起初被人拦在了宫外,哪怕拿着谢太妃的手谕也没什么用,就在她急得焦头烂额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官,正是温宴初相熟的谢女官,很显然,这些守卫也认识她。

    “我奉太妃娘娘的命令,特意来接温四小姐进宫的,怎么,连太妃娘娘要见的人你们也敢拦?”

    “这”

    那几个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不敢得罪谢太妃,灰溜溜地给温宴初让了路,谢女官见状朝着温宴初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上,温宴初几次想要开口打听,但见身边人丝毫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闭上了嘴。

    谢女官没有将她带去谢太妃那,而是直接送她到了温宴清的宫里。

    “皇上眼下并不在贤妃娘娘宫里,但你进宫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皇上的,趁着这个时候,你还能与娘娘多说些体己话,但谨记,宫里人多耳杂,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嘱咐完以后,谢女官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快去吧。”

    温宴初没有犹豫,径直推开门

    进了屋。

    这里与她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满屋子药味,而她的长姐也依旧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与精神,就连脚步声越来越近,也依旧没什么反应。

    “长姐”

    开口时,温宴初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而显然,躺在床上的温宴清完全没有料到来的人会是温宴初,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撵走了屋里除了温宴初以外的所有人。

    等到人全都退出去以后,屋内彻底陷入死寂,姐妹俩只是沉默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两行清泪无声落进了温宴清的衣襟里。

    温宴初见状紧紧握住了温宴清的手。

    “孩子没了,但皇上说要让我做皇后。”

    温宴清的语气格外平静,唯有顺着她眼角不断流下的眼泪昭示着她此时真正的心情。

    温宴初抿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将温宴清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感受到了她的力道,温宴清也短暂回了神。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讽刺,有了孩子的想坐在那个位置上费劲心机、用尽手段,却不如一个没了孩子的,你说这是不是罪魁祸首的愧疚或者补偿?”

    温宴清越是平静,温宴初就越是害怕,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她说话。

    温宴清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在我落水的那几秒钟里,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会不会记起我根本不会水,又会不会意识到我可能会跟着孩子一起死?”

    温宴清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当然记得,更清楚最坏的是什么后果,可他还是做了。”

    温宴初越听越心惊,这个“他”自然是指皇帝!这一点,温宴初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她清楚明白,恐怕眼下要以为长姐被刺激到精神失常了。

    温宴初还是没有开口,她也该庆幸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只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的温宴清,突然借着她手上的力道坐起身来,转头看向温宴初身后的方向,眼神突然带了强劲的攻击性。

    “这就是我永远都不会选择你的原因,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过恶心,比不上他的一丝一毫。”

    温宴初心一颤,她自然听明白了温宴清这句话里的“他”和方才那些话里的“他”不是同一个人,那也就意味着

    温宴初缓缓转过身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自己的眼睛看见明黄色的龙袍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一跳,身体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那人行了叩拜大礼。

    “臣女温宴初参见皇上!”

    第114章 勇气“差点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

    如果有人亲眼看见了贤妃宫里这幅堪称窒息的场景,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惊呼不已,并且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温宴初现在几乎趴在了地上,头不敢抬,手脚不敢动,她当然也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离开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谁知道他究竟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温宴初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一句话都没说。

    而皇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垂眸看了温宴初一眼,冷声问道:“温宴初,你都听到什么了。”

    “臣女什么都没听到。”

    温宴初恭敬再叩首,勉强维持着镇定与礼数,见状,皇帝冷嗤一声,语气似乎有些讽刺。

    “不愧是温家人。”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温宴初知道,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夸她,于是她就也没吭声。

    皇帝对她表现出来的恭顺很是满意,龙袍一挥,让她起身:“你先出去吧,朕要与贤妃单独说几句话。”

    “是。”

    温宴初连忙起身。

    她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帝的话,哪怕她担心长姐会不会出什么事,但如果她不走,才是真的会出事。

    就在她已经迈开步子的时候,右手却突然被人拽住,一拉一扯,身后“扑通”一声,吓得温宴初赶紧转过身去看,只见温宴清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整个人都被她的力道带着趴在了床上,半个身子几乎悬空。

    温宴初见状连忙上前将温宴清搀扶起来,她的余光瞥见皇帝撤回了比她慢一步的手。

    待到温宴清重新靠躺在床榻上的时候,温宴初就要走,不料手腕再次被人抓住,这回,皇帝与温宴初都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温宴初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只能感受到屋里剩下的那两个人正在无声中对峙,谁都不肯退让,到了最后,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爱妃这是何意?”

    而温宴清自然也不肯相让,登时便冷笑一声:“我跟皇上没什么想说的。”

    听见温宴清在皇帝面前的自称以后,温宴初更是头皮发麻,手脚僵住,就在她担心皇帝会否动怒时,那人却淡道:“但朕有话想同你说,有朕在此,温宴初不必留。”

    他没有怪罪,就像是早已习惯了温宴清的不知礼数一样,这也让温宴初松了一口气。

    但温宴清并不这么认为,她依旧不肯让步:“因为皇上在,所以宴宴更该留在这里,我方能安心。”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温宴初便察觉到了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如今正停留在她身上,一时之间,她进退两难。

    那目光大概只停留了短短一阵,就从她身上毫不留恋地移开了,这让温宴初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宴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都觉得难捱,而皇帝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拗不过温宴清,便只能将温宴初视作空气。

    “你在怨朕。”

    “臣妾不敢。”

    温宴清终于肯自称“臣妾”,只是讥讽的语气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温宴初惊奇地发现,长姐在与皇帝说话的时候,竟是她底气最足的时候,与温宴初记忆里带着些许傲气的长姐重合在了一起,不再像这几回病殃殃的她,即便她的脸色依旧差得吓人,但在皇帝面前,她未曾表露出半点不适,像是在极力维持那仅存的一点骄傲与自尊。

    “对皇上而言,今日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毕竟当时是臣妾在陪同皇上一起散步,臣妾落水自然只能是脚滑,只能是意外。”

    皇帝听出了她话里的暗沙射影,眉心登时一跳:“你是在怀疑朕?温宴清,那也是朕的骨肉!当时跟在身边的所有宫女太监包括侍卫,朕都已经将他们送进了慎刑司严刑拷打,朕会让他们受到惩罚!”

    他看着温宴清的眼睛,又瞬间仓皇移开,他不敢与她对视。

    而温宴初在一旁也将长姐眼中的厌恶与嘲弄看得一清二楚。

    “朕已经给了你皇后之位,朕会尽全力补偿你,朕会给你无上荣宠。”

    说到这,皇帝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但他心里或许比谁都明白,他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番话并没有打动温宴清,甚至加深了她眼底的憎恶,神情渐渐已经变得麻木,她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皇帝,思绪渐渐飘的很远很远,远到很多年以前。

    “你当年许下的承诺,一件都没有做成。”

    不知温宴清这句话怎么刺激到皇帝了,他竟然猛地抬起头,上前抓住了温宴清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不!朕做成了,朕让你当上了皇后!而那个人,他对你的承诺才是永远都不可能成真!朕才是最终的赢家!”

    “是吗?”

    温宴清不仅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反而还笑了一声:“可是我念念不忘的人依旧是他,而你——连他的替代品都算不上。”

    说着,她突然伸手,缓慢地抚上了皇帝的脸。

    “你说,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你,我会不会也会对你这么念念不忘呢?”

    这句话一出口,皇帝眼中立即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看着温宴清的目光也更加炙热,然而下一句话却将他眼睛里的光

    亮通通粉碎。

    “我当然会对你念念不忘,感念你终于死了,之后没有人再会打扰我们在一起。”

    皇帝像是被彻底刺激到了,低吼一声,狠狠将温宴清甩到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响,而温宴初及时发出的惊呼声让皇帝想起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他粗喘着停下了动作,恶狠狠转身剜了温宴初一眼。

    “看好你长姐!”

    随后他便转身拂袖而去,而温宴清却放肆地笑出声来,用她那哑的不行的嗓音,以及好像仅存的那一口气。

    待屋内彻底安静下来以后,温宴清看了温宴初一眼:“怎么,吓傻了?”

    温宴初缓缓回过神来,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经历的那一切反应过来。

    温宴清也懒得搭理她,只是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声谢,这让温宴初更加摸不清脑袋。

    她此番进宫的目的就是弄清楚温宴清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只是听了刚才那一番对话她想她应该不必问了。

    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自己作践,真相是很残酷的,至少对于温宴初而言是这样,但温宴清她兴许也松了口气吧。

    温宴清此刻仰躺在床上,眯起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阳光,她似是在与屋里的另一个人感慨,也像是自己一人的自言自语。

    “要当皇后了啊”

    这分明是她少女时期极力追求的一件事,温家的嫡长女,是京城里最优秀的千金小姐,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理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她是最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荣宠一身,母仪天下,是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目标。

    而从前,曾有两个少年许诺过她。

    可她现在却对这迟到数年的承诺一点都不感兴趣了,包括那个位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心随着那个人“死”的时候一起死了吧。

    而她也早就知道,她想要的所谓的皇后之位,也只是那一个人的,该是他亲手奉上,不曾犹豫过的,永远唯一属于她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所谓的补偿,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用来拉拢温家的手段,用来弥补她失了孩子担心温家会闹事的手段。

    她,只是一个维系君臣关系的工具罢了。

    温宴清躺在床上苦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早已落了下来。

    她撑了太久了,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直到她被一个人从床上捞了起来,捞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不算宽厚,不算炙热,但却很紧,很坚定,像是要将所有的勇气都源源不断传递给她一样,这个怀抱带着她并不熟悉的香气,可她却知道这是谁。

    这是她的亲妹妹。

    是与她差了十多岁,却依旧血浓于水的亲妹妹;是唯一一个见证了全部的歇斯底里以及脆弱的亲妹妹;是知晓了她的秘密却依旧义无反顾踏进来,她勇敢的妹妹。

    “你不害怕吗。”

    温宴清这样问她,可心里想的却是:你不要害怕,不要走,不要再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很快,温宴初就给出了答案。

    “我会和长姐一样勇敢。”

    滚烫的热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温宴初没有像以前温郢与谢云秀那般劝她,让她从过往走出来,去接纳新的人,也没有在她试图求救的时候,离开她的身边,告诉她那样是错的。

    于她而言,她尚且年幼的妹妹,说她会像她一样勇敢。

    勇敢什么?

    她是离那个人最近的,在每一个夜里,她甚至都可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可是她不能。

    因为她不仅是温宴清,她也是温家的长女。

    她就这么在宫里矛盾地活了十多年,直到今天,有人跟她说,她其实是勇敢的。

    这就算是勇敢吗?温宴清不禁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但在这一刻,她却像是恢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紧紧回抱住了温宴初瘦小的身躯

    在那之后,温宴初就跟着温宴清一起被软禁在了宫里。

    这应该是对温宴初那日的惩罚,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担心一件事——她无法给解停云传递消息。

    在温家人眼里,她等同于进了宫里就出不来了,也不知道皇帝那边是怎么说的,但明眼人应该也能察觉出来危险的气息,她肯定不是单纯照顾温宴清这么简单。

    封后大典就在年后,皇帝很是着急,像是迫不及待要让温宴清坐在那个位子上一样。

    比起焦头烂额的温宴初,温宴清看起来就镇定多了,她有时还会皱着眉,让温宴初不要在屋里随便走动,因为她的动作吵到了温宴清的眼睛——温宴清是这样说的。

    软禁期间,温宴初想要让谢女官帮忙往外递消息,然而她发现,她根本见不到谢女官的人影,估计也是被皇帝打发回了谢太妃身边。

    宫里将她们姐妹俩的消息都封锁住了。

    后来温宴初在温宴清的话里终于想明白了,两个女儿都在皇帝手里,温家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等封后大典顺利举行完,温家更不敢生事,因为温家将彻底与皇帝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温宴初对此只觉得气愤。

    她终于知道那日夜里没由来的心慌是怎么回事了,倒是也一语成箴了,本来以为年关每天都能出去玩,现在好了,哪也去不了。

    温宴初丧气地坐在一旁,将温宴清的目光又引了去:“每天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好吗?”

    说完以后,温宴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补了一句:“差点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那被关在这里确实不大好了。”

    温宴初:

    她刚想说“好像你没有丈夫似的”,但想了想,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那样的丈夫还不如没有。

    不知不觉,年已经过了一半,姐妹俩也被关了这么久,这日刚用过午膳,外边来了人,将温宴清封后大典要穿的华服以及凤冠都送来了,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但很显然,温宴清并不想配合,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让她们将那些东西放到旁边。

    其中一人试探地说了一句:“娘娘,皇上特意嘱咐了,让奴婢们亲自看您穿上”

    没等话说完,温宴清转身就走了,徒留温宴初一人在原地尴尬地笑了笑,也转身跟着走了。

    她可做不了长姐的主。

    这么多天的相处,温宴初已经有些摸清了温宴清的性格,正如谢锦所说的那样,她长姐确实不怎么端庄温柔,问就是都是装的,甚至脾气也不怎么好,每顿送来的饭菜她都能挑出一堆错处来,哦对了,也能挑温宴初的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完以后还得补一句“爹娘究竟是怎么教你的”,颇有鄙夷之意,感觉她是在暗嘲爹娘没用,但是温宴初没有证据。

    温宴清还有一点冷幽默,总而言之,温宴初觉得自己发现了长姐可爱的一面,她骨子里同样也是叛逆的,只是同温宴初比起来要更加压抑,如果她不是家里的老大,温宴初敢保证,她一定会是温家的头号混世魔王。

    温宴清最终还是没试那套华服,就那么被她随意堆在了一旁,最终还是监视她们的宫人将它收拾起来的,收拾完以后就跑了,估计是跟主子告状去了吧。

    这个主子是谁,当然不言而喻。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天晚上皇帝并没有来,倒是让温宴初很吃惊,她原以为皇帝会立马过来看着温宴清把这些都穿上,不过他不来正好,姐妹俩都不是很想看见他。

    第二日,昨天来送华服的人又来了,跟昨日目的相同,然后又被温宴清无视了,第三日,第四日

    等到那第五日,把人送走以后,温宴初进屋喝了口凉茶。

    “她们有完没完了?不过长姐你真的不用试一下吗。”

    温宴清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不用。”

    说完以后,她恶劣地笑了一下:“如果不合身那最好,那样就能看见他跟着我一起出丑了,那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光是想想我全身的血液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

    温宴初:“”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入夜,监视着她们的宫人也全都睡下,屋里只有温家姐妹俩,一个住在内室,一个睡在外间的榻上,当然,睡榻上的肯定是温宴初。

    她长姐身子骨都弱成那样了,又经历了落水与小产,温宴初肯定不会让她到外面来遭罪受苦。

    不过好在温宴初心足够大,在哪都能睡,哪怕矮榻硌后背,她也一样睡得舒服。

    这日夜里,她刚把眼睛闭上,突然听见内室有响动,像是撬窗户的声音。

    “蹭”地一下,温宴初立即坐起身来,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仔细去听,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个声音又响了  !

    温宴初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从榻上下来,蹑手蹑脚往内室门边靠,生怕惊动到不速之客,她隐约间听到两道落地的脚步声,又紧跟着在屋里响起,很微弱,但温宴初已经离得很近,听得更清楚些。

    她手里哆哆嗦嗦地拿着烛台,一点点往前靠近,直到她被人发现,下意识举起烛台往上砸的时候,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解停云?!”

    温宴初是用气音惊呼出声的,她目光随之一转,待瞧见另外一人的时候,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谢锦?!你怎么也在这!”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见温宴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兴许就在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人撬窗户的时候。

    没等温宴初反应过来呢,几乎一整天都瘫在床上的温宴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床上下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最终跌进了谢锦的怀里。

    温宴初倏地瞪大了眼睛,更张大了嘴,最终被解停云捂着嘴拖了出去。

    出去前,她还看着那两个人正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可是皇宫!外面还有皇帝派来看守她们的人!

    温宴初感受着胸膛间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些心惊胆战,还有点绝望罢了。

    这要是被发现了

    疯了,全都疯了。

    这些人,统统疯掉了。

    内室的门被解停云顺手带上了,他一路半拖半抱,终于把温宴初带到了外边。

    他刚松开手,就被温宴初压低了声音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们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这可是皇宫!谢锦傻你就跟着他一起犯傻?!倘若稍有不慎唔!”

    解停云的吻堵住了温宴初剩下的话。

    或许是因为分开太久,或许是解停云确实在不安害怕,这个吻堪称野蛮粗暴,他发狠地吮咬着她的嘴唇,像是要把她舌头都吸出来一样,直到舌尖与嘴唇都传来刺痛,她的呜咽与惊呼从中溢出,解停云的动作才放缓了许多。

    他抱着她的手从肩脊滑落,带着她一路往前,最终将她放倒抵在了矮榻上。

    温宴初嘴唇通红,仰倒在解停云身下,她听见解停云气喘间同她耳语。

    “谢锦都跟我说了宫里的构造,包括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最适合潜入,我想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在皇宫里这样显然够刺激,这与偷。情没什么两样,温宴初一边颤着承受他急躁的吻,一边又抱着他的脑袋轻声说道:“可外面有很多守卫,你们”

    解停云狠狠在她胸前咬了一口,打断了她的话。

    “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外面有我们的人在把风。”

    温宴初显然没有想到谢锦在宫里也有眼线,因为她记得谢锦之前说自己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来着

    果然是个骗子。

    解停云的吻一路向下,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的温宴初立即推开了他的脑袋。

    “这是宫里!我长姐还在里面呢,你别太过分!”

    解停云在她上放撑着身子,衣襟有些散乱,碎发也顺势落下,半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他倏地歪头笑了一声。

    “你猜屋里那俩人在干啥呢?”

    寂静中,温宴初突然听见了一声男人的低。喘,紧接着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清儿,不行”

    温宴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长姐这么猛吗?

    不是!她长姐身子骨还没恢复好啊!

    于是温宴初又羞又恼,一想到她长姐刚小产过,嘴就差点把“谢锦这个畜牲”给骂出来。

    然而下一瞬,内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神情显得有些仓皇无措的谢锦与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然后又瞬间关上了门。

    呃

    温宴初看了看正撑在她身上的解停云,又看了看稍微有些凌乱的自己

    而方才谢锦出来的时候分明衣衫整齐。

    这么一看,不正经的分明是他们俩!屋里那两个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干!

    温宴初直接一脚把解停云踹开,站在地上刚把衣服整理好,身后那人就又抱了上来。

    温宴初面红耳赤地嘟囔一句:“你老实点都被看到了。”

    解停云在他耳边呢喃:“我脸皮厚,才不管那些,我只在意你宫里有没有人难为你?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我有多担心你,大家都很担心你。”

    闻言温宴初立即转身回抱住他,在他怀里摇摇头:“我没事,除了没有自由以外,剩下都好好的,不过你们怎么会想着要来宫里?”

    解停云正要回答,内室的门又开了,这回出来的是正黑着脸看着他们俩的温宴清。

    “亲热够了没?”

    温宴初立即手忙脚乱地从解停云怀里出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模样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但温宴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温宴初:“去把封后大典我要穿的华服和凤冠拿来。”

    温宴初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即照做,她将这些都捧着一路拿到了内室,递给了站在屏风后的温宴清,帮她一点点穿在了身上。

    谢锦与解停云都在外面等着。

    温宴初觉得她应该明白了温宴清的意思。

    等到穿戴整齐以后,温宴初搀扶着一身皇后华服的温宴清走了出去。

    很显然,这身衣服正合她身,哪怕脸色惨白,却也难以掩盖温宴清身上曾经的锋芒与光彩。

    正如她少女时期的野心一般,这皇后之位,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没有人会比她更适合,她就天生该坐在那个位子。

    可站在温宴清身侧的温宴初却并没有多高兴,温宴清也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对面的谢锦也是一样,明明在笑,可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最终,是温宴清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来给我戴上凤冠吧。”

    温宴清的嗓子很哑,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一定很难听,但她还是极尽可能地,说的温柔一些,而也正是这句话,这类似她少女时期的嗓音,勾起了独属于两个人的回忆。

    他们仿佛都听见了曾经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地站在风里,同她大声地说:“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为你戴上凤冠,让你挽着我的手臂,跟我一起走上你想要的那个位置!”

    温宴初已经上前将那沉重的凤冠放在了谢锦手中,她清楚地看见了谢锦正颤抖不已的手,她甚至怕他拿不稳将那凤冠摔在地上,但显然,温宴初是多虑了。

    只见谢锦神色珍重地上前,小心翼翼抬高手臂,将那象征着无尽荣华的凤冠,轻轻放在了温宴清的头上。

    端庄典雅,国色芳华。

    温宴清抬眸问了他一句:“好看吗?”

    谢锦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好看。”

    他们都能清楚看见彼此眼中的泪光,也都能明白彼此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为我亲手戴上凤冠,此生就算我嫁了你。

    年少时的承诺,在多年以后才得以实现,哪怕已物是人非。

    可命运弄人,不等几人过多寒暄,窗户那边突然传来三声

    敲击,与其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参见皇上!”

    声音不大不小,却显然能让几人听得见。

    向来波澜不惊的温宴清也有些慌了神,立即用尽全身力气将谢锦往内室推了一把:“去柜子里!”

    解停云立即拽着谢锦往内室走。

    直到再也见不到那俩人的背影,温宴清才转过身,对上了身后那龙袍主人的眼睛。

    第115章 家国“我只想要温家所有人,都好好地……

    温宴清又重新恢复了平时那副无波无澜的神情,眼中像是蓄了一汪死水,对什么都不会再起任何兴趣,若不是方才温宴初清楚地见到她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模样,温宴初兴许要当真以为长姐真的无欲无求了。

    温宴清就这么站在原地,只是看着皇帝,一动不动,连话都不说一句,但她仅仅只是这样,就足矣让皇帝眼里带了笑。

    “原来清儿不是不喜欢这衣服,而是不想穿给旁人看,对吗?”

    “对。”

    温宴清不假思索,直截了当地应了,因为她实在懒得应付皇帝。

    当然,皇帝也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旁人”,也包括他。

    今夜这一身皇后华服是穿给谁的,温宴初当然看得明明白白,她一边感叹命运,一边又紧张现在的情况。

    若是那俩人被皇帝发现温宴初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她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帝,后者则惊喜于温宴清的“坦诚”,在他的印象里,温宴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这样能带给他惊喜。

    温宴清本就是实打实的美人,哪怕她已经不再那么年轻,哪怕她如今面色不佳,但依旧是美的,尤其是穿上了这身独属于皇后的凤冠华服,这身象征属于温宴清,而即将成为皇后的她只属于他。

    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见到这样的温宴清不会为之动容倾倒。

    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温宴清面前,他伸手欲抚上温宴清的脸,却被她瞬间偏头躲开,惹得皇帝笑了一声。

    “你瞧,其实你会发现,真正完成了承诺的人,只有我。”

    温宴清听后也笑了。

    就在皇帝沉迷在她这稍纵即逝的笑意当中时,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是吗?”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封后大典还没开始呢,我现在仍旧只是贤妃,不到最后一刻,皇上又怎知承诺是否为真?”

    看似不起眼的话,却让皇帝瞬间震怒,用力捏紧了温宴清的肩膀,惹得她痛呼一声,而与其同时的内室木柜里,解停云死死地按着谢锦,以防他突然冲出去做什么傻事。

    但温宴清仅仅只是喊了一声,余下的疼痛全都被她咽了回去,她两只手臂不断颤抖着。

    见状,皇帝阴沉地笑了笑:“又要拿死来威胁朕?”

    说着,皇帝的手在温宴清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足矣让屋里的人都能听到声声脆响,却又不会将她打的很疼,但这无疑是羞辱。

    皇帝的本意也确实如此,他半是威胁地凑到温宴清耳边,以仅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若敢死,朕就杀了你全家。”

    温宴清一抖,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用力攥在一起,随着他缓缓起身时才卸了力。

    看着皇帝那张得意的脸,温宴清几乎是报复性地开口:“是吗,谁说臣妾要死了?皇上可真是会开玩笑,能让皇上承诺无法成真的办法,又不止这一种,而正值大好年华的臣妾,又岂能说死就死呢。”

    她自在地笑着,那副刻意明媚的样子落在皇帝眼中只觉得刺眼,让他有种一切又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他瞬间抬手捏住了温宴清纤细的脖颈,温宴初的惊呼也在此刻脱口而出,皇帝的手越用力,温宴清的表情就越痛苦,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温宴初立即冲上去试图掰开皇帝的手。

    “皇上!求您看在我长姐失去骨肉伤心欲绝多日的份上饶我长姐一命!”

    不知是否是他们逝去的孩子唤醒了皇帝的良知,总之皇帝用力将温宴初甩在了地上,随后便抽走了掐着温宴清脖子的手,俩姐妹纷纷倒在地上,一个捂着身后痛得睁不开眼睛,另一个捂着脖子大口呼吸。

    凤冠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在地,珠串摔得粉碎,但皇帝见状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是冷漠地朝着身后嘱咐道:“明日重新送个凤冠来。”

    他的仓库里面,有数不尽的凤冠,什么样式的都有,都很衬她。

    临走之前,皇帝目光深沉地看了温宴清一眼:“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还有,下次别再故意激怒朕,否则”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温宴初的身上。

    “温家全家朕动起来兴许费点力气,但只是一个人的话,于朕而言可是容易得许多。”

    说完以后,他便转身走了,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屋内重新陷入沉寂当中。

    温宴初半趴在地上松了口气。

    现在她不仅庆幸屋里藏着的那俩人没被发现,更庆幸自己还活着。

    而她也是通过方才皇帝最后的那句话才知道,今天晚上皇帝之所以突然发疯,完全是因为温宴清故意说的那些话将他惹怒了,但正因如此,才会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不会察觉屋内的异常。

    温宴清为何这样做,答案显而易见。

    人大概已经走了一会,内室藏着的那两个人才终于走了出来,一人扶起来一个,温宴初缩在解停云怀里,但温宴清却躲开了谢锦的手。

    她站定在原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一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谢锦手一抖,看向她。

    温宴清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嘴里依旧说道:“我们都不应该再沉溺于过去那些事了,你已经不再是周锦,而我也不只是温宴清,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分明在那个不速之客来之前,他们两个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

    温宴初似乎想要上前,被解停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并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做。

    就在温宴初迟疑的这段时间里,谢锦短暂地上前抱了温宴清一下,随后便迅速撤离了身子,带着解停云离开了这里。

    窗户敞开又关上,吹乱了温宴清的头发,而她望着谢锦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无声落下。

    “对不起”

    温宴清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她不敢赌。

    不敢再拿他的命去赌了,若是有朝一日被皇帝发现,她会彻底失去这个人。

    也是今日这一遭才让她意识到这有多危险。

    她宁愿自己永远深陷泥沼

    出宫的路上,解停云三番五次想问,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直到俩人彻底安全,他才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爱人重逢,温宴清那样子明显就是口是心非,解停云实在不懂谢锦是怎么舍得扭头就走的,换做是他,他一定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什么困难不能两个人一起挺过去?

    但很显然,谢锦不这么想,闻言他也只是点点头:“嗯,走吧。”

    解停云继续追问:“以后真就再也不来了?”

    谢锦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这幅模样,解停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谢锦,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我还以为你有多深情,我还在想我解停云交的朋友真牛逼!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怂?!你明知道把温宴清留在那就是在受苦!”

    “可我只能这样做。”

    比起解停云的愤怒,谢锦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了去一样,他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着说出来的。

    “解停云,我早就已经过了会冲动的年纪,在做任何事之前我需要去想很多,我忍了这么多年,这次进宫已经是我忍无可忍,能见她一面我已经很知足。”

    谢锦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几乎是全天下最骄傲的姑娘,她不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她被折断脊背的样子,她不会能容忍我见到她最狼狈的那一面,这是她仅存的骄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发现了,那我这么多年来的隐忍蛰伏,就全都功亏一篑。”

    “我更不敢想,到了那时,她会怎么样,她可能会被我害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因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她不会再去寻死,只要我还好好活着。”

    这是温宴清唯一的期望。

    她不会想再让周锦再“死”一次。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她从苦海中解救出去,像他过往那些年时,试图做的那些一样。

    分开,只是为了保护。

    谢锦懂她。

    正如温宴清也懂他

    日子还是一起接着一日的过,眼看就要到了封后大典的那天。

    在此期间,皇帝每天都会来上一趟,且多数都是晚上过来,像是想要找什么东西一样,温宴初每每这时都会庆幸,庆幸那日温宴清够下定决心做了那个决定,否则若是那俩人真的来的勤,她们姐妹俩早晚有一天会被吓死。

    距离封后大典只剩两天,而在这日,温宴初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自由。

    是的,她被放出宫里了。

    她被关在宫里将近一个月,出来以后,街上早就没了过年的氛围,而且和从前比起来要更冷清了。

    温宴初暂时没想那么多,上了出宫的马车,准备就此打道回府。

    这么久没见,她家里人一定急坏了,还有那个傻乎乎偷闯皇宫的解停

    云,她得先让他们安心。

    温宴初坐在马车上本来打算小憩一会,不料外面像是有什么惊了马一样,温宴初差点一头撞在木板上面,她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却见正有几个男人在街上对一对母子连打加踹。

    小孩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反复萦绕在温宴初耳中。

    她大脑一空。

    下一瞬,其中一道目光猛地朝她看了过来,待看清她的脸以后,那人突然狞笑一声。

    “哟,这里原来还有个更美的妞儿。”

    说完以后,他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抓住这个空隙,那对母子立即哭着跑了,温宴初这才注意到,街上几乎空无一人,而她的马车也只变成了“车”,没有马,马受惊以后跑了,车夫也跑了。

    皇帝并没有派给她侍卫。

    突然一个不好的想法踊跃于心。

    皇帝想要杀她?!

    不,没那么必要,如果真要杀她,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那也就是说

    那几个人逐渐靠近马车,温宴初紧张地吞咽:“这可是京城,你们在此处作恶,也不怕被巡城的士兵抓去大牢吗?!”

    “大牢?”

    那几个对视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小美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温晏丘的兵权都被收走了,指着皇帝养的那些废物来巡城吗?哈哈哈哈哈别做梦了,他们说不定还在哪个窑子里抱着女人没醒呢!”

    “既然这样——嘿嘿嘿,小美人,你也让哥几个好好快活快活吧!”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其中一人就要挤上来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往左边躲!”

    说完以后,温宴初身体立即挪到了左边,下一瞬,马车右边的车顶被人砸开,温宴初捂着头,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紧接着就被拽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在他怀里抬起头,率先看见了他紧绷的下颌线,随后又看见了那一层胡茬。

    温宴初一愣,但解停云手里的长枪已经指向对面那几人。

    “赶紧滚!”

    方才那一劈可是把对面几人都吓得不轻,他手里那柄长枪也足够唬人,本就只是想调戏调戏女人,若真因此丢了命,那反倒不划算了。

    因此那几人立马就灰溜溜地跑了。

    解停云这才将长枪立在地上,抬手拂去温宴初头上以及身上的碎屑,他那一劈是找准了地方才动手的,温宴初没有被伤到,倒是被吓了一大跳,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埋在他怀里寻求安慰,而是立即站直了身子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城的治安怎么变成这样了?”

    解停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走吧,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温宴初没想到解停云神神秘秘带她来的地方,就是先前遇到祝知微那天晚上的胭脂水粉铺子。

    这家铺子很显然不是用来赚钱做生意的,瞧这开的偏僻的位置,以及一直都紧闭的门,会有人光顾就怪了,不过显然这家店的老板并没有想要赚钱,这多半就是温晏丘用来与祝知微街头碰面的地方。

    等到俩人都进去以后,解停云还不忘将门在里面落了锁。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一路上了楼,显然是来过这里许多次的样子。

    温宴初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安静跟在他身后往上走,直到耳边渐渐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解停云推开门,带着温宴初走了进去,而先前的交谈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屋里的所有人全都看向他们二人,每一张都是熟悉的脸。

    温晏云、温晏丘,还有祝知微。

    没见到谢锦,她还以为谢锦已经说动了她的两位兄长。

    温宴初从被所有人盯着的局促中渐渐回过神来,偷偷摸摸背着自家老头聚在这,她很难不多想他们在密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难道”

    温宴初抬手指着坐在一起的两位兄长,指尖都在跟着抖。

    就在这时,温晏云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朝她笑着比了一个“嘘”,像是怕她说出什么胡话来。

    温宴初只好悻悻地撇了撇嘴,感觉事情和她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温家兄弟俩见状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依旧站在门前的解停云与温宴初。

    “赶紧过来坐吧,别在那傻站着了。”

    二人纷纷落座,温宴初简直有太多话想问,她几乎是一坐下嘴就不停。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几个怎么会凑到这来?还有现在的京城,我只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而已,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停。”

    温晏云立即抬手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他看着自家妹妹的模样颇觉好笑:“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们想回答都回答不过来。”

    闻言温宴初默默闭上了嘴,见状,温晏云这才看了解停云一眼,示意他给人解释。

    解停云:“”

    是的,温晏云就是这么懒,但和温宴初说话,解停云很乐意。

    他直接撑着下巴看着坐在身边的温宴初,耐心解释现在的局势:“封后诏书公布以后,三哥的兵权就已经被全部回收,他现在等同于一个空职将军,巡城布防相关都已经被御林军垄断,但这些人早就投靠了以陈家为首的人,而据我们所知,陈家与解家先前就有牵连,他们应该都在为突厥做事,所以现如今城里的这番情势究竟是因为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温宴初听明白了。

    “他们想在封后大典那天造反?”

    “对。”

    解停云点头:“封后大典无疑是最适合动手的时候,但我觉得他们更有可能在封后大典之后的大型宫宴上动手,酒过三巡,最适合下手。”

    温宴初闻言眼皮一跳,她扫了眼两位兄长与一直坐在一旁的祝知微,试探问道:“你们难道想阻止他们造反?”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在场的几人都像是沉默了,谁都没有说话,但又像是默认,像是对此不置可否。

    温宴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最终抿紧唇一言不发,唯有在桌下紧攥到发白的手才能彰显出她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

    温宴初的语气异常平静,她只是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为何皇帝如此对温家,他们却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只是觉得手脚发凉,全身血液像是倒流了一样,从前,温家所有人在她的心里都是让她敬佩的存在,前世那样的结局让温宴初恨了许久,可她现在突然在想,那般不得善终的结局,有没有可能是温家人自己想要踏上的路?

    他们是默许者。

    在温宴初亲眼目睹了长姐在宫里过的日子,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变得矛盾,她的长姐几乎快要变成了一个疯子,而她的父母,却觉得全是女儿的问题。

    温宴初也知道,一旦进了宫,哪怕是温家也没有办法,但他们不该一次又一次地,去妥协,让温家所有人都去妥协,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妥协。

    温宴清就是这样的人,而恰好温宴初也是。

    “我无法理解。”

    温宴初突然站起身来,俯身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两位兄长:从小到大与她关系最好的二哥温晏云,哪怕他们之间差了十岁多,他也依旧像是同龄人那样与她玩闹,哄她开心,他是温宴初从小到大最依赖的家人;她既畏惧又敬仰的三哥温晏丘,她心里永远的英雄,哪怕远在边关,也总是会在每一个节日里准确无误地送来一份礼物,送到她手中。

    如果可以,温宴初真的不想这样,可她无法理解,永远都无法理解。

    她看着他们,哑声道:“父亲忠心耿耿,半生都在辅佐这个支离破碎的朝廷,可得到的只有反复的打压,以及越来越形同虚设的权力  ;长姐所有的青春年华都被深宫囚禁化作虚影,她被逼的歇斯底里像个疯子一样的时候,没有人陪在她身边。”

    “还有你们,一个被贬,一个身为将军却连兵权都没有了,这些,全都是那个狗皇帝做的事!你们竟然还想保护这样的人?!”

    温宴初恶狠狠地朝他们喊道:“恕我永远无法苟同!”

    她就是恨皇帝!从上辈子温家覆灭的那一天,她就恨上了!她每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都恨不得杀了他!现在要让她听他们是怎样商议如何救那个狗皇帝?还不如直接让她死!

    温宴初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温晏云的声音。

    “宴宴。”

    自从温宴初长大以后,温晏云就很少再这么叫她,从前小时候她每次受了委屈一个人哭的时候,二哥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然后顶着那张笑眯眯地脸,一声又一声的“宴宴”来哄她。

    那时长姐和三哥都不在,温晏云成了她唯一的哥哥,他对温宴初的爱,集合了长姐与三哥的,像是要弥补她所有错过的,本该属于她的爱。

    所以这个时候,当温晏云这样叫她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见她停下,温晏云才开口。

    “你心里只有恨,可你不知道温家该承担着怎样的责任,我与父亲为臣,该履行臣子的责任,而守护这个支离破碎的朝廷是温家对每一任皇帝许下的承诺,你三哥为将,该履行一个将军的责任,他身上担的不只有家,他还有国,还有身后守护的黎明百姓,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信仰,如果国破,那么家也会亡,这是他守护了许多年的家国山河。”

    听到这,温宴初依旧不依不饶:“可是三哥的兵权都已经不在手里了!你们拿什么去做这些?!”

    温晏丘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带出来的兵,不认虎符,只认将领。”

    听到这温宴初已经彻底绝望了,他们就是这样一意孤行,一直以来全都是!他们只想守护他们心里所谓的信仰!

    温宴初转身,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可我只想要你们活着!”

    眼泪如同泄洪一般滚落。

    “我只想要温家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

    她不想再亲眼目睹被斩首示众的父亲与兄长,上辈子行刑前,温晏云认出了躲藏在人群里的她,他死前的笑容时常会出现在温宴初的梦里。

    她不想再看着母亲与嫂子为了保护她,在流放的途中为她挡下了所有的折磨与苦难。

    她不想再让解停云为了救她,一路来到她流放的地方,替她挡下致命的那一击,最终死在她面前。

    所有她一直以来恐惧的,都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纷纷朝她涌来。

    她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头皮阵阵发麻,浑身都在发抖。

    在众目睽睽之下,温宴初身子开始向后仰倒——她看见两位兄长惊慌失措的模样,纷纷要朝她跑来,但在闭眼之前,她看见了那个让她无时不刻都能安心的人,最终倒进了他熟悉的怀抱里

    “脉象有些紊乱,以后最好不要让四小姐受到刺激。”

    耳边一直在有人说话。

    温宴初缓缓睁开眼,用力眨了眨,她意识尚且模糊,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温家所有人除了她的长姐,此刻都在屋里,见到她醒后纷纷凑上前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父母竟然老了这么多,鬓边白发在此刻刺激着她的双眼。

    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她为何会晕倒,但他们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眼中含着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回来就好,醒了就好。”

    一如幼时他们哄着她,说“我们宴宴真棒”时的语气与神情。

    温宴初想,兴许她从来都没有真的长大,若不是重生一遭,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也不会知道,她的父兄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抱负。

    他们只有守住国,才能守得住自己的家。

    温宴初无法改变他们心中的想法,她能做的,只有让她的家人免除后顾之忧。

    既然他们要先守国,那她就来守这个家。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温宴初叫来了解停云。

    “我要见谢锦,不,是周锦。”

    有些事情,谢锦做不了的,但周锦可以。